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案再现美女情人被杀之谜(故事女友被绑后)(1)

本故事已由作者:林逸,授权每天读点故事app独家发布,旗下关联账号“深夜奇谭”获得合法转授权发布,侵权必究。

1

自从凶宅的案子告破,陈方白就有意识地避开曲暖。

一方面,曲暖的父母很可能是洛安市连环灭门案的第一对受害者,而当时年仅5岁的曲暖极有可能见过凶手,只要能唤起她的回忆,也许就能给陈恭和一个说法。

另一方面,当年的案发现场太过血腥,如果曲暖真的恢复记忆,那对她可能会是毁灭性的打击。

陈方白不想因为这一点点的可能性就强迫曲暖陷入万劫不复之地,但是他太想知道当年的真相了,多细微的线索他都想抓住。

他被这矛盾的心情蛊惑着,生怕什么时候扛不住会说漏嘴,他甚至觉得自己的每个动作都透露着信息,会勾起曲暖记忆深处的痛点。

“小白,看见小暖了吗?”段煦走进来,看似随意地问了一句。

“没,没有啊。有案子?她今天来?”陈方白站了起来,脑子开始过滤可行的外出理由。

“没案子,但我有事找她,现场调查组那边说她没去,我以为是许队找她。”段煦掏出手机看了看,眉头皱得更紧了,“电话也不接。”

“急事儿?”陈方白松了口气,坐下来翻出刚藏起来的卷宗,“只要不是验尸,我跟你去也行。”

“算了,我去问问许队。”段煦没有心思闲扯,一个转身正撞上许尧,“许队,曲暖不见了。”

“不见了?不就是没来上班吗?”陈方白看了一眼电脑,“才9点,周一嘛,没准周末有案子,今天补休呢。”

许尧打量了段煦一眼,头一扬,“办公室里谈。”

“干嘛不能在这儿说?老大,你是不是又瞒着我……”陈方白的话音未落,头上就是一个爆栗。

“我还得给你汇报?”许尧迈步进了隔间,段煦随手带上了门。

许尧把百叶窗关上,盯着段煦的眼神很犀利,“你为什么说曲暖不见了?”段煦打开手机微信,递了过去。

“本来周日我们要一起去六院看宋宁,但是她没出现。我以为是队里临时有任务来不及说,但今天问过他们组长,周末没有人见过她。她又一直不回我电话,我觉得事情不对。”

许尧垂下眼帘,沉吟半晌,掏出来一个手机,包裹在证物袋里,“早上闪送送到的。”

他滑开手机,相册里只有一个视频,大概十几秒,是被绑在椅子上的曲暖,身上放着昨天的日报。视频没有声音,只有一行白字表明绑匪的企图:

只有陈方白和你能救她。

“我还没来得及检查,听你的语气还以为你也收到了。”

段煦愣怔了一会儿,喉结上下滚动,回过神来,眉头皱得更紧了,“是因为我们之前办的案子?可她一个技术员,怎么会找上她呢?”

“总之先把手机给技术科看看,至少知道这背景是哪儿。我去找郑局。小白先别告诉。”

段煦一直反复看着视频,“不用技术科了,许队,这个背景是宋宁家。”

“什么?”

“就是咱们上次破的案子,死者是她母亲郑艳芳那个。这是他们家的客厅窗户,这个窗帘我在上面采过血样,所以记得很清楚。许队,你带人去,我去找郑局解释。”

许尧却像是被按了暂停键,连开门的手都缩了回来。

“许队?”段煦急得想自己撞门出去。

“不用去了,他们肯定不在那儿。”许尧转过身又看了看视频,“你看这窗帘上根本没有血迹,应该是之前拍好的,然后用什么软件替换了背景。”

“啊,对。”

段煦稳了稳心神,但更加疑惑了,“可是,为什么要这么费劲换背景?暗示跟郑艳芳有关系?她是被自己女儿宋静杀死的,谁会因此记恨咱们呢?她的前夫?”

“不是,跟她没关系。”

许尧脸色阴沉,比刚收到视频的时候还要沉重,末了下定决心,“哗啦”一下拉开门,声音低沉且清晰,“陈方白,进来。”

陈方白像是到了饭点的宠物狗,一路摇头晃脑几乎是兴高采烈地冲了进来,“来了来了来了,就知道老大你离不开我。”

下一秒,手机视频立刻让他呆若木鸡,不用许尧说他也明白这意味着什么。

“你们到底知道什么我不知道的?绑匪指定你们两个,不单纯因为19队是不是?”段煦看他们两个神色大变,但都不说话,急得一掌拍在桌子上。

“曲暖是孤儿你知道吧?当年据说她父亲因为家庭纠纷杀了她母亲,然后畏罪自杀,可是,我和老大怀疑,他们两个有可能是被谋杀的,凶手跟制造洛安连环灭门案的应该是同一个人。

“曲暖的父母在2001年遇害,比官方认定的连环灭门案的第一起要早两年,我们怀疑这是凶手第一次尝试作案,还没有形成自己的手法,也因此放过了曲暖。

“这个视频就是告诉我们他又回来了。”

“那个犯人不是已经枪毙了吗?”段煦低头想了想,“我记得他死后的一周虽然又出现了相同手法的灭门案,但公安部复查之后也没找出问题,最后还是按照模仿犯处理的。

“你的意思,曲暖这次被绑架就跟这个老案子有关系?为什么?”

“你看出来背景是郑艳芳的家吧?这个房子就是曲暖的家,也是曲和平夫妇遇害的地方。我,老大,曲暖,我们三个人都跟19年前的案子有关系,知道这些的一定是当年的凶手。

“现在看来,我爸当年可能真的抓错人了,他还真是畏罪自杀。”陈方白放下手机,食指和拇指用力揉捏下巴,以此来憋住泛红眼眶里的泪水。

“啧,当年在最后一个受害家庭里发现了他的DNA,其余几个案件他都是指认过现场的,供词也都对得上。

“况且怎么会那么巧,曲暖家还有他的半枚指纹。我想,我们当年没有错。”许尧恢复到冷静持重的样子,伸手拍了拍陈方白的胳膊,“只是我们少抓了一个人,韩少功应该还有个同伙。”

女友被绑后,他才知19年前的命案,警察漏抓一人。

“他现在找上门是为了报复?那为什么要等这么多年?”段煦问道。

许尧摆了摆手,“那不重要,现在先找曲暖。陈方白你去找一下这个房子的中介,钥匙在他那儿,他可能见过人。段煦你带人再去一次现场,好好找找,有没有什么遗留的线索。”

两人点头,先后小跑出了办公室。许尧拿起自己的手机,“刘依是我,上次让你帮我查吴蔚的事情,有眉目了吗?“

2

房产中介的表情比陈方白还凝重,打开微信通信录,好家伙,仿佛永远都翻不到尽头似的。

“喏,警察同志,这,这都是我客户,至于带谁看过房,我真不记得了。你也知道,这房子都挂出来好几年了。”

“这可发生过谋杀案的,是个凶宅,能有几个人看房?”陈方白有点不可置信。

“哎呀,都是先看房,万一有人看了之后喜欢就不介意呢?先告诉人家是凶宅,那,哪儿还有人看呀。”中介紧张且尴尬,但还是习惯性地挤出笑容。

哇靠,奸商。陈方白暗自嘀咕。翻着中介手机里房子的照片,猛地抬头,“这房子之前没有窗帘吧?家具什么的都没有?”

中介接过手机看了看,翻着白眼想了想,“嗯,应该是没有。我听说一开始住着的那个姓曲的一家,死得也很惨,血到处都是啊,家具窗帘什么的就一起扔了。

“郑艳芳看房的时候还说呢,要是有之前的东西就好了,能更挡煞什么的。”

窗帘是郑艳芳买的,在她搬家之后嫌疑人进过她家!宋宁患有严重的自闭症,郑艳芳为了照顾她也极少出门,所以嫌疑人不会是偷偷进去的,他一定跟郑艳芳认识。

陈方白想到此,转身冲回了那栋凶宅,猛敲对面403的门,“老王,老王,我是警察,之前来查案的,现在有点问题找你核实。”

这个老王在这儿住了十几年了,窥探邻居隐私的毛病一直没有改,简直就是人肉监视器。郑艳芳家的客人,也许老王会有印象。

“别敲了,去儿子家住了。”段煦从402探出头,“楼上今天也搬走,他们告诉我的。”

“我跟你说,视频背景是郑艳芳搬进来之后录制的,你好好查,没准还有线索留下来。”陈方白转身又往楼下冲,“我去找老王。”

许尧一路把车开到了大桥洞底下,等了5分钟左右,刘依开门上车,抱了两个大文件袋。

“我第一次看你脸色这么不好。”

许尧食指在方向盘上点了一下算是回答,刘依也不过多寒暄,打开纸袋直奔主题。

“那个大记者吴蔚死了之后,你怀疑她查到了什么。我就托人从她助理那里把她所有的资料都买下来了。有用的可能是关于这个男孩子的。”

这是一张偷拍的照片,还带着吴蔚的半个车前视镜。一个带着帽子的高大男孩,推着轮椅,因为角度问题,看不清轮椅上的人。

“男孩叫邵青,现在在一家进出口公司当总经理助理。轮椅上的人是他的女老板,叫莫然,四十出头。

“吴蔚的助理说,莫然算是个残疾人企业家,但是为人十分低调,从来不接受采访,也拒绝残联方面想让她当典型的宣传活动。

“吴蔚本来是想把这块硬骨头啃下来,给莫然做个专访,但是折腾一个月之后突然就宣布不做了。但是她助理在她留下来的资料里,发现很多偷拍邵青的照片。”

许尧一直侧着头,听到这儿才瞟了一眼照片,眉头皱了皱,“这么年轻,19年前还穿开裆裤呢吧?“

“我查过他的资料,身份证上的话,比曲暖大两岁。但是他母亲多次改嫁,他多次改名搬家,是五年前才搬回来的,要追查到他的本名还真不太容易。”

许尧握着方向盘的手不安地转了转,舔了舔嘴角,“他不会姓韩吧?”

刘依点点头,“韩振。”

“操。”许尧狠狠一拍,车笛声短促但尖锐。他仰靠在椅背上,皱着的浓眉压得眼睛久久没有睁开。

“这次就算是他做的,但他背后一定还有一个出谋划策的,韩少功那时候的同伙应该还活着。现在时间紧,刘依,你人脉眼线广,帮我问出来韩振平时有什么关系近的人。

“他五年前回来,但是真正活跃起来是去年赌徒马庆的案子,陈方白的名片应该就是他放在尸体上的。”

“我看韩振现在是在玩儿你们,靠的就是曲暖这张牌,所以一时半会儿的,曲暖肯定性命无忧,但是,等你们找到她的时候,可能才是最危险的时候。”

“他开局了,我也不能不下场,”许尧转身,认真地看着刘依,“但你也知道,小白必须从这事情里全身而退。”

“你要是不想让他卷进来,当初就不应该同意他来当刑警。这一点不光郑局不明白,我也不明白。”

“我不让他进,他就不会查了吗?”许尧手一抬摆了摆,“你走吧,有情况随时联系。”

3

会议室里气氛紧张,几个人感觉谁也坐不住,但又不得不把自己按在椅子上。

郑局拿着邵青或者说是韩振的照片,叹了好几口气,“确定了?”

许尧点点头,“应该没错。我问了送手机的快递员,他虽然看不清楚脸,但是身高体型都比较符合。”

陈方白也紧接着说道:“我问过了老王,就是凶宅的邻居,他也见过类似邵青,哦不对,韩振的人进出过郑艳芳的家。郑艳芳本人是做微商的,所以可能是跟韩振有生意往来。”

“郑艳芳家里目前没有查到太多线索,但是,之前在曲和平家里提取的半枚指纹,的确是韩少功的没错。其余的指纹也都再进行二次鉴定,希望能找到新的嫌疑人。”段煦的报告难得的简短。

郑局看了眼许尧,“韩振呢,家里搜了吗?公司呢?”

“布控了,先观察一下再进去。韩振是莫然的私人助理,算得上半个护工,今天莫然没来,所以韩振也没来。莫然名下的房产不少,需要逐个确定一下。”

“两个人都消失了?难不成,莫然也被绑了?”

“她一个残疾人,只要韩振拿着她的手机消失,那她也就相当于跟外界失去联系了吧?”陈方白有点焦急,不顾许尧威胁的眼神,继续抢话。

“已经过去大半天了,他们为什么还没有进一步的指示呢?难道就等着我们查过去?我不明白,这跟自投罗网有什么区别?”

郑局脸色变了变,又看了一眼许尧,避而不答,“不是说韩振还有一个同伙吗?还很有可能是他爸爸韩少功的同伙?有眉目吗?”

“韩少功当年是酒店的经理,接触的人很多,但都是正常的商业互动。当年就对他的社会关系进行过盘查,没什么新发现。我把这几年还在洛安市活动的人列了出来,小白逐个检查一下有没有可疑之处。”

许尧低头看了一眼手机,“侦查那边没发现情况,准备进去了,我带队去现场看一下。”

说完许尧起身就准备走,陈方白和段煦都想跟着一起去,奈何郑局在现场不敢过分造次。准备出了会议室再哀求许队,却被郑局叫住,“你等等,我还没说话,你布置什么任务?”

陈方白心里一松,没准郑局会派自己去现场,立刻挺得笔直,拿出了当年站军姿的气势。

“小白你站在门口干什么?赶紧去查名单上的人。段煦你也别闲着,技术科那边找到曲暖失踪的小巷子了,你跟着去现场看看能不能找到什么有用的,去吧去吧。”

郑局露出不耐烦的表情,见他们一脸不置信的欲言又止,忍不住怒道:“快去啊!”

眼见着会议室的门关上了,郑局抬眼盯了一会儿许尧,“技术科那边不是在找曲暖的失踪路线吗?还没查出个所以然,你帮着分析分析,指导一下工作。

“要是能找到绑架她的车,咱们不就省事儿多了吗?”

许尧两手撑在办公桌上,身体前倾,眼神有几分攻击性,“郑局你是不想让我带队?韩振都指名道姓要找我了,你还不让我带队?”

“他为什么找你,你不明白?这是报复,懂不懂什么叫报复?”郑局食指狠命地戳着办公桌,声音有点激动,语速颇快。

“你没听见陈方白那句话吗?‘自投罗网’,是他准备自投罗网吗?不是,他是挖了个坑,等着你去跳呢!”

许尧一拍桌子,声音也高了起来,“不跳怎么办?手机没有sim卡,说明韩振没打算再跟我联系,他就是开了个小口,我不把这个坑挖大了,怎么下去救人?”

“我没说不让你查啊?你在外面挖土递铲子,下去,自有下去的人。”郑局沉下声,情绪平稳了些,侧过脸说道,“小许,你想一想,你会让陈方白去现场吗?”

许尧身体一震,喉结滚动了一下,会议室陷入一片寂静,末了,他开口说道,“郑队,我是跟着陈哥的,当年的结案报告是我写的,陈哥的尸体,是我收殓的。

“我知道,你看我,就像我看小白一样,可是,小白跟这个案子无关,我呢,这么多年,这个案子都快成了我的一部分了。这个瘤子我要不是亲手割掉,以后永远也不会安生的。”

郑局长长地叹了口气,仰面看着天花板,“要是当初你没参与这个案子,也不至于到今天还在这儿当队长。”

“郑队,当初要是没有陈哥自杀扛下了所有责任,我可能早就受了处分,这身衣服都扒了。”

郑局挥了挥手,一副“随你去吧”的表情。

临了许尧旋开门把手正要出去,他直起身起来轻轻说:“我现在终于知道,你为什么把陈方白调进来了。既然不能阻止他查案,那就放在眼皮子底下看着,学点能防身的本事也行。

“可惜啊,我老了,拦不住翅膀硬了的小崽子了,希望你能拦住陈方白吧。”

许尧回身敬了个礼,毫不迟疑地走出了门。

4

曲暖醒过来的时候头很晕,只记得自己走到小巷附近,后面的记忆都模模糊糊的。

绑匪是个跟自己差不多大的小伙子,正在对面摆弄手机,见她醒了也一言不发,就给她怀里塞了一张报纸。

曲暖试着动了动,全身无力,颈部,身体,手臂和腿都被绑在了椅子上。她只能利用自己的余光观察一下周围。

这就是一个普通的民宅,看装修陈设,大概是有些年头了。窗帘都拉得严严实实的,只开着一盏灯,还挺亮。

小伙子一会儿过来整整她身后的背景,一会儿回到支架后面看看刚拍得怎么样。全程好像都只把曲暖当成一个摆设,毫不在意。

“拍好了吗?”从里屋响起了一个女声,有点年龄感,但是意外的甜润。

男孩半转身子,点点头。屋里响起轻微的电动声,一个三十多岁的女人坐在轮椅上探头看向手机。

“唔唔。”曲暖尝试发声,但是毛巾塞得很紧,一张嘴好像又往咽喉方向滑,噎得她直想吐。

“嘘。”女人把食指竖起来,立在唇边,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饶是被绑在椅子上,曲暖还是打了一个激灵。宋宁对她做过这个动作,当时只是有一种莫名的恐惧,可如今,她明白自己之所以害怕,是因为似曾相识。

在自己很小的时候,小到自己什么都记不住了的时候,她见过同一个人做同一个动作,在一个最可怕的时刻。

女人微微一笑,“跟小时候长得不一样了,眼睛倒还是很大。”女人的电动轮椅继续往前,探身伸手捏住了曲暖的下巴,“小时候捏起来肉肉的,现在,尖尖的呢。”

冰凉触感透过皮肤,直达骨骼,像是激活了什么按钮,曲暖只觉得脑子里瞬间涌入很多片段,零零散散地都带着猩红色的气息,在剧烈的头痛里她昏厥了过去,好像重新掉入了最深的梦魇里。

5

许尧知道韩振是不会在家的,可是真扑了个空的时候,心里还是不舒服。韩振家里很干净,比起出租屋更像是个宾馆,就连衣服都没几件。

“他可能不在这边常住,再去问一下他们合租的人,看他有没有带过人回来。”许尧边翻看现场边下指令。

“许队,这有个手机。”

许尧接过来一看,跟自己之前收到的一样,急忙打开相册,果然还是有曲暖的视频,这里面的她已经垂下了头,看样子是晕了过去。

许尧仔细观察了几遍,确认她没有受伤,可能是受到了惊吓,或者,是被迷晕了,眉头才稍微舒展点。

视频里的字依旧,“只有陈方白和你才能救她。”不过把“只有”两个字变成了红色,凸显出来。

就算自己去,他们想的也不过是连锅端罢了,不可能真的放了曲暖,毕竟一个连环杀手完成自己未竟的罪案,几乎是他们不能拒绝的诱惑。

“老大,我查到莫然似乎跟这个案子也有点联系。”许尧的手机突然响了,他接起来是陈方白的声音。

“莫然开这家进出口公司之前,是在另一个公司当销售,他们给韩少功的酒店提供餐具厨具。

“我给这家公司的老板打过电话,他对莫然有印象,是因为她是韩少功介绍来的。韩少功出事之后,她就辞职了。”陈方白的声音比平时大,透过听筒混合着喇叭的杂音,分外刺耳。

“老板还说见过韩少功来接莫然下班,感觉他们关系匪浅。我查了一下莫然的资料,她是因为车祸导致下半身瘫痪的,那个肇事司机就是张坚。”

“张坚?”许尧一愣。

“你不记得了?就是他大女儿被人杀害,小女儿受舆论影响自杀,他因此迁怒于写报道的吴蔚,跟他老伴一起杀了吴蔚还攻击你的那个人嘛。后来他们两个服毒自杀了。”

“嗯。”许尧不是不记得,只是有点没回过来神。

“还有,”陈方白的声音降下来,犹豫了一下,“我也说不好这是不是线索,还是巧合。她是2007年5月3日发生的车祸,地点在虎桥路。”

许尧永远记得这天,他接到消息赶到现场,陈恭和的尸体面朝下趴在地上,血液从头部蜿蜒出去。而他坠亡的腾达大厦就在虎桥路附近。

13年来,他反复翻阅过的那些卷宗都在脑子里闪过,那些案发现场,遍布刀伤死状凄惨的父母,儿童房里被勒毙放置成安睡模样的孩子……

两种不同的杀人手法,不同的现场,好像两种完全不同的态度,这么矛盾,原来是因为犯人里还有一个女的。

许尧径直挂断了电话,他知道曲暖会在哪里了,或者说他知道莫然想在哪里终结一切。他一直以为陈恭和穿越大半个市区,跑到腾达大厦,是因为那是当时市里最高的建筑。

现在他明白了,是有人约陈恭和过去的,这不是自杀,是一起精心策划的谋杀。

“刘依,你帮我查查韩少功2007年之前的房产情况,包括他父母的房产,对比莫然近几年购入的老住宅,有没有重合的。

“找你就是为了不让陈方白知道,你明白吗?”许尧挂了电话,坐进车里,长长舒了一口气,一切终于要有个结果了。

6

曲暖再次醒来,是被凉水泼醒的,那个女人坐在她对面,笑起来居然很优雅。

“你好,我是莫然。”

“是你,杀了他们。”曲暖眨着眼睛,还没有完全从回忆里挣脱,她还停留在打开家门的那一刻,血腥味冲进鼻腔,那时这个女人也举起右手,微笑着做了噤声的手势。

这个手势似乎有神奇的魔力,让她觉得好像这辈子再也不能开口了一样。

“嗯,那是为了救你。你不知道,我第一次去你们家谈生意,他们刚吵完架。后来我再去的时候,他们居然当着我的面就打起来了。

“你母亲拿着厨房刀,你父亲拿着啤酒瓶,你想,我们要是不杀了他们,以后总有一天他们打架的时候会杀了你。”

曲暖迟滞地眨了眨眼,流露出不可置信的迷茫和困惑。

“什么骨肉至亲,夫妻之间互相憎恨的时候,孩子就是拥有他们憎恨之人DNA的人,是他们错误结合的证明。

“他们本可以无牵无挂地分开,就是因为你绑住了他们。你说他们不会迁怒于你吗?”莫然伸手理了理绑住她的绳子,“所以说,我救了你一命。”

“那你为什么现在又绑架我。”

“当然是为了纠正我之前的错误。死亡才是真正的救赎,父母去世,你一个人怎么能过得好?生的痛苦,死才是解脱。”

莫然这话说得很真诚,像是资助贫困儿童一样自豪又坦然,“你是我的第一次,那时我还没想通,后来我明白这个道理了,很多事情也就进行得顺畅了。”

“我是你的第一次?那你之后?”

“还帮助了几个家庭摆脱争吵,摆脱痛苦。让无视孩子的家长得到惩罚,让受尽折磨的孩子得到安息。”

“洛安连环灭门案?犯人是你?那……”曲暖的大脑重新开始运转,她想起曾经在档案室看过的卷宗,“韩少功难道是……”

莫然低下头,神色有些凄楚,“我们在一起的时光才真是快乐。他是个好人,直到最后都在保护我。”

随即她精神一阵,嫣然一笑,“可是对他的妻子来说,就是个出轨的烂人。看来世界上大概真的没有美满的家庭,只有看起来过得去的聚居而已。

“其实我都不确定,如果我们继续在一起,某一天,我会不会让他的妻儿也……”

门口有响动,莫然收住了话头,看向刚进门的男孩,“怎么样?他们找到你家了?”

男孩点点头,依旧不说话。

“呵,许队长反应不快,运气倒是都挺好。”莫然按动电钮,轮椅向卧室移动,“开始准备吧,你马上就能给你爸爸报仇了。我去睡一会儿,养足精神才能见故人。”

“你确定许尧会来?他们有特警队,硬攻怎么办?”男孩开口,虽然是疑问,但声音很冷静,好像早就知道答案一样。

“你看曲小姐嘴里没有塞东西,也没有大声呼救,因为她知道那没用。这是他们警察的特征,理性,想保证万无一失,自大,想拯救所有人。

“许尧知道你是谁以后,就一定会想来亲自见见我。就像我要亲手完成这个案子一样,他也得亲手结束这个案子。”

男孩打开自己刚拿回来的拉杆箱,边收拾边说,“我不明白他,也不明白你,既然是报仇,给他一箱子这个不就得了?费这么大劲,要是失败,咱们都得玩完。”

“我说了,死亡是解脱,痛苦是眼睁睁失去自己在乎的人。你想让他死,我想让他痛苦,亲眼看着他痛不欲生,这才是我的复仇。”

7

莫然并非本地人,她名下的房产很多,坐落在宣和街的这一套算不上值钱,房子年代老些,但胜在位置好,占个学区房的名头。

许尧在楼下看了一会儿,屋子的窗帘一直拉着,灯亮了没多久也熄灭了。他在车上抽了根烟,一向杀伐果决说一不二的自己,也有点举棋不定了。他吐了个烟圈,自己真是老了。

“拉着窗帘,没办法击毙,但是热感显示屋里有三个人,都在厅里,我们可以在后半夜准备强攻。”特警队长走过来,给出方案。

“他们一定有准备,”许尧按灭了烟,“你们强攻他们就玉石俱焚,你们派人谈判,他们也照样是要见我,反正结果一样,我自己去吧。”

“可是郑局的意思……”队长伸手拦他。

“郑局不想让我上去,可是没下死命令吧?况且,他真想拦我,现在就应该到了。现场总指挥,还是我吧?”

许尧推开他,临走嘱咐道,“派几个小队,把居民都疏散了吧,就说是煤气泄漏,电子信号干扰先布置好,省得他们什么都往网上发。

“还有,陈方白绝对不能上去,你们说什么都得把他拦下来。”

虽然许尧做了很多准备,可是一推门看见被绑在椅子上的曲暖,心里还是咯噔了一下。

曲暖身上缠了一圈雷管,要是引爆,可能这个屋子里的人都不能幸免。

“我们终于见面了,虽然晚了十几年。”许尧先开口,看向莫然。

“我们早见过面了,在陈恭和死的时候。陈方白呢?”

“陈恭和是你推下楼的?”许尧不答反问,“他会单独跟你见面,应该是你说自己有线索吧?”

莫然笑笑,“我只是一个怀孕的弱女子,他当然没有忌惮。陈方白呢?”

“他不会来的,他跟这件事一点关系都没有。你想怎么解决,咱俩解决。”

“怎么没有关系?我失去了一个孩子,陈恭和也得失去一个才行。”

“医院病历上说你因为车祸流产,看来这个孩子是韩少功的。那你,”许尧转身面向男孩,“韩振,你应该是韩少功妻子生的,你怎么会跟这个破坏你家庭的人混在一起?

“要知道,如果没有她从旁唆使,你父亲也不会犯罪。你们仍旧是和和美美的一家。”

“你也说了,从旁唆使,我父亲并非主犯,甚至他可能只是给莫然打了个掩护,根本没有动手。如果你们当初能好好办案子,我父亲也不会那么快就被执行死刑。”

韩振依旧很冷静,只是握着控制器的拳头紧了紧。

许尧看了一眼他的手,不动声色地往过移了移,“是你在微信上联系郭瑞让他杀了赌徒马庆,随后在尸体上放了陈方白的名片。

“你还教会张坚如何携带凶器,在停车场偷袭吴蔚,随后还给他提供了百草枯,引诱他自杀。

“最后,你们作为郑艳芳的供货商,混进她家里,拍摄了视频,还旁敲侧击地引导她女儿宋静杀人,不然相安无事过了二十年的宋静,怎么可能临时起意要毒害宋宁?

“当然出了点岔子,死的是郑艳芳,不过也没关系,你们的目的达到了。无非是把我们都牵涉进来,心理压制么。”

莫然笑了,轮椅移动到韩振身侧前方,隔在了他们中间,“这算什么心里压制,我知道,在许队长眼里,这些都没有曲暖现在的样子有心理压制。我们之前就是想善意地提醒罢了。”

许尧没有理她,依旧对韩振说,“其实你跟你父亲,还有你唆使的那些罪犯一样,被人当枪使了。你以为你是站在顶端操纵一切的人吗?不,你只是脏了手的人。

“马庆年轻的时候是个混子,在韩少功的酒店闹过不止一次,还打伤过人,你猜那个女服务员叫什么?

“张坚2007年5月3号发生过一次车祸,撞伤了一个横穿马路的行人,赔了很多钱,你知道莫然开公司的钱从哪儿来的吗?

“还有,她为什么绑架曲暖,就是为了胁迫我过来?还是为了完成她最开始的案件?”

韩振看了一眼莫然,虽然没有说话,但胸口的起伏比之前剧烈了许多。

“你明白了吗?这不是你的本意,是莫然在利用你进行报复。你的父亲也犯了罪,我们在受害人的体内发现了他的体液,这是实打实的证据,这不是什么他被人胁迫或者唆使能干出来的事情。

“本来你跟这个案子没有关系,你母亲带你改名换姓,辛辛苦苦把你拉扯成人,本来能颐养天年的,现在呢?还要因为你再伤心一次。

“你的一切痛苦都是因为这个女人,现在还要为虎作伥吗?”

莫然的笑容愈发明朗,最后忍不住鼓起掌来,“许队长好手段,挑拨离间啊。但是马庆、张坚,他们该死呀,这是为民除害。

“有的人活着也不一定快乐,还祸害别人,死了反而皆大欢喜。从这个角度来说,我是在培养韩振当一个侠客。”

韩振握着遥控器的手松了又紧,脚步微微往前蹭了一下。

莫然扭过头,厉声喝道:“韩振,你别忘了,你母亲下半辈子是锦衣玉食还是风餐露宿,就在今天了。我虽然在轮椅上,但是有人也有办法,让她活得好或者坏。”

“韩振,我是警察,还是四肢健全的警察,身后还有警局警队,都是强大的保障,我们才能保证你母亲的安全。如果你今天配合我,那我还可以给检方说说,可以降低你的刑罚。”

韩振明显有些心动了,莫然见情况不利,另一只放在毯子下的手举了起来,手里握着一个打火机。

许尧心道不好,抽了几下鼻子,果然闻到了煤气味,进门之后被曲暖身上的雷管吸引,都忘了还可能有这一手。

他看向韩振,往阳台门那边使了个眼色,右手向右一划。韩振会意,往后挪了几步,准备拉开阳台门。

“别动,你开窗户的动作快,还是我点火的动作快?再说雷管是你装的,你应该知道它爆炸之后的威力是多少。”

“韩少功死后你又作了一次案,我想是为了羞辱警队。后来诱杀陈恭和是为了给韩少功报仇,这些事都了了。

“你要是还不解气,杀了我就行了,让他们走,我陪你。”许尧慢慢往前走了两步,还在跟韩振使眼色。

韩振半转身子,隔着窗帘布,一点一点地把移门往外推,这是老式的房子,阳台没有封,直接跟外面相通。

“我知道,当年韩少功的嫌疑是你锁定的,因为你发现了最后那家人曾经在酒店闹过事。你知道陈恭和为什么来见我吗?

“我跟他说,肚子里的孩子是你的,你是为了报复我跟韩少功走得近,所以故意制造假证据。他怕我去警局告发你,才来腾达大厦,单独跟我见面的。知道了吧,陈恭和是因为你死的。”

莫然一笑,右手拇指就准备按了下去,“在场的每一个人,都有关系。”

8

陈方白一路把遗像抱到了灵堂,跟每个来吊唁的人握手,像每个儿子应该做的一样。

那天他被特警扣在楼下,按进了车里,他看见许尧将一个坐着轮椅的女人推出了阳台,连着他自己,一起落在了地上。

过程很快,陈方白都没有反应过来,车门都没有拉开,过程又很慢,他能看到许尧的身体落在地上又弹起来一下,好像地是软的,像自己小时候的蹦蹦床。

他多希望,地是软的。

许尧最后给他的命令是不许上楼,特警队长也让他放心,周围警力充足,许队长经验丰富。

陈方白最后才想明白,就是反应太快了,经验太丰富了,处理现场太果断了,老大从来不给自己和罪犯留退路。

王主任本来在停尸间布置了很多人手,想收拾陈方白的烂摊子,可是这一次他没有吐。

陈方白给许尧擦了脸上的血污,梳了头发,就连警服都是他自己给换上的,仔仔细细,轻手轻脚,衣服褶子都给抹平了。

王主任有些晃神,好像这是十几年前,许尧在给陈恭和入殓一样。

沉着冷静,一丝不苟,但静谧里压抑的情绪是汹涌澎湃的暗流,终归还是会从指间流露,手抖得扣子都系了好几遍了。

段煦请假去医院陪护曲暖,陈方白干脆就在十层的办公室住下。吃饭其他人给他带一份,困了就在许尧的办公室里拉个行军床,剩下的时间就是写报告,没日没夜地写。

有人请示过郑局,要不要让他回家歇几天,郑局摆摆手,“他在我眼皮子底下,我还安心点,我替许尧看着他。有报告就都给他,别让他闲下来,闲下来就容易瞎想。”

三天之后许尧在悬案组当组长的弟弟许贺进了办公室,谁也没理,直接进屋找陈方白。

他递过去一个红布条,“我哥明天火化了,你来帮忙给抬个灵。我们哥俩都没后,但我知道,他心里早就有个儿子了。布条揣兜里,讲究。”

陈方白不回答也不抬头看他,仍旧“噼里啪啦”地打报告。许贺食指和中指交错,在陈方白脑门处一弹,“嘣”的一声脆响。

许贺笑了,“怎么让我哥弹了那么多次,还是个生瓜蛋子?”

可能是太疼了吧,陈方白捂着头,嚎啕痛哭起来。

葬礼结束之后,人群渐渐散去,段煦绕过那些互相叙旧感慨人生的同僚,走了过来。“小白,你真的决定辞职了?”

“嗯,老大走了,19队就该解散了。”

“郑局并没有这个意思吧?”

“我之前问过老大,19队之所以是19队,是不是洛安灭门案前后一共死了6家18口人,还有一个我爸?老大没有回答。

“现在我明白了,韩少功和莫然一共杀了5家15口,还有曲暖的父母,还有我爸,还有一个,是他自己。

“从头到尾,19队都是为了查明这个案子而存在的,而我是为了放在他眼皮子底下保护,才成为正式队员的。”

“况且我爸早就跟我说过,我不适合干刑警,怕尸体,身体素质也不好。说是很理性吧,但是又缺乏对人性的理解,太肤浅。我上警校之前,老大也找我谈过,想让我当码农。”

陈方白抽了下鼻子,看了看天,“现在是时候了,找个能发挥我才能的工作。”段煦点点头,拍了拍他的肩。

“白哥,”曲暖挤过来,轻轻握了握他的手,“那你,好好的。”

“嗯。”陈方白轻轻抱住她,在她耳边悄悄说,“暖儿,要勇敢点,不光工作的时候,追求幸福的时候也是。”

他松开手,低头笑笑,“我一直在想,要是当时我不告诉老大关于莫然的事,可能我就能先他一步找到你,他也就不会……当然,凭我的能力,可能也救不下来你。”

“没什么能逃过许尧的眼睛,就算没有你提供情报,他自己也会很快明白过来的。”刘依带着墨镜,穿着黑色套装,几乎是悄无声息地出现了。

“有他在,就轮不到你小子犯险。况且,他最是护犊子了,你们不用为他难过,要是你和曲暖出了事,他还活着,这才是最大的痛苦。到时候许尧可能都不是许尧了。

“现在也好,他活着忠诚正直,死了是人民英雄,不亏的。”

刘依嘴角带笑,头向身后摆了摆,“我给他买了一箱子烟,有空你烧给他,他不喜欢花。我还忙,先走了。”

她潇洒又优雅的挥了挥手,转身才把手伸进墨镜底下,抹去了差点又流下来的泪水。

“活着才是痛苦,死了是解脱。莫然也这么说过。反反复复的。”曲暖打了个哆嗦,“她是不是知道什么?”

段煦看着刘依的背影,缓缓说道,“你应该问她不知道什么。三教九流,达官显贵,都有欠她人情的人。她弄到了莫然的档案,莫然的妹妹就是她父母杀死的,夫妻吵架,妹妹去劝,一不留神给捅死了。后来夫妻两个被判刑,出狱之后没多久,也都死了。”

“莫然杀的?”陈方白问道。

“说是煤气中毒。”

三个人互相看了一眼,陷入沉默。

陈方白拿了三炷香,点了,插在香炉里。

“小子,走吧,该说的都说了,我哥不喜欢啰嗦人。”许贺走过来,依旧是一脸慈祥的样子,“我给你的红布条带着没有?走的时候拴在树上。”

“嗯。”陈方白跟着他转身走了几步,又忍不住想回头看看。

“别回头,你回头了,他就舍不得走了。人都死了,别让他惦记活人了。”许贺按住他的肩,手劲很大,压得他好像矮了一截。

墓碑上许尧的照片好像在目送着他们远离,地上还有没燃尽的纸灰,好些是印着字的A4打印纸,那是陈方白之前写的报告。许尧最惦记案子了,让他知道,还有很多人继承了他的遗志,执着的走在打击罪犯的道路上。

追求真相,是一个执法者最荒唐的偏执,不论多久,不论发生什么,违法必究。(原标题:《19队之第19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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