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以为才华是一道门槛,后来觉得勤奋也是一道门槛,再往后,知道自己既没才华也不够勤奋,发现时间也是一道门槛。
司同的第一部小说出版的时候,她自己也涌上一种不敢置信的忐忑感。就如同上面那段话,司同既不觉得自己有才华,也不觉得自己够勤奋,然而命运竟也厚爱了她一次,让她实现了最初的梦想。
这是一段悠长的过程。岁月若不够长也万万不可的。尽管张爱玲曾说过:“出名要趁早。” 但司同更加信奉的是:“有些故事不到40岁写不出来。” 当然,40是虚指。
因为司同这一代人生活在和平年代,不像虹影可以将三年自然灾害的经历写成《饥饿的女儿》,也不像严歌苓将文化大革命中的动荡命运谱成一曲《芳华》。
司同的那些琐碎经历,具有普遍性。感情的失败,或许会程度上的差异,比如那其中有一只猫的死亡,但劈腿,前女友藕断丝连,未来婆婆极力阻挠这些事,你能说它有什么特别么?世间千千万万的女子都有可能经历不是么?
再说留学生活吧,司同自觉吃了很多苦,但中国有多少留学生,他们在世界各地,熬夜苦读不也是常事么?就连影视明星江疏影等人,也在演讲台拿出标记密密麻麻的英文教材,司同看到的时候还觉得很亲切呢。司同曾经不也经常托志绪利从日本给她带五颜六色,可擦拭的油笔么?在文具店选各种尺寸的标签贴也是每学期开学前的必要准备。
若让司同一定说出什么特别经历,唯一就是心脏手术了。司同患的是房间隔缺损,是一种先天性疾病。患者往往在3岁以前开膛治疗,或是到死都不会出现病症。青年司同躺在病房的时候,周围都是其它心脏疾病老奶奶们。因为这个病可以住院的科室只有儿科。
司同觉得庆幸没有小时候发现,否则她的伤口就不是在大腿上,而是胸前长长的一道刀疤了。“那就一定嫁不出去了。”保守如妈妈,后来讲过这话。司同庆幸的是,如果幼儿的时候手术,父母多么可怜。
但现在司同也没嫁出去,和所有大龄女青年一样,司同强调是自己选择不嫁,而不是没嫁出去。但世人却不是那么看的。管他们呢,司同已经可以毫不理会。司同有“不选择“的权利。
除了庆幸,司同也难过,如果她的一生平平安安,快快乐乐,也不会在不到30岁的时候出现症状。起初是一次心肌缺血,当时医生对司同说:“你这么年轻不会有如此严重的心脏病的。” 旁边的人说:“对对,你可能就是生气了。” 就这样司同耽误了最佳时期。
在异国他乡阴暗的五楼小屋连续疼了一个月之后,司同也不自知,她的心脏已进入非常危险的境况。医生指责她大意,”怎么才来医院?平时难道不难受吗?上楼不气喘吗?你这心脏随时可能让你昏厥,窒息!” 司同擦擦虚汗无言以对。她以为上楼喘气是正常。
噢,她想起来了,她从小不会左侧卧睡觉,会觉得心脏不舒服。她以为心在左侧,大家都是选择右侧卧的呢。手术之后司同的睡姿才有了新一种方式。司同也经常咳嗽,尤其在每次大笑之后。她以为是自己气管不好,因为家人都有这个小毛病。总之,司同幸运地夺过了一劫。原来命运不止厚爱了她一次。
但就这一件特殊的经历,最多可以凑成一部短篇。司同是如何成为一名长篇小说家的呢?
其实有两个人说过司同是有天赋的。一个是小岛透,他几乎很肯定地告诉司同:“请你多读多写,一定实现梦想,成为作家吧!” 当时司同只是笑笑,觉得那仅是他表示友好的方式。
还有一个人,是知名大作家,叫香北。香北是小葵刚去报社工作时,带她的师傅,后来转去副刊部,出了好几本畅销小说,有大批粉丝。司同通过小葵认识了香北。香北告诉司同“你还是有一定天赋的,你要努力写”的时候,司同几乎相信了她。
原来写小说不一定要经历惊天动地的事情,就像写侦探小说的人,不一定要以身试法一样,写穿越小说的人,难道真的穿越过么?写小说重要的还是要用心。
那些伤口,你若诗意地解读,便可以开出美丽的花朵,或者流出一段音乐。
泰戈尔曾经说过:“不要试图去填满生命的空白,因为,音乐就来自那空白深处。”
当司同第一次将4万字的小说稿交给香北的时候,香北说:“你看,至少我们写作的人是很勤奋的,谁知道为了这4万字,你坐在电脑前多久。” “原来我也是勤奋的人啊。” 司同大笑。
香北告诉司同一个最有效的方法:写10万字,然后撕掉重写。当然司同不会撕掉,香北的意思是,第一次练手就是这样的,完成最关键。司同后来体会过香北这句话,她第一次练手的时候,写了没几章时间就对不上了,写到中间,人物就有些错乱了,写到后面才把框架构思好。
有了这样的练习,开始着力写第二部的时候,司同明显感到得心应手了。那么多年的随笔式日记,和多年专业的小说批评研究生涯,何尝不是一种沉淀呢?厚积而薄发,30岁刚刚好。
司同以为和他的爱恨情仇才是最好的素材,因为那段感情足够惨烈,司同愿意在小说中埋葬和祭奠自己的爱情。但后来司同明白,小岛透才是让自己沉下心来,静心写作的人。小岛透的一句话,可以是一部小说的灵魂。
细水长流才是永恒。
小岛透高中时期开始就不需要父母供养了,小岛透妈妈赚的钱都花在他爸爸的酒和抑郁症哥哥的发疯上了。最艰难的时候小岛透每天打好几份工维持学习和生活。但他骨子里也有梦想。
后来小岛透拼命努力,拿到日本政府的国家奖学金,到遥远的南美洲读书去了。多年后司同见到他的时候,他已在耶鲁大学授课。望着他褪去了少年青涩的沧桑面庞,司同怀念起当年他那低垂的眼帘。沧桑么?司同甚至不忍心将这个词用在她记得的少年小岛透身上。
时间是世界上最伟大的魔术师。它改变了司同,改变了小岛透。他们无力违抗。
司同将自己签名的小说送给小岛透的时候,小岛透露出久违的,害羞的笑容,小岛透说:“我不是说过有一天你出书了,我要买它几十本么?”
司同笑笑,心中大声地喊道:“就让我送给你吧,我能送你的也只有这一部小说了,这是我全部的灵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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