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宠妾灭妻的故事 成亲半月没圆房(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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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鸢娘子,我们几个打小就侍奉在公子身边,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您不能刚嫁进来就打发我们走呀!”

四个女使跪在我面前,一把鼻涕一把泪,吓得我手中的茶盏抖了几抖。

没等我开口,唐家主母慕氏便开始见风使舵:“晴鸢,照我看啊,实在没有新妇一来就清理门户的说头,传出去再落一个善妒寡恩的名声,对你、对江家都不好。”

“我自是知道欠妥,这才不得不来叨扰母亲,烦请母亲给拿个主意。”

我见招拆招,尽量不落人口舌。

这四个人都是慕氏安排进我们院子的,她自然不会同意我直接将她们扫地出门,如若不是当面撞见她们觊觎行窃我的嫁妆,怕是用不了多久就要和我平起平坐了。

1

一下子清理出去四个眼线,我这妙隐轩虽变得冷清许多,却也让我放心不少。

凤兰依旧跟在我身边,平日除了张罗吃,便是同我唠叨唐家的八卦琐事,横竖没有几天,她却已经和许多下人打得火热,不得不佩服这等交际本领。

“姑爷呢,从前一直传言他身体虚弱,不善走动。可成亲都半个月了,我倒没见着几面人影儿。”

凤兰赶紧将嘴里的凤梨酥就着茶水咽了下去,微微鼓着腮帮子,口齿不清道:“夫人,我听说咱们姑爷的身子时好时坏,坏的时候卧床不起,好的时候……”

“好的时候怎么着,你怎么也学会说话说一半了!”

“好的时候便去那倚春楼里喝花酒,勾栏瓦舍,狐朋狗友,他都认得几个。年前,慕大娘子还替他打发了两桩风流债呢。”

我心下一沉,低头不语,所嫁非良人,我又怎会不知。可纵使他非良人,我的日子也总归要过的。

我突然想起江甫尘,他日的劝告慰藉言犹在耳,如今却连见上一面都难。

“随他去吧,若回便回,若不回也不必去寻。”

凤兰不敢接话茬,只是端着两只手连连点头,就连桌上的最后一块凤梨酥也只是望了望,迟迟不敢伸手。

说曹操,曹操到,话音刚落,唐知谦踏着轻快的步子慢悠悠进了院子。

“哟,这不是我美貌聪慧的大娘子吗?难不成是在等我么?”

抬眼一瞧,此人正是那日披红挂绿的男子。

身形修长,着一靛蓝色镶丝流云袍配以犀角带,发髻挽起,不落一缕碎发,瞧着极为利落干净。走近了我身边,又能细细瞧着肌如美玉,行似谪仙,目光清朗,浅笑吟吟,让人确实乍见欢喜。

后头紧跟着一个约六尺高的小厮,着绛紫色束腰绑袖长衣,步子坚挺,肩宽体壮。

我上下打量了一番,竟一时忘了应承,浑身僵硬端坐在紫檀木兰广榻上。

“怎么,娘子不记得我了?我便是那身体残缺,命不久矣的唐家嫡子唐知谦啊!新婚之夜,我们见过的。”

不说这茬还好,经他这么戏谑一提,连日来唐家上下的嘲讽涌上心头,试问有哪家新妇能受得了成婚半月还不曾圆房的羞辱。

“我自然是记得的。只是,不太认得。如今,难得见上一面。”

我慢条斯理地故意说一些阴不阴,阳不阳的话,倒也不为索宠,便也只想让这等得意忘形之人尝尝被人奚落的滋味。

“哈哈!听着确实是我的不是,往后啊,我定然要常来这妙隐轩才是。”

我本无此意,他来与不来,我都是一般心境,索性落得耳根清静才更好。却叫他以为我是醋坛子打翻了才有这样的惊世之词。

“我今日来,有一桩事要托给大娘子,还望慷慨应允!”

“何事?”

原来是无事不登三宝殿,他此番前来并不是为了看望自己刚过门的娘子,而只是恰恰想起有些事若不经我同意尚且不合规矩。说的好听便是来渴求答应,说得直白些,不过是来通知我识时务者为俊杰,切勿扰了府中上下的宁静。

“我要纳一房妾室!此女原为倚春楼的行首,名唤玉清,也被成为玉娘,为人温和懂事。前几日我拿了些银子为她赎了身,哪知道她便依靠上我了,便是大牛去赶,也赶不走。”

这番说完,唐知谦哈哈大笑,回过头瞟了一眼身边的小厮大牛,大牛心领神会,赶紧俯身点头“是是是!”

我真是气不打一处来,这唐府真真是比江家还能折腾。从前,索性我关上门和凤兰过好自己的小日子便罢,如今嫁给这锕咂货,却是什么牛鬼蛇神的事情都要处理。

我端起面前的茶盏,佯装镇定地饮了一口有心无意的茶,微微半叹一口气:“官人与那玉娘郎情妾意,琴瑟和鸣,我自是不好棒打鸳鸯。只是,我刚嫁过来,唐家的规矩还不甚熟悉,不好自作主张,不如请示了母亲再议。”

听闻唐知谦与那继母平日并不睦,如今还要讨一风尘女子做妾室,即便是我肯,若传出去,外人也只会说慕大娘子持家无方,堂堂侯爵毫无规矩。

唐知谦却是气定神闲,自顾自斟了一盏茶,抿嘴品香,又道:“主要你同意,便是无碍,至于慕氏那边,我自有我的办法。”

我轻轻冷笑,将手中的半盏茶放下,又拿起最后一块凤梨酥放在嘴边,柔声道:“往日听闻唐家嫡子身子骨羸弱,便是行走也必须时时搀扶。如今看来,倒是外人小题大做了,官人不仅生龙活虎,更是阳气旺盛。”

唐知谦放下茶盏,站起身就要与我辩论,我却紧跟着打断了他还来不及说出口的词语,也站起身,面对面浅笑:“如此,我自是不敢阻拦,别说是一个玉娘,便是再来十个八个狐娘、媚娘,只要官人有福消受,我自是双手赞成。”

“你!你堂堂一个书香门第家的小姐,怎的能妄出虎狼之词!我瞧着你就是善妒不甘心,若真如此,直接说便是,何必当着小厮女使的面叫人难堪!”

我以为唐知谦会是什么高深温润的公子,如今看来,不仅市井中传言的疾病是假,纵是满腹经纶的吹捧也不见得是真。

“官人许是误会我了,我怎敢与您顶撞。不如叫那玉娘来府中一见,我一晚辈说话许会失了分寸,若母亲也觉得玉娘很好,择一良辰娶入府中便是,我自然也会高高兴兴喝了她的妾室茶。”

说这话时,我面上无半点微澜,心里竟也无丝毫不快,像是在策划一桩与己无关的俗事而已。

唐知谦喜笑颜开,忙上来一把握住我的手,极言我心胸宽广,不愧是父亲挑中的儿媳。我下意识赶紧抽回了自己的手,便是连唐知谦也面上一怔,搓了搓手苦笑两声。

唐知谦像是一阵风,从我的妙隐轩中又很快退了出去,无半分欢喜或留恋,那般花花公子才有的娴熟和敷衍,即便是从前不熟,如今也能探得七分。

凤兰倚在朱红色的门上,回过半个身子,眼眶已然红了一圈,声音微颤:“夫人,你当真要准许外头的青楼女子与您共侍一夫吗?那可是一个千人骑万人骂的货色啊,若传出去,定叫人议论您这正室软弱无能……”

说到最后,凤兰便不敢继续言语,低垂着头,两滴泪“吧嗒”落在了樱花团纹袖上,映衬得花色格外殷红。

“凤兰,你别哭,来我旁边坐下。”

小丫头踱着步子只慢慢蹲在我身边,攥住我的手,略带同情地抚摸着。

“一入侯门深似海,这话原就不是骗人的。天子后宫佳丽尚且三千人,即便是我父亲也处处留情,世上男子能有几人甘心一生一世一双人……”

我喃喃自语,只敢叫凤兰听见。

打从我从娘胎里出来,听得周围人对母亲的指指点点,又瞧着她多年来万般隐忍,我便知道,世上男子多是寡情薄义的。

唐知谦纳一个玉娘有什么呢,往后怕还有许多不知名的娘子要与我互称姐妹。

2

“鸢娘子好,慕大娘子安好!诸位娘子安好!”

行如弱柳扶风,静如芙蓉脱水,面白如玉,腰若约素。身着沉香烟色软罗衫,膝盖处露出一截梅花瓣落褶裙,随手挽起飞仙髻,却配上画龙点睛的水仙霖绫金簪,优雅华贵。

面前站着的这女子便是唐知谦要纳进门的倚春楼行首玉娘。

这是宅门女子的小会,除了慕大娘子,公爵夫人洪氏,太师府孙媳妇林氏等人皆在场,男子则另处喝茶小聚,并不于此。

按理说,以玉娘的身份也入不得席,相必是唐知谦胡搅蛮缠得来不易。

我迟迟未开口说话,只管喝着盏中的茶,一口接一口吃着甜齁齁的莲蓉玫瑰糕。

终于,慕大娘子略微整理好膝盖上的裙袂,装作如无其事的开口道:“按理说,谦哥儿交什么朋友,我是不该过问的。可你们也知道,他的亲生母亲早前因病去世了,我若什么都不闻不顾,这侯爵府啊,怕是早翻了天。”

玉娘仍旧站着,慕大娘子迟迟没有邀请她入席的意思,只管自顾自说着一些似是而非的闲话。

“说得是!您是侯爵大娘子,唐家正因为有您镇守把持才事事和顺,可若真要计较起来,唐家的首要当家主母仍旧是已故的谦哥儿母亲。如今,您虽是代以料理唐家事务……”

“住口!”

玉娘一开口便引得在场娘子瞠目结舌,还未来得及说完的话叫慕氏一语打断。

先前瞧着娇弱纤微的玉娘,如今却像换了一个人,虽然仍旧是毕恭毕敬地站立于前,却字字珠玑,不顾众人目光,开口便给了慕氏一个难堪。

顷刻间,慕大娘子发指眦裂的火气显而易见。

可这人毕竟是唐知谦执意请来的,若此时便着人赶了出去,不出片刻,便定能看到唐知谦七窍生烟闯进来大闹。

“往后兴许就是一家人了,玉娘又何必当众让母亲下不来台呢?不如,先坐下吧。”我拂袖邀请,示意她坐在对面的位子上,不必将这场纷争愈演愈烈。

哪知此人当真是不识好歹,甚至可谓是和唐知谦一丘之貉。她略略整理好胸前的待放辛夷花刺绣对襟褂子,扬起一张笑脸便道:“百闻不如一见,听闻鸢大娘子的生母也是艺伎出身?却临了都未能被江家接纳,就连那牌位也进不得祖宗祠堂。”

说完便低头肆意哂笑,我入汴京城也算有些时日了,竟第一次遇到此等厚颜无耻之人,当着众人的面讥讽我母亲,引得在场娘子纷纷交头接耳。

往日,京中人家只知道我是养在江家大娘子膝下的孤苦远亲,并不知我的真实出身,便是江家下人,也在父亲和老太太的嘱咐下不敢出一言打听。如今,尚不得知玉娘是如何知晓此事的,又为何当众戳我脊梁骨。

我的手藏在袖子中,攥得又紧又疼,私下懊悔不该邀她坐下,还是面对面不得不见。这等牙尖嘴利的货色,本该由着慕氏把她打发出去才好。

这样想着,席间便传出一个尖锐的问话,循声望去,竟是太师父的孙媳妇林氏,娘家原是贩盐的商贾人家,却在战事吃紧的时候献了财立了功。

“方才听旁人说道,你是倚春楼的行首?如今能坐在这里,便是唐家两位娘子心怀仁义,何必口出歹言讽刺旁人身世。她们再不济,如今也是侯爵府的正室,你入不入得了这个门,尚且两说呢!”

“对啊,姑娘还是不要把话说绝了才好,免得日后在这汴京城中无立足之地。”

“无立足之地尚且事小,勾栏瓦舍,皆是狐媚之色,若是引得哥儿爷们府第不宁,成了过街老鼠也不是不可能。”

众人应承着林氏的话,你一言我一语,不留余地地鞭笞玉娘的所作所为。

我以为玉娘听到这番奚落定无地自容,甚至离席而去。瞧了瞧慕氏,脸上分明彰显着大快人心。

“若真能引得府第不宁,那也算是本事。在我们倚春楼有一句话,男人是靠自己抢来的!”玉娘不紧不慢,口齿轻快,宣扬着一种欲罢还休的得意。

席间又是一阵熙熙攘攘的叫骂、议论,不过两盏茶的功夫,这场小聚便不欢而散了。

凤兰附在我耳边小声说道:“侯爵娘子的脸都快绿了!据说厨房的菜都还没上齐呢,人全散了……”

我顺势一瞧,可不,慕氏的脸色跟吃了苍蝇一般难看,想要破口大骂恐失了身份,想要佯装大度又挣扎不能。

席间只有玉娘一人坐着,依旧是气色红润继续吃菜。

凭一己之力,便叫整个宴席草草收场,唐知谦看上的这个女子好生本事,不得不让我感叹,来日方长,这侯爵府怕是要请进一位祖宗了。

“夫人,您笑什么?”

回到妙隐轩时,屋外已经不知不觉下起了细雨,雨脚细密如麻,屋檐上的水珠慢慢串成了一条线。我怔怔看出了神,不觉嘴角勾起,引得凤兰丫头一脸狐疑。

“你瞧着这院子里,下了雨也别有一番景致。”

凤兰忽然跑到我面前,用身子完完全全挡住我的视线,眉头一皱,两瓣嘴唇往下一耷:“夫人!你还有心情看雨啊,那叫玉娘的狐媚胚子,今儿那叫一个嚣张!便是侯爵府的主母也敢出言不逊,往后真纳进了门,还不知如何瞪鼻子上脸呢!”

“我都不着急,你急什么?”

“夫人若真是着急便会想法子,正因为您一点都不上心,我才替您着急啊!”

凤兰跺着脚,惹得脸上吃出来的肉嘟嘟脸蛋也跟着微微抖动,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等着我答复。

我瞧了一眼她的可爱模样,用手将她轻轻推到一边,继续边看院子里的雨打芭蕉,又言道:“那玉娘之所以有这样的胆子,不过是仗着唐知谦定会纳她。那唐知谦本也是蛮横固执之人,心里吃定了的事情,便是谁劝都没用。”

“依夫人这样说,玉娘纳进侯爵府是一定了?那还得了!”

“倒也未必。若唐知谦主动提出放弃纳妾,倒有一线余地。”

“哎呀,夫人可别卖关子了!您一会说姑爷非她不娶,一会又说尚有回旋的余地。来来回回,都给我绕晕了。”凤兰扯着腰间的螺丝团纹细腰带,柔声嗔怪。

我笑笑不言语。

这内闱之事看似全凭慕氏做主,其实在她之上还有侯爷作为中轴定海神针,若他不允,即便是唐知谦有那贼心,也绝无贼胆。

3

“你慌慌张张做什么?”

“夫……夫人!你快去瞧啊,那玉娘又来府里了,穿得花枝招展,跟求偶的孔雀没什么两样。”

来到前厅,侯爷正端坐其上,唐知谦携着玉娘站在堂下,父子二人皆是面红耳赤。

“索性我也活不了多少年,哪管得了他人说三道四!玉娘我是一定要纳进门的!她懂事谦和,不求荣华富贵,所思所想,不过是一个名分!”唐知谦瞧我来了,顺眼轻看一眼,又转过头冲着堂上的二老说理。

“糊涂!不过一个名分?你可知她要的名分可是侯爵府的姨娘?况且又是那样不堪的身份!你休想!你不要脸,我还要这张老脸呢!”

慕氏赶紧起身去给侯爷抚胸口顺气,递上手边的茶盏,并说着“不要动气,别伤了身子”之类的劝告之语。

“且不说你能活几年,即便是还能喘气半个月,也休想我同意你干出有辱门楣的混账事!”老侯爷紧跟着补充了一句。

不等唐知谦开口,站在他身后的玉娘扭动着身子便往前走了两步,银泪点点,哽咽言语:“堕入风尘实乃生活所迫,我与公子真心实意,即便做一个不光彩的外室也心甘情愿……只不过,怕累及侯爵府的名声,却非我所愿。”

慕氏平日与我虽无紧密往来,却在此时赶紧瞧了我一眼,瞪大了眼睛欲哭无泪。

我立刻了然,前几日席间还是那般有恃无恐,如今当着主君和唐知谦的面儿,又犹如脱胎换骨,一副我见犹怜的模样。别说是慕氏,就连凤兰丫头也张着嘴巴看不明白。

唐知谦不忍身边的美人受委屈,赶紧上来握住她的手,眼睛却似有似无地看向了我,言之切切:“玉娘,你别怕,有我在呢!”

说完,又继续直视我片刻方才默不作声。我不知这是何意,挑衅?求助?

“若侯爷当真要棒打鸳鸯,那还不如叫玉娘去死,索性在奈何桥上等公子,来世再做有情人……”

“死便死!你是自己寻短见也好,或是让侯爵府的小厮动手也罢,我倒是可以成全了你!”

玉娘的话还没有说完,侯爷却是言辞一掷千金,说着便叫下人拖她出去。

那玉娘一下子瘫倒在地,忍不住香肩耸动,泪眼涟涟。

唐知谦呵斥迎上来的小厮,伸手就去扶起地上的玉娘。

玉娘赶紧抓住唐知谦的胳膊,泪水朦胧之间,颇有几分勾魂摄魄之态,断断续续道:“那日,我不忍公子缠绵病榻,舍身侍候照顾,为此还被房妈妈责骂,竟不想您是侯爵府的嫡子……您与我心心相印,有了这段情,便是死,玉娘也无悔了。只是……只是少不得要连累我腹中的孩子……”

“孩子?你们两个毫无廉耻也就罢了,竟然还造出一个小孽障!”侯爷本平息了的怒气又突然拔地而起,站起身抬起腿对着唐知谦胸口上就是狠命一脚,便叫唐知谦急喘咳嗽再也缓不上气,脸色煞白,屈身在地。

“郎中,快去请秦郎中!”

慕氏赶紧起身扶住惊慌失措的侯爷,漫不经心挥挥手派旁边的两个小厮把唐知谦抬起来送回房。

玉娘也顾不上哭喊了,手足无措地给小厮让道,面露惊恐之色念叨了一句:“方才还好好的……”

侯爷心生后悔,赶紧跟着慕氏颤颤巍巍前去查看。

堂中只剩下我和玉娘,瞧着我神色并无慌张,她抹干了泪痕,从地上慢慢爬起,冷笑一声:“你怎么也不去瞧瞧?”

“瞧什么?他那病也不是一日两日了,听闻每每发病都是阴曹地府走一遭。方才听你说曾在病榻照顾,你应该比我更清楚。”

“呵,想不到你瞧着端庄,倒也不是什么贤良之人。”

玉娘找了一张椅子自顾自坐下来斟茶休息,许是刚刚那番梨花带雨伤了元气,连饮三大盏。

“我为何就一定要贤良?他与我并无情意,我不过是担一个大娘子的由头。若不是他病重亟需冲喜,凭我这出身也攀不上这样的人家。”

“你倒是很有自知之明。论起尊卑身世,你我旗鼓相当,你既入得了侯爵府,我理应也入得!”玉娘斜眼看着我,拿起面前的葡萄满心欢喜地丢进了嘴里。

我用帕子掩住笑意,又道:“那是自然!等你入了府,我便求侯爷允许我们和离,往后啊,你只管心安理得做这正室,不必委身妾室。”

“夫人……”凤兰慌忙上来拉住我,不准我再继续说下去。

玉娘从椅子上站起了身,一本正经蹙眉追问:“和离?为何?侯爵府的荣华富贵还抵不过小小的江家?”

“那倒也不是!可,我不能只要荣华,不顾性命啊!”

凤兰放开我的袖子,不再阻拦,不知我卖什么关子,索性站在一旁静静看戏。

“此话何意?”玉娘道。

“实不相瞒,我与唐知谦至今还未同房,此事在唐家早已不新鲜。你可能只是知道唐知谦身患重病,却不知他患得是何病。”

玉娘将两只纤纤玉手缩进了袖子里,环手放在腰间,低语道:“你同我讲这些有什么用?不过是想吓唬恐吓,好让我知难而退。在倚春楼呆久了,什么招数我没见过,你不必再费尽心思卖弄,我不可能上当。”

这话倒让我心下一惊,恐露出蛛丝马迹,可又不好就此罢手,只好硬着头皮继续:“我何必诓你,便是你去问唐知谦,我也不怕。我曾对他说,双手赞成玉娘入府,若只这一人还不够,再来十个玉娘,我也是欣然接受。”

“这……这是为何?”玉娘并不见得就识破我的心意。

“唐知谦患上的乃是……乃是那样的病……”我将手掌窝起,附在她近身小声说道,见她仍旧不明所以,索性补充道:“寻常女子与他同房,不日便会七窍流血不治身亡,于他确是爽快续命。在我嫁进来之前,侯爷和主母为了延绵子嗣,便陆陆续续安排过不少女使贴身侍候。横竖是草芥之命,死了便趁着夜色运到荒郊野外……”

“你你你!你好大的胆子,竟然敢这般编排侯爵府的公子哥儿,也不怕传出去辱了名声!”玉娘打断我的话,惊恐万分地冲着我大喊大叫。

“你若不信,尽管私下询问唐家的下人。试问,若不是有难言之隐,我一个大家闺秀又怎能轻易对人说出闺房丑事?”

“……”玉娘语塞,只是瞪眼看着我,却并不作回答,神色慌张,两只手背在身子后头,连连后退。

“说来实在感谢妹妹,如今你来了,往后唐知谦便更加不会踏进我的妙隐轩,如此也算捡回了一时的性命。至于在你之后当作何打算,我寻思,那倚春楼中的女子当用之不尽……”

“啊——”

随着一声尖锐刺耳的喊叫,玉娘双手抱头魂不附体地跑了出去。

“夫人,您真厉害!三言两语便吓退了那个贱……那个玉娘。”凤兰神采焕发,两手一拍,兴会淋漓。

只有我知道,这哪是什么长久之计,等那玉娘回去细细思量,便能觉出其中端倪,说不定还会再次登门,上演更声势浩大的血泪盈襟。

4

唐知谦并无大碍,只是喘鸣发作,一时病发。我也总算知道,外界所传的“病”其实谓何。

听闻这是娘胎带来的,唐知谦从小便孱弱多病,尤其是喘鸣,若无人时刻照顾,久而窒息亡命也是有的。

自那日之后,府中上下宁静了些许日子。唐知谦仍旧很少来我的妙隐轩,倒也无碍,从前在夕颜斋也是一样门可罗雀,我过惯了的。没有享受过热闹的人,自然也不觉得冷清有多可怜。

“夫人,姑爷来了……”

凤兰刚刚通禀完,唐知谦便眉飞色舞乘兴而来,想必是病好全了,丝毫不似那日的气若游丝。

“听闻是你吓跑了我的美娇娘?”唐知谦娴熟地同我面对面坐在榻上,招呼凤兰斟茶倒水。

我将上身的对襟马甲整理好,语气缓缓:“怎么,官人今儿来我这里,是兴师问罪的?”

“这……倒也不是!只是,你不想我纳妾就直说,何必编排那样的谎话?什么女子与我同房就七窍流血,又是什么夜黑风高扔到乱葬岗。你这这这,让我以后还有何脸面去倚春楼?”

唐知谦一脸严肃地数落我,却惹得凤兰笑声不断,便是手中斟茶的茶壶也拿不稳了。小丫头毫不羞涩,虽不清楚我编排的到底是哪种恐怖的疾病,却只觉得玄乎有意思。

我赶紧剜了她一眼,嘱咐她且去厨房拿些小吃,别只顾着傻笑惹出了祸事。

“你瞧,便是你身边的女使,也笑话我!哼!”唐知谦指着凤兰离去的背影,没好气地继续冲着我发火责怪,却也只是显怒于言辞之中,脸上并不见得十分不悦。

我也毫不示弱,索性接话:“本就是一个玩笑,不料吓走了你的心头肉。不必恼我,改天我便托人去给你寻回来,这侯爵府的门呀,她该进还是进!”

“哈哈哈!不进了不进了!从前是看中她身上有几分不俗的气节,竟没想到也是胆小鼠辈,属实没趣!倒不如你机警聪慧!”

成亲半月没圆房,夫君要从青楼纳妾,我一口答应他却反悔了

最后一句话让我浑身一麻,抬眼看去,唐知谦正含情脉脉地盯着我手上的茶盏。缓抬眉眼,与我撞个正着,我赶紧收回目光,敷衍地笑了笑:“世上女子千千万,看不上玉娘,也还有其他的美娘子,何必拿我寻开心。”

唐知谦笑笑不说话。

背光有一个人影迎面而来,不是凤兰,却是唐知谦身边的贴身小厮大牛。委身附在唐知谦耳边说了三言两语,当下便瞧见唐知谦面色一沉,下意识怒目圆睁瞧着我。

“玉娘死了!”

“死了?怎么会……”

“你怎会不知道!”

“我……我不知道啊……你该不会怀疑是我找人杀了她吧?”

“你打从一开始便不想让她进门,后又编排谎话吓走了她,不是你还有谁?我已允诺给她一笔钱,不再迎娶,大牛前去就是为了办妥这件事,却不曾想,你提前一步杀人灭口!”

唐知谦像审问犯人一样对我盘问怀疑,直叫人浑身发冷,心下寒凉。

纵使我们并无夫妻之实,却也没有深仇大恨,何故听闻玉娘死了,不假思索便认定我是凶手。

“那日,我故意吓唬,只是怀恨她辱骂生母,不过逞一时口舌。如今她死了,便由此认定是我所为?试问,我一闺中弱女子,平日也只一丫头侍奉,能有什么手段害她性命?”

我不依不饶,万不能染上这不白之冤。唐知谦思虑片刻,姑且觉得我句句在理,只是指着我狠骂“毒妇”,再也无他。

“唐知谦,你我姻亲本就是孽缘,我更于你无意!别说纳一个青楼行首为妾,便是你今日背着她尸体进门为宠,我也绝无二话!”

“你这叫什么话,枉你还是书香门第之女!”

我几乎是拼尽了最后一丝力气,从哽咽心酸的喉咙了吼出一句:“所以,才受不得半点侮辱!”身子一软,险些瘫坐,好在凤兰及时进门,扔了手中的糕点,赶紧冲上来扶住我坐下歇息。

唐知谦不再与我争辩,扬长而去。

眼前离去之人,分明不是我的心上人,却能叫我肝肠寸断,那字字句句好似万箭攒心,我一时顾不得泪如泉涌,只声音微颤吩咐凤兰去询问究竟。

凤兰拎着裙子进门时,天色已沉,我仍旧坐在榻上出神失色。

“夫人,听侯爷身边的人说,侯爷曾与慕大娘子商议留不得玉娘,恐她当真诞下子嗣进了侯爵府辱了祖宗。又说此等寻花问柳的艳色消息,若放任不管,恐让有心之人于官家面前告状,侯爷免不了要担上教导无方,伤风败俗的骂名……”

凤兰掰着手指头,将自己听到的各种消息尽数说给我听,末了,不忘加上一句:“夫人放心吧,我明日就将事情原委告诉姑爷。”

“不必了,你既然都能知道这些消息,他身边的小厮怎岂会毫不知情。至于信与不信,由他去吧!”

一连数日,我都没瞧见唐知谦,就连晨省时面对面碰见了,他也只是快步仓皇逃开,许是厌极了我。

“夫人,听闻姑爷近日都把自己关在屋子里练字呢,倚春楼不去了,公子哥儿吃酒也都推了。”

“他不去,并非就是一心向好改邪归正,怕是还恼我给他编排了见不得人的隐疾。”

凤兰又笑,捂着嘴巴道:“如今,那七窍流血的典故在京中盛传,寻常女子只要一听到姑爷的名字就赶紧绕开。夫人,您这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啊,不怕对自己名声不好吗?”

“怕什么,反正我与他相互瞧不上。如今,也再没有这个娘子那个妾室来叨扰,我高兴还来不及呢!”我一边摆弄院子里的花,一边闲言搭话。

前几日心头的阴云慢慢散开,这妙隐轩又恢复了平静。

我忽然忆起一个人,久也不见,同样的寄人篱下,不知他可否安好。

“凤兰,你且猜猜江家现在如何?”

我试探性地问道,并不明目张胆提家中任何人的名字,却不料往日糊涂的凤兰,今儿却精明得很,直言问道:“夫人是要问老太太好不好呢,还是问老爷好不好呢,又或者是问五哥儿好不好……夫人说不明白,叫凤兰如何猜?”

“你这丫头,怎的变得如此油嘴滑舌?”

凤兰嘿嘿一笑,又凑近了审视我的脸色,我也觉面色发烫,赶紧用手捂住。

“夫人羞什么?便是嫁了人,偶尔问问家中姊妹兄弟近况,也实属正常。从前,你与五哥儿最是交好,如今念叨,人之常情。”

我微微松了一口气,凤兰的傻气一如既往,倒也让我上的一块石头落下了。

我不用说话,凤兰便扯着半片月季花瓣,道:“我长日呆在夫人身边,也并不十分清楚江家的事情。前几日上街给夫人买胭脂,瞧见老太太身边的李嬷嬷,隐约听她说五哥儿打从夫人出嫁那日后,便去云游四海了,偶尔也会寄几封家书报平安。”

不知怎的,我心里微微发酸,他终究是远离江家那片是非之地了。

5

过了三两日,听闻唐知谦又犯病了。他平日就算宿在书房,也不踏进我的院子,好似有洪水猛兽等着吃他。若不是门外的小厮听到了人倒地推到花瓶的声响,便真是见了阎王也无人知晓。

这日早晨,拜见完长辈,于回妙隐轩的拐角和唐知谦撞了一个满怀,他分明是刚从我的院子出来。

“好巧,在这都能碰见你。”唐知谦话音刚落,一旁的大牛便赶紧去拉他的衣襟加以提醒。

“姑爷,这是妙隐轩。你是来找夫人的?”凤兰从我身后探出半个脑袋憋着笑。

“既然都到门口了,进来喝杯茶便是。”我客气地说话。

唐知谦顶着一颗脑袋连连点头应允。

唐知谦似乎很喜欢我屋里的六安瓜片,闷着头连喝了两杯。两个人面对面不说话实在尴尬,索性我开口问好:“听说前几日,你的隐疾又犯了?”

唐知谦突然被茶水呛到,低下头来,捂着嘴巴猛烈地咳嗽。我忽然反应过来,赶紧补充道:“我说的是……是你的喘鸣……”

“哦,无碍,无碍。”

很快,两个人又陷入了新的沉默。这让我有些后悔慰问那句“隐疾”。

如此过了良久,我终于再次开口:“平日凡事看开点,不必计较,身体要紧。”

唐知谦兴许听出了别的意味,接着应承道:“是是是,如今啊,我对那情情爱爱已经释然,自然不会因此辱没了自己本就不好的身子。只是……那一日对你的无端指责,实在是无礼,而后想起来,真是后悔莫及。”

见我不说话,他又接着苦笑道:“还望娘子大人不计小人过,不要与我置气。”

“姑爷多虑了,我家夫人早就把那事抛之脑后了,你若不来,她估摸着连自己还有一个官人都忘了。”凤兰丫头的话引得唐知谦脸上更加难看,我却在心里连声叫好,这丫头平日就心直口快,如今这句却真真是派上了用场。

“额,往后我一定常来看望。”唐知谦紧跟着凤兰的话应允,为自己挽回一点颜面。

不料站在一旁的大牛也不甘示弱,帮着自己的主子向凤兰回嘴:“夫人倒是抛之脑后了,我家公子还为此积郁成疾,这才导致喘鸣复发,险些要了命!”

凤兰与我都不敢接话,唐知谦赶紧呵斥大牛闭嘴,罚他站在院子外面等候,不准进屋。

“何必呢,身子是自己的。我本就不是什么高贵的命,骂两句有什么呢,何必记挂在心上。”

嘴上虽是这样要强,心里却对唐知谦因此喘鸣复发万般歉意。心下不知如何是好,只是低头给他拿了一块我自个儿爱吃的蜜饯。

唐知谦坦然接过去,笑意盈盈地放进了嘴巴里。

打那之后,唐知谦来的次数比往常更频繁些。绫罗绸缎、胭脂水粉等都陆陆续续送来,我几次推脱却也架不住盛情难却,只好由着凤兰收好放在一旁,若他日再争吵索要也好尽数奉还。

凤兰总说,我与唐知谦虽是夫妻,却实在生分,就连他要留宿在妙隐轩,也被我找各种理由打发了。如此几番,唐知谦便不再提出留宿的话,就连来我这里的次数也变得有节制。

再遇见他的时候,花园中和一女使正聊得兴起。不好打扰,只好携着凤兰绕道而行……(原标题:《庶嫁:鉴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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