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去年月,世人对世俗多有禁忌,譬如“猪进屋门、黄昏鸡叫”,就被视为不吉利的象征,于是乎,一旦家养的猪突然冲进主人居住的房间,这家人就必须割掉猪的一只耳朵,以示避凶化吉;而本该清晨啼叫的雄鸡,突然在黄昏高鸣,同样被视为不祥之兆,养鸡人家肯定会将这只“招灾”的鸡宰杀,以为这样就可以化解灾祸。
事实上,动物与人一样,亦有反常表现,一个人倘若问心无愧,又怎会在乎这些怪力乱神的邪说。
古籍《客退纪谈》中就曾用两个小故事,对“猪进屋门、黄昏鸡叫”这种被世人认为是不详之兆的现象进行过驳斥。
其中说道:徐州云龙山下有个名叫王隆的小商人对于各种邪说偏听偏信,一次,他家圈养的一头大肥猪突然撞塌猪圈,哼哧哼哧地在院子里乱冲乱撞,竟一头撞开房门,冲进屋里。这个肥头大耳的家伙在主人的房子里一通撒野,将干干净净的房间弄得一片狼藉,这才心满意足地哼哼着,晃着胖嘟嘟的身子跑回猪圈,呼呼酣睡。
王隆被儿子喊回家中,怒冲冲拿起妻子做针线活的剪刀,赌气剪掉了肥猪的一只耳朵。并将这只猪儿供在神龛前,请求端坐在神龛之中,慈悲威严的神佛为其化解这场突如其来的凶灾。
就在当夜,同村的伍家发生了一件怪事,伍老汉的儿媳妇突然在睡梦中惊醒,随即改变了声调,咿咿呀呀,胡言乱语,披散着头发在自家院子里连呼带叫,又蹦又跳,吵吵嚷嚷地非说自己是天蓬元帅下凡尘。
按照农村的说法,伍老汉的儿媳妇这种疯癫的表现,是被“撞克”了,不必用药,只需找“看香”或“顶仙”的高人来家中念叨一番,施展一点小小的技法,疯魔之人就能复归原貌。
王隆听说了这件事,越发地感到心神不宁,于是匆匆赶奔伍家,跪倒在伍老汉儿媳妇的面前,先将自己数落了一通,而后恭请“天蓬元帅”赐教:“老猪进屋,是福是祸?”
伍老汉的儿媳妇虚着眼皮、晃动散发,用别扭的尖嗓子对他说:“肥猪进屋,大吉之兆。”
此言一出,王隆顿时怔忡,惶恐:“怨我一时心乱,竟唐突地下狠手剪掉一只猪耳朵。敢问仙家,我会不会有报应?”
“糊涂!”伍老汉的儿媳妇陡地双目圆睁,叱责道:“你这人好坏不分,该当受罚。三日之内,必遭利箭穿身!”
王隆脸色大变,磕头如捣蒜,央求“天蓬元帅”为其化解劫难。哪知,伍老汉的儿媳妇突然双眼一闭,身子倏然往后一仰,随即沉沉睡去,任凭呼叫摇晃,始终不肯醒来。
王隆无奈地、不安地回到家中,把自己反锁在屋里,不敢走出屋门半步,只求能在三日之内躲过“利箭穿身”的劫数。
一日两,两日三,眼瞅着三天就要过去了,王隆虽惶惶不可终日,却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这时候,王隆长舒一口气,认为伍老汉的儿媳妇纯属是疯子说疯话,根本就不灵验。害得他在门窗紧闭的小屋里困了自己三个昼夜,此刻已是第四天的拂晓,大可以“仰天大笑出门去”。
就在王隆打开窗子,双手扶着窗框,正准备猖狂地呼吸一口新鲜空气的当儿,突然一道寒光从院外飞来,速度之快,如流星闪电,叫人猝不及防。
寒光不见,红光一片,猛听得王隆惨叫了一声,“咕咚”摔倒在地,用左手捂住流血的右肩,浑身乱抖,凄厉呼嚎着家人快来救他。
听到他的惨叫呼嚎,家人慌乱地冲进屋中。只见王隆的脸色煞白,左肩上赫然钉着一支箭矢。箭羽在身前,箭头在身后,穿透肩胛骨,血水止不住。
王隆的妻子慌忙去喊郎中,王隆的儿子用锯子小心翼翼地将箭杆锯断,从身后用力一拔,带血的断杆一下被拔了出来。郎中赶紧帮其敷药,乱腾了足有大半个时辰,总算止住了血。
就在这时,呼啦啦闯进来几个猎户,一见受伤不轻的王隆,一个个面带愧色,请求王隆大人大量,原谅他们的过失。
原来,这几个猎户天不亮就到山中围猎。行至半山腰时,突然从矮树丛中冲出来一个黑影,具体是什么动物,他们谁也没看清楚,慌乱之中拉弓射箭。怎料,其中一箭射出去后,竟越过院墙,飞入了王隆的宅中。他们当时并没有在意,反倒为没有射中猎物而气闷。等到下山时,听说了王宅的主人无端端中了一箭,万幸没有射中要害,总算保住了一条小命。听闻此言,他们才知道惹了大祸,于是赶紧过来看望伤者,请求王隆原谅他们,至于医伤治病的费用,全由他们几个承担。
不曾想,王隆非但不要他们的补偿,还很大度地原谅了他们。王隆心有余悸地说:“我命中有此一劫,本以为能躲掉,却不知,天意安排好的事情,是想躲也躲不掉的。我虽挨了一箭,却有幸保全了性命,说明我的劫数已经过去了。我反倒应该感谢你们帮我化解了劫难,怎能要你们补偿呢。”
说来也巧,就在王隆中箭的同一天,同村沈兴旺喂养的一只长尾大公鸡,突然在傍晚时分飞上墙头,“喔呜喔”引颈高歌。沈家为此而惶恐不安,认为应当立即将鸡杀掉,以绝祸患。就在磨刀霍霍,准备杀鸡之时,沈兴旺突然想起了王隆的遭遇,于是放下屠刀,将待宰之鸡暂扣在竹筐下,匆匆来到伍老汉的家中,跪地请教那个仍坚称自己是“天蓬元帅”下凡尘的儿媳妇:“黄昏鸡叫,是福是祸?”
伍老汉的儿媳妇闭眼晃头,煞有其事地说:“黄昏鸡啼,百福日跻。怎可轻易言杀?”
有此一言,沈兴旺惊出一身冷汗,万幸自己“刀下留鸡”,不然只怕跟王隆一样,落一个“利箭穿身”的下场。
王、沈两家发生的事很快传遍了徐州城。不久,百里之内的乡村也都纷纷得知了此事。人们不再惧怕“猪进屋门,黄昏鸡叫”是不祥之兆的邪说,反倒惟恐猪不进屋,黄昏鸡不叫,于是纷纷在屋子里摆下香饵,引诱肥猪进屋;又用上等的白米白面“孝敬”公鸡,只为博得雄鸡在黄昏时分高歌一曲。
如此胡闹,只能说明世俗之人贪财好利,这就好比赌徒拜神赢大钱,福星财神是绝不会帮这些人发财的。人生一世,草木一秋,与其笃行迷信,倒不如坦坦荡荡,问心无愧,方为结交好运的资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