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出去，晚上我们一起吃酒！”
采访手记：路阳是谁？
采访路阳，是一个有难度但又有诱惑力的活儿。难度在于，我们查遍了能看到的所有相关采访，感觉很难再问出新意；诱惑在于，我们都非常喜欢整个《绣春刀》系列，非常想了解这个创造它的人，究竟什么来头。
路阳更像是一个横空出世的导演。似乎是一夜之间，他携一柄绣春刀乍现江湖，刀锋所向，尽皆折服。而他转身不沾半点血雨，清白宛如绣春刀背的花纹。
但“刀未出鞘”那段时期的路阳，我们知之甚少。当听说可以算是电影界的“老人”宁浩只比他年长两三岁，我们都有点惊讶：导演看着白净瘦削如少年，完全不像已经38岁“高龄”。
路阳本科念的是一所工科大学，所以整个访谈里，我们充分感受到了他那强大的理工科思维，思路清晰，逻辑严密，自带低音炮的嗓音，让回来扒带（录音整理）的小十姐们听得如痴如醉。
▲以及在《绣春刀2》当中演技爆棚的，二黑。
路阳是一位出色的导演，是一位资深的影迷，是一个无可救药的猫奴。但路阳是谁？当这个名字和“电影”分离开来，我对他的了解，如遇大雾，立时模糊。套用导演赞美别人最爱说的话来形容：只有当路阳和电影绑在一起，他这个人才特别有光彩。
透过这个访谈，我们也许能把《绣春刀》系列看得更清楚，但更重要的是，也能把自己对电影的那份热爱，重新激发起来。
采访 | 王哈哈 记录 | 哈拿 灵魂摄影 | suki
十：说起来我们跟路导有一个缘分，我们号的头像就是《牯岭街少年杀人事件》的小四。就是一个巧合吧，我们也非常爱张震，我们从建号开始就把张震当作镇号男神，就好像跟我们气质还满符合的（笑）。
▲看见你十的男神头像，路导露出了可爱的笑容。
路：对对对，「第十放映室」是一个非常有品味的一个公众号。
十：我们来之前也有做一些功课，我们看这两天您也接受了很多的采访，会不会觉得有点身体被掏空的感觉？
路：不会啊，因为大家来聊的东西都不一样，都特别好玩儿。而且这个工作都是我们应该做的。
十：因为我们看到很多大家都很关心的问题，您也在各种采访中一再地去讲解，您是比较能接受坦诚的采访呢还是？
路：我都没问题。
既然导演说了没问题，那就高能预警！下面即将出现大量干货！让《绣春刀2》当中张震撸过的猫咪带领大家起飞！
十：那第一个问题想问一下，自己作品上映了，您会自己会去电影院看一下，观察一下观众反应吗？
路：一定，一定会，一定。肯定会藏在观众里面看观众反应。
十：这个有没有可以聊一下的，就是您看到哪一场放映中观众的反应会比较有趣一点。
路：其实观众的反应都很一致，基本在不同的电影院和不同的场次，观众大部分的点都是重合的，所以看了前两场就会大概有数。
前两场是非常忐忑的，就是你不知道观众会有什么样的反应，有一些地方的反应是出乎我们意料的，我们并没有设置效果，但是观众会有相当一致的一个集体的反应。而且大部分都不是恶意的，就是他们会认为这是你们设置的一个戏剧效果。
其实每个电影都会有这样的状况，你在这里没有设置效果，但是观众认为这里是有效果的。
十：有没有什么具体的例子？在这次《绣春刀2》里。
路：这次电影里面像是裴纶的一些点，裴纶确实是我们设置的去让观众放松、调整紧绷节奏的一些效果，他就有些地方是比较轻快的。
但实际上观众好像会引导自己去进入裴纶的那个情境，有些地方原来不是我们设置的笑点，就是正常的，但它可能是有一个戏剧。但是观众认可裴纶的一个轻快的属性，所以在那儿会自动带入，会把戏剧进一步地强化成一个喜剧效果。
十：您平时会喜欢去电影院看电影吗？
路：当然，当然，当然。
十：最近一次是什么时候？
路：最近一次应该是看《父子雄兵》，暑期档目前除了《闪光少女》，其他都看过了。
十：那您还是蛮关注同期的这些电影。
路：当然，当然，当然，当然。因为我是觉得今年的暑期档电影比去年整体，无论是在数量还是质量，都有巨大的提升。但是今年的市场就是不热，我也挺意外的。
十：您看的最近这些院线片，有哪些让你觉得还挺惊喜的或者说挺不错的？
路：呃，如果说惊喜的话，《大护法》肯定是惊喜。但确实是这批暑期档的片子质量都挺不错。
十：一部电影具备什么样的素质就会比较打动您？
路：人物吧，其实通常来说最打动我的都是人物。它不是类型或是元素也不是场面，而是人物。
▲肤白、脸小、低音炮的路导。
十：所以这个也会带入到自己的创作当中。
路：会会会会，我们的创作通常都是从人物开始。
十：可能情节都是依据人物去出发的。
路：对对对，对我来说最最重要的就是人物。当然你的逻辑呀、剧情呀要合理，你要好看，但是首先是（人物），否则的话，对我来说是吃不饱的。
哪怕你的电影再精彩，但如果人物空洞或者无力的话，我就觉得吃不饱。
十：《绣春刀》系列主要描述的部分还是官场的斗争嘛，但是相比于庙堂，江湖这条线也非常有魅力，虽然着墨不多。比如第一部的丁修，也是第二部的彩蛋。还有第二部新出现的丁白缨，就是这种江湖世界好像更接近于我们观念里的武侠概念。这个构建是怎么考虑的？
路：其实最开始是因为，我依然想给这些人找到一个现实的来源，就好像在电影里我们设置丁家的一支——他们原来是关外的边军，逃军成了流寇，他们其实最初的来源是体制内，然后变成了体制外。他们是有现实的来历的，不是说原本就是江湖中人。
十：这些江湖中人，大家对他们都很感兴趣，尤其是结尾彩蛋等到丁修还蛮惊喜的，所以后面有机会的话他会作为一个主要展示的人物吗？
路：我是希望在下一部的时候我能看到一些我也很喜欢的角色，但是要合理，而不是强行让他们出现在故事里。就是他们要适应下一次探讨的主题，和下一次搭建的武侠世界。
十：您在片场与演员沟通会是一种什么样的模式。
路：我是一个非常容易沟通的人，但同时有些东西我也会很坚持，不论沟通的对象是谁。
首先肯定要倾听对方的想法，而不是固执地封闭自己。在做任何决定之前，都要自己认真去想，为什么要做这样的决定。如果说有更好的做法，就要毫不犹豫地放弃自我，因为我们最终的目的就是让电影变得更好。
当然有些东西在你经过反复判断之后仍然需要坚持的话，那无论如何都要去坚持，在我看来这是一种相对正确的做法。
我需要别人给我提意见，不光是演员，所有的工作人员，主创团队，有什么想法都会跟我说。
十：有没有哪一个镜头是演员自己提出的更好的想法。
路：当然有。比如在《绣春刀》第一部的结尾，我们拍摄到聂远饰演的赵靖忠降清的那一段，到了现场之后聂远突然跟我说，他说导演，我觉得我应该把头发剃掉。
因为在原来的剧本里他是没有剃头的，依然保持着明代汉人的一个发式。他说应该把头发剃掉，帽子摘下来的时候，立刻所有人都会明白发生了什么。
我立刻意识到这是一个好点子，现场就给远哥剃了头，拍了最后那场戏。
电影不是一个人做的，电影是很多人一起来做的。你要享受这个过程，就是独乐乐不如众乐乐。
十：说到这里，我们发现两部里的公公的形象，就是跟我们以往所见的不一样，比较血气方刚一点，比如这一部里面的郑掌班和刚才提到的聂远饰演的赵公公，为什么会这样设计？
▲《绣春刀2》里的郑掌班
路：我们看过很多电影，它们对宦官的描写都是（比较中性的）。80年代的香港武侠片，无论是《笑傲江湖》也好，还是《新龙门客栈》也好，里面对宦官开始有一种更戏剧化的塑造。
为了让他们更有趣，让他们变得偏中性，甚至带有女性气息，一直到《龙门飞甲》里面陈坤饰演的西厂公公。
虽然我对历史的了解并不是那么透彻，但是看到比如郑和这样的宦官，他也是太监，但是他是很厉害的一个太监，就是宦官不一定要中性或者女性化。他具有某种天然的缺陷，但是他可以很男性化。
我也希望找到写实的依据，但是你想想看如果在《绣春刀》这样一部电影里面，你如果看到很女性化的宦官的话，对于我来说我是不能接受的。我觉得会有不同的宦官，各种各样的宦官，就好比历史上的魏忠贤，他也并没有展现出女性化，包括对他跟客氏的私交的描述，可以看出来他虽然有缺陷，但是还是很正常的。
在电影里面，它不可能是一个历史的真实，它无论如何一定是我们构建出来的一个世界。它呈现起来、看起来是真实的，但它一定不是真的。
就好比说张艺谋导演拍的《红高粱》，里面有关于送亲啊、酿酒啊、跳舞的那些民俗，那个其实是构建出来的，但看的时候你是相信的，你是被它吸引的。
因为其实电影是个梦，你在里面看到的所有东西全是假的，都是构建出来的，这里面没有真东西，一定是这样的。
沈炼 | 他就是个中二少年十：沈炼的性格会让我们觉得不显山不露水，就是有点琢磨不透，看不到强烈的爱憎的情感，但肯定不是城府深。
路：其实我是想在电影里面尽量把人物做得像真实的人，而不是说像有些类型片里面简单地赋予人物某几种特性，然后去强化和突出这种特性。
但对我来说，人的情感是远远复杂和丰富得多的，他有的时候甚至不是逻辑化的。某个人的选择和做法别人通常理解不了，但我们需要让他这种选择是观众能够理解的，但它一定是复杂的。
就好像说沈炼对北斋的感情，它一定不是单一的感情，是多重感情的一种复合。
十：他对北斋的这种情感，我们觉得如果单从爱情角度解读的话的确是不够充分的。
路：对对对对。
十：这其实很像我们现在聊的好像很中二的感觉，可能他并不关心很大的东西，他好像关注的都是很小的东西，然后去守护。所以您觉得沈炼的内心会是一个中二少年的状态吗？
路：他有可能是，他应该有很少年的一面。沈炼其实最开始是因为北斋的画，那个画里有不属于他所处的这个世界的东西，但是那个东西对他是特别有吸引力的，他内心深处是被那个东西深深吸引了。
电影里面，陆文昭说有一个画师，弄丹青的，然后利用书画在针砭时弊，讥讽魏公公。其实画是北斋表达自己的一种媒介，那么这种表达被沈炼看到了，沈炼被这种表达所吸引。但那个表达是跟当时他所处的环境完全是冲突的，其实根本原因是在这儿。
那么肯定是沈炼在看到了北斋之后，他已经对这个创作者产生了兴趣。我们可以说他被艺术所吸引也好，还是说被北斋的表达所吸引也好，他可能会产生一种爱屋及乌，或者说他试图去保护这种意念和想法的来源。
因为这个来源是北斋嘛，如果这个具体的人没有，那么这个意念也就消失了。
十：一个比较私心的问题，导演您曾说过张震是一个可爱的人，您能说一下具体哪里比较可爱吗？
路：因为张震是一个少年。他真的是一个少年，是一个非常简单和单纯的人。
他的生活阅历和成熟是毋庸置疑的，但是他始终保持着一颗少年的心，这一点非常难得。我们能看到很多与他相同年龄段的男演员，内在也是一种成熟的状态，或者说是非常老练的。
而张震的外表和内心其实是不一样的。
十：在《绣春刀2》增添了有许多有爱的细节，所以是故意这样设置的吗？
路：我觉得因为是他，所以才可以表现出来。
十：说到张震，之前采访提到过，您与张震第一次会面是在台北的咖啡馆里，据说当时的气氛还挺尴尬的。
路：确实很尴尬，因为是我们都是很内向的人（笑）。
配角 | 再小的角儿也是鲜活的人
十：所以这次我们看到《绣春刀》系列的配角，性格什么的都很丰富。我们这次除了讨论主角张震之外，还会讨论雷佳音、张译他们非常让我们喜欢的一些表现。还有比如辛芷蕾、武强，虽然戏份不多，但非常惊艳。就这个层面，您能跟我们聊一聊吗？
路：其实我们要做的工作是在每个人身上能够找到一个令人信服的点，就是把ta当做一个鲜活的人物来处理，而不是一个功能性的角色。
每个人在这个世界里面是有ta的立场的，有ta看待世界的角度，还有ta的情感和诉求。哪怕那个点我们可能不会花很多笔墨去渲染，但是我们要清楚地看到这个人，我们需要在看电影的时候觉得我们认识和了解这个人，而不是面目模糊的只是一个名字而已。
其实在处理凌云铠的时候，整体上这个电影里面并没有把善恶分得那么清楚。那么凌云铠的人性可能相对是比较险恶一些的，但是从他来说，他认为自己是一个尽职的锦衣卫，他有他办事的风格，他非常的职业。
他前一天刚跟沈炼闹过矛盾，但去抓捕北斋的时候两个人是非常职业性的配合。他是非常有效率的，工作上是挑不出毛病的。
在这个电影里面，每个人都有很多选择，凌云铠的选择导致了故事后面的发展，然后他的选择会导致沈炼会做出不同的选择。
关于丁白缨来说呢，其实丁白缨是一个情感驱动的人物，她之所以出现在这个事件里就是因为陆文昭。
她并没有说我要去追随信王，她其实并没有那么多的政治诉求，她只是在追随陆文昭，其实是追随她对陆文昭的那种情感，所以我们能看到她其实对信王和北斋的感情是憧憬的。
她觉得这两个人感情是一种范本，是一种理想化的感情。所以当信王说“不要在城里动手”的时候，丁白缨的反应是很强烈的，她没有说话，但是我们能看到她心里某种东西破碎了。
丁白缨看起来是一个成熟女性，她经历了很多，她很世故，但她心里面是非常少女的，她是很纯真的一个人。包括最后她跟陆文昭的感情，我们能看到两个人的感情确实是存在的，但是已经没有机会了。
十：所以把她设置为“师父”的一个身份，也是为了跟她的少女心形成一个比较大的反差。
路：是的，是的。
爱情 | 想要拍好不容易十：这次《绣春刀2》无论是主角还是配角，方方面面我们都很喜欢，但是对感情线这条可能争议会比较大一点，因为处理得比较克制一点，有时候看着还会有点困惑。导演有没有可能会拍一部纯粹的爱情题材的电影？
路：我想拍，但实话实说爱情题材挺难拍的。你拍的东西真正能用爱情去打动看的人是不容易的。它是要求创作者在那一刻，心里面有充沛的想要去表达的，关于爱情的理解或者是欲望。这个真的要看缘分。
十：但是或多或少，在这两部片子里面会有您对爱情的理解或者是爱情观的投射。可以具体聊聊，假如您拍的话，会是一种什么样的爱情观？
路：其实就好像很多观众说为什么每次都让沈炼做备胎一样。沈炼他其实不是备胎，他其实每次都改变了对方对自己的认识和看法，但他主观上并没有想要去获得回报，或者去改变对方的想法，他只是我觉得应该这样去做，我这样做我是平静的或者舒服的。
昨天我看到知乎上有一个同学的解释，当然他可能是开玩笑啊，他说能看到2里面沈炼是一个喜欢猫的人，而喜欢猫的人内心都是（抖）M。
因为猫怎么不理你，你还是会去喂它，给它铲屎。其实沈炼就是这样一个单面付出的人。
十：那在导演心中，有没有哪部爱情电影是非常好的？
路：岩井俊二的那个吧，《花与爱丽丝》。其实爱情有很多个面，包括在那个《横道世之介》里面有一小段关于爱情的描述，但是那个爱情是更真实，真实得让人唏嘘。
▲《花与爱丽丝》
就是很真挚的东西、很好的东西结束并不是因为谁出了问题，可能是时间还是两个人命运的交错。它可能不是那么轰轰烈烈的，但是你会觉得这个东西同样的珍贵。哪怕在那个电影里面只是一小段而已。
包括像《最好的时光》。其实爱情题材真的不好拍，因为每个人对爱情有不同的想象和理解。如果真正特别通俗化的爱情电影，它可能会打动你，但它可能并不会深入到每个人特别内心深处的区域。
十：所以，导演如果您去拍爱情题材的电影也会向这个方向去······？
路：我不知道哈，我不知道我有没有那个缘分和能力去拍好。找机会我想拍就会去拍了。
影迷 | 做导演是因为想拍好电影
十：您在筹备《绣春刀2》的过程中，好像挺喜欢从日漫呀，或者是日本司马辽太郎的小说，或者一些剑戟片当中去吸取一些灵感，日本文化对您的创作影响很大吗？
路：其实我没有太去区分我们吸取的东西的真正的文化根源，它也许是日本的，也许中国汉唐文化在日本的一份保留，都有可能。
其实我没有仔细地去加以区分，只是说在美学上也好，还是叙事上也好，还有一些画面内的美学嘛，有体现的时候，我们就是本能地去选取一些我们喜欢的方式。
它其实不光是看动漫啊或者是日本电影啊，其实它一定会有好莱坞电影，会有香港电影，会有台湾电影，其实是一个多元的来源。
十：看叙事节奏还挺好莱坞的。
路：因为我们这波人肯定会非常深刻地受到好莱坞电影的影响，它是一个现在时间内相当通用和流行的一套叙事规律。
十：什么时候开始觉得，只有当导演才能将自己的想法表达出来？或者说，在哪一个时刻让您觉得，自己一定要当导演。
路：可能更多时候想的是一定要去拍电影。当然，因为电影本身基本上是导演的表达，所以对我来说，做导演这件事情的中心目标是为了拍电影，而不是说，我拍电影是为了当导演。这两个方面是非常不同的两个目的。
具体说是哪个时机，应该是高中吧，那个时候开始明白，如果可以成为拍出一部好电影的导演，这是一件很让人羡慕的事情。
十：是具体哪一部片子，给了您什么震动吗？
路：其实就是《花火》，北野武导演的作品。
▲《花火》海报
因为这部电影跟我以前看过的作品不太一样，那个时候上中学，看的电影都是《终结者》和《虎胆龙威》这样一些很热闹的、很爽快的电影。但是看过《花火》之后，我第一次意识到电影中“表达”的存在。
其他电影也有“表达”的成分，但是并没有那么深深地击中我，而我开始意识到，导演是很棒的一类人，我也想成为这样的人。
十：那在做导演的过程中，哪个环节是您比较享受的？
路：所有环节。在做导演的过程中，所有环节我都会乐在其中，包括跟你们聊天（笑），我都非常享受。
十：说到做导演，《盲人电影院》是您的处女作，从这部电影的很多细节中我们可以看出您作为“影迷”的一种情怀。比如刚才聊到的《花火》也是，周一围在《盲人电影院》里第一次成功讲解的片子也是《花火》。
▲《盲人电影院》剧照
路：是的，他扮演了一个电影放映员。
十：那可以跟我们聊聊您喜欢的其他导演或者电影作品吗，除了《花火》之外的（笑）。
路：其实挺多的，因为我没有刻意去迷哪一个导演，好导演太多了，你看日本和好莱坞都有很多好导演，韦斯·安德森，大卫·芬奇，大卫·林奇（还有一位导演说太快了听不清了）等等。
路：其实我追寻的是电影，每年都会有好的电影出现，我希望看到超越从前的作品，而且我们这一行需要不停吸收新的东西，不断地去看各种各样的电影。
十：那导演您每年的看片量会有多少？
路：我的看片量其实不是特别多，大概保持一周三部，相对来说比较正常的一个数量。
十：这个数量包括了院线片吗？
路：不是的，是观看院线片以外的数量。
十：导演您能推荐下您最喜欢的三部电影吗？
路：挑三部的话，美国版的《龙纹身的女孩》是一部，这部电影非常非常经典，我看了很多遍。
然后韦斯·安德森有一部《水中生活》，我可能每一年都会拿出来看一看，非常喜欢。
日本电影的话，就是岩井俊二的《花与爱丽丝》，这部电影真的是很棒，非常非常棒，其实还有很多喜欢的好电影（笑）。
十：这些电影会有什么共通的特质来打动您吗？
路：都是目前来说我做不到的电影。你能看到那些创作者出色的才华和天分，而这些才华是你无法企及的。这个世界上总有这样的天才存在。
未来 | 做电影应该是快乐的十：那在《绣春刀2》之后，您会休息一段时间，还是直接开始新的工作？
路：并没有时间休息，另外一部电影的工作已经开始了。新电影的故事是从去年就开始做了，改编自一篇中篇小说。
十：是豆瓣电影上已经列出条目的《刺杀小说家》吗？
路：是的。
十：大概会是一个什么样的故事？
路：原作是一部个人特色十分明显、很精彩的中篇小说，会是一个发生在现代的故事。元素包括悬疑和动作，有非常好看的人物，然后是一个很热血的故事，依然有一点中二。
十：那观众看到这部作品之后会产生跟《绣春刀》不同的感受吗？
路：会有很大的不同。但是从内涵上来讲，会继承下来很多东西，更准确地说不是继承，而是接近。
我们能碰到那篇小说是一个缘分，而且从某些方面上来说，我跟小说的作者是心意相通的，所以就很想把它拍出来。
这个故事非常有趣，可以说要比《绣春刀》系列更加绚丽。
十：那这个故事我们大概什么时候可以见到？
路：说实话，这部电影要比《绣春刀》系列复杂很多，我希望可以有一年左右的时间去准备，理想情况是明年五月份开机。
十：那这部电影的演员敲定了吗？
路：没有，目前还在继续做剧本，而且我想在剧本身上留出足够多的时间，然后再进入具体的筹备阶段。因为这次会有大量的概念设计动作，所以在剧本进展的同时，会有概设老师跟我们一起工作。
十：这次主创团队还是原来的吗？
路：是的，原来的。
十：您好像很喜欢用一个固定的主创团队。
路：因为我们在一起拍电影很开心，而这件事是很重要的。其实我希望在做电影的时候，所有参与的人都能觉得很开心，觉得拍电影是个很有意思的事。
十：那除了固定的团队，会考虑跟新的编剧或是团队合作吗？
路：会的，一定会的，但是我这个人比较懒，之前团队的成员大家合作都很有默契了，能够第一时间了解到对方的想法，能够少走很多的弯路。
但是接触的新的东西是很有必要的，我们也希望可以有新的、优秀的合作伙伴，不断加入我们。
十：那有没有什么题材是您一直想拍，却拍不出来的那种。
路：只要有想拍的题材，就一定会想办法去拍。
十：不会有什么设限，不论是什么题材都会去涉猎吗？
路：准确的说，每个人擅长的东西是很有限的，不可能什么题材都那么擅长，我感觉最好的做法就是慢慢找到属于自己、并且自己应该做的东西。
十：所以接下来您会尝试一下拍科幻题材的作品吗？
路：不排除这种可能，因为有些题材的外衣看起来是不同的，但是它的戏剧内核、构成方法都是很接近的，类型和元素都是讲故事的一种手段，内容并不是特别大的障碍。
当然，尝试新的题材的前题是不断去学习，像郭帆导演这次准备的《流浪地球》，已经有一年半的时间了，非常期待这部电影。
十：还有宁浩导演的《疯狂的外星人》。
路：是的，那个剧本他已经准备了快五年了。准备一部电影是很花时间的。
宁浩 | 亦师亦友，如鉴明镜十：下面想跟导演聊聊一些电影行业方面的内容。今年上海电影节的时候，宁浩导演提出了“坏猴子72变电影计划”，作为一个可能会触动中国电影行业的一个计划，它是一个什么样的形态呢？
路：它的形态很像是一个创作者的联盟，实际上宁浩导演的想法要比这个更加有趣。大家都知道他集合了10个年轻导演，实际上这个联盟当中还有其他的导演，就像我其实并不在年轻导演的阵列中，但也同样加入了进来。
老宁（宁浩）希望大家是一个创作者联盟，大家彼此不是绑定的，因为作为创作者，大家会更加理解对方，都能站在创作的角度上去替对方考量。
以后大家会有更多的资源共享，资源集合起来，互相助力。我其实更期待看到大的制作公司之外的一种内容输出的体系，这样他们会更自由。因为他们都是不愿意受到限制、做出妥协的导演，他们是真正的创作者。
他们心里是有观众的，不是说我很任性地要去拍一部电影，心里没有观众，并不是这样的。
他们更在意的是保持与观众联系的一种姿态，既不仰视，也不俯视，而是平等地去跟观众交流。我是很期待看到在这样状态下制作出的电影。
因为我们要尊重观众，也要尊重观众的智慧，同时我们也要尊重自己。这一点是很重要的。
十：那您在加入宁浩的这个计划后跟您自己独立拍片，有什么不同吗？
▲宁浩发起、路阳参与的“坏猴子72变电影计划”。
路：我最佩服宁浩的地方是，他只年长我两三岁，但是他思维的深度和广度绝对在我之上，我需要向他学习很多东西。而且从他角度出发做出的许多判断，会让我重新审视这件事情。
因为有时候创作者会沉浸在创作这件事当中，太投入、太喜欢这件事。但有时候你需要有一个声音，从别的角度告诉你，他的看法是什么。从这个方面来说，我从宁浩导演那里受益良多。
十：宁浩导演相当于一面镜子的作用吗？
路：是的，差不多是这个意思。
十：然后大家彼此会进入一个非常信任的状态，是吧。
路：当然，当然，一定是。
十：您跟“坏猴子72变电影计划”其他的导演有交流吗？
路：有的，比如跟文牧野导演，跟老宁、郭帆他们都会有很多、很多的交流。
十：你们之后会有合作性的东西吗？
路：不能说一定没有，这要看机会和缘分。
十：能介绍一下其他几位新导演吗，因为我们大多数观众对他们还不是很熟悉。
路：他们很多人我都认识，都是非常有才华的导演，比如说曾赠，牛涵，刘晓世，王子昭，申奥，大家都非常有才气。
而这当中文牧野导演是我会特别推荐的一位，拍电影很厉害，他虽然年轻，但是思想非常成熟，思路也很清晰。
十：您能具体介绍一下文牧野导演吗？
路：文牧野导演的新片《中国药神》刚刚杀青，已经开始剪辑。他在电影学院拍的短片我都看过，在《恋爱中的城市》这部合拍的电影中，他拍了第一段，杨幂的那一段。我看过之后，感觉他是拍摄手法最为成熟的，叙事方式也非常有意思。
十：这样看来，《中国药神》这部电影还是相当值得我们期待的。
路：当然，一定会，一定会。
信念 | 想给中国电影争口气十：宁浩导演的《疯狂的石头》是从刘德华的“亚洲新星导”计划中走出来的，而宁浩导演自己也在做扶持新导演的事情。如果时机成熟，您会不会也去做这样的一件事情。
路：其实我们都有一个想法，那就是替中国电影争气。虽然这话说的有点大，但我们确实是这样想的。
如今市场已经完全打开了，好莱坞电影市场已经正面进来了，而观众目前对于国产电影的态度来说，不如2014年和2015年那么信任了，市场也不如以前好了。
比如去年夏天的时候，票房一天就可以达到3亿多，甚至4亿多，今年就差了很多。但是在这个差距中，我们能看到前两年里一些比较激进或者投机的做法和项目，带来的一些不好的后果。
但是从我们的角度来说，不管是宁浩，还是我，我们都希望可以认真地做电影，可以争一口气，逐渐把观众的信心培养起来。我觉得从全世界的范围来说，唯一能够靠近、或者说无限趋近好莱坞的只有中国市场。
因为中国拥有美国之外最大的市场，供需关系决定了你的市场一定会刺激行业的发展，因为需求是永远存在的。
但是我们不希望看到是，市场对于国产片的需求越来越小，从我自身而言，做中国电影还是要争气的。
十：您觉得目前中国电影行业有什么大的问题存在吗？比如在上影节冯小刚导演发表了一些比较激烈的看法。
路：其实我很难从宏观的角度去把握电影行业存在的问题，这个问题如果问我们的合伙人，或是制片人张宁，或者问宁浩，他们都会给你一个更好的答案。
以我的理解，我们能做到的只有好好拍电影这一件事，全身心地投入去拍一部好电影。这件事情只靠一个人是肯定不够的，是需要全行业一起去努力的。
当然，肯定存在一些不同的状况，比如有一部分观众在看电影的时候会有两套标准，好莱坞电影一套标准，看国产电影一套标准，当然大部分观众是相对客观的。
但是也要明白观众有不同的口味，有的人喜欢这个，有的人喜欢那个，哪怕是导演，也不能把自己的观念强行加给别人。
我觉得小刚导演的意思是，他希望可以看到一部见人心的电影，不是只有手段。他希望认真做电影的人，都能有一个好的市场和好的观众的回应。
当然不是说只认真就够了，你的表达得让观众得到满足，很多导演还是有这种进取的心态，他们希望与观众形成一种良性的交流模式，而不是说就这么放弃了。
十：目前国内观众看片的经验相对匮乏一点，比如大家习惯性先区分一下文艺片或是商业片，而不是用类型片的概念去看某部电影。
路：其实我们的观众现在看到的东西已经很多了，当然他们看电影时候的需求也是不同的，会分成几个不同的群体。
有的观众会去追求更多的感官刺激，有的可能会追求故事的情节，有的可能追求人物的形象，这些需求都是完全不同的，也没有办法去强求，不应该去预设有哪些元素可以讨好观众，还是要从创作的初衷去考虑，我觉得这才是真诚的做法。
我觉得观众最认可的东西，还是真诚，所以你也能看到《冈仁波齐》的表现有多么的出色。
十：现在的观众其实越来越聪明了。
路：是的（笑）。
彩蛋 | 我们跟张震撸过同一只猫
十：我们看到《绣春刀2》里面的那只黑猫很可爱，把它设计进去的一个初衷是什么？
路：因为我很喜欢猫。在做《绣春刀2》的时候，因为2跟1不太一样，因为1里面沈炼有两个兄弟，2里面沈炼是挺孤单的，虽然有一个固定的朋友陆文昭，但他更多的是一个上司，陆文昭很关照他，他可能需要一个更亲密的伙伴，所以这里有一只黑猫。
▲你十撸过张震撸过的猫了，羡慕不？
其实这个设置挺漫画的，我也喜欢这个漫画的处理。其实我们看到沈炼有一些生活的气息，他有一些日常的东西：他在下班回家之后在做什么，他是需要一个伙伴的。
再有一个就是，沈炼在《绣春刀2》里面，气质很像是一只黑猫，黑猫很像是他的一个对应。在故事的结尾，我们看到那只黑猫曾经中弹，然后又遭遇火灾，但是这只黑猫又出现了。我想和黑猫是一样的，我希望沈炼也是有九条命的。
十：这只猫真实拍摄过程中，跟张震处得来吗？
路：其实我们先后用了两只猫，第一只猫拍了几个镜头后就跑了，所以剩下的用了一只替补猫，那个猫当时才半岁多，是非常顽皮的一只小猫。
然后张震也很喜欢猫，他会在镜头的间隙去跟猫培养感情。
拍猫其实是挺花时间的，你要去碰、去撞猫的那个状态，你要拍大量的素材。然后有些非常难以完成的镜头其实用了很多的特效，里面其实猫的很多表演是特效，非常多，是用CG做的。
▲小黑举手投足都是明星风范，论气质，是在下输了。
十：有时候需要您亲自上阵去跟猫沟通吗？
路：其实是想办法了。跑掉的那只猫是只演员猫，那这只小猫当时是没有经过任何训练的，因为没有办法就那样上了。
我跟张震都是养猫的人嘛，他是喜欢猫，我是养猫养了很多年嘛，对猫多少有些了解，知道怎样尽量去引导它，引导它去做我们需要做出的表演动作。
本文为第十放映室原创，如需转载请联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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