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译翻译,什么叫“惊喜“!
“我们不要再把时间浪费在这些项目上了,直接淘汰吧。“
FIRST第六期剧情片实验室开始后的第三天,也就是9月22日的晚上,在导师杨庆的力推下,原本的实验室规则被更改,本应延后的淘汰机制提前发挥了效应:更加类型化的项目被保留,不够类型化的项目则提前出局。
改变在意料之外,但又在情理之中。一个多月前,首届FIRST成都惊喜影展宣布举办时,便强调会专注于中低成本类型创作的培育和呈现。作为这次影展的重要环节,举办到第六期的剧情片实验室,承担了打磨入选其中的12个剧本的功能,是培育新导演的重要场所。
但在剧情片实验室的初始阶段,一切都还在与第五期用同等进度推进,类型片的色彩并不明显。修改规则的决定,无疑把剧情片实验室的转型进度提前加速了。
3天后的公开评议推介会上,FIRST影展CEO李子为在台上宣布,此后的剧情片实验室将改名为类型片实验室,进一步向市场靠拢。这一届的剧情片实验室,将成为承前启后的衔接点。
开营仪式当天
第十五年的FIRST,也与第六期的剧情片实验室、第一年的成都影展一同迎来变革时刻。一方面,市场对于类型片项目和导演的渴望是显著的,另一方面,无论是新人导演的惯性,还是FIRST本身的惯性,都意味着这个尝试会有一个更长的试错过程。
曾经被视为青年作者电影节展代表的FIRST,如今也在尝试迈出边界,而市场也的确需要这一种转变。
正如惊喜影展手册的序言里提到的,进入到第15年,我们已经知道了FIRST是什么,而下一个问题是:FIRST还可以是什么?
关于FIRST的身份问题,首先在剧情实验室的7天转变里得到初步回答。
剧作诊疗室穿过一条长长的走廊,进入成都君悦酒店第10层的最内侧,便是剧情片实验室的剧作诊疗室。导师忻钰坤在诊疗室和学员讨论到单元式剧本的结构问题,“《低俗小说》之所以出彩,是因为它每一段都很有爆点,所以结构也能玩儿起来。现在来看,这种环状叙事已经不新鲜了。”
在剧情片实验室,像这样关于剧本的修改和讨论是核心工作。为期一周的活动流程里,剧作诊疗是几乎每天都会存在的常驻环节,在FIRST工作人员的口中,这也被称做“车轮战”。十二个电影项目从早到晚几乎不停地进入导师们的会议桌,基于学员的剧本,一切和电影相关的问题都在此展开。
剧作诊疗之外,剧情片实验室还提供了表演工坊、剧本围读、交叉pitch等多种附属环节,为电影新人们提供一个学习训练的场域。
剧本围读环节
也正是在这样的精力消耗下,让杨庆牵头做了那个决定——“提前淘汰掉不合适的项目,把有限的时间放在更和本届主题契合的类型片上”。
阳子政的武侠片《风雪夜归人》就是最初被选中,并留到最后的项目之一。他认为武侠作为标准的类型题材,非常契合这一届剧情片实验室的要求,这也是自己选择带着《风雪夜归人》报名的重要原因。
本身是类型片爱好者的他,从一开始就对自己的作品有着清晰的类型定位,也因此得以脱颖而出。而阳子政在剧情片实验室,得到的也是一次脱胎换骨式的改变。
尽管有着明确的武侠风格基调,以及时下热门的悬疑元素,《风雪夜归人》在类型元素上仍然缺乏大众基础,整体落寞的武侠题材在当下的市场环境并不算吃香,票房天花板显而易见。
数次诊疗后,原本单纯的南宋版“暴风雪山庄”故事,在导师的建议下加入了来自于未来时空的角色,“他”时空穿梭至此,却无法回去,与身在这个时空的抗金义军、南宋士兵、马匪一同被困在大时代的恶劣环境里。
这个剧本有了一丝完全不同的味道,“我们的设想可以说成一张海报,一个穿古装的人站在中间,左手拿着大刀,右手提着一个宇航员头盔,从视觉上就非常具有冲击力。”
在阳子政看来,导师们不仅仅是从剧本阶段来去帮助自己,而是非常清楚地从整个项目的定位上,来给予策略性的指导,“包括项目最后如何落地,如何面对观众。”
1V1剧作诊疗
而对于剧本已经相当完善的《走走停停》来说,剧情片实验室的导师们则会一起同学员探讨喜剧电影整体的选角问题,“冯小刚的喜剧电影就得葛优演才有那种感觉,京味儿喜剧的落寞其实也是京味儿演员的断代。”
场面时而陷入沉默的僵局,大家思索一番后得出几个备选名字,但很快又都被否定,“和电影本身格调不太相符,没有说服力“。最终的结果则是“兴许可以培养素人演员呢?但风险也挺大的。”
《走走停停》的导演龙飞和制片人黄佳告诉毒眸,这次的导师从选择上就更偏向产业,也因此给他们提供了很多市场化的建议,对他们来说帮助很大。几位导师忻钰坤,饶晓志,潘依然,杨庆,郑大圣都参加过商业化的市场项目,对项目的指导也更加清晰。
在类型化的目标下,导师们往往会继续抛出一个至关重要的问题:“你最终想给观众带来什么?“对此有清晰判断的,则有可能进入下一个阶段。而带着那么一丝玩世不恭色彩的,更加作者性的“我就不爱这个,我不要什么启示”,也就止步于此。
对学员来说,这7天的信息还需之后的消化。阳子政感觉到这几天各种信息的狂轰乱炸,他记录了很多想法,以及有可能可以改变的地方,“但是真正最后要去修改,还得把这些东西吸收过来,回去慢慢地消化。”
公开评议会“你这个项目,1000万有人投,1个亿也有人投,偏偏是3000万,让人无从下手。”
9月25号,在剧情片实验室公开评议推介会上,台下的资方代表对一个已经历经十个月的项目评价道。
这个项目的名称叫《阿飞野史》,讲述了一个发生在香港电影黄金时期的戏中戏故事。在导演郭亚鹏看来,《阿飞野史》本质上是一个商业类型片,具体的操作过程中,他也弱化了作者表达,尽力突出了电影的商业属性和类型元素。
在推介之前,郭亚鹏已经拍出了样片《截稿日》
这使得他的剧本很大程度上得到了认同,在第六期剧情片实验室的同步推进过程中,数个资方都与郭亚鹏进行了洽谈并交流了合作意向。
不过,在公开评议的现场,3000万的预期成本还是没能说服坐在台下的资方代表。
会后,郭亚鹏向毒眸诉说了他的苦衷,“我觉得他们说的有道理,其实这个我们也有考虑过,但是1000万以下的低成本很难做宣发,而如果是5000万以上,我作为一个新导演不敢要这么多钱,资方也很难信任我。”
公开评议推介会是这次实验室的新增环节。为了让产业嘉宾更直观地感受到第五期项目的成果和第六期项目的现状,组委会设立了公开评议的环节,给资方代表和青年电影人一个近距离接触互相了解的机会。
郭亚鹏很认可这样和资方面对面的形式。相比于传统创投仅靠“pitch”来向资方“推销”并未成熟的产品,剧情片实验室为进入评议环节的项目提供了8个月的培育周期,帮助新导演打磨剧本完毕后,还进一步帮助导演筹措拍摄样片的资金,参与“拍片季”,最终实现对导演从剧本到影像的多维度提升。
进入市场端口后,FIRST剧情片实验室还为资方和导演的交流提供了剧本阅览室、短片试映、公开评议的闭环配套服务。在这样的基础上,已经有了短片和完稿剧本的项目,面对资方时本身更具底气,资方在了解了具体情况后,也就更容易针对性地帮助他们查漏补缺。
作为第五期的学员,郭亚鹏正是在剧情片实验室的完整闭环下逐渐磨砺成熟。在去年阿那亚的剧情片实验室结束后,他和同期生保持着和导师们的交流,历经了三个月的剧本修改阶段。
郭亚鹏在第五期活动中
4月份,《阿飞野史》入选拍片季,成了三个优胜项目之一,还获得了十万的样片拍摄基金。
而这次的评议推介会,等于是为原本的闭环增加了回响,以及一次新的市场曝光机会。对第五期剧情片实验室的学员来说,公开评议像是一次毕业典礼,标志着一个阶段性的告别,此后的他们将在找融资的过程中逐步将自己的梦想落地生根。
在9月26日惊喜盛典上,剧情片实验室为第五期中的一个优选项目提供了100万的项目启动资金,据FIRST产业项目开发主管夏雨介绍,百万的项目启动资金将成为剧情片实验室的固定设置,由东阳易星传媒提供,以现金形式奖励在超过8个月的培育之中最后决选的优秀类型作品,目的是助力电影拍摄制作,以期电影早日成片上映。
今年获奖的是有着家国叙事情怀的西部武侠类型作品《河西》。在导师看来,这部电影将作者深沉的家国思辨统一于类型化的叙事中,延续了中国西部电影的厚重文脉,更有成熟的表达和实现野心。
公开评议推介会议则是这些项目走向市场寻求更多融资的一次小考。推介会上关于项目的争议大都集中在市场受众上,经常出现的,并且直白的提问是:“你要怎么样让观众进来看电影?”
新人们不得不面对自身题材的票房天花板,在现场和资方的沟通下,一些电影的基本立意也被重新讨论。女性向悬疑题材电影《凡人》,在接受资方意见后,考虑在后期淡化女性要素,突出悬疑特色。
推介会中惊喜不少,但在当下电影市场整体趋于平淡、票房增长乏力的情况下,大笔投资也很难轻易给出。“这是一个很现实的问题,6000万的投资有很多风险。”FIRST实验室出品人黄晓明在现场说道。
这一观点还在现场引起了不小的争论,坐在台下的一位资方代表就认为,导演应当像一个产品经理一样对自己的项目具有明确的认知度,不能将介绍产品的责任推到制片人身上。
但对于平日专注于作品创作本身,几乎所有时间都用来打磨剧本的电影新人们来说,与市场的相遇确实让他们有些猝不及防。
相比第五期的“师哥师姐”们,第六期的学员在这次推介会表现的更为青涩。一位第六期剧本实验室的新导演上台推介结束后,台下嘉宾略带吐槽地说道:“怎么一个完整的东西被你讲得这么零碎。”忻钰坤也半开玩笑说,“看来我们以后要成立一个专门锻炼演讲的实验室了。”
对这些学员来说,推介会与为期一周的高密度剧作诊疗一样,更像是一次学习的过程,也是下一个阶段的开始。在9月26日的惊喜盛典上,剧情片实验室给第六期入选的6个项目分别提供了10万元的短片拍摄基金,帮助他们进一步提升自己的影像驾驭能力。而在导师们的筛选下,6个项目囊括犯罪、喜剧、爱情、家庭、武侠、悬疑、女性等多种类型元素,力求呈现丰富多样的题材。
衔接了第五期和第六期实验室的公开评议推介会,也在身份转型的过程中展现了一丝尴尬。一个在第五期入选的偏作者性的项目在导演极力介绍完自身特色后,台下罕有回应。
剧情片实验室主管朱文慧对此不无惋惜,“其实这次(第六期)很多被淘汰的项目也不是不好,只是不够类型化,第五期的项目在当时较为包容的选择里诞生出来,却在当下更强调类型化的整体氛围中被推向市场。最终被冷落也很无可奈何。”
这也是转型中的必然。李子为也指出,许多新人导演总是笨口拙舌地用力讲述自己的电影内容,但却无法真正地面向市场。在她的理想状态里,应当有一位制片人时刻与导演同在,“这也是我们在台上设置两把椅子的原因,但大部分时候,都只有导演坐了一把椅子。”
西宁-成都经历了15年的成长后,少年FIRST已然成为国内最具影响力的电影节展之一,但在许多人的眼里,FIRST和作者电影仍然不可分割。
过去几年,从FIRST中出来的“惊喜”并不少,文牧野、忻钰坤是最常被拿出来举证的典型,但除此之外,真正能给市场和产业留下印象的并不多见。“大部分电影项目无法公映”“公映了也赚不到钱”“,许多类似的“刻板印象”,也一定程度上呈现了FIRST的痛点。
FIRST中走出的《心迷宫》剧照
而这也是大部分创投的痛点。中国电影导演协会副会长、北京电影学院导演系副教授王红卫曾在接受毒眸采访时提到,当前国内的创投平台极多,但真正能去做商业电影的导演太少。市场需要大量的合格的类型性导演,而电影产业的职业后备军远远不够。
FIRST的特性则在于,西宁FIRST青年电影展已然成型,任何细微改变都有可能被外界解读成“FIRST变味了”“FIRST丢失了初心”“不是那个我们认识的FIRST了“。
如何应对外界的质疑,如何向市场靠拢又不丢失初心?FIRST本身也在寻找答案。此次的FIRST成都惊喜影展,或许正是FIRST思考后的最优解。一个双轨并行的模式,或许能够拓展FIRST的边界。“类型的来到成都,而西宁仍保持纯粹。”
这一转变本身并不容易,除了应对外界的质疑之外,FIRST本身也急需脱离以往的作者电影惯性。第五期的作者项目在公开评议会中的尴尬处境,正是过往FIRST属性的延续,而杨庆的决断,意味着成都惊喜影展加速脱离此前的作者属性,大跨步向类型靠近。
《阿飞野史》导演郭亚鹏就告诉毒眸:“成都的惊喜影展以后如果真的叫类型片实验室,那么它所集合的力量可能都是喜欢类型片的年轻导演,这个群体可能不多,但是当你很明确的提出来,一定还是可以找到的。
FIRST的未来是什么样的?这次的成都之行也无法给出明确答案,即使是FIRST自身,也还处于未知的摸索状态当中。可以期待的是,带有FIRST气质的类型片,或许真的可以给中国电影市场带来不小的“惊喜”。
无论如何,FIRST成都惊喜影展都将往类型片的道路上奔去。正如李子为在现场的讲话一样:“对于那些更作者向的项目,站在FIRST的立场,我们会持续陪伴。但在未来的十年,我们将会把时间和精力放在一些更为清晰的类型项目中”。
文 | 陈首丞
编辑 | 张友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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