执着于恒久经典的优雅审美,这位意大利设计大师正居于飞速旋转的时尚暴风中最平静安详的中心地带。
Armani集团的总部是位于Borgonuovo大街上的一座典型的米兰式公寓楼,这也是Giorgio Armani的个人居所。举个与之相似的例子,Coco Chanel的私人公寓也设在她巴黎店铺的楼上,只不过在Armani的世界里,工作与休闲之间并没有那么明确的界限。Armani和Chanel之间还存在很多惊人的相似之处——他们都创建了一个跨越数十年的时尚帝国;都拥有格外清晰且独树一帜的时尚审美;都从白手起家,成为了自己所拥有的国际化品牌的具象化身。
而就在这样一个狂风大作的天气里,我见到了Armani先生(像Chanel女士一样,你很少能听到有人对他直呼其名)。他已经80岁了,正处在全球时尚产业发展进程最快的时期,却仍然作为品牌的唯一拥有者,牢牢把持着他市值30亿美元的产业。他的时尚帝国已经迎来了第40个年头,无论在欧洲还是新贵中国,都显示着持续的销售增长。
我们的采访几经周折。Armani先生的日程安排几乎“惨无人道”,因为他坚持要对全线品牌的设计、T台秀、广告拍摄、零售店布局、甚至工厂生产等各个环节拥有绝对的控制权。我在几名工作人员的陪同下走向他位于大楼顶层的阁楼房间,那感觉远超过“紧张”二字。对于一个以事无巨细而出名的现世传说般的人物,我该说些什么?
在幽暗的房间里
尽管房间里的窗户都通透地打开,壁炉里的炭火烧得正旺,这里给我的第一印象却是阴暗,家具都是冷色调的,气氛也严肃而凝重。要不是这一头闪亮的银发,Armani先生很容易就能藏身在这些阴影之中,他的脚步非常轻,声音也很低,着装更是低调——蓝色T-shirt搭配墨水蓝色的裤子,自然的麦色皮肤,衬托着在私人健身房里练就的好身材。一只黑猫坐在沙发上,当主人走进屋里时,才慵懒地转过头,发出些许呜咽声。这只猫的名字叫Angel——天使。摸她的时候要小心,“她对一切都是点到为止。猫是很独立的动物。”这和她的主人之间似乎也有着彼此影响的印记,Armani先生是如此清醒、谨慎,且始终与浮华的时尚界保持着一定的距离。
这个房间是他感觉最放松的地方。“一般我会在楼下那个更大一点的公寓接客,感觉更正式些。但在这,我想你可以认识到一个更真实的我。每当我结束工作或外出归来,都会在这待上半个小时,打开电视或者面对壁炉……”他指了指四周的书架和咖啡桌上的摆设——塞舌尔的珊瑚和贝壳、东方风格的瓷器和小狗摆件、一个看起来很像占卜师的水晶球一样的玻璃球……Armani被称作“本色之王”,这并不是空穴来风。他的时装以沉静的灰褐色及肤色为最显著标志,甚至连家居系列产品也是一样。因此,房间角落里那个比实际还要大的黑猩猩模型就显得格外突兀。“他叫Uri”,Armani先生开心地介绍到:“我喜欢动物,但我不能真的在家里养一只黑猩猩,所以就有了他。他来自Cinecittà(一个意大利电影棚)”。
最受好莱坞欢迎的意大利人
恐怕这黑猩猩不光只是一个很有个性的摆设,它也象征着这位设计师与电影之间的不解之缘。在Armani品牌的建立与风格定位中,电影产业都扮演着重要的角色。在品牌成立后的第五年,好莱坞著名男演员Richard Gere穿着一件Armani订制西服出现在了Paul Schrader导演的《American Gigolo(美国舞男)》中,令这个品牌收获了来自全世界的广泛关注。而Armani的时装在后来的几部叙事电影作品中都呈现了更加具有象征意义的角色。比如《The Wolf of Wall Street(华尔街之狼)》中,Leonardo DiCaprio的Armani西装是他所拥有的财富与成功光环的物质体现。这个品牌在红毯上也是绝对的压轴角色——Jodie Foster曾因为在1987年的奥斯卡红毯上穿了一条绿松石色的打褶裙而被票选为“最差红毯着装明星”。而后,Armani先生用一件简约大气的男士晚礼服拯救了她岌岌可危的时尚形象。从那之后,Gwyneth Paltrow、Cate Blanchett等众多女明星每逢面临重大红毯之夜,都会格外依赖于Armani先生的指点。当然还有George Clooney,他在威尼斯举办的婚礼上也选择了Armani西装。
多年来,许多人都曾试图总结过Armani风格的精髓。Cathy Horyn在《纽约时报》发表的评论恐怕最接近准确:“极致而轻松的肩部线条,黑白有序的色调。”即便在他为《The Untouchables (铁面无私)》和《Goodfellas(好家伙们)》等黑帮电影设计的套装中,也从未失去朴实精致的Armani风格之精髓。“我喜欢让他们看起来稍微优雅一些。”Armani早先曾认真研究过这些反面英雄们,“给他们注入一些个人风格和魅力,体现反派人物那种诱惑与冲突的美感。他们身上黑暗的一面总是更有吸引力。”
这种幽暗的气质,正如《The New Yorker(纽约客)》杂志中所描述过的:“Armani在40年的岁月中洗尽铅华,那气若游丝的轻盈触感正是他无懈可击的风格。”当聊起他鲜明的设计风格时,Armani先生这样说道:“我对风格与品位的理解和最开始的时候一样:它们表现了我对一切简洁事物与优雅线条的欣赏……我明白与时俱进的重要性,但不想牺牲我的个人哲学和最重要的品质。”
始终如一是他认为十分重要的品质;他的目标也是创作纯粹个人化的东西,而非轻易被他人或时尚的过去式所影响。因此他非常敬重直面真我的Coco Chanel。不过他也很赞同Karl Lagerfeld某些“大不敬”的行为。“Karl明白我们无论如何都会‘背叛’Chanel的。”但至少在Armani独掌大权的今天,他和他的品牌不会被任何人所背叛。当我们聊到品牌定位,以及日益趋同的时装趋势时,他说道:“这是全世界都在面临的问题,没有人愿意冒险,甚至是冒险坚持做自己……”这就是Armani矛盾的地方:在时尚方面,他勇于尝鲜;而在内心中,他从未改变。
难以忘怀的挚爱
1961年,Armani在意大利面料商Nino Cerruti那里获得了人生中第一份设计师工作,他杰出的才华很快便得到了赏识。但直到遇见了Sergio Galeotti,Armani才足够自信到决定创建自己的品牌。Galeotti比Armani小十岁,是个新人建筑师,也是个天生的乐观主义者。他们二人的关系无论在私下还是在工作中都展示出了强大的凝聚力。虽然Armani对这个年轻的伙伴(也是家人)感受到了格外的责任感,Galeotti却回赠了他强大的自信,鼓励他离开那份按时领薪水的工作。他们卖掉了手中的大众汽车,用这笔钱开了个小公司,并将其精心经营成了后来欧洲时尚的先驱,甚至发展到了美国。1982年,Armani登上了《时代周刊》封面,以肯定他在男装和女装方面杰出的设计能力,他轻盈的时装超越了传统的剪裁理念,令人们在任何时候都能感觉自信、放松。
遗憾的是,悲剧也在此刻上演。事业越发强大的同时,Galeotti也在不断同艾滋病进行着抗争。1985年,年仅40岁的他去世了,留下Armani面对巨大的伤痛。即便是现在,当提到这位往日至亲的名字,你仍然能看出他脸上流露的感性。“Sergio离开的时候我表现得非常坚强,因为我希望我们的事业能够在未来得以延续。”他说:“我希望人们能够欣赏Sergio所做的事业。但我们俩都没有准备好面对生活暴烈的一面。”
我想,或许正是意识到了生命的短暂,我们才有动力为自己的人生留下一些不一样的印记。从对死亡和苦难的理解中,一股蓬勃的创造力应运而生。Armani先生对此点了点头:“想要获得创意,你需要知道如何面对痛苦。如果一切都很顺利美好,你就会变得无聊。”
爱,以及生命的赞歌
当我引述Chanel经典的名言“潮流易逝、风格永存”,他再次轻轻颔首。“我喜欢这句话,”他说:“对于永恒风格的追求可以成为人生的一曲赞歌,但在一个强迫你面对现实的世界中,寻找自我的路上也伴随着巨大的困难。”
六年前,他换上了严重的肝炎。但在那时,“我一点都不想承认(我得了这样的病)。”而现在呢?“走在路上人们会叫住我,问候我的近况,也想要和我握手了。”Armani先生面对问候的回答一直是“我很好”,他强调“创意工作令你与外界保持紧密的联系。”在我看来,为人们穿衣打扮是一项非常亲密的工作,他接着我的话说:“因为这些衣服穿在你身上,紧贴着你的身体。”
接着他走向了沙发,似乎暗示着我们的采访快要结束了。我赶紧告诉他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要问。“是不是那种人人都会问的?比如‘接下来你打算做什么’?那我宁愿你什么都别问。”紧接着,他又向我提出了一个令人意外的建议:“问另一个问题,问我相不相信爱?快问我,我相信爱吗?”
我很听话地接受了他的要求。“是的,我相信。”他看着我的双眼,肯定地说道。我能看到那双目不转睛的蓝眼睛里满是泪水,如冬日清晨的黎明般清晰可见。“没有什么可以离开爱而存在,没有金钱,没有权力。爱是世上最重要的东西——当你早晨醒来,你需要知道在这世界上有另一个人也睁开了眼睛,心里想着你。”
随后,Armani先生起立,与我握手,一语不发地离开了这个房间,就像他走进这里时一样,平静安详。
文字/Justine Picardie
编辑/Yoanna
翻译/Yoanna、陈蕊
发布/Veggie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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