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初五忆恩师
半夜醒来，睡不着了。外面寒风凛冽，滴水成冰。屋里有暖风机，电热睡袋，有点燥了。 倒杯水，等待温度降下来，可以入口。间隙刷抖音快手。看到一个视频，记者采访德云社的 演员，如何看待学员退社，判出师门的问题。
很多被采访者，都在左顾而言它，都在阐述自己与师父之间的恩怨，都在挖掘自己儿时 的记忆。一点一滴，一点小事，师父或许不记得，师父认为应该如此，可是弟子不觉得，滴 水之恩 当涌泉相报，时时刻刻记得师父的好。被采访者说到动情时，眼圈红了，说话哽咽。 被内容吸引的我也受到感染，使劲忍着不让眼泪落下来。
在我幼年学艺的时候，记忆中的师父对我非常狠。每天不让我出去玩儿，有一点空闲时 间，就要扎马练功。在学校里，我学习挺好的，小学经常考双百。其实这对我来说并不是什 么优越感，而是，我只有写作业的时候，老师父才不会对我恶语相向，才不会打我，而是翻 箱倒柜找出一些梨膏糖，桃酥点心放在我面前，笑眯眯看着我学习，学习间隙让我吃块糖， 吃块桃酥。
记忆中的童年，我父亲在县里的文化馆工作。经常带着文艺宣传队下乡演出。有很多农 村里，有一定文化，求上进的男人女人，都想尽一切办法进入文化馆。因为一旦进入，就相 当于鲤鱼跃龙门，有了铁饭碗，吃上皇粮。
这些人都是我父亲的学生，都是我的哥哥姐姐。 不管他们心里怎么想，但是在我心里，理所当然把他们当亲人。我平时嘴馋，喜欢满街跑买 东西吃，时不时找这个哥哥，那个姐姐，要一毛钱，去对面的药店买薄荷片，四分钱 10 片， 可以吃半天。当时中西医结合，各地县城都有药店，后面有独立的药厂，自己生产一些常用 的中药丸子，配方也是公开的。
像什么银翘丸，山楂丸，助消化的，治疗感冒发烧的，跌打 损伤的，皮肤病的，心脑血管疾病以及各种各样疾病的，药剂师配药从不避人，耳濡目染， 熟能生巧，记忆犹新。这些东西并不是专门学习，都是随便看来记下的。那些人都知道我祖 父妇科圣手的名堂，任何事情，任何配方，祖传的手艺从无保留，甚至手把手教我如何炮制 草药，可能有想巴结我父亲的意愿，但是大多数我认为是一种传承。
也是因为我父亲的原因，我无论到哪里串亲戚，住上几天，各个村里几乎都有我父亲的 学生，自然而然我登堂入室去他们家里做客，甚至有时候觉得这家人当我是家人，我有这种 感觉时，我都要在人家家里住一段时间。我不知道我的到来或许会给人家带来很大负担，就 是这种自来熟，心安理得地享受父辈的余荫，同时也得到了很多意想不到的收获和民间绝技。
自古燕赵多侠士，民间习武历来不断。散落民间的绝技数不胜数。拳谱秘籍我也见过， 不多，差不多都是一些手抄本，燕青拳，武松脱铐拳等。但是大多数武技，都是口耳相传。 因为从小拜了师父学拳脚，跟老师父学拳脚的同时，也学习坐忘吐纳的功夫，所以养成三更 鼓五更鸡的习惯，半夜静坐早晨打拳。在我走村串乡的阶段，也从无间断。我记得那些大爷 大娘看我打拳练功，要么在旁边观察几天，时不时插两句嘴，告诉我应该这么使劲儿，什么 动作太呆板，再或者深更半夜不知道从哪里翻出一本古书，偷偷塞到我被窝里。这些事情我
都跟老师父说过，老师父听完，呆了半晌，最后深吸一口气告诉我，你自己学就行了，不要告诉我，但是你要永远记得这些事儿，这些老人给你说的，教给你的，都是几千年来历史的 沉淀，驰骋天下的不传绝技，或许将来不一定用到，但是绝对是好东西，你要记得他们的好， 有机会传下去，没机会也要想办法拿出来回馈社会。
老师父说，无论是谁，教给你一句话，一个字，你都要记得，古代有一字师，更何况是 一门可以吃遍天的手艺，绝技。所以说，我的师父有很多，具有代表性的不过两三人，但是 这也不能说，我只有这么两三个师父。
再比如说，我去乡里赶集，赶庙会，遇到庙会上打把式卖艺的本地人，或者捏面人，卖 百草膏的手艺人，再或者打着变戏法幌子的民间术法高手，我过去请教，打出我父亲，我祖 父，老师父的名号，家族的威望，很多民间高手心甘情愿交出心得秘诀，倾囊相授。我学习 的引蝶驱鼠，幻形吐火，甲马遁术，吞符避刀兵，鬼门十三针，驱邪避凶，铁档功，鏖战法 的房中绝技，甚至妙手空空，此类手艺，都属于民间旁门左道范畴，老师父从未反对，只是 告诉我，一种绝技能够流传下来，肯定有他的道理。继承下来可以不用，但是会这些东西， 艺多不压身，不定什么时候就有作用。
无论在内地还是在雪域，学习的机会一直很多，我也受过苦，挨过饿，也经历过被困荒 山野岭，遭遇上古阵法甚至各种匪夷所思的超自然现象的困扰。而纵观一生，真正遭遇生死 大劫，倒也绝对没有。我觉得各种奇遇，各种磨难，都是成长的考验，都是奇遇对我意志力 是否坚定的认可过程。
少年气盛，83 年中国与东南亚修行圈跨区域斗法，我跟着老师父去做见证人，我也下 场显摆手艺，天下高手因为老师父的威望，刻意与我结交，少年的狂傲让我飘飘然，很喜欢 那种众星捧月的感觉。好几次对垒，出手伤人，下手狠毒。老师父扇我耳光，甚至一巴掌把 我打吐血，当时我恨他恨得咬牙切齿，但是心里也明白，他是爱护我，怕人家对方迁怒我， 要我的命。总而言之，老师父护短的名声出去了，国内外那些前辈也给面子，事情最终不了 了之，我也混了个伏魔小天罡的匪号。
后来很长一段时间，我再也很难遇到奇遇，甚至所谓灵异事件也遇不到。后来我去了雪 域出家，跟雪域老师父，洋洋得意显摆，这几年一路顺风顺水，任何邪门的事情没遇到，任 何古灵精怪也没碰到，肯定是姜太公在此，诸神避退的原因。每每至此，老喇嘛笑而不答。 再后来十年的经历和遭遇，功夫越来越精湛，胆子却越来越小。当我正式离开雪域的时候， 已经变得沉默寡言，好胜之心荡然无存。
再回到内地后，找工作，入职，三点一线。慢慢接触网络，一个对话框，双方不见人， 说话肆无忌惮，各种敬畏之心又开始荡然无存。我也开始慢慢有了自己的徒弟。
有了徒弟就有了一份责任。徒弟不上进，我就反思是否教学方式有问题。徒弟惹了祸， 我就考虑用什么方式解决问题。徒弟来家里住，跟我老婆吵架发生矛盾，我多数都是让我老 婆退让，甚至很徒弟道歉赔礼。各种的迁就避让，徒弟们不领情，变本加厉。很长一段时间， 我很无助。不知道该如何处理。这时候我才渐渐明白，为什么很多问题，师父们避而不答， 只是告诉我，你自己当了师父，你就知道怎么办了。
我的老师们一个一个离开这个世界，上天享福，吃元宝蜡烛去了。当时的我，有一种回到四九年的感觉，解放了!我终于推翻了头顶的三座大山，当家做主人了!
但是，接下来的日子，让我很难受，各种委屈无人诉说，我还要陪着笑脸倾听来自徒弟 们的各种不满和烦恼。各种负能量逼得我想自杀，想逃避，道业修行停滞不前。这时候我才 明白，为什么很多前辈宁可把功夫带进棺材里，宁可失传也不收徒弟。
这时候我才明白，师父不是那么好当的，付出与回报，基本上无法划等号。师徒如父子， 并不是说说那么简单，徒弟有三种，学徒，门徒，儿徒，第三种儿徒，付出比父亲还要多的 期望，但是，斗米恩，担米仇的想当然，儿徒半数成了叛徒!
我的几位老师父都说过，过了五十岁，可以关山门，这时候功成名就，各科传人也都尘 埃落定，不用考虑再收徒弟了。因为到了这个年纪，无论精力还是功夫，都不如壮年。再遇 到良才美质，动心归动心，可以交付给徒弟去调教，大不了将来的半成品再收回来，这时候 的良才美质已经接近成熟，稍加点拨，便可念头通达，省时省力又省心。
现在传人有了，再有叫师父的，我也认可的，就先当放羊。他叫他的，反正道门古老规 矩，师察徒三年，徒察师三年，师徒共闯江湖三年。真的信心满满，再开山门未尝不可。熬 不住退去了，那就是无缘。说的天花乱坠，也是空谈!
难难难!道最玄，
莫把金丹作等闲。
不遇至人传妙诀，
空言口困舌头干!
文章声明：
- 讲 述 ：圆礼师父
- 文本编辑：大道至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