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看师太亦舒的小说《喜宝》，在苍凉中看到一小段很有意思的对话：
我（喜宝）微笑，“你待我也够好的，并不会比父亲待女儿差，你对我很好很好。”
“是，物质。”勖存姿说。
“也不止是物质，”我说，“情感上我还是倚靠你的。你为什么不能爱我？”我问。
他目光炯炯地看着我，“我在等你先爱我。”
“不，”我回视他，固执地，“你先爱我。”
他叠着手看牢我，说：“你先！你一定要先爱我。”
我冷笑：“为什么？有什么道理我要那么做？你为什么不能先爱我？”
他转过身去。
《喜宝》一共是十章，这是第六章的内容，苍凉的结局已经可以预见，读这一段时我却觉得很好玩、很好笑。
喜宝是20 岁的剑桥高材生，有过恋爱史。勖存姿的年龄不详，七八十没有，60 是有的；他赤手空拳打造出来的商业版图遍布珠宝、地产等各个行业，论财富实力福布斯排行榜他应该能榜上有名。
他们都想要爱情，也都想要对方先付出爱，先爱上自己。
那感觉就像手里都握着自己心爱的玩具，却还想要对方的玩具却又不肯用自己手中的用来交换，跟两个六七岁的小孩一样。
他们为什么都想要对方先爱上自己呢？
因为他们都怕输。
01喜宝比较好理解，一是因为她自小缺爱，没有安全感；二是她有维护自尊的需要。
喜宝的原生家庭非常、非常糟糕。他的父亲是个拆白，就是俗话说的骗子，骗了喜宝的妈妈怀孕。自喜宝出生，他的父亲从来没有管过她。
喜宝的妈妈，那个为他生儿育女的女人在澳洲死去，喜宝的父亲没有一点难过，他打了一个越洋电话过去，连电话费都是喜宝的继父支付的。
他知道喜宝做了勖存姿的情妇后，想方设法飞到英国见到了喜宝，没有问候女儿一句，倒是打起了感情牌，伸手问喜宝要5万英镑。
喜宝摊上的是这样一个没有丝毫责任心、恬不知耻的父亲。
她的母亲姜永丽女士原是航空公司的空姐，年纪大了，开始做地勤。据喜宝后来的回忆，她和母亲的生活过得很艰辛，基本的温饱都是个问题。
在这样的情况下，母亲疲于应付生活，可能对喜宝的关注会比较少，所以喜宝一直觉得这世上没有人爱她。
有一个细节我记得很清楚，喜宝到母亲上班的地方去找她，两个人说起下半年的学费，喜宝安慰母亲，下半年多打几份工就可以了。她的母亲当时没再说话，低头吃饭了。
喜宝想得是，两个人打6份工都未必够。她觉得母亲默认了她骗男人来交学费。她觉得母亲是不爱她的。
在这种悲凉的基调下，喜宝的安全感很差。
喜宝也谈过刻骨铭心的恋爱。
小说里有很多次提到她靠安眠药安睡，睡着之后老是做同样的梦，梦里是悲伤的，一封又一封的信从信箱里涌出来，像魔法学校寄给哈利波特的信一样。
这些信是什么，是连结，是人与人之间的连结，是喜宝和爱之间的连结。现实中她觉得自己得不到，便在梦中去寻找。
她付出过爱了，她爱过人了，但是最终她没有得到她想要的爱，她便不再敢轻易地去爱人了。
02再来说说喜宝对尊严的需求。
开头提到在喜宝和勖存姿的以小段对话，在那段对话之后，喜宝有过一段心理活动：
我多么想与他和平相处，但是他不给我机会，他要我学习其他婢妾，我无法忍受。
重点是：他要我学习其他婢妾，我无法忍受。
喜宝当初成为勖存姿的情妇，是她自己的选择，但她也是落过泪的，她清清楚楚地知道自己出卖了自己的尊严。
原文如下：
喜宝并不是那种当情妇当得心甘情愿的那种，她愿意做勖存姿的情妇有她的打算，她没有钱，她想借着勖存姿的财力完成她在剑桥的学业，这是她最初的打算。
她用来守护尊严的方式便是不去刻意讨好，不出卖自己的感情。
如果她不先爱上勖存姿，那么她至少不像其他婢妾，至少守护住了自己的感情，这是她选择成为情妇后的一点底线，也是她给自己的一点心理安慰。
但是如果是勖存姿先爱上她，那就不一样了。
勖存姿先爱上她，她再付出爱，这便不是她出卖自己的感情和尊严了，而是感情的交换，她可以称之为爱情。
03勖存姿这个人物比较复杂，我想了很久，我觉得他是有权势的需要。
勖存姿是一个根本不懂爱的人，对此喜宝有一段话：
勖先生，我深知你爱我，像你爱石涛的画，爱年年赚钱的股票，爱你一切的财产，我只是其中之一。
勖存姿也承认，我不懂得其他的爱。
勖存姿的爱是控制，他的商业帝国要在她的控制当中，他的人要在他的控制当中，他能允许自己的女婿和情妇躺在一张床上，也能允许自己的情妇和年轻小伙子上床，但是他不能允许自己的情妇爱上别人。
为此，他可以杀人。
他要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在情场游走多年的勖存姿，身边有过很多很多的女人，我想在早年间他应该也付出过一些真心，辜负过一些真心。
到老了，越发老辣，越发吝啬，他深知让这样一个倔强、生命力顽强的女人在自己掌控中的方法便是让她爱上自己。
可是如果一旦是他先爱上喜宝，喜宝便成了他的软肋，他要受别人的掌控了。
这是勖存姿绝对不允许发生的事情。
所以，他们盘划筹谋，算计隐忍，非要让对方拿出诚意来。
“姜小姐，”他低声说，“你到现在，应该相信勖存姿还没有碰到办不成的事。”
“你不能使我先爱你。”我断然说，“你得先爱我！你可以半夜进来扼死我，但不能使我先爱你，我尊重你，诚服你，但是我不会先爱你。”我转身走。
“站住。”
我转过头来。
他震怒，额上青筋毕现。“我警告你，姜小姐，你在我面前如此放肆，你会后悔。”
我轻声说：“勖先生，你不像令公子的——强迫别人对你奉献爱情，我不怕，勖先生，我一点儿也不害怕。”
他看着我很久很久。
看，勖存姿就是这么强势霸道，他玩的就是征服，哪里肯允许自己先被一个二十来岁的姑娘征服？
04喜宝和勖存姿某些方面像一个缩影。
《延禧攻略》的结尾，璎珞胜出，她说谁先认真谁就输了。
我们奉此为真理，奉此为圭臬，可是这世上哪有那么多输赢。
什么叫输什么叫赢呢？
因为怕输掉那个朋友和面子，便将喜欢隐忍在心里几年，最后眼看着那个朋友成了别人的妻子/丈夫，这是输还是赢呢？
因为想要闪亮的前途，如陈孝正一般放弃此生的爱人，带着光鲜的履历和绿卡回到郑薇的身边，却发现曾经的挚爱已不在原地，这是输还是赢呢？
《陈情令》里，魏无羡想要守护温家人，冒天下之大不韪，跟所谓的名门正派正面冲突。世事变化，温氏大多惨死，魏无羡曾经视之为家的莲花坞却再也不可能回到当初，这是输还是赢呢？
……
还是古人有智慧，世事古难全，一切都不过是选择取舍几字。从小处说，取了专注事业，便要舍去一些个人玩乐的时间；取了大城市奋斗，便要舍去在老家的安逸以及与家人在一起的时间。从大处说，取了大义便要舍小义；取了大家便要舍小家。
喜宝到最后，失去了爱情、青春和旺盛的生命力，却得到了难以数计的物质财富；勖存姿呢，终于成功将喜宝留在了自己的身边，可是那却再也不是当初的那个喜宝了。喜宝和勖存姿是输还是赢呢？
你看，这世上原本就没有那么多输赢，有的只是选择取舍而已。
个人信息：
作者：李小说，巴山夜雨里走出来的90后，对文字有喜欢也有敬畏的写字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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