神秘的种子(遥远的种子)(1)

神秘的种子(遥远的种子)(2)

神秘的种子(遥远的种子)(3)

中国作协创研部副研究员 岳雯

如果没有《中国青年作家报》的创刊,我大约是不会想起这件深埋在记忆深处的往事。

那是19年前的事了。那时候,我还在湖北一个县城的中学读高中。备考的时光有多么酷烈,但凡经历过的人都心有戚戚。就是那些心无旁骛日子中的某一天,语文老师拿着《中国青年报》进来了。1999年,正是新概念作文风靡的年代,中国青年报社也决定举办一个全国中学生作文大赛。那一期的题目是:“如果真有‘时空隧道’,它可以带你回到历史上的某一时刻,使你有机会见到古今中外的任何一个人,你会选择时间上怎样的一个坐标点?会看到什么样的景象?会见到哪一位历史人物,与他进行什么样的对话呢?”

由于刚刚经历了“假如记忆可以移植”的高考作文“惊吓”,语文老师们都对这一类看似需要发挥充分想象的作文题充满了警惕与好感。

学校老师决定让我们试试手,其初衷当然是为高考做准备,但是,万一可以选出那么几个人去参赛呢?现在,回看当年的作文,我已经想不起来为什么要去选择去见张爱玲了。我当然也想不到,若干年以后,会有一本《小团圆》的小说,真的让我们得以窥见其时其人其境。在迎接千禧年的兵荒马乱中,我在课桌前涂抹出了《恋恋风尘恋恋情》。作为少作,作文中自然充满了少年时期“为赋新词强说愁”的意绪,还有不自然的文艺腔,但隐隐约约也能看到文学给贫瘠的枯燥生活带来的一线亮光。

这篇作文是如何被语文老师选中并寄了出去,我说不清。我只记得,在寄出之前,我和语文老师发生了分歧。大约是从张爱玲身上认识到人世之艰难之坎坷,我祈愿她“选择另一种更温暖更容易的方式继续你的人生”。这也是对自己的小小期望吧,不那么励志也不那么向上。语文老师火眼金睛地发现了这一“苗头”,建议我改一下结尾,但我却不情愿换一个更昂扬的结尾。没有想到的是,作文竟然在2000年1月17日的《中国青年报》上发表了。

更荣幸的是,这届作文大赛的评委之一、北京师范大学教授李复威为我的这篇文章作了点评。

热心的《中国青年作家报》的编辑,特意去报社资料室翻出了这张旧报,并请工作人员专门录入微信转给了我,这让我十分惊讶和感动。

李先生的评语是:造访张爱玲,其人其境其氛围,描摹得那么细腻、真切,似可触摸,身临其境。文笔、情调、色彩、节奏……又是与之如此的和谐。作者将《倾城之恋》读熟了,读透了,作者的思念与同情也相当“到位”。都市、公寓、客厅……面容、服饰、言语……显示出观察与描绘的能力。“选择另一种更温暖更容易的方式继续你的人生……”迟到的祈祷,却是全文的精魂所在。

对于一个县城的孩子,在《中国青年报》上发表一篇作文,当然是件大事。可是,高考在不远方虎视眈眈,这喜悦也只能像流星一闪而过。

谁知道,更大的福利在后面。

这篇作文运气好得很,竟然还得了征文大赛的二等奖。中国青年报社十分慷慨地邀请所有获奖者来北京领奖。

余华有一部小说叫《十八岁出门远行》。这于我是真切的体验。第一次,我独自坐火车,绵延起伏的田野在车窗外一晃而过,我似乎感到了生活的另外一种可能,而这种可能来自文学的馈赠。太多的第一次留在了记忆中。第一次到北大,第一次与素昧平生的小伙伴们彻夜长聊,第一次在北海摇摇晃晃的小船上吃汉堡……告别北京的时候,我依依不舍,但我告诉自己,也告诉北京,我还会回来的。那个时候,我已经填完了高考的志愿,北京师范大学中文系是我的第一选择。

有趣的是,这次作文大赛点评作文的评委李复威先生,恰好就职于此。

这当然是巧合。所以,在上大学的第一天,当我带着大包小包的行李,在北京师范大学的后门偶遇李复威先生的时候,我十分镇定。我将此视为命运对我的又一次提醒。是的,只要你仔细观察,你就会发现,命运总会以不同的方式,泄露蛛丝马迹。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除了因为这篇作文交到一个来自新疆的好朋友,以及应《中国青年报》编辑的约请,又写了一篇对中学生作文的看法。这篇文章发表在2002年7月4日。这张珍贵的《中国青年报》,从学校到工作单位,从单身宿舍到结婚成家,历经数次迁移,我至今保存在身边。

2018年12月,为筹备《中国青年作家报》的出版,编辑部的部分成员与我们创研部座谈时,我又想起了这段往事,内心充满了对《中国青年报》的敬意和对报社编辑的感激,你们辛苦了。

迈出大学校门,没有奇迹在我身上再发生。我按部就班地读书、保研,然后极其偶然地来到中国作家协会工作。如果不是《中国青年作家报》的老师们来访,谈到了即将创刊的文学新报,我已经完全忘记了作文曾经在我身上激起的涟漪。我敬佩他们身上所有报人的勇气。

现在,我知道,一颗种子,无论距离现在多么遥远,只要条件适宜,它总会发芽,开枝散叶,开花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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