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雪之时看山川陪你一起到白头(见了一面的朋友)(1)

暮雪之时看山川陪你一起到白头(见了一面的朋友)(2)

文&图/瘦羊

暮雪之时看山川陪你一起到白头(见了一面的朋友)(3)

见了一面的朋友

匆匆办完手续,在护士的引领下走进病房,来到85床甩掉手里的包裹之后,我长长地呼了一口气。

患上癌症六年以来,已经记不清是第几次到省里住院了。

这是一个有三张病床的房间,85床摆放在中间,靠窗的病床空着,进门的那张病床上躺着一位老年男子,床前坐着一位中年女子——是老人的闺女。

大概是刚做过手术不久的缘故,老人身上插着管子,床边挂着包子,是专门接尿接血用的。这种场景在癌症患者的房间里是常见的,没有心理准备人会产生不适感的。即便是多次住过医院的人,像我,看到这些仍然会有不舒服的感觉。

每次住院都要起个大早去赶车,只有早上五点左右上高速,才不会耽误上午的门诊,下午手续办完住进病房,已是最完美的了。

每次刚一坐上自己的病床,就会感觉一路的劳乏都在肩上扛着,最想做的就是躺下身子把所有的劳顿都卸下来。

可是,那老人却不停地发出叹息声,均匀且悲哀,仿佛本来就是配置给这个房间似的,让人无法回绝。

只有他那闺女,对老父亲的哀叹声听若惘闻,石猴一样坐在老人旁边刷抖音,而且音量全开,听上去一惊一乍的。二者交织把我逐出了屋外——这是去年秋天的某一天。

等我转了一圈重回到病房,尽管老人的哀叹声依然,但屋里有了明显的变化:那妇女的手机已调成低音,靠窗的病床上坐着一位面善的老兄。

老兄看上去六十岁多的样子,体态修长,形容憔悴,坐在床边透着一股安静——并不是因为他没有说话,是骨子里的静气。

眼目之间流出两束柔和而明亮的光——之所以没用“射出”,是因为这光太善良,不会让人产生哪怕丁点的灼痛感。

“老弟,你刚来?”

“刚到。你啥时候来的?”

“两三天了。本来是过来检查的,可来了后医生就不让走了。”老兄稍显出些无奈。

我一听是头一次来的病人,就以老病号的身份安慰他了几句。

不料,老兄一听居然顿生敬意:“哎呀,我还以为你是陪护呢,原来你是病人啊?六年?还做过十多次手术?了不起啊老弟。”说着话,他眼里的光就直了。

“老兄,你有六十多了吧?”

“七十露头了。”

我倒也是吃了一惊,他比实际年龄看上去要年轻许多。得知老兄名叫“高曙光”时,我立刻就想起了一个影视明星,是江珊的爱人。

说给老兄听,他噗嗤一下就笑了:“我还真的跟这个明星有过交往呢。”

老兄说那还是在北京当兵的时候,我们正好赶上给明星拍摄活动做保卫工作,听说明星高曙光也在其中之列,在战友的鼓动下就找到他,当时我说我也叫高曙光,跟你一字不差,他听了很高兴,两个高曙光愉快地合了影,留了联系方式。

老兄上世纪八十年代退伍后,就回到郑州铁路部门当了一名普通工人。不久后子弟中学成立,因缺少教师,组织上安排他去任教。

“领导怎么就认为你能当教师呢?”我非常疑惑地问。

“我在部队是从事电路线路的,不是跟物理有关吗?就这样被领导选为物理老师了。既然走上了三尺讲台,咱总不能辜负了领导的信任吧!”从此之后,这个退伍军人就把后半生交给了教育事业。

高兄最令我钦佩的是,他不仅听从组织分配,还认认真真地把每一件事都干好,干出成绩。不久之后,他就成了高三班的班主任,这一站上讲台就是四十多年。

十多年前,高兄退休后校领导就找他谈话,要求他继续留下来任教。他二话没说就留下了。

半个月前,学校组织教师体检,告诉他肺部有了阴影,让他到更专业的大医院……“我来这里就知道自己是肺癌了。知道了老弟你的经历后,我更加坦然了,啥也不说了老弟,向你学习。”

“说实话老兄,我敬你的人品。潜心教书四十年,四十年没有找领导为自己办过一件事,不是所有人能做到的。”我们互加了微信,我告诉高兄,“很高兴遇到你这个忘年知己。”

高兄说他除了教学,业余爱好就是钓鱼,和朋友一起到过许多地方,其中就有南阳的鸭河水库。

提到钓鱼他有说不完的话,“领导已经同意了我告别讲台的请求了,从今往后,专心钓鱼。”高兄问,“方城有水库能钓鱼吗?”

“有,还不少呢,三四百个水塘任你挑。”我自豪地说,“南阳的‘北戴河’望花湖就在方城呢。”

“那,我就去方城。”

“老兄在水边钓鱼,我在山上穿行,跑累了就回来陪你水边吃饭……”我说着。那一刻,我们都陶醉了。

我复查完毕就很快离开了医院,我与高兄就再也没有谋过面。

之后,我们就不断通过微信联系。过春节了,节后郑州疫情加重了,我又去了医院了,你啥时候来……

年初的复查时,我走进病房一眼就看见来不及撤换病人信息,正是高兄的。护士说这个病人刚出院,我告诉护士先让我照个相再撤换掉。

我把照片发给高兄,他看了立刻回到;我就是今天出的院。

人生就是如此捉弄人,想见到的两个人明明就在附近,向左走走向右走走之间,就擦肩而过了,错过了……不过,听高兄说他身体状况很好后,我也感到非常开心。

得了癌病之后,打招呼的人越来越少,朋友圈就越来越小。只有去了医院,才会遇到几个主动靠近的热心人,共同的经历共同的话题,使得我们有了共同的圈子,我们之间互称“病友”。

同时,这也是一个最不牢靠的圈子:经常有病友冷不丁的就“消失”了。

就在今天上午,一个炎热而平凡的夏天的上午,一条微信告诉我:高兄刚刚也驾鹤而去了。

十几年前,当最好的朋友暴病而亡,我痛不欲生。在朋友的葬礼上,手捧亲笔为朋友写下的祭文,我几度哽咽哑言。患癌七年来,经历过那么病友悄然离去,我也曾泪湿枕巾……

今天,面对高兄的离去,我的思绪却跑进了方城的山林里,在百花盛开中徜徉,七年来我见过的各种颜色和形状的花儿,拍打着我的身体,我对他们笑,他们也对我笑。

走到一颗盛开的太平花前时,我停下了脚步。我清楚地记得:那是五年前夏天,我在茂密的山林里穿行,满头大汗,又热又渴,当穿出来时,却见一颗开满白花的树木笑盈盈地站在面前。

它如同一个从来不曾谋过面的朋友,在这里专门等我而来。那花儿开的又白又大,我好生奇怪:这个季节怎么会有如此夺目的鲜花盛开?

掏出手机搜索得知这是“太平花”。我的思绪就停在了这满树的太平花前了。也许,这就是冥冥之中我该给高兄送上的葬礼之花吧?!

见了一面的朋友:来的淡然,走的太平。(2022.06.25)

*作者︱瘦羊:原名董振群,就职于河南省方城县供电公司,自由撰稿人,离岗后沉迷于山野溪畔,徜徉在字里行间,自得其乐。「青眼有加qyyjtcq」专栏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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