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立一家律所的感受(闻窗心语如何赤裸裸地叙述一家律所的少年时代)(1)

《因你而不同:中闻律师事务所的故事》由杜萌著,中国政法大学出版社于2019年11月出版。

中国自古有知识分子的传统,但无律师业的传统,中国现代意义上的律师行业无疑是舶来品,从1912年北洋政府的《律师暂行章程》算起,律师业在中国落地生根,满打满算也不过百年历史。

一个行业没有历史,就像一个家族没有相册。人们开始追寻中国律师的传统,有人穷追到春秋战国的邓析,有人把目光投向租界和晚清以及民国,各有各的道理。

史学界近年流行“口述历史”,一般认为,在史料比较缺乏的领域,尤其需要通过口述历史来发掘史料,当我翻到中国政法大学出版社新近出版的《因你而不同——中闻律师事务所的故事》一书时,我突然想到,对于中国律师行业来说,口述历史或许正当其时。

这是一本历史的底稿。作为一家成立只有20年的律师事务所,中闻还很年轻。但是它以令人难以置信的坦陈,讲述了自己的故事。

这本书,当然记录了中闻所和中闻律师的辉煌。我读到中闻的刑辩女侠苗蓓律师为一起故意杀人案辩护,她按照被告人提供的案发前后两天的行踪,依次调查了其亲属、老师、邻居等等,并依据调取到的大量的不在场证据和无作案时间证据,为被告人做无罪辩护。

“这起案件的承办人对她起誓,如果这人不是杀人犯,他就脱掉警服;苗蓓毫不退缩地大声回应,如果他是杀人犯,她就把自己的律师证撕了。”这是书中描写的律师与办案人交流的场景,隔着纸张还能闻到硝烟味。最终,案件以被告人无罪释放结案。这本书,同时记录了中闻所和中闻律师的失败与挫折。

“律师成批撤离,退掉办公用房、工位,许多办公室清空后敞着门,室内地面凌乱不堪,扔着弃用的东西,偌大的办公区域一下子变得空空荡荡,没了生气。”

这是作者杜萌在书中记录的2013年中闻律师事务所动荡时候的场景。为了办一家律所,一群人聚了又散,散了又聚,所谓的“大所”不是凭空而来,发展更不会一帆风顺。

这本书,更有价值的地方,是记录了一个叫“中闻”的名词背后,一群活生生的人。

孙成霞律师,40年代生人,文革前的政法学院毕业生,曾经是文革系列案起诉蒯大富、韩爱晶等人的检察员,中闻不老的常青树;

温进律师,曾经的坦克兵,不仅有着钢铁般的意志,而且是从法律顾问处、国办所到市场化律所一路全部经历过的老革命;

吴革律师,收入颇丰、头衔很多,却不安于做一个商业律师,沉浸在“法律人的理想国”的思考中不能自拔,一度差点像乔布斯一样离开自己亲手创建的律所;

王鑫律师,加拿大麦吉尔大学毕业的海归,到中闻来入职第一天,赶上中闻所从天恒大厦搬到现在的居然大厦,“我一车一车帮着他们装车卸车,整个成了一个壮劳力”。…… 这些人现在都是我的同事,但在没有读此书之前,我也不知道他们的这些故事。

纵观全书,至少用了一半以上的篇幅来写中闻人,而且,每个人,都是以个体的身份出现,他们曲折的成长、求学和执业的经历。作为一本律所发展的传记,它太真实了,真实得让人读来甚至会觉得不好意思,阅读时的体会是让你觉得遇到了一个并不那么熟悉的朋友、但第一次长谈时就向你袒露了心扉。

因为个人研究的兴趣,近些年我读了很多国内律所出品的类似“所传”的文本,它们与目前比较红火的“企业史”、“商业史”都有同样的问题,那就是:只见辉煌,不见痛苦,只谈成功,不谈失败,只谈如何成功,不谈何以如此成功。

此外,在我看来,律所的“所传”和当前流行的电视剧,还在向社会传递和强化错误的信号——律师行业是一个只需坐在顶级写字楼的落地窗前喝咖啡、就可以获取暴利的行业。这是严重错误的,不仅中国律师生存的现状其实并非如此,更重要的是,这种信号的传递其实是在暗示中国律师的传统是对西方商业传统的移植和继承,这不知道是中国律师自己的想法、还是社会公众的认知,总之这种认知终归不能走远。

中国的律师制度固然是列强叩关以来欧风美雨的移植之物,但是作为个体和群体的中国律师,继承的传统理应是知识分子的传统而非商业传统,既要修身齐家,也要为生民立命,为万世开太平,脚下要踩着泥土,心中要有人民。

鉴于我的以上偏见,我对《因你而不同》一书非常认同,这不是一本单纯为了营销律所而写的书,甚至我觉得从营销的角度来讲它会起反作用,客户需要的可不是这么一群看上去有点憨、有点土的律师,他们需要精心包装过后的产品,哪怕明知道这是美颜和滤镜之后的产物,但是,历史需要真实。

从这个意义上讲,中闻律师事务所有一种“文化上的自觉”,这种“自觉”的产物,就是这本过早写就的书,它的意义不在当下,因为中闻律师事务所还太年轻,才20岁。但是当它成为百年大所时再来回看,这是历史的底稿,它记录的不仅是一代律师的辉煌,还有他们的曲折、迷惘、悲伤与苦痛。

记得胡适先生在自己《四十自述》的序言里面说过,他深深觉得,中国最缺乏传记的文学,所以到处劝他的老辈朋友写自传,但是这些老辈人都不肯写,于是他们这些三四十岁的人只好也写起了自述,他说:“我们赤裸裸地叙述我们少年时代的琐碎生活,为的是希望社会上做过一番事业的人也会赤裸裸地记载他们的生活,给史家做材料,给文学开生路。”

如果诸君有兴趣,欢迎读一读这本“赤裸裸地叙述”一家律所少年时代“琐碎生活”的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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