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胖妞的幸福一生(九)

文/吴言东(广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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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胖妞津氏桂金,自从成了虞家的少当家至今,虞庄的父老乡亲们都夸赞她这个少当家是个好当家。

桂金总是把爷爷对她的信任,看作是自己义不容辞的责任。她夙夜为家着想,无时无刻无不谨记着爷爷的教导。

这么多年来,她每当读到,“长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这催人奋进的诗句,就会想起爷爷鼓励她提振信心的话:

你以为你没有的,可能在来的路上;你以为别人拥有的,也可能在失去的途中。

她永远不会忘记那一年,正儿清兰刚满月的二月初一的晚上,爷爷当着一家老小的面,在列祖列宗牌位前,亲手把虞家的重担放到了她这个弱女子结实的臂膀上。

那天晚上,她抱着噱着乳穗吃奶的二娃子,跟丈夫一起送爷爷奶奶回东厢房。爷爷千叮咛万嘱咐:

这世上有三样东西别人是抢不去的,一是一日三餐吃进肚子里的粮饭;二是夜里睡觉做的梦;三是读进大脑里的圣贤书。

几年来,爷爷的殷切嘱托,她和丈夫富裕须臾不忘。吃进肚子里的粮饭从哪里来?

“锄禾日当午,

汗滴禾下土。

谁知盘中餐,

粒粒皆辛苦。”

难道不是吗?

虞门的家业想发扬光大,要靠勤俭持家、辛苦劳作和天时地利人和。无所事事、坐享其成是败家子的不耻行为。

“光景不待人,

须臾发成丝。

当年失行乐,

老去徒伤悲。”

桂金时常用这首诗惊醒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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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光的车轮转到了民国十六年。“二月二”龙抬头,本该下雨的日子却滴雨未见。年里头雨水节气,人们没见到雨雪;去年立秋节气,老天爷也没下雨。

“立秋不下,高挂犁耙”。眼看就要种小麦了,犁起来的地尽是干坷垃,耙不烂;没犁的地硬得犁不动。幸亏,寒露过后,连续降了两场三四指墒的小雨。庄稼人连二赶三、抢墒抢时种上了早茬小麦、大麦和碗豆。晚茬地十有八九没出齐苗儿。

想到这里,桂金第二天一大早,就去东厢房找爷爷讨教。爷爷说桂金是一家之主,让她自己拿主意。

桂金毕恭毕敬地站在爷爷面前,正要张口求教爷爷;爷爷看着桂金,左手持旱烟袋,右手摆了两下。爷孙俩心有灵犀、相视而笑

吃罢早饭,王掌鞭和儿子狗旺,一人赶着一驹牛,拉着没有毂辘的拖车,分别去南坡和东岗地镇压麦田。拖车上平放着一副没安铁齿的枣木耙方。耙方上面坐着一个空竹箩筐。

桂金特别交待狗旺,东岗麦地垃垃茬茬,耙上面要放上盛满土的箩筐压着耙,能把坷垃支蓬的麦地耥耙得踏实一些。

王掌鞭做起庄稼活不用指点,做的是面面俱到,让人无可挑剔。所以,桂金关切地说王掌鞭,南坡地离家远,晌午白来回跑了,让富裕给王叔送饭送开水。

王掌鞭对这位虞家少奶奶佩服的是五体投地,嘴里不住地连声说道:谢谢津姐,谢谢少奶奶!不烦少爷来回跑腿,俺自个回家,打个来回全当让牛歇歇腿盘盘蹄。

去年种的麦子,根茬子不扎实,没少上土肥和豆饼,可叶苗还是发黄。用耥耙镇压镇压,也胜过天降一场小雨雪。

这津家少奶奶啊!她深知小麦生长期最关键的“八(月)、十(月)、三(月)”三场雨。这是亘古以来的稼穑经验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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俗言说,“惊蛰断雪,谷雨断霜”。谁知道,老话今年不灵验了。

没到谷雨,霜就断了。天热得让小伙子们争着脱下棉衣换上了单衣。更有烧躁的冒失鬼敢去草河洗澡!有经验的庄稼人隐隐约约感到这个春天甚至夏天,又要遭遇旱天了。

二月中旬的一天晚上,族长到虞家大院里找虞爷商量修筑河坝的事情。

草河两岸有不少菜地,多的二三亩多,少的半亩七八分来地。岸边矗立着或高或低二十几座取水的吊杆架子。

这河坝每年都要修一次。春天河水浅,农活少,有力出力,有物出物,三五天时间就修好了。夏秋季节河水多发,河坝常被冲垮。垮垮修修,修修垮垮,年年如此,庄上人们习以为常了。

这菜地都是自己庄上种的,大户人家多些,小户少些。“一亩园,十亩田”。七、八、十来亩地的小户,平常年景靠种菜卖菜补贴家用,维系辘辘饥肠半饿半饱的生活状态。

每年夏秋时节,一大早,河岸上便响起了吊钩摩擦吊环发出的响声。那有节奏的“吱吱咛咛”、“叮叮当当”的声音,多么清脆,多么悦耳。走在草河虞桥上的东岗人见此情景,啧啧称赞,心生羡慕。因为岗上人别说用水浇地了,平日人畜饮水也都困难,老旱天水更是奢侈品。

“人勤地不懒,有水菜光鲜”。老少父子,赤脚光背,穿个大裤头衩子,戴个遮阳斗笠,轮流吊水浇菜地。早上,面向朝阳;傍晚,背对落日,这是吊水的最佳时间。河水沁凉,浇在菜上不烫苗。

男人们黑黝黝的后背和前胸,被太阳光的紫外线晒得成块成块的结黑皮痂子;前心后背,一撮撮巻着巻儿旋着漩儿的汗毛,被汗水和吊起溅落的河水,浸湿了紧紧地贴在皮肤上。

吊水的容器不是平常的水桶而是“水斗”,它是用柳条编织的上大下小开口如弓的斗状“水桶”。吊水人弯下腰,手握吊水杆子往井窝里一戳,“咵通”一声,从井里提上来满满一斗子水;再直腰仰脖,“嗨嗨”几声,把水倒进井台外面浇地的水沟里。水斗里拋洒下来的水把吊水人从头到脚浇了个“落汤鸡”。女人们最心疼自己的男人了,她们早就把做好的饭菜和泡好的茶水送到了地头。

桂金帮着婆母拾掇完了灶屋的锅碗瓢盆,拎起紫砂壶给爷爷和族长的杯子里续茶水。

桂金站在一旁,边听长辈们说话,边想着人们吊水浇菜地的事。想着想着,她恭恭敬敬地跟族长大伯说:

今年修坝俺家全包了。趁人闲赶紧打水坝啊!只是这拉物料的车要轧田地,还得麻烦族长大伯跟乡亲们说道说道原委。

族长听津姐一席话,打心眼里替乡亲们感谢她。这津姐桂金少当家,真是虞庄家族的贤惠媳妇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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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桂金让富裕喊大篓二篓兄弟俩到家里帮短工。狗旺牛屋的活忙完了也来帮着干。

第三天,狗旺套好车,富裕、篓子兄弟一起,把昨天砍好的榆木槐木桩子和竹竿劈片装到车上。狗旺赶着牛车,拉到虞桥下游二百来丈远的坝址处。庄上有十好几个小伙子也来帮忙筑坝。

狗旺赶着牛,先让牛拉着铧刀,在石磙轧过的河坡草地上,纵一刀横一刀划出六七寸深的口子;再用长方形铲刀,铲起一块块的草垡子。几个小伙子搬起垡子块装到车上。车装满了拉到坝址卸下来,再装再卸。

富裕和篓子兄弟俩,负责在坝基上栽木桩,编竹篱笆网箱子。大伙七手八脚扛起土垡子往箱子里填,填一层用脚踩木榔头砸,再填再砸。

四五天工夫,一条八丈长、五尺宽、七尺高的截水坝就横跨在草河之上了。

几天后,坝前蓄的水足有七八尺深,水面跟河床齐边齐沿,水往上

洄流到虞桥北一里多远。家家户户的吊杆井里都灌满了清澈的草河水。

修水坝的这几天,津姐每天都要到工地三两次。

她来不是监工的,而是来给兄弟们送吃送喝的。或担两桶柳叶茶水让男人们喝,或送几袋子上好的头茬烟叶叫劳力们吸几锅儿解疲除惫,或送七八个还带余温的馒头和五六根河西大葱算是给饭量大的小伙子加顿餐。

那几个正值青春期还打光棍的男子,看到从小就心仪的大胖妞站在面前很是兴奋。虽心有许多狂想却一句话也不愿说出口,只是傻愣愣地看着桂金嘿嘿干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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桂金刚走没多远,这几个张口没好话的家伙就满嘴喷粪了。

二篓子“唉,唉”两声问王狗旺:当年津姐跟富裕圆房那天,你们仨又是“对火”又是“顶臀”又是“吃八月白桃”,这是咋球整哩事?

狗旺闻言,怒火中烧,手里的木榔头举起来就要往二篓子头上砸。不知缘由的大篓子见此情景大吃一惊:二篓赶紧跑!

狗旺看着跑远的二球货大骂:再听你龟孙说埋汰话,老子不把你鳖头打进王八肚子里,俺就不姓王……

篓子弟兄俩自知玩笑开大了,麻木着脸不打腔,听凭狗旺骂。

刚走不远的桂金似乎也听到了发小们的喜笑怒骂,她心里直想笑。庄上不少跟她和富裕年龄不相上下的一些个后生,如今还在打光棍。她和富裕的娃儿大的已经十一二岁了。人家娶不起媳妇,总得允许说说风流话过过嘴瘾吧!

隔一天,又有人开玩笑了。一个游手好闲,绰号叫赖六的,揪着二篓的头发戏皮笑脸地问道:

俺替狗旺兄弟问你,都说你信球货穿大胖妞做的新鞋是咋回事?那鞋可是你这穷酸穿的!

二篓的哥大篓接过了话茬子:一个庄上谁不知道俺娘不会做针线活?俺们一家人的穿戴全指望亲戚邻居们帮衬,富裕哥们帮俺家没遭数。前年,津姐是把富裕哥的新鞋给了二篓穿。不过是她娘家妹子给姐夫哥做的,不知道是鞋口面窄还是富裕哥的脚又见长了,这才给了俺二篓穿,不信,你大赖球(六)问津姐去!

站在远处的富裕朝这边发话了:

让你们歇歇手脚,嘴又闲不着了,又絮叨啥蛋球话?

赖六真是赖!转身对着大伙更像是让富裕听:饱汉不知饿汉饥!俺们说说男人和女人咋了!

河坡里又是一片笑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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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坝的人们,早上在自个家吃饭。中午,他们吃的是津姐亲手蒸的谷子桃黍红术干“三合一”馒头,喝的是豇豆绿豆小米汤。桂金让婆母炒箩卜白菜多放盐多切猪头肉。干重活出汗多,消耗体力大,油盐肉长劲头。

晚上,大伙都在富裕家吃饭。

晚饭,每人一个小麦桃黍面巻的花巻馍,一碗油炸葱花面片汤。还有箩卜干、粉条、豆腐和羊头肉四个下酒菜。喝的酒是赊店老白干。

对这些庄户人来说,吃馍就肉菜喝烧酒,是只有过年才有的美味佳肴啊!

这些满身力气的小伙子们,回到自己家里,跟亲人们、邻居们说:给津少奶奶家干活,就是做自家的活,不卖力起真的是对不起天地良心啊!(未完待续)

胖妞的爱情故事(大胖妞的幸福一生)(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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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吴言东,男,河南南阳人,小学退休教师,现居深圳。《作家地带》签约作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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