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垛,是我的人生记忆中最美丽的一道乡愁。
记得儿时,每年过了秋季后,庄稼全部收割完,长江岸边的乡村老家,村前屋后的四周散落着大大小小、圆圆润润的草垛。它们像一组粗犷的艺术品,涂画着村庄的绚丽颜色,将乡村装扮得五彩斑斓。它们又像一群壮实的卫士,守护着村庄的宁静,给前行的人们带来勇气和希望……
现在的年轻一代和没有在农村生活过的人,可能不知道草垛是什么?其实,草垛对于从小生活在各地农村的人来说,只是极其平凡、最普通不过的事物了。因耕种的粮食作物不同,农村的草垛有麦秸垛、玉米秸垛、水稻垛等,说白了就是收割了小麦、玉米和水稻后的植物秸秆,农民们会把这些捆扎好后,放在田里晾晒一段时日。这时,田间到处都布满了稻草人,像千军万马的沙场,森然而又威严,甚是壮观。这些晒干后的秸秆拉回来后集中捆扎码放在一起,堆成像一座蘑菇云的小山包,主要用于家畜的饲养及农家烧柴做饭。这时农村就有一道独特的风景线,房前屋后,隔不远就有大小不等、错落有致的草垛。
印象中,码草垛可是一门技术活儿,不是一般人能码得了的,不掌握其中的诀窍,码出来的草垛松松垮垮、歪歪扭扭、极易疏落坍塌,丝毫马虎不得的。而且码草垛可是男人们的“专利”,他们码稻草时格外地小心认真,先在根基垫起两层土砖块,或用干土垫高地基后踩牢,再往上码,很注重基础的平衡和紧实。
我家的草垛都是由父亲码放的,几个哥哥不停地在一旁递送秸秆,围绕草垛一层又一层抱送秸秆。随着草垛慢慢地变高,向上递秸秆就有些困难了,力气好的,还可以使劲地往上抛,父亲轻轻一伸手便可接住。而力气差点的,只好拿长长的角尖扁担或铁叉,一个一个地顶上去,父亲只得蹲下来一只手接。而这时,我们这些小娃子们是最开心的,一个个学着将秸秆往上扔,不管扔不扔得上去,不管大人在上面接不接得住。在秸秆滑落的瞬间,我们借机将身体往草垛里钻,那清新的秸秆味儿,那飞落的秸秆屑,那夹着汗水的痛痒感,乐趣无限。
草垛快要收顶的时候,父亲会更加仔细,慢慢将草垛收拢成“斗笠”状,防止雨水浸润。如果这“斗笠”没“收”好,一遇雨水,草垛便会浸湿甚至霉烂。于是,在收顶时,父亲会在顶端做个草“帽子”,并呈一定的倾斜度,这样雨水或雪水就会顺着斜坡落下。在草垛上取草也需要注意,一般都从草垛的中间和四周均匀地往外拔草。码得好的草垛,就算把下面的秸秆抽空了,草垛依然不会塌,秸秆始终干爽,没有一点腐烂。
远远地望去,这些草垛就像刚出土的小蘑菇,在淡淡的晨雾和炊烟的缠绕下,若隐若现,如诗如幻。童年的草垛是温馨的,好像就是我们的安乐窝,我们一个个放了学后都愿意钻到草垛里,最经常玩的就是捉迷藏。孩子们分成几组,双方轮换着玩儿,而最佳藏匿地就是草垛里,待一方找到另一方后,或给对方脸上贴上纸条,或将对方的双手反背在身后,再抓住其后衣领“游行”,边走,小伙伴们边喊“打倒小偷”。而为了不让对方轻易地找到,小伙伴们往往都藏匿在草垛最深处,有几个胆大的孩子竟爬到数米高的草垛顶端。记得有一次晚上,我和几个孩子捉迷藏想躲藏在草垛最深处,结果竟把草垛弄倒了,把我们几个孩子全压在里面,小孩子不知危险,还觉得有趣,大人们得知后立即施救,否则就会有生命危险。还有几次,捉迷藏的孩子从草垛顶端摔了下来,好在农村都是泥土地,并无大碍。
那个年代的草垛,不仅是孩子们的最佳“游乐园”,有时还是临时“避难所”。一些不听话的孩子遭父母挨打后,往往晚上不敢回家睡觉或赌气,于是就躲在草垛里睡上一晚。记得,有一天晚上,父母忙完农活回家天已经黑了,而我却又饿又睡,竟躺在草垛旁边睡着了,感觉稻草柔柔的,还以为是睡在母亲的怀里……
在平常,农村的草垛里还时不时会出现一堆蛋,鸡蛋、鸭蛋、鹅蛋都有可能。因为,农村的家禽一般都是散养的,而鸡鸭鹅也很会选地方,它们最喜欢在松软隐蔽的草垛里下蛋,少则几个,多则十几个。猪、狗、猫等牲畜,也时常卧躺在草垛旁晒太阳或避寒。到了深秋初冬,一群群小麻雀为了避寒,纷纷飞落到靠树旁的草垛上,有的还做起窝来。就连老鼠也喜欢钻进草垛深处,安家乐业,待草垛全部用完后,草垛的底部会有很多老鼠,甚至还有一窝窝小鼠仔……
那个年月,乡村草垛可是帮了农民们的大忙,除了烧火做饭,给牲畜作草料或垫栏御寒外,勤劳的父辈们还将这些草垛秸秆搓成绳子,铺成地膜,打成草包,做起篱笆,添作雨棚和雨衣,制成草鞋……手艺巧的还编织成草凳、席子,那可是舒适暖和得很哩!
长大后,我离开了家乡,先到外面上学,后到了城里工作,与草垛的距离渐渐的远了,但对草垛的那份感情依然在。乡村草垛,温暖了岁月,也温暖着人生。我的儿时,几乎是和草垛捆绑在一起的,它是我们淘气的房子,是我们游戏的天堂。那些个童年的迷藏、玩耍和乡愁,还有母亲不停地唠叨,都被我们藏在这松软的草垛里……
来源:呼兰之声
责任编辑:小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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