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顾香港电影金像奖37年来的得奖者,要说哪位影帝最普通,恐怕大部分人想到的都会是他!
去年凭借《树大招风》夺得影帝,其实他只有三分之一戏份;在这之前他演的几乎全是配角,在这之后还是续做绿叶,且大部分角色要么是变态,要么是反派,如《毒。诫》、《常在你左右》、《杀破狼.贪婪》、《狂兽》……
所以说,在香港电影金像奖37年历史上,真的很难再找到一个影帝,像林家栋一样,起点如此之低,履历也如此缺乏闪光点。
林家栋出生于1967年,今天他年满五十一。
在出道至今的三十余年中,他先是演了十四年电视剧,后来为了彻底洗掉电视味而投身电影,打了无数酱油,开始提名各种配角奖项。
在2017年夺得金像影帝之前,作为演员的他,仅拿过一个2000年TVB「本年度我最喜爱的男主角」第一名,不过夺冠的是那个《茶是故乡浓》里名叫方有为的男人,而不是演员林家栋。
突然想起当年刘德华亲口说过,花了十年时间,也找不到老板愿意让林家栋演男主角……难道林家栋拿了影帝也不足以打动投资方?
其实并非如此,他对电影在意的并非角色是主是配,他有更高的追求——在今年3月底的香港国际电影节上,林家栋就带着他监制的两部作品《灭相》、《殊途同归》亮相,向投资方推销自己的想法。
作为一位电影工作者,他追求的比我们想象的要多很多……
长着一张活不过剧终的脸
为什么会知道林家栋,因为港影君是实打实的“TVB儿童”!
在那些看TVB长大的年月里,总能在热门剧集里看到林家栋的身影,有时候他是车夫,有时候是客栈的食客,甚至是路边的小贩……
话说回来,1988年,林家栋正是参加了已成传说的“香港无线电视艺员训练班第15期”后加入演艺圈,其实,他是落榜两次才考进了训练班。
他的长相不帅,又普通,有网友戏称他“长着一张活不到剧终的脸”,这也注定了他一开始,便在演艺圈金字塔的最底层,只能从没名没姓的龙套跑起。
我是全班最差的那个,每年加工资加得最少。每个同学都有选角的机会,我做了五年才能自己选角。
到后来,他的角色开始有一些台词,也有名有姓了。
比如1994年的《射雕英雄传》尹志平,1995年《笑看风云》的头号经纪,还有那年的《娱乐插班生》,林家栋饰演蔡君夏,全程模仿张学友,挤着眼睛略缩着脖子说话,还一首《遥远的她》唱的像模像样,以至于后来跟刘德华参加活动,华仔还经常拿这个开玩笑,让林家栋现场表演。
1996年TVB版《上海滩》,林家栋把黑化后的丁力也演得入型入格。
紧接着他出演了《金装四大才子》,戏份很重的才子之一文征明,嘴边常挂着“孔曰成仁,孟曰取义”,善良懦弱有点迂腐。
与周海媚合作的《大闹广昌隆》成为当年TVB收视冠军,两人还共同斩获TVB30周年台庆最佳感人恋情演绎奖。
正式让港影君以及很多电视观众喜欢上林家栋的,应该是1999年的《茶是故乡浓》。
当时这部小成本的乡土剧,居然以38点的收视率大败顶级阵容的《创世纪》,结局篇的收视比例高达91%。林家栋也一跃成为收视福星。
他饰演男主角方有为,憨厚正直却又很“鹌鹑”,在初恋和新姑娘之间拖泥带水,拿不定主意,不想任何一方受伤,最后,竟然鼓励好兄弟去追心上人。
林家栋演得确实好,豆瓣至今都有这样的声音:
始终觉得三色台欠林家栋一个视帝。
TVB马上趁热打铁,开拍《酒是故乡醇》,依然是勤勤恳恳,饱受欺凌的憨厚角色。
在这样的模式里,林家栋感觉看不到未来。
“我当时就说还有没有《盐是故乡咸》?不想每次都演千篇一律的剧。”
说实在话,TVB是个熬资历的地方,视后代表有之前写过的胡定欣,男主角代表则有三届视帝黎耀祥,都是这样从套路里面熬出来的。如果林家栋愿意继续熬,也会有这样的一天。
但林家栋爱折腾,他决然离开电视圈,又一次从酱油打起。
吴君如评价他的这个决定,叫“烧桥”。(自断后路)
但林家栋仍打定主意解约,他心里只想:
我应该再好一点吧,那个状态、那一场戏、那一句对白,可能应该是好一点。电视台的时候,那个岗位是很不错,但是有一天,我觉得自己的状态像上班,可能是有点累,可能是有点闷,可能是有点什么其他原因,不晓得。但是我知道,如果你有上班的状态,在创作的过程里就有一个障碍,无论角色还是生活,都要让自己有新鲜感。所以我觉得是时候要离开了。
于是,林家栋踏入电影圈,签约刘德华麾下。
毫无悬念,在电视圈积攒的人气一切归零,只能重头开始。
洗掉“电视味”
一部戏,如果配角的戏份有意义、是被需要的、可以合理推动剧情发展并且演技在线,观众也会记住这个角色,就像周星驰电影中的吴孟达、杜琪峰电影中的林雪,或者是《甄嬛传》里面的皇后……
一开始,林家栋给刘德华做配角,但他并不知道配角的意义在哪里,似乎只是没有个性的“附属品”。
比如《无间道》,他饰演黑社会卧底大B。戏份少,人设也不讨喜,最后一刻他放枪杀了陈永仁,才暴露了卧底身份。林家栋在这部电影中采用了低调从容,非常平实的演法,但最后那一枪仍显得中规中矩,没有发挥出那种爆发力。
2004年《天下无贼》,他演葛优团伙里的新人扒手四眼,依然没露几次脸。
关键时候,还是杜琪峰骂醒了他。
有一次某慈善活动邀请他去唱几首歌,他跟老杜请假。老杜当时没说什么,第二天碰到,突然叫住他:“你又不是歌手,唱什么歌。记住你是个演员,那就努力做戏。”
林家栋说,“杜琪峰那句话对我影响很大,直接造就了现在某一部分的我自己”。
于是,他开始全心全意地琢磨演戏本身,开始让角色有了真正的生命。
我喜欢看电视看报章,每天凌晨两点多香港报章已经出来了,我就去买。我每天感受我的生活、我的城市变成什么样子,人跟事怎么变化。从那里找灵感,真正感受生活才能去创造角色。
用心演戏,哪怕只演一具尸体
当一个演员开始创作自己的角色,角色本身的精气神就出来了。
从那次之后,我们看到的林家栋,依然只是配角,但已经能在角色上能看到他的理解和塑造。
比如《黑社会》里面的东莞仔。贪心、算计,有勇无谋。
为了突出角色性格,他还特意戴了一块和田玉貔貅挂饰,与东莞仔的贪心不足不谋而合。
有时候导演为了弥补演员演技不足,会大量使用远镜头,加上配乐、背景这些外部条件来达到想要的效果。
拿的同样是剧组的盒饭,林家栋却不同,无需辅助性的镜头语言,一上来就要大特写,还要自己设计动作。
比如,东莞仔跟人谈生意,翘起二郎腿,扬头搓着下巴的胡子,蜜汁不屑。跟其他人争夺地位,去找寻支持的时候,脸故意贴近镜头,昂头露出鼻孔,嚣张得要命。
到最后争斗升级,要跟古天乐火拼时,面无表情地越过栏杆,顺手拿起电话叫兄弟,一气呵成。
2008年的《文雀》,又是一出杜氏群戏。
扒手四人组,林家栋饰演震波,他为震波设计了抖腿的习惯——有事没事,总要抖腿。
腿都断了一只,还抖。
浮浮沉沉又三四年,演技是飞跃不少,但实话说,林家栋始终半红不黑。
不过,他从没想过放弃!
2009年,他与甄子丹出演《叶问》,并因此再次被提名金像奖最佳男配角。
他演的汉奸李钊,真正诠释了所谓的人性。
李钊有小警官的骄傲跋扈,也有偶而闪现的人情味。他有为了混饭吃而给日本人当翻译的无奈,也有绝不肯出卖牺牲同胞的原则。最后他为救叶问,和日本军官抢夺手枪并将对方杀死。
在这个角色上,他完全把一位侵略者复杂的内心情绪展现得无比到位。人性不是只有高尚、光辉等一系列美好词汇,而是交织着贪婪、愚蠢、自私、善良、牺牲、伟大。
其实接演这个有点反面的角色之前,林家栋也有过一点犹豫。
因为是要演个汉奸嘛,走上街都可能会被人打。但是后来导演说这个人不是从骨子里头坏的那种,他也有好的一面,比较复杂的一个人。那我就想好啊,演就演吧。
更令人记住的,应该是2012年的《寒战》。
他扮演香港警队行动副处李文彬(梁家辉饰)的心腹、高级警司邝智立。其实这个角色充其量也只能排男六或者男七。但林家栋还是凭借自己对角色的理解,从一众配角中脱颖而出,再次获得金像奖男配角提名。
李文斌在警队四十多年,根基深厚,邝智立跟着他,自然是好处多多。
新上位的管理副处刘杰辉(郭富城饰)想罢免李文彬,于是想拉拢邝这一票。
在与刘杰辉的见面中,无需言语,仅仅靠着肢体语言,林家栋就给大家诠释了,什么是表演。
一见面,刘倒给他一杯咖啡,他闻一闻,不喝,插腰走到位子上,神情非常嚣张。
留意他的坐姿,翘着二郎腿,完全不把刘杰辉放在眼里。
这场会面才开始了几秒钟,邝智立目中无人的模样便立体起来了。
刘杰辉当然也不是省油的灯,立马抛出筹码吓唬他:刚才陆先生(保安局局长)来过。
这时的邝开始心虚了——眨眼、捂嘴、点头,眼神流露出的慌乱已经出卖了他,再看全景——二郎腿已经翘不起来了!
从满不在乎到俯首称臣,不用台词,林家栋仅靠肢体动作的一些细节就让人看出这个角色态度的180度转变。
所以说,好的细节除了统一人物的形与神,在剧情的走向上,还能够起到推波助澜的作用。让观众在人物之外,解读出更多讯息,更显含义丰富。
高手过招,棋逢对手,不仅他们演得过瘾,观众看得也很过瘾。
再来看他拿影帝的《树大招风》,评论说他贡献出了“可怕”的演技。
对比电影中另外两位贼王(任贤齐、陈小春)的张扬,林家栋在此片中的表演恰好相反,他饰演了一个隐于民间的贼王,经常改名换姓,从不同地方雇佣人手,实在心狠手辣,话不多说就一刀杀人,将所有的情绪都敛藏在静如止水的表象下,与其他两组戏产生动与静的默契效应。
香港电影评论学会大奖给予林家栋的得奖理由——
将一个不安、怀疑、深沉及充满心计的悍匪演绎得深刻立体,贼性人性并重,层次丰富,尤其细致地捕捉其具戒心和冷酷的个性,对旧兄弟的利用和不信任,不愠不火地驾驭这消失了身份的危险人物。
在这部戏里,林家栋不需要对白,不需要夸张的动作,内敛,不眨眼的盯着你,自然让你有紧张的压迫感。
之前还有媒体分析过他演的《奇幻夜》,林家栋演一个一出场就被干掉的倒霉男人,大部分时间,就是一具尸体。
请注意他的手指,僵直而微微弯曲,如他此刻的心理——死而不甘。
主角瘾其实没那么大
金像奖有种说法是“当影帝衰三年”,意思是拿了影帝之后,很多片方都会想:人家毕竟是影帝,是不是一定要当主角?片酬会不会要更高?影帝光环反而导致演员赢了荣誉、丢了片约。
林家栋在电影圈起起落落那么多年,难得当上影帝,一定会希望多演主角吧?但是看他拿奖之后的电影列表才发现,基本都是配角或者特别演出。
《毒。诫》是香港传奇人物陈慎芝的传记片,饰演陈慎芝的刘青云是绝对的大男主,而林家栋演的是刘青云身边的兄弟“喇叭”。
凭借口碑不错的《杀破狼·贪狼》,林家栋今年再度提名男配角,他在戏中是个大反派。
随后上映的动作片《狂兽》,林家栋只是特别演出。
惊悚片《常在你左右》是《阴阳路》的续作,在阵容上,林家栋也次于古天乐、张智霖之后。他演一个贪小便宜的殓葬工人,就是会从棺材里偷陪葬品的那种。整部戏,他都要跟空气来演对手戏,却把一个变态赌徒演绎得像模像样。
难道,他要在配角路上一直走下去吗?
并不是的。
今年3月份,港影君就在香港国际电影节上遇到了不一样的林家栋。
他带着自己监制的两部电影亮相,分别是自己担任监制、编剧及主演的电影《灭相》及《殊途同归》。
发布会上,任贤齐提到了一个小细节:“很佩服家栋心中有团火,他昨晚打电话给我聊剧本谈了很久,令我兴奋到失眠,但今天又那么早出来工作......”
另一位监制黄柏高(Paco)说林家栋的剧本写了两年,“他改了最好的,现在便拿出来。”
其实,转型幕后才是林家栋工作的方向,而这个方向,其实早有铺垫。
早在2010年,林家栋就以电影《打擂台》的监制身份站上了金像奖颁奖典礼的领奖台,这部电影当年拿下了最重磅的最佳影片奖项。
2013年,他离开刘德华公司自立门户之后,林家栋放在幕后的时间更多了。他现在分配给幕前和幕后几乎是一半一半。
当年刘德一路提携着林家栋,如今他也到了可以提携新人的地位。
未来都会是走这个方向,难得大家可给我信心,我便尝试创作不同类型的故事。比如我写了一场戏给许玮宁,我自己一边写,也发觉流了眼泪出来,挺感动的。
所以说,林家栋不只是个有想法的演员,他还是一个愿意尝鲜的监制,新演员、新导演、新编剧、新题材……只要新人愿意聊,他就愿意听。
这样的演员尝试幕后,似乎是一个必然的结果,毕竟演员始终是被动的,从创作入手比较有主导权。
说了那么长,似乎林家栋除了电影,就没有其他爱好了吗?
很遗憾,港影君多番搜索,还真是没找到太多答案。
他没有绯闻,年过五十一,唯一的室友仍然是自己的妈妈。
他说自己,工作的时候看电影,休息也看电影。
上周和编剧开会结束已经深夜十一点,然后我跟他们说十二点新电影上了要不要一起看?大家都很累,我就自己去看,走过去十分钟。我真的没有任何生活问题需要改善,我想改善的只有我的作品。我爱它,所以没有当成很辛苦的工作,做自己喜欢的事情是享受,你享受其中就不会感到累也不需要休息。
林家栋今年五十一岁了,
有人过了50岁,就开始凋零,有人过了50岁,却才开始绽放,就像林家栋一样。
这让港影君想起了此前在南京有一位年过半百的老人,退休后凭借自己拍摄的照片,把网友们感动得一塌糊涂。而她,却坦言只是一直坚持着自己的梦想。
曾经以为50岁的人生,会慢慢趋于平淡,那些未完成的梦想也会被岁月尘封;
但林家栋的故事告诉我们,爱好这东西,什么时候开始都不晚。
只要有想法了就做,一路坚持总会有意想不到的收获。
今天是林家栋五十一岁的生日,
在祝他生日快乐之余,
也希望我们都像林家栋,
年过五十依然能梦想成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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