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难想象,今年已经60岁的惠英红,还有这么锋利的气场。

接受采访时,她说一会儿话就要喝水。因为早年拍打戏时,被一拳打歪了鼻子。她不得不靠嘴巴呼吸,说久了,口干舌燥。

三岁讨饭,十二岁进夜总会当舞女,十七岁成为知名打女,二十二岁拿下影后奖项。三十岁时,又被众人抛弃,抑郁自杀。

三十五岁复出,一切从零开始,五十岁再获影后。

命运喜欢戏弄她,给她关上了一扇又一扇门,她拼尽全力,凿开了一道又一道的缝。

惠英红金像奖现场(3岁讨饭12岁当舞女)(1)

狼性童年

其实惠英红本来应该是含着金钥匙出生的——父亲是满洲正黄旗后裔。后来逃到香港时带着一箱箱的黄金。

但是因为沾上了赌博的习惯,万贯家财被骗的身无分文。惠英红出生时,就已经家徒四壁。几个哥哥姐姐都被送到京剧班子里讨生活——戏班子管饭。

三岁那年,香港刮了一场大台风。本就不甚牢靠的木屋瞬间支离破碎。大雨夜,惠英红扛着比她人还高的行李,和妈妈妹妹跑到大桥底下,一住又是好几年。

惠英红金像奖现场(3岁讨饭12岁当舞女)(2)

那个时代的香港并不太平,英国人来了,日本人也来了。三年零八个月后日本人战败,英国人又来了。

于外国人而言,这里有着神秘曼妙,身着旗袍的东方女郎和流光溢彩的不夜酒厅;于惠英红这样的本地人而言,这里污水四溢,三教九流汇集一堂。

一面是醉生梦死的上流社会,一面是苦苦挣扎的底层民众。

魔幻又现实的香港,像一朵盛开在坟头的花:英国人用下等人的尸骸,维系着它的贵气。

从三岁起,惠英红就背着匣子,向外国人兜售口香糖,在红灯区讨饭。

学会了一身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本领。

她是没有童年的,从那个台风夜起,她每天睁眼的第一件事,就是想着怎么讨生活,怎么扮可怜,怎么处心积虑的从别人手上抢地盘。

但孩子总是贪玩的,有一次她实在忍不住诱惑,趁母亲不注意,跑去和小伙伴玩秋千。正玩得兴起,母亲突然出现,揪着头发把她拽下来,劈脸叉腰骂道:“你不去讨饭,跑这里瞎玩!我们晚上吃什么?你要饿死我们啊!”

惠英红金像奖现场(3岁讨饭12岁当舞女)(3)

许多年后,她在回忆起这个瞬间时,都会满怀遗憾的说:许多人说他们的童年是多么快乐,无忧无虑啊。真好,但是我没有。我没有童年。

我也不怪我妈妈,因为我不讨饭,我们真的会饿死。

再长大一些,惠英红有一次看到夜总会来了一个女人。浑身珠光宝气,身旁围着一大圈西装革履的强壮保镖,身后还紧跟着一群狂呼乱叫的粉丝。

保镖们用身体组成人墙,让女人通过。女人踩着高跟鞋,袅袅婷婷的走着,修剪恰当的旗袍吸在她身上,一皱一皱的。快进店时,她回过头来嫣嫣一笑,又引发了一阵山呼海啸。

这就是明星吧,听说当明星每天都能吃饱饭,还能喝从外国进口的洋酒。

后来那个笑容在惠英红脑海中始终挥之不去:衣香鬓影,烈焰红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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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复无常的命运

12岁,惠英红来到夜总会当舞女。跳了五年舞,终于在17岁的时候,遇到大导演张彻来选角。

张彻要选打女当配角,惠英红表演了一套武打动作。成功吸引了张彻的注意。

但是当演员,一个月只能五百块工资,在夜总会上班,一个月却能拿一千五。

母亲怎么也不同意她演员。

无奈之下,惠英红找到大姐冒充母亲,签了合同。

两年后,她的工资涨到五万,在香港买了一套房。

刚到剧组,她也是从小演员做起,跑过龙套做过替身,没日没夜的背台词,捧着盒饭蹲在角落看大咖飙戏。

直到有一天,演穆念慈的女演员吃不了苦,撂挑子了。张彻想起了身手不错的惠英红。她二话没说,连连点头答应下来——小时候讨饭,一个不留神地盘就变成别人的了,后来只要有机会,她就一定咬死不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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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底层挣扎出来的生存哲学。

穆念慈一角让她名声大作。22岁那年,她凭《长辈》获得香港金像奖影后。沉甸甸金灿灿的奖杯捧在手上,她却没有多少感觉。

年少成名,让她产生了一种梦一般不真切的感觉。

她茫然的看着镜头,礼貌的道谢、点头、微笑。想起了有一场戏,要被打十几拳,真材实料的打,没有一点防护。她挨几拳跑出去吐,吐完接着挨打。

想起之前拴着牙签般粗细的威亚,从十六楼一跃而下。这场戏本来是有替身的,但替身站在楼上往下一看,哇的一下哭出来,怎么也不愿意跳。后来,她对武指说,时间一到你就踹我。

她从十六楼坠下,撞碎了十几片瓦片,后背留下了一道一臂长的伤口。

想到这里,她的后背又开始隐隐发热。

这个奖项,确实给她带来了久违的荣耀。

惠英红金像奖现场(3岁讨饭12岁当舞女)(6)

但十多年之后,电影市场转型。打戏不再吃香,文艺片成为观众的新宠。

一时之间,她迅速被所有人遗忘。之前当打女有多风光,现在给她的桎梏就有多深刻。

也有几个剧组来找她演三四流的小配角,当惯了主角的她咽不下这口气,统统回绝。

无戏可拍的那段时间,她开始学着做生意、学着应酬、也开始低三下四的附和她不喜欢的各路妖魔鬼怪。闲来无事和朋友通宵打牌,开车回家看到后视镜,两颊深凹,半人半鬼的自己时,吓了一跳。

以前,她无论是讨饭、做舞女、当打女。她都是被人需要的,现在突然被抛弃,一时之间无所适从。

惠英红金像奖现场(3岁讨饭12岁当舞女)(7)

这种感觉积累久了,她得了严重的抑郁症。五年不敢走出家门,在自我封闭的世界里,自怨自艾。直到有一天,她和朋友打电话告别,话说的很隐晦,挂了电话吃了一捧安眠药,打算与世长辞。

朋友感觉到不对劲,几经周折联系上她妹妹。妹妹跑到楼上,一脚踹开门,看到口吐白沫,四肢抽搐的她躺在地上。

醒来后,她第一眼看到双眼红肿的母亲,垂头散发的坐在床前。愧疚的感觉油然而生。

“我怎么会这么傻,如果我走了,我母亲怎么办?从那以后,我在也没做过这种傻事。”

惠英红决定复出,开始积极联系各大剧组。“只要有角色,无论是多小的角色,都请让我试一试。”

这一磨练,又是十五年。

50岁时,她在《心魔》中饰演一位控制欲极强,心里扭曲的母亲。

惠英红金像奖现场(3岁讨饭12岁当舞女)(8)

凭着精湛的演技,又一次夺得影后奖项。

时隔二十八年,她又一次站在领奖台上,泪如雨下:“我连放弃自己的生命都试过,但我现在很有信心,我知道我是属于电影的,哪怕是一天、两天,只要是好角色,我都会尽量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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尾声

惠英红的一生,无疑是沉重的。今年她已经六十岁了,依旧孑然一身。

她将所有的时间和精力都奉献给了家庭和事业,曾经也有过三次短暂的恋爱。

初恋是暗恋,对方是一名很有才华的男人。她在别人眼里是个不折不扣的假小子,在他面前却开始尝试着擦口红、穿裙子,学着当一名温婉可人的少女。

少女情怀总是诗,但木讷的男人迟迟没有给予回应。暗恋持续了好多年,她也不敢告白。

后来,她遇到了一位富二代,两人开始交往。因为“假小子”形象导致初恋胎死腹中,她一直渴望成为一个很有女人味的女人。

她拍了一份很运动风的写真集。却不想,男友的朋友看了说,你女朋友的身材真好。男友觉得面上无光,打来电话说:我在外面吃饭,好多朋友都在,你就不要来了。

她如遭雷击,更强硬的回怼过去:既然你不尊重我,那就分手好了。

爱情和童年,一直缺席。

不久前,惠英红在一档节目中笑着说:三十多岁时,一个算命的和我说,要六十多才会有老伴。当时我差点想掐死他,现在我已经六十了,老伴,你在哪儿?

惠英红金像奖现场(3岁讨饭12岁当舞女)(10)

作者 李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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