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按
自1905年我国拍摄的第一部无声影片《定军山》以来，国产电影便从此揭开了它的序幕。80年代起，国产电影则开始进入全方位的开放探索，到2017年全国电影总票房达559.11亿，突破新高。传媒 （ID：chuanmeijia007）继[国剧时光机]系列之后延续推出[国影时光机]系列，细数那些口碑载道的优质国产电影，这些优质国产电影或触动心灵，或回味悠长，在对故事的娓娓道来中有打动人心的力量。
小编有话说:“没有买卖，就没有拐卖。”前些天“逃离美发厅”在刷新众人认知的同时，也让人不禁想起那部十年多前的国产老片《盲山》。影片讲述的也是拐卖的故事，但却发生在上世纪90年代末，一名叫作白雪梅的女大学生被拐卖到陕北山区，几天后，她“嫁入”一个以7000块钱买下她的家庭。
白雪梅从一个单独的、有知识的大学生沦为了人贩子手中交易的“物品”，而购买她的则是一位四十多岁的农民黄德贵。黄德贵在老父老母的呵斥和帮助下强奸了自己的“老婆”，但同样作为女人，黄德贵的母亲只会对这个白雪梅说：“事情已经这样了，女人家嫁谁不是嫁，你给我儿子做媳妇，不会亏待你的……”愤怒、憎恨，但是无用，这种大山深处的原始与无知，让这些情绪都显得无力，仿佛在对着一个失聪者大吼大叫，而对方只见你嘴唇的蠕动，却无法接收任何信息。
最终国内上映版的结局里，白雪梅在经历无数次逃而不得后，在一位小学生的帮助下与外界取得联系，得到警察的解救。白雪梅终于带着一场噩梦般的经历和父亲一起离开沉默无言的大山，但她的孩子却永远留在了这里，这样的结局在欢喜中似乎又透露着一丝丝无奈。
然而就在同年，《盲山》入围了第60届戛纳电影节“一种关注”单元，并在海外公映时有了另一个截然不同的结局。黄德贵的母亲以死要挟，村民暴动，以至于警察不得不停车离开，让白雪梅父亲留下。虽然警察说一定会回来营救，但第二天当白雪梅父亲要带她离开时被村民抓住，并遭到殴打，白雪梅情急之下拿刀把黄德贵砍了，然后黑屏，电影结束。相比国内公映的版本，这个结局更黑暗、更绝望，然而却让很多人更相信它是真的，更相信这座高大的“盲山”难以翻越。
文盲、法盲，更是心盲
如果说《盲山》揭露了社会的真实，那导演李杨则在其中承担起了一只无功无过的显微镜般的角色。李杨的任务就是将渗透在这拐卖事件中人们丝丝缕缕的行为呈现在世人的眼前，并用村民的“盲”来对比所谓有知者的“盲”，结果无疑是一次令观者尴尬的提醒。
影片中人性的愚昧无知不仅表现在黄德贵一家身上，也同样表现在那些村里的“局外人”身上。道貌岸然的小叔子，以一个知识分子的表面来行无耻之实；村委会主任对白雪梅的求救置若罔闻；邮递员这厢拿了白雪梅殷切递出的求救信，那厢就把信交到黄德贵手里；这种原始的生存环境一方面带来朴实，另一方面也带来因无知愚昧而导致的野蛮与恶。
影片三分之二处，某领导来大山视察，却早早知会村委会，而村委会的广播里是这么喊的：“谁要是败坏了咱们村的名声和形象，一切后果由他自己负责，我们绝不会对他手软。”所以领导还没到来，被拐卖的妇女们就被藏了起来，领导们看到了民风纯朴，风景如画的和谐山村后，满意地离开。
这难道不是一种更深刻更刺骨的“盲”？他们对自己的恶理所当然地认可，而并不视其为恶，这是大山里的“盲”，被高山阻隔，与外界道德与法律认知所背离。然而令人难过的是，山外的世界竟也是难堪的，而这种难堪却又那么真实地存活在我们周围。
白雪梅曾有两次成功走出大山，有机会远离噩梦的机会，第一次在通往外界的唯一一条公路上因为三块钱车费而遭到司机拒载，并被“丈夫”抓回去；第二次她用自己的身体跟小卖部老板讨价还价，最终以四十块成交，她揣着这钱终于买了二十块的车票乘上了长途汽车，眼见着就要脱离黑暗，却看见以黄德贵为首的村民们在车门外。她恳求司机千万别开车门，然而司机、卖票员以及全车的乘客却视而不见，不闻不问，并且心安理得地看着她被他们带走。
跟大山深处的“盲”比起来，这种山外的“盲”还要让人觉得可怕，它摆脱了原始、愚昧、无知和隔绝，却更生冷，更凛冽，宛如一把尖刀般不留余地。一切未伸出援手的旁观者，其实在这罪恶里又何尝不是扮演着帮凶的角色，纵然没有做什么，但这无疑比行凶者还让人憎恶。
“盲”的不仅仅是影片
在李杨二十多年的导演生涯中，他仅留下了三部作品，其中2003年的《盲井》和2007年的《盲山》中，他所展现的叙事才华、社会责任感，以及于现实的批判力度，在同时代内地导演中几无对手，并让其在华语电影史上占据一席之地。
《盲井》讲述了两位农民在矿井里经营谋杀生意的故事；《盲山》中将被贩卖到大山深处的白雪梅备受凌辱的生存过程展现。这些影片都是“社会阴暗面”的故事题材，它们有着简明精炼却扣人心弦的精彩叙事，却又深深地根植在中国的底层现实中。拐卖妇女、煤矿管理不善等问题，以及通过故意杀人伪造矿难来骗取赔款的事件，都是在社会底层存在已久的疮疤。
可惜的是，在他“盲系列”最后一部《盲·道》里，李杨却失去了他之前对社会现实的敏锐嗅觉。无论是《盲道》两位主人公、人贩子团伙、临时出现在剧情中的农村人家，还是在公路上让赵亮和晶晶搭车的货车司机，所有角色都像是在真空中被想象出的提线人偶，没有谁会让你相信，他是你在现实中会真实遇到的人。
而与以往作品相比，甚至无需提及影片中的主角，单单是《盲山》里的小配角就足以证明：在开往大山的长途大巴上，向白雪梅变戏法的人贩子，和无论是面对逃跑的白雪梅，还是面对在她身后追赶的村民，都只是漠然地向他们指路，然后继续闷头前行的无名挑柴人。在《盲井》和《盲山》里只靠寥寥几笔，就能勾勒出一个人物的精彩肖像的手笔似乎再难看到，而这无论是对于中国电影、中国观众，还是李杨本人来说，都是个巨大的悲剧。
作者：柴桑
编辑：Libb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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