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丁在漫画中纵横四海所向披靡,虽然进过无数次监狱,上过无数次刑场,但那只是虚构的内容,这些故事给丁丁历险记的作者和这套漫画书带来了巨大的声誉和利益。而这套书中的一本却引起了一系列的麻烦:这就是《丁丁在刚果》。这本书至今在很多地方仍然禁止出版,不但包括非洲,也包括欧美的多个国家。如果说《丁丁在苏联》只是触碰了意识形态对立的政治禁忌,这种禁忌有其历史阶段性,那么《丁丁在刚果》可是挑战了现代世界的所谓“普世价值”、“政治正确”所涉及的两个话题:殖民主义,与动物保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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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丁在刚果》的玩偶造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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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丁在刚果》中,抢走小狗米卢的猴子玩偶。

这本书从1930年甫一面世就争议不断,直至今天。最新的一次官司诉讼发生在2010年,在比利时留学的刚果学生姆布图·蒙东多·卞维努向布鲁塞尔法庭提起了诉讼,强烈抗议法文版《丁丁在刚果》对殖民主义与种族压迫的大量描写。他的诉求是将这本书在全球列入禁止出版目录,或者退而求其次,至少在书的封面上、前言里显著标示:书中包含种族主义内容, 请慎重阅读。这场诉讼经过几年的漫长合议,姆布图的上诉最终被驳回。但是他之所以尝试这番努力,是因为此前英国法院已经裁定此书在英国禁售。因此,现在能够看到的英文版《丁丁在刚果》已属绝版。加上《丁丁在苏联》的同样争议,英文版丁丁历险记套装是从《丁丁在美洲》开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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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果学生起诉《丁丁在刚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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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前的另一桩官司,起诉者希望在书中加以严重警示的标志。

布鲁塞尔法庭驳回上诉的理由是此书出版于刚果还是比利时殖民地的时期,书中的内容与立场符合当时的历史背景,且并未刻意渲染恐吓、敌意、贬低或羞辱的环境。那么,丁丁到底在书里做了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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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利时2001年发行的《丁丁在刚果》70周年纪念邮票。

丁丁在书里做了狩猎的狂欢。短短的118页漫画(黑白旧版,彩色版为62 页)中,神勇的丁丁杀掉了一只鲨鱼、四只鳄鱼、十五只羚羊、一只猴子、一只蟒蛇、一只大象、一只犀牛,并且驯服了一只狮子和两只豹子。在动物保护主义者看起来,丁丁无疑罪大恶极罄竹难书。虽然这些杀戮的过程在书中充满了幽默与趣味化的表现,无论是黑白版还是彩色版都看不到任何一只死掉的动物的血迹,但毕竟是血债累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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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丁是如何杀掉一只犀牛的。这段图画在某些国家的版本中被改为爆炸声吓跑了犀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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捕猎犀牛的另一版本,斯堪的纳维亚语版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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偷走丁丁猎枪的猴子打死了大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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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丁打死猴子,现场剥皮乔装打入猴群。

丁丁在书里做了愚民的压榨。从始至终他对刚果黑人提供的卑微服务安之若素习以为常,坐在轿子上的丁丁对黑人的视角是俯视、轻视甚至蔑视的。饶是如此,在他离开比利时的时候,当地黑人们仍然无限地留恋与惆怅,这不能说不是以白人的视角在揣测黑人的心理。丁丁还在书中乐于愚弄这些质朴纯良的黑人们:丁丁驯服豹子的方法是喂豹子吃一块海绵,然后大量喂水让海绵膨胀,胃痛难忍的豹子就变得温顺软弱。然而黑人问起解决豹子痛苦的办法时,丁丁给出的答案竟然是喂豹子吃一块黑板,让海绵去擦黑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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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丁给刚果黑人学生讲课,课程内容是:“认识你们的祖国--比利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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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90年进入刚果的欧洲白人。

这两个几十年来为人所诟病的问题--猎杀与殖民,恰恰在戏谑的形式中隐隐然显现了刚果殖民地的问题根源。

首先,以杀害动物来指责1930年白人在非洲的所作所为显然是不公平的,但这暴露了一个状况,即欧洲宗主国对非洲殖民地的定位是低建设成本、低资金投入的资源输出地。

刚果丰富的动物资源,有取之不竭的象牙、犀角、鳄皮、豹裘,而获取的成本只有几颗子弹而已。这远易于开采矿产,更无需筑路修桥,构建物流链条。

这恰恰是刚果五十多年的殖民地历史中,经济停滞不前的原因之一。当地的产业结构完全围绕白人的需求而组织,以向导、餐饮、住宿等低端服务业作为支柱,当白人金主的殖民结束不再光顾的时候,这样的经济结构几乎会在瞬间退回原始状态。这是刚果殖民时期沉痛的隐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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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洲--白人狩猎的乐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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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今天,刚果还是猎杀者猎杀大象的重点区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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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前非洲每年约有3万只大象被猎杀。

第二,对于殖民统治而言,刚果的先天自然条件其实远胜于当时英国的那些殖民地:衰落已久的埃及、枯草荒原的南非,更不需提山峦密布的尼日利亚了。也正因为此,刚果这片肥沃的盆地在其领主,比利时国王利奥波德二世看来,是意外从天而降的馅饼,宝贝到手后需要珍藏,而不是急于展示。

因此他并不急于在刚果做大规模的投入,而是保留着这片天赐的乐园,同时再把目光投向非洲大陆上其他更广阔,也不那么富庶,有争夺可能的地方。

那么,与其说比利时对刚果的殖民是剥削、压迫与奴役而使得这片土地的人民因屈辱而致贫,倒不如说是宗主国的懈怠、放纵与淡漠耽误了刚果本应获得的经济发展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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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的刚果(金)。生产力水平极低,居于世界最落后水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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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现在在刚果有大量基建工程。

重读这本《丁丁在刚果》,对非洲的历史与政治渐渐有了新的认识。那些困扰自己多年的疑惑,特别是针对刚果的疑惑,在丁丁欢乐而丰富的狩猎行程中点点滴滴地拼凑出了一个模糊的答案。

是的,这个问题固然有教科书上--无论中外--那些充斥着正义感与阶级论的缘由,也更有方方面面的不足为外人道,甚至不愿为外人知的因素,存在于丁丁不自觉的一举一动之中,也存在于丁丁所没有想到的,他离开刚果之后这个世界的变化之中。对非洲的思考结论,已经渐渐清晰呼之欲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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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年前,抵抗殖民入侵时期的刚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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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的刚果。和九十年之前《丁丁在刚果》中的画面别无二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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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这块土地的疑惑渐渐有了自己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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