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古代的格局看大学(世人已不知道德是啥)(1)

很多人哀叹,现代的中国经济水平是提高了,但是道德水平却滑坡了。事实上,当下最严重的问题不是道德水平的滑坡,而是道德本义的丢失,我们现在连道德究竟是什么都不知道了。要想重振道德,首要的是恢复道德的真实含义、本来含义。

从文献上看,“德”字最早出现在《尚书·尧典》中。《尚书》的开篇是《尧典》,而《尧典》的开篇就是说尧德:

曰若稽古帝尧,曰放勋,钦、明、文、思,安安,允恭克让,光被四表,格于上下。克明俊德,以亲九族。九族既睦,平章百姓。百姓昭明,协和万邦。黎民于变时雍。

非常难懂是吧。实际上,不仅现代人觉得难懂,古代人也是一样的难懂。对《五经》元典为何会如此难懂,现代一般会归因于时间久远,时间因素让我们无法理解古人能够理解的东西。这是错误的,因为这种说法没有真正理解中国文字的属性。

现代一般会认为,文言文和现代白话文字的区别,只是详略程度的不同,前者简略,后者详细。事实上,这只是表面的区别。其实质区别在于,文言文本质上来说不是描述性的,而是助记性的、提示性的,而现代白话文则是描述性的。以现代文字为标准,文言文并不是完整的文字、真正的文字,而更是一种助记符号、提示符号,起到一个帮助记忆,和提醒回忆的作用。

也就是说,文言文,尤其是先秦古文,本来就没打算详细完整地描述事物,为事物提供完备的描述信息,而只是抓取关键性的信息,为完整的信息提供线索、提示和助记。那么剩下的信息就留在了文字之外,靠的是口耳相传。所以,完整的《五经》包括两个部分:《经》和《传》。《传》就是经文之外的口耳相传的部分。所以,《传》绝非是仅仅是对经的诠释和解读,而是经的重要组成部分,甚至比经自身还要重要,因为没有《传》,《经》就是一堆乱码。

所以,汉代时学习《五经》都是有“家法”的。“家法”指的就是口耳相传的部分,就是《传》。汉朝人最大贡献是,把“家法”的东西,把《传》的部分系统整理了,并形成了文字。这样就把“口耳”相传的部分文字化了,同时也改变了中国文字的属性,从助记符号,从不完整的文字,向完整的文字转变,但这个转变并不彻底。

回头来看

《尧典》的第一段。

这段话的总体意思是,尧很有德,也正因为尧很有德,所以九族和睦,万邦和谐,全天下的人民都变的一团和气。

分开来看,这段话,又包括两层意思。第一层意思是说尧德,第二层意思是说尧德的作用。第一句话是表达第一层意思,剩下四句表达第二层意思。

第一句,也是第一层意思,“曰若稽古帝尧,曰放勋,钦、明、文、思、安安,允恭克让,光被四表,格于上下。”具体描述和形容尧德。可以这么翻译:考察历史,尧的名字叫放勋,他严敬专心、有感召力、做事得体、睿智、安详,他诚信恭谨,光照四方,人神称赞。

余下四句,也是第二层意思,“克明俊德,以亲九族。九族既睦,平章百姓。百姓昭明,协和万邦。黎民于变时雍。”说明尧德的效果。可以这么翻译:尧能够自明其大德,这使得九族亲睦。九族亲睦了,百官以礼相待。百官明理了,以礼相待了,万邦之间就会和平有序。这样天下的人民就改变,变的有德,从而很和睦。

之所以花功夫详解《尧典》第一段,因为这段文字太重要了。毫不夸张地说,这几句话,不仅是整部《尚书》的核心,也是整个中国文明文化的核心,也是整个中国传统的核心。

从文献上来说,中国传统的核心是《五经》。但是《四书》又是对《五经》的提炼和总结。所以,也可说中国传统的核心在《四书》。而《大学》又位居《四书》之首,所以,也可说中国传统的核心在《大学》。《大学》之要,在“三纲领八条目”,即“明明德、亲民、止于至善”之三纲领,“格物、致知、诚意、正心、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所以,中国传统的核心就在“三纲领八条目”。“三纲领八条目”的基石是“明明德”,所以中国传统的核心就在“明明德”。而“明明德”,其实就是《尧典》第一段中的“克明俊德”。

“明明德”、“克明俊德”就是明德,明德就是后来的修心养性。“格物、致知、诚意、正心”,或者简称“格致诚正”,就是具体的修心养性之法,或者明德之法。

《尧典》中的“克明俊德,以亲九族。九族既睦,平章百姓。百姓昭明,协和万邦。黎民于变时雍。”其实就是《大学》八条目的后半段“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都是在讲社会秩序的基础是“德”。换句话说,中国的传统认为,社会秩序只是一个效果,一个虚体,而非实体,是领导人有“德”的效果,只要领导人有“德”了,天下自然会和平有序,实现王道。

为什么领导人有德了,国家、天下就是自然和平有序,是德赋予了领导人超强的“统治力”,并且老百姓都屈从于领导人的淫威吗?非也,天子之“德”于天下有序之间的机制关联在于,天子之德感化天下人,让天下人也变的有德,天下人都有德了,天下也自然和平有序了。所以,天下有序的关键其实并不在于领导人有德,而在于天下人有德。领导人有德的作用并不能直接为天下提供和平的秩序,而只是能帮助天下人都实现有德。

任何人要“明德”,要实现有德,完全是自己的事,要唯有靠自己才能够做到。这就是《大学》中强调的,“明德”之明是“自明”。这实际上也是在认为,德的根基乃人心所本有,只是自己知道不知道而已,自觉不自觉而已。所以,明德并非把外在之德、外在之标准注入进、灌输进人心,而只是实现对自己内心的本有之德实现自我意识、自我知觉。

既然,天下人的明德是天下秩序的基础,那么何以明德,明德的方法就成为问题的关键。德是人心的一种状态,心性的一种状态,所以,德属于心性的范畴。“明德”也就是后来所说的心性修炼、修心养性。

《大学》之所以能够在重要性位列《四书五经》之首,其关键还倒不在它提出了“明明德”,而在于提出明德之方法,即心性修炼之方法,就是“八条目”的前四条:“格物、致知、诚意、正心”。 “格物、致知、诚意、正心”的关键则在“格物”上,“致知”是“格物”的效果,“诚意”是对所“致”之“知”的贯彻和坚守,“诚意”的结果是“正心”,意诚心自然正。

在上文,经过一些列推导,可以得出中国传统的核心在“明明德”的结论。现在这个结论则可再前进一步,中国传统的核心在“格物”二字。

“格物”并非研究外物,“致知”也不是得到客观规律。“格”的意思是“正”,“格物”的意思是“正物”。之所以要“正物”就是因为“物不正”存在。

何谓“物不正”?人饿要吃饭,冷了要穿衣,这是自然之理,这时对“吃饭”、“穿衣”这些“物”来说,就是正的。但是,一个人如果老想着吃大餐,穿名牌,这时对“吃大餐”、“穿名牌”来说“物不正”。

物正与不正,并不在物上,而在人心,是心正与不正。物的正与不正,并非指物的自身正与不正,而是人对物的处理正与不正,决定者是人而不是物。而左右人如何去面对和处理物的,则是人自身的主宰,这个主宰就是心。所以,物正与否最终决定着是人心。

格物实际就是检讨和审视自己面对和处理物的方式,这种自我检讨和自我审视,能够发现自己的不当之处,发现合理的处理方式是什么。合理的对物的对物的处理方式,就是“知”,“致知”就是发现这些知。这些“知”是存在于人心之内,通过自我检讨和审视,即通过自省、慎独,可以发现,这就是“致知”。“致知”并非发现外界的知识,而是发现自己内心的知识。这就是王阳明所说的“致良知”。“良知”就是人心所本有的知识。

所以,“格物”就是明德,就是提升道德修养。同时,人人都能自觉地“格物致知”,自觉地明德,那么全球就会自然出现良好的秩序。

通过“格物”实现“明德”,实现心性修炼,不仅可以自动为全球提供良好恶秩序,而且这个过程,对个人而言,绝非是利他的,自我牺牲的,痛苦的,而是相反,是利己的,自我满足的,快乐的。这就是《论语》所说的“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孟子所说的“义理之悦我心,尤刍豢之悦我口”。

现代对道德的最大误解是,它是遵守一个外部的道德规定,而道德对个人而言,是利他的,自我牺牲的,也是痛苦的。在这种道德观之下,也会认为全球秩序的实现,一定是政府“统治”和“管理”的结果,是由政府来提供的。

而实际是,道德是人心所本有,也是人心的内在需求,执行道德不是服从外在的条文,而是满足自己的内在需求,所以,不是痛苦的,而是快乐的。

全球秩序并不来自政府,也不来自任何的管理机构和组织,而是来自全球人们的内心。秩序的提供者不是政府,而是人的心性。所以,全球的治理最终唯有靠全球人们的“格物”、“明德”来实现。(微信公共号:新心性学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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