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知道妻子有了身孕的时候欣喜万分,整日神神叨叨的。后来妻子提议先给孩子起一个胎名吧。我不假思索的说,就叫米豆吧。妻子疑惑的问我为什么。我说,韩寒在《长安乱》的最后描述过一个情节:男主在雪邦的茶楼里碰到了专程找他的刘义,那个时候女主喜乐已经死了,男主对一切看的很淡,刘义为了让他重新出山,又给他找了一个女孩。
男主抬头看了那个女孩一眼,问:你叫什么名字 。
姑娘缓缓说:米豆。
男主说:怎么叫这名字。
米豆说:不知道,家里的愿望吧。
《长安乱》故事的背景为乱世,人民流离失所,那个时候他们最大的愿望也只不过是想有米有豆吃了吧。我对妻子说,现在是太平盛世,我不想咱家的宝宝有过重的负担和超负荷雄心壮志,最好的宝宝是无忧忧虑的宝宝、自然成长的宝宝,我们可以教育她,但是不能替她成长。佛语里说了,人之所以痛苦就是因为追求的太多。在太平盛世,我希望宝宝能够知足常乐,以有米有豆为喜,能够平安喜乐度过一生。妻子深以为然。后来,朋友们说今年是鼠年,作为一个小老鼠有米有豆吃,再幸福不过了,遂给我家孩子起名为米豆。
论起名字的起源,我倒是觉得可以细细的从我祖辈讲起了。我们是从另外一个地方移民到这里的,严格地说早已和宗族脱离了关系自成一派了。
满囤的期盼。
我的太爷爷,出生于1915年。每次回忆这个时间节点的时候,我总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在我的印象中,“五四运动”离我好远好远,是只存在于书本中的满腔热血,但那却是我的太爷爷亲身经历过的呀,虽然那时候他还很小,也可能根本不知道这项运动的伟大意义。
我的太爷爷名叫满囤。至于是何人给他起的,已经无从考证了。据我的爷爷讲,我的太爷爷在他八岁的时候就失去了父亲,然后他一路颠簸,来到了我们现在居住的地方。那时候的他身无分文,更无粮食充饥,只能到处当短工,饥一顿饱一顿的勉强维持生存。至于国家大事、共产党成立等等,他是一概不知,也无心打听、参加的。一个最底层的人,没有任何的思想教化,也没有被逼到绝境,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去参加所谓的革命的。爷爷说,太爷爷一辈子都在挣扎,挣扎着想方设法的生存下去。囤,在我们这里是储存粮食的地方,满囤,就是把粮食存满了,再也不用忍受饥荒。那个时候国家动荡,处于水深火热中的人民,满囤是唯一的期盼了吧,然而却有好多人穷其一生亦不能实现。我的太爷爷,一个平凡的不能再平凡的人,带着上辈和自己的期望,在艰难困苦中度过了一生,最后也算堪堪实现了满囤的愿望吧。对于太爷爷,我印象中最深的故事是:我太爷爷在快要过世的时候非常想吃香蕉,但那个时候的偏远农村,哪有什么水果啊,我的爷爷翻山越岭到县城去买香蕉,然而由于交通不便,来回颇耽误了些时日,太爷爷始终也没有等到他心心念念的香蕉。我能想象到一个儿子的遗憾,也能感觉到爷爷的悲伤。生逢乱世,满囤亦不错了,爷爷一直这么说着。直至今日,每次给太爷爷上坟的时候,我们都会带上真香蕉和画满了香蕉图案的冥纸,无论是现世还是彼世,太爷爷永远都有香蕉吃了。我们对太爷爷的思念,完全寄托在了香蕉上。
永福是希冀。
我的爷爷出生于1945年,名叫永福。其实我的爷爷一开始是不叫永福的,叫有福。按照太爷爷的意思,他既已实现了满囤的期盼,就不应该小安既满,我们家的人,不仅要满囤,还要有福。我太爷爷在给爷爷起学名的时候,新中国已经成立了,彼时全国上下一盘棋、大好河山一片红。那个时候还没有完成三大改造,也没有实现计划经济,太爷爷依靠自己的努力,在我们村开了一家小饭馆。所谓小饭馆,只不过是花生毛豆一盘菜,面条面片一碗饭,酱骨头锅里看,喝点咸汤尝尝腥,那一块骨头,是万万不能卖的,不知道要在锅里煮多少个时日呢。太爷爷起了名字以后沾沾自喜,觉得自己很有水平,于是和颇有水平的账房先生一顿显摆。账房先生听了以后频频摇头,太爷爷很是不服气,问他,你说我这个不好,那叫什么好。账房先生说,叫永福比较好,你们家的人不只要有福,而且还要永远有福岂不是更好?爷爷听后大喜过望,不断的称赞果然还是账房先生肚子里有墨水,起名字颇有水平。于是,我的爷爷便正式叫名永福了。至于我的爷爷,是一个传奇人物,当年在我们村号称土皇帝,是跺一跺脚整个村都要震三震的存在,他参加过文化大革命、当过“保皇派”(保护当时的村支部书记)、被人批斗过,受过改革开放的洗礼,80年代几次到深圳考察、到内蒙古腹地做过生意,最好自己还当了砖厂厂长。我的爷爷,是我最崇拜的人,他日一定要为我爷爷写一本传记,名字就叫“我的爷爷”。
雨龙是现实。
我的父亲出生的时候,刚刚经历了三年大饥荒。那个时候的人们整日食不果腹,吃的是树皮、树根,至于面和野菜想都别想。至于那段历史,我不再细表,有兴趣的可以自行在网上查阅。我常常在想,那个时候的爷爷,是被饿怕了吧。在他的大儿子出生的时候,直接起名为雨龙。我们姓田,我的父亲叫田雨龙。按照爷爷的说法,我们是农民出生,永远也不能忘记自己的过往,不管何时何地,都要保证自己的粮食安全。我们姓田,已经占据了人和,风调雨顺才能确保五谷丰登。起名为雨龙,就是要确保我们家的这块田,有龙保佑、时时雨顺,这样也占据了天时地利了。然而一语判一生,从此以后我的父亲在种地这条路上越走越远,时至今日,我吃的菜都还是我父亲种的。每当说起这个名字的时候,我的母亲总是愤愤不平,常常抱怨就是因为起了这个名字,所以她和我的父亲种了一辈子的地,她说,以后再也不让我的孩子种地了。
国伟是什么?我也很疑虑。
作为一个90后,我很怀疑我的名字是谁起的,国伟二字实在不符合我辈风范。我总感觉我名字是70后的,比如建国、建军、八一、国庆等等。然而据我的父亲说,这个名字是他想了七七四十九天、绞尽脑汁才想出来的。现在我很怀疑他当时有没有动脑筋。不过按照我母亲的说法,就是希望我以后成为国家的伟人,再也不种地了。我总是很遗憾,生而为人自是不在话下,至于变成伟人此生无望矣。
入淮清洛渐漫漫,人间有味是清欢。
给米豆起了胎名以后,我一直在想其大名。他们说,要有两手准备,儿子起一个,闺女起一个。
我先是想了一个男孩名,叫一念,田一念。取自于佛语“一念不生,了了分明”。一个人要认识自己的本来面目是一念不生、前念已断、后念未起时的一丝不挂,达到了了分明的境界,那么就是佛了。我希望米豆以后,能够一念不生,不再带着父辈的愿望活下去,未来的米豆,要活出自我、活的开心,就像前文所述米豆一样,知足常乐、平安喜乐。我还曾想过,以后要是生了二胎、三胎,就叫他田二念、田三念,以前不是还有个柳三变吗。
后来,我又想了一个女孩名,叫清洛,田清洛。出自苏东坡的《浣溪沙·细雨斜风作晓寒》
细雨斜风作晓寒,淡烟疏柳媚晴滩。入淮清洛渐漫漫。
雪沫乳花浮午盏,蓼茸蒿笋试春盘。人间有味是清欢。
希望以后的米豆,就像汇入淮海的洛江一样,自身越来越清澈空灵、人生路越来越宽广迤俪。她的人生是自己走的,至于能走到哪里也是她说了算,我们再也不是那个牵着风筝不放的人,我们是山涧,将她轻轻掬起,给她一个力,让她奔向自己想去的远方。我也曾想,如果二胎也是个闺女,就叫清欢吧,田清欢。人间还有什么是最美的呢?雪沫乳花浮午盏,蓼茸蒿笋试春盘而已,乐我所乐,得我所得,不强求、不愤恨,方知人间有味是清欢罢了。人生一途,何求尔?唯清欢喜乐是也。
如今,我的女儿已经诞生,就叫她田清洛了。
名字有了起源,还将继续,留给后辈,让他们欢乐的奔腾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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