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位小组活动,大家曾提议去汤司令、陈领导家乡诸暨,采风晃荡之外,还可噌几盒正宗新香榧带回来,不亦乐乎。而后却转了一个大弯,去了仙居,做了一回“神仙”。香榧当然是泡汤了,正是新榧子上市当口,失之交臂,“神仙”也遗憾!
儿子曾在诸暨中学求学近3年,香榧作为诸暨特产、作为诸暨的金字招牌,作为坚果之王,那时真增加了不少新的见识,以前吃过,但和正宗的诸暨货,大相径庭,咬开以后,用尽吃奶的力气,又刮、又剔,果仁上包裹的黑衣就是脱不掉,“实刮贴硬”,吃起来么牙齿都要别掉、不仅不香,还要 苦 涩,没啥吃头么?儿子去了诸暨,几乎每个周末要跑诸暨,春节前买些新榧子尝尝,击节感叹——,确实不同,味道好极了,不仅黑衣用壳旋转就掉,果仁黄灿灿,咬下去松脆,满口清香,诸暨“颠佬”开玩笑说,舟山人把他们不要吃的海鲜销给你们杭州人吃,诸暨人把我们不要吃的香榧销给你们杭州人吃,你们吃的香榧都是“僵歪佬”,啊?这么下作的啊!当然这仅仅是酒桌上调戏一下杭州佬的玩笑话,诸暨人个性刚烈,自我感觉特别好,既看不起绍兴佬,也看不起杭州佬,时不时刺激你们,是用来熟悉好友之间劝酒的“激将法”,也显示作为诸暨人的优越感。
香榧文化源远流长,且有趣,我首先学到的是剥香榧,这次“神仙游”,我问过几个诸暨人,他们竟也不知晓,和我以前一样,横咬一口打开,年轮渐老,咬起来就有点“牙”不从心了。原来老诸暨人也有不少人知道剥香榧的窍门,我是那时候一位诸暨“老甲鱼”教我的(记不清了?好像是《诸暨报》的赵章夫老师),原来每颗香榧上都有两只突出的“眼睛”,吃时无需用嘴咬,只用拇指和食指按着“眼睛”一捺,硬壳便开裂,轻而易举,原来坚果之王香榧也有软肋。
据查,这要追溯到远古“四美”之一的西施身上。有一次,勾践想考考西施和郑旦,看谁先把香榧吃到嘴,只见西施手指按住香榧壳上的两个突兀点,用手轻轻一按,响声清脆,壳也随之大开。有人说西施不是那种胸大无脑的弱智美女,西施胸大不大,我不晓得,历史上好像也没有这方面的记载,但当吃客也要智慧,这是无疑的,还说西施很小的时候就会开香榧,还因此免费享受了想看她笑话的县城小摊的香榧。这传奇解读了“香榧眼”为何又称“西施眼”的说法。
觉得好玩,我就把自己的QQ空间改为《香榧眼》,就是觉得剥香榧的神奇,以后你吃香榧,就不要再咬着吃了,不然,既伤牙,又显得没有文化。
其实香榧不是诸暨独有,浙江诸暨、浦江、东阳、桐庐、磐安、临安等地都有分布,有史为证:
《送郑户曹赋席上果得榧子》(宋•苏轼)
彼美玉山果, 粲味金盘实。
瘴雾脱蛮溪, 清樽奉佳客。
客行何以赠, 一语当加璧。
祝君如此果, 德膏以自泽。
驱攘三彭仇, 已我心腹疾。
愿君如此木, 凛凛傲霜雪。
斫为君倚几, 滑净不容削。
物微兴不浅, 此赠毋轻掷。
见《苏轼全集》、《唐宋八大家全集》(中华书局),并注:“榧实,一名玉山果。”《艺苑雌黄》云:“予与潘伯龙食榧子,言诸处皆不及玉山者,方悟东坡诗语,恐是上饶玉山县。潘云,玉山地名,在婺之东阳县,所生榧子,香脆与诸外迥殊。”(此注说明,一、香榧好吃,二、但不是江西玉山的,而在浙江东阳和磐安的交界处,一个叫玉山的深山老林里)。据考证称,苏轼这《送郑户曹赋席上果得榧子》诗,使香榧这一第三纪孑遗植物,首次以诗的形式走进中国文学殿堂。
南宋学者叶适(1150~1223)紧随其后,写下了《蜂儿榧歌》诗(南宋绍兴三年,公元1133年,据《磐安县志》、《东阳市志》):
《蜂儿榧歌》(南宋•叶适)
平林尝榧啖狸蛮, 玉山之产升金盘。
洞中一树断崖立, 石乳荫根多风寒。
形嫌蜂儿尚粗率, 味嫌蜂儿少标津。
昔人取意欲比高, 今我细论翻下匹。
世间异物难并兼, 百年不许赢载添。
余甘何为满地涩, 荔子正复漫天甜。
浮云变化嗟府仰, 灵子醴泉成独往。
后来空向玉山求, 坐对蜂儿还相象。
叶适,人称“水心先生”,龙泉人,淳熙进士,官至吏部待郎。叶适正处在宋朝迁都绍兴时代,达官显贵、文人骚客云集浙江,纷纷南归,并向浙东一带迁移。叶适被东阳石洞书院延聘为执掌师席,朱熹、吕祖谦、魏了翁、陈傅良、陆游等先后往来其间,或讲学、或切磋交流,远近之士多从学。学子来自山东、江西、安徽、江苏、湖南及浙江的宁波、天台、金华、衢州各地。东阳人郭希吕以香榧招待老师叶适,叶适感慨颇多,南宋绍兴3年即公元1133年写下了《蜂儿榧歌》诗。
而同时代的诗人何坦则在蜂儿榧的味、韵、香上做文章。 在诗人的笔下,蜂儿榧不仅味甘如“蜂雏蜜”,韵胜“骆乳酥”,且香味浓郁,一颗香榧满口香,如绝世音律,不仅可“绕梁三日”,而且魂牵梦忆难以忘怀:
《蜂儿榧》(宋•何坦)
味甘宣郡蜂雏蜜, 韵胜雍城骆乳酥;
一点生春流齿颊, 十年已梦绕江湖。
清朝诗人周显岱直接写出了蜂儿香榧的产地。
《玉山竹枝词》(清•周显岱)
登道金蒙历道场, 杜家岭外已斜阳;
秋风落叶黄连路, 一带蜂儿榧子香。
原注如此说:“黄连,地名,在封山西二十里,从杜家岭取道而入,地产榧,最佳者,细而长,名蜂儿榧。西去为道场岭,又西为金蒙山。”为什么要叫“蜂儿榧”,据《集韵》、清康熙《新修东阳县志》说,形似黄蜂之肚,故名。
新鲜香榧
从诗人写的几处地名,据考证全在浙江省磐安县玉山镇,金蒙即玉山金蒙山,道场为玉山的茶场庙,建于宋代,新中国成立前,玉山七都在每年10月14至18日,集中此地举行庙会(金华地区各地,都有类似庙会,分大集和小集),规模盛大,波及边邻数县。明清时的玉山巡检司均驻于此,新中国成立初,尚有房宇37间,宇台一座(见《磐安县志》)。杜家岭,现仍叫杜家岭。黄连现为玉山镇黄里村,史上叫黄连,取命比黄连苦之意,因该村所处山地高峻而绵延,处现东阳、磐安交界处,到东阳地面或往玉山都需翻山越岭,交通极为不便,且田地窄小,就只见满山满坳的香榧树。“文革”中有人认为黄连一名与时代不相符,而改名为黄里。
从上述记载看,香榧在浙江金衢杭山区都有种植,而且各有所爱,那么,为什么诸暨香榧特别出名呢?
诸暨榧乡和香榧国家森林公园
首先,是“先进山门为大”,唐朝宰相李德裕称“木之奇哉有稽山之海棠榧桧”。可见距今1300多年前,会稽山区一带的香榧已闻名全国了。至清朝末期。枫桥镇上已有专业加工香榧的工场和经销香榧的果品商店,成为全国著名的香榧集散地。这里的山货行把收购进来的香榧装入小竹篓、贴上“枫桥香榧”的大红商标,远销各地,从此,枫桥香榧的名气就广为传播,把零打碎敲做成了产业,抢得先机。
其次,是诸暨人在抢占先机之后,持之以恒不动摇的坚持,其他地方左右摇摆,香榧林不当一回事,毁弃、荒废、听天由命、自生自灭,即使产下来,也自己吃吃,没有当回事,不晓得“分享经济”有那么厉害,更谈不上当产业来做,现在香榧红了,火了,再临时抱佛脚,晚了,人家诸暨早就名满天下,就是赤脚赶,也赶不上啊!最多也就吃点诸暨香榧的露水。
“每周一歌”群里林兄夫人何芳正宗诸暨人送来香榧实在好吃
再三,诸暨人香榧产业方面,用心于改良品种,一直没有少花功夫。话说清乾隆最青睐浙江临安桃源村的香榧。有一年,天灾导致该村香榧颗粒无收,乾隆非常惋惜,“这么好的香榧如今尝不到,要能留下半枝也好啊!”天子无意,天公有心。第2年,村里的香榧树竟然全部挂果。但是壳厚、果小、无香味,只有其中的半枝香喷喷,乾隆闻讯,马上下旨进行人工嫁接,这里的香榧从此得以改良。故事说明问题,都是香榧,其味道是“推板么姥姥大唻”(杭州话:大有区别),是诸暨人“一根筋”认准这个产业,长期坚持改良,让容易退化的香榧树“下岗”,让贤于改良的新植登场,周而复始地改良,才让香榧更加符合壳薄、果仁饱满、榧香四溢、炒制精细、挑拣讲究,做精、做好地做出来的!牛皮不是吹的,诸暨香榧的之所以名声在外,完全是消费者吃出来的!
——2019.12.3凌晨草于水木清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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