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小学四年级的夏天,正值期末考试。
考试地点在4里地外的高皇寺小学,附近村庄的小学生都去,由乡里统一发放试卷。
考试分两天进行,第一天上午考语文,第二天上午考数学。
考完放暑假。
以往都是老师带着我们,排队步行前往。
这次也不例外。
第一天上午顺利地考完语文,暑假在望。
不期然,夜里狂风大作,暴雨如注,一直下到第二天上午9点,依然没有停的意思。
我在家里不知所措,没人来通知我该出发还是该继续等待——以前有什么事,王老师都派班里腿快的小强,挨家挨户通知下,哪怕是定好的时间,小强也会提前给个信儿。
那天,小强没出现,小艳(化名)却来了。
小艳叫我一同出发去考试地点。
我问她:老师和其他同学呢?
她说:其他同学看下雨放弃考试了,而我们不能放弃,老师肯定在高皇寺等着呢。
其他同学都放弃了,我也想放弃……
但我妈没给我思想斗争的时间,她敦促我出发。
她老人家先是给了我一把伞,然后为了鼓励,从枕头下翻出1元钱给我说:中午,你可以买两包方便面吃。
零花钱诶,太珍贵了。方便面,太香了。
我小心地把钱放到文具盒里,揣到胸前口袋里,接着跟小艳出发了。
02
头上有雨,脚下有泥。这一路可想而知。
农村的土路本就泥泞,踩下去再拔出脚甚是费力。
我俩都脱了凉鞋,把裤脚挽起老高,不知道哪儿来的动力,走着走着,竟把一半路留在了身后。
此时,偶遇我堂哥从高皇寺小学返回,他见我后喊:
妹,不考试了。跟我回去吧。
我有些动摇,本打算跟我哥回去,但小艳丝毫不顾及我哥的话,继续向前。
那一刻,看着走远的她,我忽然觉得,考不考试都不重要,她自己走,着实可怜,我得陪着她。
我不忍她孤单。
但她,对我从没这样的感情。
03
我和小艳,同班了4年。
从小学1年级到4年级,我们班都是12个学生,6男6女。
无论男孩还是女孩,都以我们班最闪耀的两个女生是小梅和小英为中心。
上自习的时候,围在她们身边,跟她们玩耍;放学后,在她们家附近,做游戏。
而小艳有个傻弟弟,总被嘲笑;我邋里邋遢,且从不崇拜小梅和小英。
所以,我们两个总被排斥。
其他10个孩子,互相帮助,自成一体。
那时,班级值日每次两人,一个扫,一个负责铲垃圾。
按说铲垃圾是个轻松活儿,等着扫地的扫完,把垃圾收拾了便可。
但大家都不乐意接此差事。
因为铲垃圾的工具是一把铁锹,对一个小学生来说,一手拿着大铁锹,得有人配合着,用扫把扫,才能将垃圾弄上铁锨。
如果抢到扫把的同学不配合,你就得自己铲,很麻烦。
更难以接受的是,大家都走了,只剩你一人在小教室,一遍遍地搞地上的垃圾——这意味着你被丢弃,被孤立了,没人喜欢这感觉。
小英和小梅那帮女孩值日时,总有伙伴留下来帮忙。要么就是她们“用小动作”总抢到扫把。
所以,我和小艳,一直是拿铁锨的人。
我印象最深的是,有2次都是我和小艳配对值日。
其中一次,我抢到了扫把,扫完后,在一旁看笑话的女生说:走呀丽丽,快走,看她怎么铲。
我望向小艳,没走,过去帮了她。
另外一次,小艳抢到了扫把,同样的,那帮女孩说:走吧小艳,别管她。
她看了看我,丢下扫把和我的眼神,大步离去。
这事儿,不知道为什么没让我对小艳失望,还跟她“共事”。
也许我就是想做个好人,也许我没有想做好人我本来就是好人。
04
好不容易到了高皇寺,果然如我哥所说,不用考试。
头天还作为考场的教室,如今空无一人。
我们俩木然地坐在座位上,摆好文具,期待着什么。
留在学校的值班老师看见我俩,让淋湿的我们去他办公室烤火。
同样在烤火的,还有其他学校的一帮学生。
他们是杨庄的。
杨庄是我姑姑的村儿,小时候时常住在那儿。所以,他们说起杨庄的“奇闻异事”,我都能插上话。
小艳不能。
没一会儿,她觉得没意思,也可能联想到了被孤立的感觉,她喊我回考场。
这次,我没有听她的——我眷恋这里的温暖和谈话。
她生气地起身先走。
不一会儿雨停,老师让大家回家,考试的事儿,等班主任通知。
我走出老师办公室,来到考场拿自己的文具盒。
此时的小艳,坐在我身后的座位上,板着个脸。双臂叠放,拳头紧握,放在课桌上。
我知道她在生我的气,气我不陪着她跟她同步,也或许她在嫉妒。
我没理她,想到可以回家,在路上顺道花掉我的零花钱,满心的欢喜。
于是,打开文具盒,去看一看自己的一元钱——它竟然不见了。
我看向小艳,问她:你见我的钱了吗?
她冷冷地说,没见。
然后我失望地坐下,我知道是她拿的,就在她紧握的拳头里。
但我没有再追问,我只觉得自己受了伤。
默默地难受着,眼泪快流下时,我拿起文具盒,朝家的方向走去。
小艳没跟上来。
且从那之后,我们俩个5年级、6年级依然在一个班,除了他人在场时,她对我说过几句讽刺的话,之后她再也没跟我说过一句话。
当时,我不明白,我们两个是同盟,我那么照顾她的感受,她为什么要欺负我。
她为什么总是背弃我。
现在我知道了,我太好了,也太不在乎,所以,她觉得欺负我没有代价。
更主要的是,她需要一个人来欺负,这样她才能获得平衡。
05多年后,我们两个都考上了高中,高一的夏天,我们在集市上遇见。
她和小英、小梅一起,购置外出打工需要的物品。
我问她为什么不上学了,没等小艳说话,小英抢先说小艳爸爸不想继续供她上了。
我说:好可惜呀,你学习那么好。
小艳立马说:有什么可惜的,上学有什么好,看你傻呆呆的样子。
她违心地说了一通话,同时还不忘踩我——她需要维持内心的平衡,我恰巧是那个不用付出代价的踩点。
前年,在一个小学同学群里,同学们说起自己的状况,满满地炫富。
昔日那些同学,因为村里拆迁,突然身家暴涨。
而我和小艳都因嫁在远方,没分到什么。
小艳就酸,说自己迁了户口,啥也捞不到。
说完,仍不忘说一句:丽丽跟我一样。
卖惨依旧不忘带上我。
不过,这次看后,我笑了。
我已看透此伎俩。
她终究还在进行着自己也意识不到的行为模式。
06
当一个人被排斥时,他会非常想找个同伴。
知道有人跟自己一样,内心宽慰许多。
而同时,他也想获得一些优越感,于是转过头来欺负跟他一样或更弱的人。
这也是为什么有些弱势群体,会对跟自己同病相怜的人不留丝毫情面的原因。
久而久之,这就成了他们潜意识里的行为模式。
每当他们的自恋受到打击,他们就会着急忙慌地找可踩的对象,来满足自恋需求。
我就是小艳可以获得一丢丢优越感的对象。
当她想做某事时,总会拉上我做伴,这样她便不再孤单。
同时,她也会通过对我做一些事,来提升自己的“地位”——如此,她便在鄙视链上升了一个阶层。
有人会想,我凭什么让你得逞?
而我如今觉得,得逞又何妨?
他不从你这里得逞就从别人那里得逞,之于他只不过换了个对象而已。其他不会有任何改变。
而不让他们得逞,我还得搞搞心思斗争,不值当浪费这力气——我没这个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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