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戈尔说:“孤独是一群人的狂欢,狂欢是一个人的孤独。”
萧红便是这样一个在一群人狂欢时孤独、在一个人孤独时内心却向往着狂欢的女人。
鲁迅先生曾预言,萧红是当今中国最有前途的女作家。然而她短暂的一生,留下的不仅是令人叹服的文学作品,更有令无数人唏嘘的人生经历。
在她短暂的一生中,不幸似乎成了她的宿命。19岁离家出走,10多年颠沛流离四处逃难,两次生子均没有养育成人,31岁在香港因肺结核去世。
萧红
她的一生中有近三分之一的时间是被情感所左右,这些情感经历在一定程度上促成了她在文学创作上的成就,另一方面,也将她一步步推向悲剧的深渊。
萧红经历了旧时代女性婚姻的种种不幸,但为何不同的情感形态最终都走向了同样的悲剧结局,从她的人生经历中或许可以找到答案。
悲剧的起源:情感的缺失萧红出生在哈尔滨一个官宦家庭,她的祖辈是从山东艰难逃亡到东北的。作为当地大户人家的孩子,萧红本应该过上无忧无虑、锦衣玉食的生活。
然而事实并非如此,萧红的父亲对年幼的萧红极其冷酷。萧红的父亲虽然担任黑龙江省教育厅秘书长一职,但是思想上却是个极其保守的封建家长。
萧红出生的日期被迷信的人认为是不祥,加上她又是个女孩,重男轻女思想的影响下,萧红一出生便遭到了家人的嫌弃。
在萧红的记忆里,她与父亲的关系似乎从来没融洽过,父亲留给她的印象就是冷漠和冷血。
她曾在《永久的憧憬和追求》中这样描写记忆里的父亲:“偶然打碎了一只杯子,他就要骂到使人发抖的程度。”
好在有祖父袒护,更有祖父教自己念古诗,在那些自己并不十分明白的字句里,萧红找到了和家中环境截然不同的另外一个美好世界。
萧红祖父
在祖父的护佑下,年幼的萧红在家中后园中度过很多快乐的年少时光。但在这样的一种家庭环境里面,幼年的萧红养成了一种任性倔强的性格。
然而初三时,祖父故去,那双温暖的大手再也不能抚慰她。初中毕业后的萧红,要求继续读书,却遭到父亲的坚决反对。
为了追求读书的权利,她与憎恶的父亲多次斡旋,却均以失败收场。父亲甚至做主将萧红许配给军阀之子汪恩甲。
于是萧红与父亲之间的矛盾逐渐激化,激起了她向父亲权威挑战的欲望。
尤其是在学校里接受了诸多新思想新理念教育的萧红,在外人看来她身上“叛逆任性”的个性愈加严重。
这导致的第一个严重后果便是萧红的逃婚事件,也间接导致了她悲惨的人生结局。
苦涩的“初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两家门当户对,而且汪恩甲也是接受了新式教育的大学生。因此,从表面上看来,两人似乎很般配。
但萧红本就不满父亲为她订下的这场封建包办婚姻,尤其是得知未婚夫汪恩甲是个吸大烟的纨绔子弟后,便极力恳求父亲解除婚约,然而并没有得到父亲的同意。
正好,萧红遇到了来家中做客的表哥陆振舜。
那时的陆振舜已经按照家人的要求完婚成家,但是接受了新式教育的陆振舜处处洋溢着知识青年的精神风貌,并且对萧红施以关心,处处包容。
汪恩甲和陆振舜,两相对比之下,萧红的情感渐渐偏向了后者。
年轻大胆的萧红选择了悔婚。当时的陆振舜在北平读书。萧红逃离家庭,奔赴北平,与表哥陆振舜住在了一起。
这一举动,引起了三个家庭的恼怒:
陆振舜早已成家,已有妻室,却与萧红不清不楚地住在了一起,陆家坚决不同意,直接断绝了陆振舜的经济来源;
汪家认为准儿媳萧红逃婚,与别的男人私奔,伤风败俗,愤怒地要求与萧红解除婚约;
父亲也因萧红逃婚感到颜面尽失,羞耻不已,恨不得将其逐出族谱,断绝关系。
因此,逃婚的后果可想而知。
断绝了经济来源的陆振舜承担不了家族和经济的压力,只好收拾行李,乖乖地回到了家中。
失去了祖父的庇佑,第一次渴望得到另一个异性护佑的萧红失败了。绝望之余,她只能回到家中,和父亲妥协。
回到家里后,愤怒的父亲把她软禁起来,族人甚至以给家族蒙羞为由,甚至决定要杀死萧红,以免萧红再给家族带来耻辱,让家族蒙羞。
绝望的萧红决心再次逃离家庭,再也不回来。即使多年以后,萧红仍然没有后悔当初逃离家庭的决定。她始终认为那样的家庭无论如何她是不可能回去的。
逃离家庭后无处可去的萧红开始了她漂泊流离的人生。
萧红在《过夜》中是这样描述她当时的惨状的:“我的眼毛感到了纠绞,积雪随着风在我的腿部扫打。当我经过那些平日认为下等妓倌的门前时,我觉得她们也比我幸福。”
严冬降临,寒风肆虐。寒冷、饥饿、战争一直摧残着这个年轻的女孩。这是萧红第一次离开家里“优越的环境”后感觉到寒冷。
然而世事无常,孤身一人、举目无亲的萧红在街头与曾经的未婚夫汪恩甲相遇了。
这一次她选择投靠汪恩甲,这个已经和自己解除了婚约的“未婚夫”,两人在旅馆同居了。
可事实证明汪恩甲也并不能成为她最终的依靠,两人欠下旅馆600块大洋,汪恩甲让当时已经身怀六甲的萧红在旅馆等待,自己回家取钱。
但是,汪恩甲却一去未归,再也没有回来。一直等不到汪恩甲回来的旅馆老板,扬言要把萧红卖到妓院去。
走投无路的萧红给《国际协报》写了一封信求助,也正是这一封求助信,萧红与萧军二人相遇了,揭开了萧红下一段爱情的序幕。
二萧:落魄时相爱,却无缘相守《国际协报》的主编裴馨园收到萧红的求助信后,非常同情这个陌生的女孩子,于是派人去帮助这个可怜的女孩子,这个人就是萧军。
萧军找到了这家旅馆,在这间霉味刺鼻的房间里,他看到了一位面色苍白、孤立无援的女子。
破旧的书桌上散乱地放着几本书,床上散落着写满文字的稿纸。
萧军顺手拿起一张,上面写着几行清秀的文字,这些既清丽又沉重的文字竟然出于眼前这个女子之手。
萧军眼中看到的不是那个孤立无援、狼狈不堪的孕妇,而是一个美丽又善良的灵魂。
这一刻,他们的爱情降临了。身怀六甲的萧红和萧军走到了一起。从天而降的爱情,让萧红忘记了悲惨的处境。
剧照
与萧军的相遇再一次燃起了萧红心中的希望之火。他们共同生活、共同写作。尽管生活依旧饥寒交迫,但是萧红却满怀希望。
《生死场》的出版,确立了萧红在文坛的地位,萧军也因其《八月的乡村》而成为著名小说家。
“那边清溪唱着,这边树叶累绿了。姑娘啊,春天到了!”从这轻快的笔调中就可以看出萧红当时内心的极度愉悦。
然而命运的魔咒并没有放过萧红。
贫贱夫妻百事哀,没有经济基础的感情很难逃得过岁月的无情逼迫。但有了经济基础的感情,未必就一定能维持曾经患难与共的感情。
仅仅用了一两年的时间,萧红的势头便超越了萧军,这远远超出了萧军的意料。
萧红的转变,显然无法迎合内心充满大男子主义的萧军,对于妻子的要求,两人之间开始产生矛盾。
柔弱又敏感的萧红,随后便感觉到萧军与一名陈姓女子产生了不一样的情感。这对于看重爱情的萧红来说是无法忍受的。
但是萧红从小缺少呵护与温暖,自身也缺乏独立能力,她对萧军有着深深的依赖心理。
萧红的内心矛盾十分激烈。一方面,与萧军的家庭生活像牢笼般束缚着她;但另一方面,对依附关系的习惯也使她深深害怕失去萧军这一保护伞。
正如学者葛浩文所说:“她总是极端地渴望着能自立,但事实证明她是个极端需要依靠他人,特别是男人的人……”
因此,即使在婚姻中受到了巨大的伤害,萧红仍然害怕被爱人抛弃。
萧红、萧军在鲁迅先生墓前
在鲁迅先生的建议下,二人选择暂时分居一段时间。萧红再一次“出逃”了,这一次她选择前往日本。
独在异乡为异客,日本的生活并未改变萧红的心境,反而增添了她异乡的烦恼。
这种孤独寂寞的人生让萧红十分痛苦。独在异乡的她对丈夫萧军的思念与日俱增,于是病体缠身的萧红把自己对丈夫的思念寄托在她日日寄出的信中。
但在与萧红分开的这段时间里,萧军的身心却感到了前所未有的轻松和舒爽,他甚至和朋友的妻子谈起了恋爱。
半年后萧红重返上海。两人并没有重归于好,萧军甚至对萧红采取了暴力行为。
萧红与萧军之间的裂痕已经无法弥补,最终两个人选择了分开,此时的萧红已经怀孕。
萧军给了萧红一生最炽烈最难忘但也是伤害最深的爱。两人在落魄中相爱,却无缘相守。
最根本的原因是两人在思想、性格等方面的不同,特别是萧红自主意识的缺失导致婚姻关系的失衡。
因此两人的分开是必然的,不可避免的。但不可否认的是,萧军对于萧红产生了巨大的影响。
最后日子的倾情绝唱萧红在与萧军轰轰烈烈的爱情中,遍体鳞伤。
那时的她需要的不再是轰轰烈烈,而是平静与守护。性格稳定、内向的端木蕻良出现了。
作为萧红萧军过去的朋友,端木蕻良一直在关注着萧红,对她十分关怀。
于是怀有身孕的萧红嫁给了端木蕻良,在颠沛流离的生活和战火纷飞的环境下,孩子生下不久便夭折了。
与端木蕻良的结合,很多人都不看好,甚至不被萧红的许多朋友所祝福。
甚至萧红都觉得,与端木蕻良在一起,自己今后的生活将会十分平淡,毫无波澜。
萧红也知道两人之间并没有深刻的罗曼蒂克的恋爱史,并且以她目前的状况,是不敢奢求名分的。可是端木蕻良给了她名分,单单这一点,萧红就十分满足了。
对于一生都在追求“温暖与爱”的萧红来说,这就够了。
为了逃避战乱以及寻求安静的写作环境,婚后拖着多病之身的萧红与端木蕻良去了香港。
端木蕻良和萧军、萧红
可是萧红在人生的最后一个阶段依然饱尝了孤独之苦。
她和萧军的分开使得她疏远了很多的好朋友,与端木蕻良的结合也承受了诸多朋友们的不理解。
因此萧红在香港的生活并不快乐,她十分孤独。此时的萧红身体已经十分虚弱,不久后便检查出患有肺结核。
在端木蕻良的委托下,青年作家骆宾基来到病房开始照顾病重的萧红,陪伴萧红走完了人生的最后一段路程。
但是后来端木蕻良与骆宾基反目成仇。端木蕻良说骆宾基与萧红发生了私情,骆宾基却说端木蕻良想要抛弃病重的萧红。
两人各执一词,谁对谁错,我们无从分辨。
但在萧红的遗嘱中,作为法律上的合法丈夫,端木蕻良却没有得到萧红的任何版权归属。
她把《呼兰河传》的版权给了骆宾基,把《生死场》的版权给了萧军,把散文集《商市街》的版权给了其弟张秀珂。
1942年,年仅31岁的萧红带着遗憾和不甘走完了她短暂的一生,最后留下的话是希望找回送给别人的孩子。
萧红短暂一生的代名词是“孤独和寂寞”,她的悲剧来源于她从小缺少关爱的家庭,来源于她对于爱情的执着追求,来源于她四处漂泊的生活,来源于爱人的频频背叛。
童年的经历是萧红苦难人生的开始,贯穿她一生的是孤独与寂寞的处境,生活的无尽苦痛以及不断幻灭的爱情梦。纵观她的一生,只有祖父和鲁迅先生给了她关爱。
她一生渴望追求爱与自由,然而几段感情却将她折磨得遍体鳞伤。
作为接受过新式教育的女性,萧红无法摆脱对男人的依附。于是她带着一个希望的破灭和另一个希望的开始,在那个战火纷飞的年代,一步步走向了绝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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