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次巧合,我成了快穿任务者,我妈成了系统。
「梓萱,把外套穿上。」
「妈,我要勾引大反派,现在不能穿太多。」
我穿着薄纱衣坐在青楼的床上,硬着头皮和脑子里我妈的声音对话。
「你是不是得罪你们领导了,怎么会给你派这种不三不四的任务?」我妈开始念了,「什么勾引啊什么的,你们这是什么工作啊,早就说让你回来考公务员……」
「妈,我真的考不上。」我愁眉苦脸的,「你都退休了,又跑出来上什么班,人家怎么会要你的。」
「怎么不要?他们说认字就行,工资太低了,年轻人谁来啊,就我们这些退休老人要求不高,社保都不用买,吃香得很,你张阿姨和王叔都来了。」
「系统工作很辛苦的……」
「每天上 14 个小时班就叫辛苦哦?你们年轻人真是吃不得苦,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面朝黄土背朝天……」她念着念着语气一紧,「快,那个什么大奸臣要进屋来了,让你做好准备……做什么准备啊真是的。」
做什么准备,给反派跳艳舞,配合这张倾国倾城的美女壳子,让他由身到心地迷恋上我,为我痴为我狂为我洗白,从而放弃毁灭世界呗。
但是现在我感觉浑身难受,就,你妈,她盯着你,在你抛媚眼勾引野男人、夹子音说羞耻台词、扭成个蛆撒娇、亲亲抱抱举高高的时候,她都一直盯着你。
我难受得要死了。
自从我少女时代被窝偷看言情小说,被她循着光潜行过来没收并当场朗诵之后,就再也不敢在她面前暴露一丝一毫对于男女之事的兴趣了。
一个假性冷淡圣女做了二十几年,每次相亲都以「那个男生太轻浮了,第一次见面居然就想牵我的手」之类的理由断掉,最后以我妈闲得无聊出来找工作却偶然找到这个什么平行世界维护公司并成为我同事为终结是吗。
任务还是要做的,不然拿不到工资,交不起房租。
今日任务:
跳艳舞(01)
与大奸臣共度一夜(01)
1
我浑身僵硬地在床上做出一个侧躺的姿势,头皮发麻地半褪衣襟,露出一边肩膀,心怀忐忑地望向房间门。
「梓萱,把衣服拉上去,把外套穿上。」我妈再次语重心长道,「你冷不冷?感冒了看你怎么办。」
「妈,这个身体是别人的,不是我的。」我妄图洗脑她待会我做出什么事都不是真实的我,但怎么想都做不到,所以很挫败,「你能把眼睛和嘴一起闭上吗?」
「我是你妈,你怎么跟我说话?」她语气严厉起来,「梓萱,听话。」
我无奈地穿严实了。
房间门吱呀一声打开。
一身繁复黑袍的高大男子缓步踱进来,冷俊邪魅的面容阴沉着,眸光似箭。
狠狠地心动了,倚在床边的腰有点软。
我妈:「你别老这样歪着坐,对脊椎不好。」
我微笑。
「呵。」大奸臣冰刃般的薄唇轻启,是带着嘲讽的低沉嗓音,「宜绿院的头牌?不说还道是哪个大家闺秀。」
「坐直。」我妈说。
我憋屈地双脚放到床下,并膝坐端了,想让她闭嘴又没法开口,一时陷入语言困顿。
大奸臣已走到面前,黑袍上的暗纹映着烛光在眼前晃,他伸出宽大火热的手扣住我的下巴迫使我抬头,满眼是嘲弄:「不会伺候男人?」
「你跟他说,我就不会。」我妈生气得很,「凭什么要女人伺候男人,你让你爸这么跟我说话试试?梓萱,你跟他说男女平等。」
我紧闭着嘴微笑,一句「奴家还是第一次,奴家害怕」憋在嗓子眼。
「哑巴?」大奸臣低身凑近我,低哑勾人的轻笑在耳畔响起,似情人呓语,「会喊爷吗?」
我骨头也酥了。
「你让他滚。」我妈说,「你扇他一巴掌,问他会喊姥姥不。」
妈,你还记咱们在做任务吗?
我试着把她屏蔽,张嘴:「y……」
「李梓萱?你不会真要喊吧?你爷爷刚死两年!」我妈突然提高音量。
我底气让她喊漏了一半,差点喊成爷爷:「爷……」
大奸臣撤开些许,饶有兴致地注视着我:「不愧是宜绿院三千两的珑娘,故作羞涩起来,倒也别有一番兴味。」
我想说爷你别盯着我,你的眼睛好深邃,要把奴家吸进去惹。
「哦对,你现在在演这个珑娘,你要演戏。」我妈自言自语道,似乎在复习背景书,「这个是将要覆灭朝廷的大奸臣穆兰,今天来青楼交换情报,为掩人耳目拍下了头牌珑娘……」
她终于想起来了啊。
「珑娘,让我看看,宜绿院的头牌,到底哪里值千金?」穆兰摩挲着我的下巴,唇角微弧,笑容却未达眼底。
趁我妈不注意,我终于可以抽空干活了,伸手环住男人的脖子,娇滴滴地说:「爷,奴家会跳舞呢。」
「呵。」他又是一声哂笑,一只手掌揽上我后腰,「骨头都没有,还会跳舞?」
「啊!这写的什么啊!你们这是黄色剧情啊!这真的是黄色剧情啊!」我妈突然爆发怒吼,「我就说呢,什么青楼什么的,我要找你们领导!」
我让她喊得吓一大跳,忍无可忍吼出声:「你闭嘴啊!」
哦,完了,眼前的男人愣了一下,而后脸黑得不行,扣着我的下巴像要捏碎:「再说一遍?」
脑子里是我妈摔耳机的声音,估计去找领导了。
我试图蒙混过关:「爷,奴家会跳舞呢……」
手劲再次收紧,疼得我闭上眼,听见男人近在咫尺的危险语气:「提醒你,上一个戏耍我的,坟头草已经三尺长了。」
我实在绷不住了:「算了,你还是杀了我吧。」
任务做到这地步,也没继续的必要了。
让身体死掉,就能放弃任务回到原来的世界,最差就是被开除,然后重新找工作,住在出租屋里,每天顶着烈日出去面试,外面好热,38°C……
越想越难过,眼泪都流下来了。
穆兰怔了一下,手不觉松开,阴鸷地紧盯着我:「你说什么?」
可是他真的很好看,气质又 A,身材又好,衣服干净,散发着檀香味,属于是我在原世界花钱都找不到的男人。
我哭着抱紧他,趴在他肩头边吸边哭。
「我说你杀了我吧,这活我是干不下去了,我老娘还在那边看着我,我的人生已经没有什么好留恋的了,呜呜……」
他沉默半饷,手指放在我后颈揉捏,声音放柔和了些:「你竟宁死也不愿以色侍人?」
我让他揉得痒酥酥的,死性不改地脸红了,快速入戏:「奴家突然觉得,如果是爷的话,也不是那么不甘愿了。」
他好像又突然失去了兴趣,把我推开,恢复了那副嘲讽的模样:「罢了,不是要跳舞吗?」
剧情这是回正轨了?
正欢欣鼓舞,又见他饶有兴致地勾起一边唇角:「跳得不好,就杀了你。」
跳,跳得好。
四个月培训期啥事不干净学艳舞来着,再加上这具身体优越的外貌条件,敢说不好那就是他投黑票。
当即站到窗前,摆腰扭胯露出大腿。
我妈回来了。
「嘤……」她哭出了气声,「梓萱啊,你们这个公司真的是害人啊!不做完任务,他们都不让你回来……」
我僵在那个姿势上面。
没有人告诉我妈,我死了也能强行中断任务回来吗?这是什么公司啊,害人不浅啊。
「跳啊。」穆兰凉凉地催了一声。
「姑娘,你跳吧。」我妈哭得声音波状抖动,「只要你能回来,你做什么妈都能接受,回来就好,妈妈看着你……」
您能别看了吗妈。
穆兰幽幽地瞅着我,我妈冥冥之中盯着我,仿佛灵魂撕扯。
我僵硬地扭了一下胯。
我妈哭得更大声了:「呜呜,我的闺女……小时候给我跳拔萝卜,那么乖,那么可爱,现在要给这种男的跳这种舞……是妈对不起你……」
「妈要是更努力就好了,我努力赚钱,不让我闺女受这种委屈……」
脑子里传来 duangduang 的撞击声,似乎是她在拿额头磕桌面。
我深吸一口气,站直了。
面无表情地看着穆兰:「拔萝卜可以吗?」
「什么?」穆兰又是一份意想不到的意想不到。
我抿唇摆出幼儿园表演式标准假笑,弯下身去。
「拔萝卜,拔萝卜,嘿哟嘿哟拔萝卜。」
「嘿哟嘿哟,拔不动,老太婆,快快来,快来帮我们拔萝卜。」
一曲唱跳完毕,我已经生死无惧了。
爱咋咋吧。
人的一生有两种死亡,一种是什么,一种是什么来着,烦死了。
但总有人会提前完成社死,然后马上迎来身死。
我妈边哭边笑,拿纸擤鼻涕,呼呼的。
穆兰也笑了,他似乎觉得莫名其妙,好像不知道自己该不该笑,但他还是没忍住笑了,坐在床边,拿手掩在唇畔。
可能发觉这样很傻,他倏忽又敛下笑容:「解释一下。」
我梗着脖子:「我解释不了。」
「梓萱,好好说话。」我妈不哭了,在那唠叨起来,「虽然他态度不好,但是人心都是肉长的,你就把他当领导,哄高兴了,他也会对你客气点。」
还有什么哄的必要吗?这又不是什么上世纪土味沙雕甜宠剧,看看他那板着的脸,琢磨事的眼神,下一刻就要拿刀来杀我了,在想片成什么形状呢。
「呵,珑娘,你真是有点意思。」穆兰薄唇轻启,他指指床榻,语气不容拒绝,「过来,我今晚不碰你。」
我裂开了。
「哎呀,太好了,梓萱,你的贞操保住了啊。」我妈拍大腿。
呵,老古板,女人的贞操并不在阴道里,有的人即使还是处女,内心却早已发烂发臭。
我麻木地走过去坐下。
我妈在那嘀嘀咕咕的:「跳艳舞的任务完成了,我给你打个勾……怎么还要共度一夜啊,这可怎么办……」
这艳吗?
穆兰神情不再紧绷,倚在床头的姿态带着些慵懒:「听你的曲子,你是农家女?」
「这怎么听出来的?」
他伸手触碰我的下巴,眼中有让人看不明白的色彩:「幼年时我也见过,父亲将粮食藏在地里,被人砍下手来,母亲捡起他的手,就像拔萝卜一样……」
我头皮发麻:「谁啊?」
他温柔地笑起来,像课上提问的老师:「珑娘不知道?」
「收皇粮的吧,你太姥姥那时候就这样。」我妈突然插嘴,「那肯定是清朝的事了,交了皇粮,就吃土,树皮……」
我赶紧答题:「我知道了,是皇……」
「嘘。」穆兰把食指轻轻按在我唇上,满意地笑了,「大半夜的,珑娘说点开心的事。」
「吃土,吃树皮……」我微笑着求助我妈,「有开心的事吗?」
「有啊。」她开心地说,「每年吃新鲜红薯的时候,红薯煮汤可甜了,比夹着谷壳的大米好吃多了……」
这有什么好吃的,我不理解,但还是原话传达了。
「吃不起肉,猪油拌饭拌酱油,可香了,你现在是没必要吃这些了。」
「还有红薯藤编耳环,用花染指甲,我还是臭美过的……」
「上学的时候最高兴,不用干农活,走几个小时山路去学校都高兴,不过高中你姥爷就只让舅舅上了……」
「我从小就种地,背比我还高的竹筐,背妹妹,我做饭她洗碗,我妈一年四季都在怀孕……」
我这是第一次听到她用「我妈」称呼姥姥,她沉浸在回忆里,似乎变得有点孩子气。
我将她的话转述为我的,穆兰静静地听了,不发一言地望着我,目光像月色下的河。
天亮了,有人来敲门。
穆兰神色一凛,深吸一口气,他站起来,只需要理理衣服,就恢复了来时的模样,沉着冷静,暗藏锋芒。
「珑娘。」他走到门口,回头朝我露出一个意味不明的笑,「在我下次来以前,你最好不要招待其他人。」
我一晚上没睡脑子有点昏,眨巴两下眼:「你是叫我等你吗?」
「你大可以不等。」他顿了一下,笑得更深了,黑眸微眯,「有胆子就试试。」
倒回床上睡觉了,我妈兴奋地说:「共度一夜也完成了,我给你勾上啊。」
这也行。
不过每天的任务是计算中心分析出来的最佳路线,没完成也就是扣绩效,但在这上面搞小聪明并没有什么意义,只要穆兰最后毁灭世界,就全都算失败。
任务又要失败,又要压抑本性,我无比难受。
2
傍晚,我被我妈叫醒。
「上夜班作息也要规律,我给你做了个计划表,看啊,你以后就下午四点起床,做做早操,然后吃早饭,学习……」
「妈,我是在做鸡,不是在考试。」我越听越不对。
「怎么说那么难听。」她嗔怪道,「穆兰不在的时候,你闲着也是闲着,不如就看看书,你杜阿姨的女儿就是上班时间看书自学,去年又考了个会计证。」
我头开始疼了:「可这里也没书啊。」
「那不碍事,我中午回家拿了,念给你听。」她在那边翻书。
我揉着额头试图把话引开:「还是先工作吧,今天没任务了吗?」
「有……不好做,妈给你想办法。」她支支吾吾地说,「我跟你领导搞好关系了,她朋友的亲戚的侄女居然跟你上过一个幼儿园……」
「我领导哪有那么大权限。」我正色道,「妈,到底是什么任务,你得告诉我啊,这是我的工作,我对工作是一定要认真负责的。」
她叹了口气,给我传了一段剧本,大段的宋体字浮现在眼前。
——
穆兰踏上走廊,看到的就是那个肥头大耳的男人从珑娘房里出来。
他压着心头怒火走进她房中,见她正把薄得透肉的纱衣牵上肩头,头发凌乱,冲着他媚笑:「穆大人也来啦。」
他山雨欲来地走过去:「他是谁?」
「恩客。」珑娘仿佛看不出他生气,无辜又理所当然地挑眉,「和穆大人一样的,恩客咯。」
「我和他一样?」穆兰脑中似有弦崩断,引以为傲的自制力在她的挑衅面前瞬间粉碎,他掐住她的下巴,「再说一遍。」
计算中心属实是把穆兰学习透了,这编出来的预演剧本里,他喜欢掐人下巴,耳背听话要听两遍的毛病都非常有那味。
「穆大人在珑娘心里……」珑娘目无惧色,缓缓凑近他耳畔,呵气如兰,「只是万千恩客之一。」
一向冷静自持的穆大人,却在这低贱的青楼女子面前红了眼眶。
他声音暗哑,眸中涌动着暴戾的黑:「看来我昨晚对你手下留情,是多余的。」
「啊!」随着珑娘一声惊呼,他
清晨,穆兰望着珑娘布满泪痕气息微弱的脸庞,心中充满前所未有的怜惜与悔恨。
……
众所周知,并不影响中文阅读,但这也码得太厚了!
「我看不懂。」我真诚地发问,「妈,这写的什么啊?怎么会有这么多奇怪的星号,这不是电话拨号盘上那个星号吗?」
我妈松了口气,郑重道:「你看字就行,你今天的任务就是惹他生气,让他把你打个半死,梓萱你放心,有妈在,他坚决不能打你。」
「谢谢妈。」我问,「如果我失业了,你能养我吗?」
「肯定养你啊!」她激动地说,「赶紧别干了,回来学习考试,妈监督你,咱们考会计,考二建,考教资,减肥,相亲……」
「妈你真好,妈我还是工作吧。」
我被她逼着在房间里做早操,苦不堪言。
做了几个波比跳,老鸨来找麻烦了:「姑奶奶,什么事那么高兴,楼下唱曲呢,就听见你这咚咚的。」
「梓萱,你跟她说,让她安排你只接待穆兰。」我妈支使我。
「珑娘,当了几天头牌,就想耍脾气了?」老鸨软硬兼施地驳回了,「穆大人要是真看上了你,还会把你放这?别想不开,趁年轻多赚点银子才是正道。」
我妈又让我装肚子疼,谁也不见。
老鸨怀疑我得病了,让我躺着,请郎中来看。
躺着的时间,我妈就给我念书,紧箍咒似的,念得我痛不欲生。
还剩一口气的时候,郎中来了,是个年轻学徒,说师傅不在,他来顶一下。
说完话就转身进屋来,我眼前一亮。
来者穿着一身白衣,玉树临风,气质温和含蓄,向我行了礼,坐到床前把脉。
我妈惊喜道:「梓萱啊,像你小时候最爱看的古装剧男的。」
对对对。
她激动起来:「你老说你相亲的男孩子太开放了,这个古代人总行了吧,古代人都含蓄,你看他都不敢看你眼睛,你主动点。」
那喜欢能带走吗?
我妈很有默契地说起来:「你们领导说了,是有带人回来的技术的,我回头再帮你打听打听,你先把他抓住了,机会难得,他还是医生呢。」
完全不是一种医生啊!
「他还是中医,中医好啊,越老越吃香。」我妈急得很,「快,你别害羞,抓住他的手,工作是小事,你的终身大事才是最重要的。」
那我恭敬不如从命,就反手扣住了他给我把脉的手,柔情万种地望向他。
他飞快地抽走手:「请姑娘不要逗弄在下,在下已有家室。」
我叹了口气。
郎中看完说我没毛病,我得了老鸨一顿数落,让我今晚必须接客。
我妈愁啊:「我一想起你要接待那个肥头大耳的男的再挨顿打,我就难受,咱们得把主动权掌握在自己手里,非得接客,也好歹选个看得顺眼的。」
我就依她的,在楼上挥帕子。
我这张脸外形好,招了的都会停下来看我。
外形不好的全放过了,走过来一个衣着锦绣的公子,公子抬头看见我,笑起桃花眼,调皮地挤挤眼睛。
可爱弟弟,好耶。
「这个太轻浮了,你让他走。」我妈谆谆教诲,「这种男的不能要,一看就很会骗人,像个纨绔子弟,他这里的钱又拿不回去,啥也不是。」
「你选客人呢选女婿呢?」
「要是能选上女婿,直接带走那就更好了呀。」
很可惜地放下窗子,把人劝退了。
等了会又来了个文质彬彬的男子,腋下夹着算盘。
像是斯文败类那挂的。
我妈给否决了:「不行,算账的不要,你爸就是算账的,太死板,太小气了。」
又过来一个阳光健壮的青年,步子飞快,裤子鞋上土有点多。
健气黑皮也可以啊,黑皮是好文明。
我妈斩钉截铁:「这个肯定是干工程的,干工程的不行。」
走过一个捕快,在佩刀巡逻,身形板正,目光锐利。
强硬禁欲系,我可以。
「这个不行,你打不过他,他还带刀。」
「妈,天都黑了。」我百无聊赖地挂在窗沿上,「你看谁都不行,肥头大耳的马上就来了。」
「谁说不行,我看这个就可以。」她在我视野里打红点标记了一个。
一个身着官服的白净男子站在窗下,悄悄地看我,朝我走了几步又停下,手不自觉地摸摸口袋。
「妈,你看这个又抠门又磨蹭,肯定也不行对吧。」我笑道。
「抠门说明是过日子的人,磨蹭说明他平时不爱来这种地方。」我妈拍掌道,「你看他衣服,他是这边的公务员。」
「不要用公务员这个词,我们的公务员纪律严明,是不能嫖娼的。」我严肃地指正她。
她决定了:「就他,快请他上来。」
我朝他笑着招手,扔了只金簪下去,给他当嫖资。
他很快上来找我了,是个文明人,要跟我先聊聊天,坐在凳子上拿折扇敲手,面上露出惋惜:「姑娘,我看你第一眼,就感觉你仿佛明珠蒙尘一般。」
劝妓从良是吧。
我只能尬聊,试着营造一种英雄相惜的氛围:「众生皆苦啊,你看你第一眼,就感觉你也是一个怀才不遇,工作到疲惫的可怜人啊。」
「啊?」他拿折扇的手僵住,大概没想到有一天会被妓女同情。
「大人,我懂你。」我接着硬着头皮尬聊,「上班挺不容易吧,领导都挺烦人的吧,月钱不多,事一大堆……」
「你竟真的懂我。」他感叹一声,颓废地埋下头去,「你说得对。」
他和我骂领导,骂了两个时辰,引我为知己。
「这个朝廷没有救了!」他脸红脖子粗地振臂高呼,「谁不知道穆兰结党营私,只手遮天,但陛下糊涂啊!」
「对对对,太混蛋了。」喝了酒,我也是昏的,「他就是个……家暴男,他掐你下巴,我跟你讲……纯混蛋。」
「谁混蛋?」
门砰地打开,穆兰一身黑袍地站在那,脸比衣服更黑。
冷风从门口穿堂而入,我打了个寒战。
「梓萱!我的梓萱啊,早让你别说话了,你就听不见,你不要哭,别怕,妈妈在……」我妈开始哭了。
知己被人拖下去了,我趴桌上伸手:「朋友!」
穆兰看也没看他,径直走向我,半跪下来截住我的手,力气不大,堪称温柔:「那么紧张,他是你什么人?」
看着他深渊一样的黑瞳,我彻底醒了:「不紧张,不熟,一个普通客人,一般客人。」
「那我呢?」
笑得和煦,眼神危险,仿佛答错了就要杀人。
我猛然想起剧情书上的那堆,脸红了又白。
「您是……高级客人?」这说法感觉怪怪的,我只能猛拍马屁,「您是天下独一无二的穆大人,您是天选之子。」
他低笑两声,执起我的下巴,拇指在上轻轻揉弄:「刚刚还在骂我。」
沉静的檀香钻进鼻子里,他的手指温暖干燥,我心里又痒痒起来,勾上他脖子诞笑:「爷,您不掐我,我就不骂了。」
「珑娘和每个客人,都这样说话吗?」
他羽状眼睫垂下,映着明灭烛光,眸似深泽诱人沉沦,唇角的弧度勾着我的心。
「爷和别人哪里一样。」我扭着腰磨蹭过去了,「爷,奴家有在好好等你的,但是嬷嬷让奴家必须接客,奴家没有办法嘛。」
穆兰从善如流地揽上我后腰,带着缭绕的檀香缓缓靠近,喟叹般轻笑:「呵……」
我浑身发热,心跳得几乎要出来。
「真会撒娇。」我妈沧桑地叹了口气,「梓萱平时跟我也这么说话就好了。」
我心脏骤停。
怎么把她忘了啊!
一想到自己干了什么,瞬间脸爆红,脑子嗡嗡的。
她还在念:「跟谁都比跟我客气,在外面像个兔子,在家像个老虎,就会窝里横……」
穆兰已经近在咫尺了,他眼睛略有失神,吐着灼热气息的薄唇几乎碰上我。
「啊。」我妈卡了一下,放轻了声音,听着还有点不好意思,「他想亲你啊,这不合适吧,哎呀,但是他给钱了……但是我的梓萱,怎么能给钱就……」
我没暴露吧,没暴露吧,应该没暴露吧,她不也知道我在演戏吗,这个老谋深算的女人,到底是看出来了还是没看出来啊……
越想底气越漏,已经抬不起头了,我面无血色,颤抖着撤开。
「就知道你是装的。」腰后的手一松,穆兰讽笑一声,嗓子有点哑,「过去,不然我不保证会发生什么。」
「快走开,梓萱,坐远点。」我妈如蒙大赦,「男人都是禽兽,你不懂。」
我不懂什么啊!
连滚带爬地挪开了,坐得笔直。
「珑娘和别的客人,可不能这样了。」穆兰拢拢衣服端起茶杯,恢复了八风不动的模样,「少有人能忍得了不对你出手。」
我心虚地,不知安慰给谁听:「嗯,做鸡就要有做鸡的样子。」
他不疾不徐道:「何必说这样轻贱自己的话,即使是妓子,也总不会有自愿做的。」
「就是。」我妈又行了,我几乎能想象出她昂首挺胸的样子,「梓萱,你别自卑,你比他高贵,你是来赚钱的。」
我仿佛被扫黄改造的失足妇女一样,埋头聆听他二位的教诲。
穆兰没有继续,闲谈似的岔开话题:「方才和那吏员是在聊什么?」
「普通闲聊。」
「这样。」他拿杯盖轻抚杯口,黑沉的眼望过来,「说得那么高兴,也聊给我听听?」
「梓萱,你就跟他讲讲,你不是看了那么多书吗?你让他见识见识你现代人的智慧,让他刮目相看。」我妈在那来劲了。
「好吧。」我叹了口气,拾回清明,「穆大人,在这世上,要治服恶人,有时候要以恶制恶,以小恶对付大恶,以假恶对付真恶,恶人也会做善事,但善人只要做过坏事就变成了恶人。」
穆兰愣了愣,轻叹一声,笑意蔓延在眼角:「可是珑娘,对我来说,善恶是混沌的……」
「由此可以推出以下哪一个结论?」我接着说,「善人不可能治服恶人、世界上不可能有善人、做过善事的人未必是善人、做过坏事的人未必是恶人。」
他笑容凝固住:「什么?你在出题考我?」
「三十。」我说。
「三十?」他莫名紧张。
「二十九。」我皮笑肉不笑,「二十八、二十七、二十六……」
他定着没动,在我数到二十的时候,给出答案:「做过善事的人未必是善人。」
我妈兴奋:「这孩子,是个考试的好苗子啊。」
「挺有意思的。」穆兰好笑地看着我,「还有吗?」
有啊,我又给他画了个压箱底的图形题:「请根据选项,填入一个图形,使之呈现一定的规律性。」
把他难住了。
但是被激起了斗志。
刷题到大半夜。
「珑娘,你真是个有趣的女子,你的步伐虽囿于楼阁,心中却另有一片天地。」最后穆兰如此感叹,眼中幽幽闪光。
我麻木地靠在椅背上,听着我妈兴奋的喊声:「梓萱,他对你刮目相看了,快,妈再给你翻几个难题,你把他考倒,顺便自己也复习复习。」
谁要复习啊!
谁要穿越到古装言情文,做上了倾国倾城的青楼头牌,对着付了钱的高质量男性,刷一晚上的题!
时值子夜,窗外的猫头鹰鸣叫一声,穆兰突然浑身一凛,把我扑倒在地。
啊这,好突然啊这,怎么了。
我晕晕乎乎地看着咫尺处俊美逼人的容颜,幸福来得太仓促。
他却目光如鹰地盯向某处,浑身包裹着紧张的肃杀,顺着看过去,床柱上竟插着一枚飞刀。
「啊,梓萱,我忘了说了,今天晚上有毒飞刀暗杀,但是穆兰应该会带你躲过去……」我妈突然语焉不详地说。
什么忘了说啊!明明就是你全给我屏蔽成了!按照原剧情,我现在可能跟穆兰抱在一处满地乱滚,裤子飞刀满天乱飞,那么刺激!现在全没了!
「怕吗?」穆兰忽而低下头来,冲我短促地笑了一下,「估计还有。」
还有?那太好了,飞刀,你带我走吧!这题我是一刻也不想再刷下去了!
我妈很是时候地絮叨:「下一个是从他背后出现的,你别抬头啊……」
「我不怕。」我还给穆兰一个无惧的笑,搂紧他的脖子,陡然发力,夹着他跟他翻了一圈。
稳稳地接住了背后来的飞刀。
「噗——」我喷出了血。
好痛啊……
但是,很快就好了……
视野摇晃着涣散,依稀看到身下穆兰紧缩的眼瞳与煞白的脸。
他摸上我的脸,不知是谁在颤,他嘴唇蠕动,我却听不清他在说什么。
「为什么……」
啊,看懂了。
我最后笑了一下,俯下身去吻上他的唇。
他的嘴唇是软的,冰凉,带着血的馨香……
亲到了!亲到了!
我微笑着瞑目了。
谢谢公司,谢谢领导,我这一趟,总算没白来。
3
天光摇晃,春风清凉。
我自浑身无力中缓缓地睁开眼。
穆兰坐在床前,形容颓废地注视着我,带着前所未有的怜惜与悔恨。
见我转醒,他眼眶陡然湿润,喃喃喊着珑娘的名字,握紧我的手,喉咙滚动:「谢谢……谢谢你能回来……」
「我……还活着……」望着周围的景致,不是楼里,却依旧古色古香,我直愣愣地想坐起来。
却望了后背的伤口,迟来的剧痛让我不禁发出杀猪般的嚎叫:「哼,哼,呃啊啊啊啊——」
「哎哟,乖女,哦哦不疼哦,乖乖,乖乖最乖……」我妈愁眉苦脸的声音在脑子里虽迟但到。
「珑娘……」穆兰手足无措地哄着我,亲我的手,摸我的脸。
「乖乖好疼啊,不哭不哭……」我妈心疼得边哭边骂,「这个男的可恶啊!这种时候了他还占梓萱便宜,真的不是东西……」
这种时候了都不能占一占便宜吗!
「走开!你走开啊!」我痛不欲生地推搡穆兰,「让我死吧!我死了算了!」
「你不会死的,珑娘……你很快就好了,真的……」穆兰擒住我的手,俯身吻在额头,轻言细语安慰。
「他还亲?他趁梓萱不能动!他就是禽兽啊!」
「我不想活了!我活着有什么意思啊!穆兰!你放过我吧!别挨我啊!」
他僵着坐起来,声音苦涩:「是我的错,我会弥补你。」
「他还知道啊,都怪他,如果不是他,我的乖女怎么会受这种伤,怎么会做这种工作。」我妈捶腿痛骂,多少有点迁怒,「我真想给他一刀。」
我绝望地干嚎,喊了一刻钟,穆兰没办法,走了。
我已经没力气了,奄奄一息地侧躺在床上:「我说妈,咱辞职吧。」
「好。」我妈愤恨地答应了,「你快回来,咱们辞职,妈去跟领导说。」
我就撑着坐起来,忍着剧痛下地去桌上拿剪刀。
往心口戳,手抖得很。
「你干什么呀!」我妈又惊叫唤。
「我得先死了才能走啊。」
「那多疼啊,不行,梓萱!」
「长痛不如短痛。」下了狠手。
但是根本戳不下去,呜呜,我好懦弱。
又拿起衣服,看向房梁:「我听说上吊失去意识很快,算是一种安乐……」
「你怎么会知道这些啊!啊?」我妈警惕。
「网上看的啊?就那种,无用知识合集。」
她惊慌地放轻了声音,不知道想哪去了:「梓萱……妈妈怎么舍得你啊,你忍心抛下妈妈一个人吗?」
我翻了个大白眼。
「梓萱,你忍一忍疼,我们把任务做了,安安全全地出去好不好。」
「你能忍我不能忍。」我咬着牙把衣服抛上房梁,牵动伤口,痛得摔下地去。
穆兰闯进来,把我紧紧抱在怀里,浑身颤抖:「珑娘,你做什么?不要这样……」
「这个流氓!」我妈怒吼。
他的怀抱温暖,散发着安神的熏香,我却觉得我已经精疲力尽。
推了一下,抱得更紧了,完全推不动。
太好了,谢谢啊,就是这样。
在我妈滔滔不绝的骂声中,我幸福地闭上眼。
「不要死……求你。」他哑声道。
「好。」我说。
穆兰一刻也不离开我,白天我卧床休息,他就在旁边看公文。
「珑娘想看吗?」注意到我的目光,他微笑着拿了一张过来。
谢谢,不想看,只想看你。
拿过来看了,用的简体字,能看懂,他字体苍劲,刀削的一般。
字和人一样好看。
什么参劾户部尚书的奏章,洋洋洒洒堆满了他的罪行,从包庇儿子打人到贪污国库,一派义薄云天,忠直敢谏的文风。
「珑娘,宜绿院是曹大人亲族产业,我帮你把他拔了。」穆兰平静地勾起唇角。
好黑,好温柔,我春心荡漾:「谢谢你。 」
诶,不对,是不是跟任务走反了,我这不是加速他公报私仇,毁灭世界的步伐了吗。
我又改口:「但是不要为了我做这种事,我不喜欢。」
「那下次不告诉珑娘。」他一笑而过。
好感度不够啊妈,看来不颠鸾倒凤是解决不了问题的。
依照计算中心的推演,穆兰这个人从小深受苛政残害,痛恨朝廷,亲爹妈死后被城里亲戚收养,而后凭借着超人的智商和心机入朝坐到高位,搅弄风云,批倒贤臣,培植叛军,是导致皇朝覆灭的幕后推手。
他这个人整个黑化了,当官的时候没想过改造朝廷,组织乱党也不是为了推倒重建,满脑子只有搞破坏,甚至在功成身退后还觉得失去了目标,闲得无聊自刎身亡。
计算中心认为他的突破口在于缺爱,他平时忙着搞破坏,还是个悲惨的处男,所以给他安排了这样一套大保健剧情。
我妈明显有不一样的想法:「梓萱,他小看你,你写文章那么厉害,怎么能让他小看你。」
「我会写什么文章啊。」我没忍住嘀咕。
「珑娘会写文章吗?」穆兰没有太意外的样子,半认真半逗弄地拿张纸给我,「让我见识见识吧。」
非要我写也不是不能,伸手拿纸,扯到伤口。
「你说吧,我给你记。」他执笔笑着看向我,「想写什么都可以,比如对于嫖娼行为的定罪与整肃,我定为你呈上去。」
我清了清嗓子,理清思路:「『长期以来,我们在力度领域成绩斐然,意识突飞猛进。然而嫖娼定罪的发展并不像它表面那么光鲜,嫖娼定罪问题依然突出。因此,必须正确认识覆盖面,确保负担的实现。我们不仅要保持需要,协商基本纲领更要注重强化,新时代来临,我们的嫖娼定罪实现了历史性跨越式发展,职能得到切实巩固和提高,监控得到深刻变化……」
他听了半饷,果断打断:「好了,你休息吧,剩下的我来。」
「梓萱,你的文章太深奥了,他古代人没见识,听不懂很正常。」我妈安慰我,「对了,刚刚发任务下来了,今天的任务简单的,我给你看啊。」
以负伤为由,对穆兰进行放置(01)
「就是放着不管嘛,还进行放置,说得怪怪的。」我妈琢磨,「不过应该是你们领导体谅你辛苦,照顾你的,我来看看剧本啊……」
妈你最好别看。
「穆兰本想什么也不做,只是静静地陪在珑娘身旁,但是珑娘却从床上悄悄伸手,趁他不备握住了他的……」我妈突然卡住。
念啊。
「……袖子!握,握住了袖子。」她强自镇定,仿佛无事发生,「穆兰惊异地转头看她,她笑吟吟地望着他,手里揉了揉……袖子。」
好家伙。
「穆兰冷哼一声,攥住了她作乱的手,警告地看着她。」我妈声音有点抖了,「珑娘无视了他的警告,坏笑着继续揉他的袖子!」
「而当他再也忍不住站起来的时候,珑娘却陡然收回了手,一副病弱乖觉的模样无辜地冲他眨眼了,他气闷地坐回去,顶着难受的袖,袖子,却无法再专心。」
我妈念完舒了口气,欲盖弥彰道:「听,听见了吗梓萱,就是让你摸他的袖子,摸一摸就撒手啊,就是袖子。」
好吧,真够无聊的。
我就伸手摸穆兰的袖子。
真袖子。
他被我扯了一下,奇怪地转头来看我。
我皮笑肉不笑地揉皱了他的袖子。
「好玩吗?」穆兰笑了,直接把那只手给我。
我妈又紧张了:「只用摸袖子啊,不用摸手。」
我郁闷地把手缩回来,老老实实地攥住袖子。
无聊到睡着。
昏睡到下午,他还坐在那里,只是没写字了,撑头看着我的,像是在看什么有意思的东西。
才发现我把他手垫脑袋下面了。
「呃……麻了吧,抱歉啊。」
「嗯。」他浅笑,没有收回去,「想要珑娘帮我揉揉。」
「不安好心。」我妈怒骂。
「我是真的真的很过意不去。」我摆出一脸内疚至极的样子,得偿所愿地揉了。
「就欺负梓萱人好。」
又软又韧的肉,包着硬朗的骨头,手指头又长又漂亮,一次摸够了。
穆兰会反抗的,摸着摸着就摸我脸上来了,抚在下巴微微托起看我的眼睛,拇指放在颧骨处梭巡。
夕晖投进纸窗,人面半明半昧,气氛有些旖旎。
「他又耍流氓!」我妈似乎带着起床气,「每天一睁眼就看见这个男的在耍流氓!」
她是趴桌上睡的吗,这么几天也没听见她下过班,14 小时的班怕不是上成了 24 小时。
公司可真赚啊。
我破功地笑出来,门外送饭的来了,菜端到桌上。
「动手会疼吗?」穆兰端了饭给我,却没撒手,「我喂你。」
「啊——」我就要张嘴。
「多大了,还要人喂饭!」我妈生气。
可惜地把碗拿过来自己吃了,她又念:「你吃的什么啊,让我看看有没有肉,我跟你讲,要吃肉……」
看了,荤素搭配,丰富又清淡,她还不服:「肯定不好吃,有你妈做的好吃不?一看就不好吃,是不是?」
她期待地等着我的反应,可惜她又错了,但是我也得给她面子:「好吃,但是没我娘做的好。」
别的时候能跟她顶嘴,吃她饭的时候可不能,不高兴下次不做了,坚决得哄着。
穆兰问:「她擅长做什么?」
我妈嘚瑟起来:「你跟他讲,东坡肉,辣子鸡,酸萝卜老鸭汤……」
「蒸土豆,白面烙饼,水煮青菜。」我果断说。
「我给你吃得很差吗?」她不可置信道。
妈,你忘了咱的穷苦农民人设了吗。
我试图找补:「别看简单,也是很有讲究的,她几十年精心钻研煮青菜技巧,人称青菜仙人……」
穆兰看我的眼神又多了几分怜惜:「想她吗?」
我妈适时地安静了。
「想再看她一眼,吃她做的饭,穿她缝的衣,世间却再难寻。」他略有恍惚地看向某处,「珑娘也会这样想吗?」
我妈气都不出,支着耳朵听。
「会想她为何离开得这样早,明知世事易变,人无不朽之躯,却不甘于此,也会悔恨,此生未能见她展颜……」
我妈吸了下鼻子。
「哕。」我抱着饭盆干呕,「停一停。」
「你哕什么啊!你这个不孝女!我早晚让你气死!」
今天的任务对我妈来说简直是送分题。
吃完饭穆兰拿着绷带和药碗进来:「珑娘,该换药了。」
「好好好。」我火速脱衣服。
「梓萱!」我妈尖叫,「你这孩子缺心眼啊!他是个流氓,你还当着他脱衣服!」
「啧。」
「你别不耐烦,我就是对你教育太疏忽了,才让你这么纯洁,这么大意,社会很复杂的,包括你之前亲他,我知道你是为了工作,但是其实都不应该……」
穆兰看着我拉开个口的衣襟,黑眸沉了几分。
我拉回去了:「我自己来就可以。」
「好。」他转开头。
叫了厨娘来帮我。
睡觉的时候他又来了,换了件宽松的衣服,披着头发,看起来很随和。
坐我床边,长发就垂下来落在我手上。
我抓住他的头发,他抓住我的手,体温冰凉,带着湿气。
他静静地看了我一会:「珑娘的家在哪里呢?」
我只能装傻:「不记得了,被卖进楼的时候眼睛上拴着布,方向也看不见。」
「我帮你找。」他浅笑着道。
我吓一大跳:「别找了,我不想家,亲人都……」
想说全死了又想起妈在听,硬生生刹住嘴。
他可能觉得我被勾起了伤心事,没坚持,过了会又问:「那珑娘有什么想去的地方吗?」
想去你心里,帅哥。
我悄悄捏着他的手想了一会,抬眼认真地看他:「珑娘身似浮萍,哪里有人要我,就在哪里安家了。」
他喉头微动,半饷后微微笑了一下:「我不会再让你漂泊。」
「睡吧。」
闭上眼睡,他也没走。
安静了半天,我妈嘀咕:「他还在盯,真吓人……梓萱,你别睡那么死,他要是有什么动静妈第一时间喊你。」
我叹了口气,睁开眼,正对上穆兰专注到有些贪婪的目光。
他一怔,垂下眼睑率先错开。
我侧躺在床上,向后挪了两个身位,娇羞地抠着被子:「你……不睡吗?」
他眼眸一亮,白天收起的锋芒逐渐凝聚,身子向我探来。
「你别怂啊!你缩什么缩啊!这些流氓都是没皮没脸,得寸进尺的,他还以为你好欺负!」我妈惊叫唤,「你看,他要睡上来了,你知道一男一女睡在一起等于什么吗?」
这就是传说中的在父母眼里你永远是个孩子吗!
我哀叹一声,又咕涌回去把位置占了,抓住穆兰胳膊:「别……」
他僵在那,肌肉紧绷了两下,随后放松下来,轻笑一声:「我知道……好。」
他走了,我妈满意了。
4
如此住了一个多月,天天都在进行放置,任务就没几天是完成了的,估计今年的工资都扣光了。
「妈,我伤好了,可以努力干事业了。」我伸了个大懒腰,「起码最终任务别失败吧,好歹把底薪保住。」
「我觉得可以。」我妈感慨道,「这个穆兰虽然是个坏人,但是还是比较讲道理的,你现在跟他关系好了,好好劝他,他应该能听进去。」
那确实,我就主动去找穆兰。
他府上几乎没有下人,我转了一圈,端了果脯,熟练地推开他书房门:「穆兰,吃了吗……」
啊,有客人。
是个看起来很悠闲的公子,他们一黑一白坐在那里谈事,朝我看过来。
「打扰了。」我收脚退出。
「是珑娘吧?」那陌生公子却叫住我,含笑道,「果真是皎如皓月般的佳人,叫人一眼就能认出。」
我就比较直接了:「谢谢,您也是美男。」
「珑娘确实是灵慧澄澈,明快自得……」
他夸个没完,没见过美女似的,老实说他长得也就一般,我还是比较在意穆兰。
穆兰喝着茶,不咸不淡地说:「珑娘,为赵公子斟茶。」
心里突然有点不舒服。
一个多月没被支使过,都快忘了自己人下人的身份了。
「你看他那样。」我妈也很不满意,「就不该惯着他。」
我没说什么,摆出一个机械的笑过去拿起茶壶倒了水,多少有点置气:「你既然有事,我就先出去了……」
「坐一下。」他又说,眼看着桌子,跟我解释都懒得。
无奈地坐下了。
听他俩闲聊,赵公子讲着他在南方的见闻,穆兰话很少,基本就嗯两声。
我就在那守着倒茶,果脯都让赵公子吃完了。
「珑娘既是单州人,可去西山湖看过秋景?」他突然转头来问我。
什么地方,听都没听过。
「她没去过。」穆兰忽然应答,转头看向窗外,「也快天凉了。」
「是啊。」赵公子笑谈,「想再邀你,却是不可能了,你如今是大忙人,说起来我们十几个同门,如今就属我最闲。」
穆兰端茶的手一顿,似恍惚了一下:「单州是个好地方,素来远离纷争,安然自得。」
「我是没用,就靠那点祖业过活,因此也被捆在单州了。」赵公子玩着杯子,「还是京城更好,京城谁不喜欢,多繁华啊。」
穆兰没说话,脸色有点沉。
我来回看看他俩:「我也更喜欢京城。」
他瞥我一眼,眉间阴郁未能消解分毫,无情地说:「倒水。」
这人今天什么毛病,我直想倒他头上。
多少被养出了一点底气,我蹭地站起来,把抱着的壶重重放桌上:「自己倒。」
头也不回地走了。
呜呜,他不会生气了吧。
出去了就蹲在门口忐忑地画圈圈。
府上没有侍从,让我去充数,还给主子使脸色,丢他的脸,他不会嫌弃我吧。
「怕什么,就算你是奴隶,但你也是有尊严的。」我妈给我鼓劲,「站起来,梓萱。」
「站不起来了妈。」我腿蹲麻了,一屁股坐地上。
「封建社会真是把人变成鬼,还是现代好。」我妈感慨。
他们聊了没多久,走出屋来。
「哎呀,珑娘。」赵公子招呼我,「你还真是不拘小节。」
我扶着墙站起来,他搀住我的手。
穆兰后一步踏出来,目光似是停了一瞬。
我抓紧了赵公子的手,得意地媚笑:「多谢赵公子。」
穆兰挪开眼,毫不在意地从我们身边走过去了。
完全不吃醋啊!攻略完全失败了啊!这做的什么任务啊?根本不可能成功了啊!
赵公子让我迷得神魂颠倒,一直找借口接近我。
让我带他在院里转转,我就带他路过穆兰的窗前:「啊这里是书房,你好像来过了……」
他看也不看我一眼,把窗户关严实了。
下午又要跟我说戏,我就堵在门口表演学到的一点戏曲皮毛。
穆兰要出门,我唱在兴头上没给他让路,他也不叫我让,掉头就走。
吃饭的时候,赵公子又把鸡腿推我面前来,观赏我吃饭的样子傻笑。
穆兰眼观鼻鼻观心地吃他的青菜,鸡腿都不要了,筷子都不肯过来一下。
那我就多吃点,把桌上的菜全捞自己面前。
他好像无事发生,直接干吃一顿白米饭,一脸麻木,味同嚼蜡。
吃完回屋了,背影透着疲惫。
晚上赵公子邀请我看月亮:「珑娘,今天月色真美啊。」
「看不清,我眼力不好。」我瞅了一眼,没啥心情地把下巴放膝盖上。
他消停了一会又说:「我后天就要回单州了。」
「那你慢走。」我走神。
他再停了一会,语气透着欣喜与紧张:「珑娘,其实当穆兄说到,世上有这样一个灵动惊艳,不流于世俗的女子时,我还不信……」
「不会吧,不会是在说我吧。」我笑了,「我都不世俗,那就没有世俗的人了。」
「聪慧的姑娘总是自谦的。」他又称赞一声,悄悄来摸我的手,「珑娘,同我回单州吧,我会以最高等的礼节给穆家下聘……」
「啊?」我迷惑地看向他,「我能理解你看我长得漂亮,想纳我填房的心理,但是你给穆家下什么聘?他把我卖给你了?」
他征愣:「你不是穆兄的表妹吗?难道你不是穆家人……」
「……哦。」我深吸一口气,突然有点说不出话。
在他诧异的目光中,我站起身来,踟躇了一会,而后释然地笑了:「我不是他表妹,我是他从青楼买的……宠姬。」
丢下错愕的赵公子,我径直去了穆兰屋。
屋里点着灯,门拴紧了。
他没这么早睡过,往常总要和我聊聊天的,诗词歌赋,人生理想。
出于职业素养,我从不泄露半点原世界的古诗词,他也不嫌我没墨水,多么基础的问题都会耐心地讲解。
说起往事的时候,身上是萦绕着化不开的忧郁,流露出可感知到的情绪。
童年的悲苦,寄人篱下的屈辱,求学时的焦虑,官场的惊险。
他几乎什么都会告诉我。
除了将来,说起将来,他就会笼上一层孤寂,然后只微笑着看我胡编乱造,发表一点想法。
他给自己规划的未来,什么都没有。
但是我知道,那是通往地狱的直坠深井。
在纵身一跃之前,他得把我扔了,而后再无必要回头。
「谁。」敲了许久的门,屋里才传来低沉的应声。
「你的宠姬。」我叉腰,得意地说。
「珑娘,不要乱讲。」他噎了好一会,「莫叫赵公子听了去……」
「赵公子,赵公子。」我怒了,抬脚踹门,「我是一个人,不是货物!你买就算了,还能倒手卖的吗?」
「不是,你静一静……」
「我现在很冷静,开门!谈谈!」
「入夜了,不方便,你先回去。」他下着逐客令,无感情得像块石头,「有什么明天再说。」
我无可奈何地盯着纹丝不动的门,停下了踹门的脚。
转头从他窗户爬进去了。
清冷的屋里充斥着幽静的檀香气,一声叹息回响。
声音从屏风后传来的,我蹑手蹑脚走过去,绕出屏风,灯火摇动,显露出穆兰半明半暗的身影来。
他……
他刚从澡盆里爬出来!一件也没穿!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我妈的尖叫响彻脑仁。
「啊啊啊啊啊啊啊!」我痛苦地捂着脑子蹲下去。
「珑娘!」穆兰恼怒地呵斥。
我短促地抬头看了一眼,眼珠子差点爆出来。
为什么!为什么那里会有一朵绽放的向日葵图像啊!
「吓死我了。」我妈惊魂未定,「幸好我反应快,给你挡住了,太吓人了,梓萱,你没看见什么不该看的吧……」
是打码啊!为什么要用绽放的向日葵图像打码啊!妈!
「不对,没挡完……」她说着,穆兰的上身也绽放了两朵向日葵。
「救命……」看着那三朵灿烂的花,我难受得就想满地打滚。
穆兰也只让我看了一瞬,仓促地找衣服,拿手挡着。
「别挡了……我看不见……」我悲鸣着捂住脸。
「看不见?你……」穆兰脸色变了又变,而后咬牙切齿地转过身去。
我缓过来一点了,苟延残喘地看着他的背影。
后面他可能觉得没必要挡,就是又翘又窄……
「怎么能不穿衣服,真的不像话。」我妈抱怨着,再次出手。
穆兰变成了一根模糊的火腿肠!剥了肠衣的那种!一整根!
我哭出来了。
他披上肠衣,不是,睡衣,朝我走过来,嘲讽道:「夜里翻人窗户,还挺委屈。」
衣服是蓝色的,肉色的脸和腿,黑色的头发,组成一根蠕动的马赛克,向我步步紧逼。
我受到极大的精神污染,讷讷地往后爬了两步,抵到床脚。
「喜欢地上?」他半跪到我面前,慢条斯理地把我肩膀按到床沿,声音含笑,「那就别怪我不体贴了。」
为什么脸都要打码啊!
我绷不住地闭上眼。
「你就认命了?你快跑啊!」我妈在那大腿拍断,「你不能等死啊!攻击他的下体!」
攻,攻击了……
「用力啊!这样哪里有用啊!」我妈狂怒,「你不能怕!你凶一点,他是坏人啊!」
穆兰攥住我的手腕压到头顶,气息不稳,压抑着暴虐:「不是看不见吗?」
「呜呜……」我眼也不敢睁,怕把气氛破坏了。
捏住下巴,吻狠狠地落下来了。
来不及防备,舌顶进口齿,蛮横地勾搅,后脑抵着床单深深纠缠,鼻息相闻,冰冷至火热,凶残至温柔。
「嗯……」
幽幽檀香包裹住我,一室旖旎。
妈!你看清楚啊!是他先动的手啊!不是我,我可没动啊!
我妈嗓子都骂哑了。
笑死,根本拦不住。
有人在敲门:「穆兄!穆兄你睡了吗?你表妹到底怎么回事啊?」
他发狠地衔住我下唇厮磨:「跟他走,机会只有这一次。」
「不走。」我颤着声,抱紧了他,「我跟着你。」
「都这样了还不能走……我要把你们公司告上去,我举报,我找您们老板闹……」我妈已经精疲力尽。
穆兰的叹息落在唇上:「珑娘,不要冲动,看着我说。」
「不。」我牢牢关着眼皮,「就这样定了,不用看。」
吻落在眼睑,我一个不防睁开眼,却见他的脸变成了 doge 的模样。
「哈哈哈,」我乐不可支,「还挺可爱。」
「什么?」穆兰征愣。
「图库里只找到这个狗。」我妈有气无力地说,无奈地撤了码。
穆兰恢复了人脸的模样,双颊薄红,眼瞳水亮,脑后头发被我揉得凌乱,被我带起莫名的笑,又略有愠怒:「你想清楚了。」
我坚定地回答:「我从来就没想过别的。」
「我不是良配。」
「我不需要良配。」
「会死。」
「我不怕死。」我不忘初心,「但是我更想和你一起活下去,天长地久,百年好合,白头到老,子孙满堂,共享天伦之乐……」
「珑娘,你叫我如何是好……」他喉头微动,眼中涌动起爱意与无尽的忧虑,吟着名字再次靠过来,又硬生生止住。
「你不喜欢我吗?」我泫然欲泣地看着他。
他摇头苦笑:「皇子皆尽身死,朝廷朽木难支,叛军在城外,我已经无法回头了。」
「就算下地狱,我也要陪着你一起。」我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以情感人,「穆兰,你带我走吧,没有你我可怎么活啊。」
他凝视了我许久,眸中黑暗翻涌,再也抑制不住地倾身吻住我。
「穆兄!我知道你在里面!你开门啊……」
顶着倒霉老同学的斥责,亲了十几分钟。
我妈听起来像老了十几岁:「梓萱,事情已经发生了,也只能接受,但是你一定要让他负责啊。」
那肯定负责,我揪着他衣襟:「穆兰,你要对我负责哦。」
他停了。
他撤了。
他一脸犹豫。
什么渣男啊!
「不负责也行……」我慌忙去抓他。
他躲了:「我出去,你休息吧。」
就剩下我和我妈。
大家都很尴尬。
「咳,梓萱,你说的什么话。」我妈先缓过来,「什么叫不负责也行,女人要自重,要爱惜自己,就算是为了工作,也不能那么随便……」
「妈,我知道,这又不是我自己的身体。」我颇有些心虚,「我很爱惜自己的,从不熬夜,早睡早起,不吃泡面,恋爱都不谈。」
「你知道就好啊。」她沧桑地长叹一声,「也不要说什么死不死的话,妈听着多难受啊。」
「都是演的……」
「可妈听着难受啊。」
「都说是假的了,跟着人设编的,我是一个很阳光的人,怎么会想不开呢,你放心吧。」
「可妈听着难受啊。」
「……你不听不就完了?」
「你想气死我啊!」
5
没能下地狱。
刚淹死的皇子复活了,架着刀劝说老皇帝退位,一上任就大刀阔斧地改革,励精图治,持危扶颠。
三个月就完成了朝廷大换血,他眼光毒辣,下了几个大奸臣,先前遭冷遇的忠臣良将也陆续调回来,八十岁的前前任老丞相都重出江湖了。
大赦天下后,修建运河,厉兵秣马,开展外交,扩充后宫,全面发展竟也游刃有余。
等哪天他把穆兰也撸下来,我就直接躺赢了。
可惜穆兰察觉不对,蛰伏了下来,引而不发。
「要不就算了。」我找了个好天气劝说他,「这个新皇好像挺难对付的,而且他也不算昏君。」
说起新皇,他有些凝重,勾唇讽笑:「可是珑娘,皇族的良知,是最靠不住的东西。」
很有觉悟啊,所以你的方案是毁灭世界大家一起玩完吗。
就换了个方式开导他:「我看你挺愁的,要不今天别想事了,陪我出去玩会吧。」
他放下手头的纸:「珑娘想去哪。」
我兴高采烈:「听说新开了一栋茶楼,用的什么精钢灰泥土,建了十几层高,里面有好多新奇的美食,什么红色的酸甜果子炒鸡蛋,半生不熟的牛肉……」
「说到吃的就眼前发亮。」他失笑,「走吧。」
「还有会自己跑的楼板,会自己冲水的茅房呢。」我拉着他变走边说,潜移默化,「听说这些都是新皇重用工匠之后才出现的新东西,这么看他确实挺厉害的……」
穆兰不置可否,只若有所思:「厉害得……妖异一般。」
乘上马车走大道,茶楼那边有点堵,一个捕快穿着绿衣服站在路口疏导交通。
「这个比划手势指挥马车的办法还真有用啊,听说也是新皇亲自提拔的吏员提出的呢,他还真是选贤任能啊。」我见缝插针。
马车放在停马场,步行进楼。
门口排长队,穆兰眉毛一皱,带我站在一边,招呼手下进楼去亮玉佩找后路。
问完灰溜溜地出来了,茶楼小二站门口义愤填膺地喊:「陛下口谕!这里人人平等,什么王公贵族,都得老老实实排队!」
穆兰脸色有点难看,我没忍住笑出来,被他捏捏手以示警告。
我妈也笑了:「他古代人,真的没见识。」
经过持续的视觉冲击,她已经适应了我跟个没见识的古代人天天牵牵抱抱亲亲的现状了。
「诶,穆大人也来吃饭吗?」后面传来一道惊喜的男声,回头看,一个气宇轩昂的男子走来。
眼睛却锁在我身上,目光发亮。
美女的烦恼就是这样。
「见过陛下。」穆兰稳声行礼。
「啊,是陛下……」
「就是那个传说中的陛下……」
「千年难遇的明君啊……」
周围响起纷纷议论,陛下挺了挺胸,谦逊地笑着接受目光洗礼。
「陛下!请受草民一拜,您的变法,救了草民全家啊……」
说着说着有人情绪激动,就要跪下,陛下弯下身死死架着他的胳膊,朗声道:「朕说过了,我朝免除跪礼,任何人都不许下跪!」
在民众自发的簇拥中,他理所当然地径直走进了餐馆,带着我们一起。
穆兰无声讽笑了一下。
落座大堂后,皇帝带着满足笑叹:「穆大人,百姓真是跪习惯了,朕说了一万遍人人平等,要深入人心却是一件难事。」
「陛下勤政爱民,百姓自然感恩。」穆兰不疾不徐地喝着茶。
他们聊了两句,皇帝目光就一直往我这转,突然悠悠吟道:「淡眉如秋水,玉肌伴轻风,早听闻穆大人家中有一位绝色表妹,今日一见,果然非凡。」
穆兰捏茶杯的手一紧:「她是微臣的侍妾。」
皇帝咂咂嘴:「是吗,这样的美人做侍妾,实在有些……暴殄天物。」
我赶紧接话:「奴家以前是青楼女子,被大人赎出已属万幸,不敢奢想更多。」
「美人千万不要自卑,女子失足都是不得已的,只要诚心改过,回头都不晚。」皇帝似乎更兴奋了。
穆兰垂下眼睑:「珑娘,去催催菜。」
我赶紧站起来走开。
背后的目光若有实质,又听见他在背后吟:「真是翩若惊鸿,婉若游龙……」
我差点摔。
是的,皇帝也是快穿人。
不过我是来打工的,他是来玩的。
「梓萱,你小心点啊,躲一躲。」我妈担忧地说,「你们这个客户色眯眯的。」
确实,我也不敢得罪他,他是我们公司的客户。
我们员工守则第一条就是,全心全力为客户营造完美的快穿体验。
更别说他还是,终极 vip 大客户。
他在原世界是个富豪家的公子,沉迷于我们的穿越体验项目。
这次走的是皇图霸业路线,买我们的各项基建说明书、诗词合集、上帝视角、冷兵器对战顾问、N 对 1 专属助力等道具,已经充了 3.5 个亿了。
我就是他的 N 对 1 专属助力之一。
我的任务,也是为了在这位客户就位之前拖一拖,别让穆兰把他的皇朝都给搞没了,那就没得玩了。
很遗憾,即使在这个技术碾压平行世界的时代,公司也是要赚钱的,大发善心去拯救世界是不可能的事。
然后很不巧,这位客户上一个世界的体验提前结束,赶在了穆兰动手之前进入角色,可以亲手收拾他。
「梓萱,我觉得你还是尽量劝劝穆兰吧,让他退了。」躲到厨房门口,我妈悠悠叹道,「虽然他不是好人,但他是你男朋友啊。」
「什么男朋友,都说是演戏的了……」我拿脚蹭地板。
「妈是过来人,妈懂。」她笑,「你们都亲了那么多回了,妈都看着呢,还害羞。」
「亲……就亲……」我哑了一会,「妈,我觉得你还是太年轻了。」
西红柿炒鸡蛋做好了,我躲不下去,只能跟着回座。
穆兰说:「就这一个吗?」
「好好好,这就去。」我转身就走。
「怎么能支使美人做这种杂事,美人快坐下吃饭了。」客户连忙招呼我。
我只能皮笑肉不笑地走回去。
他又盯着我吟:「真是回眸一笑百媚生,六宫粉黛无颜色。」
还六宫粉黛无颜色!都说是别人的老婆了!你与那曹贼何异!
「陛下自重。」穆兰面无表情地说,语气毫无波澜。
皇帝一点也不客气:「可我看穆大人并不怜香惜玉,不如……」
旁边传来穆兰扳断桌腿的声音。
「你们这个客户,都娶了三百多个老婆了,真的好不要脸啊。」我妈感叹,「你别被他骗了,这种会写诗的文化人最会骗人。」
妈!虽然你不知道他的诗是抄的,但你的经验直觉真的很准啊!
我保持着微笑站起来:「陛下,您先吃着,奴家想去上茅房……」
「呃。」他夹菜的筷子僵住,「去吧。」
「打扰了陛下的兴致,奴家万分抱歉,还请陛下恕罪。」我不急着走,再行一礼,「只是奴家早上吃了韭菜鸡蛋饺,有些闹肚子,一上午拉三趟稀的了,刚才还放了几个……」
欲言又止,羞涩地抿唇微笑,皇帝把筷子放下,脸有点呆滞。
穆兰笑着喝茶,轻咳一声:「快去。」
他还喝得进茶,也是个狠人。
「梓萱,你真应该去市场部。」在马桶上坐了一会,我妈突然说,「这个客户刚刚充了一千万,想把你改造成不会拉屎的美女。」
我笑不出来了:「会死的啊。」
「对,所以现在人事部在跟销售部吵架。」
我有点感动,人事姐姐平时不干人事,关键时候还挺仗义。
「完了,人事部吵不过,你们那个金牌销售嘴好厉害,还说要离职。」我妈传递着最新战报,「哦,你们领导也来了,她肯定行。」
我坐在马桶上忐忑地等结局:「我任务还没做完呢,不能死啊。」
「好消息,梓萱,你们销售让步了,说只要你别当着客户的面屎尿屁就行。」我妈振奋道。
「那我谢谢她哦。」
背景传来喧哗吵嚷,听见我领导在声嘶力竭地喊着什么。
「……我们扮演的是人!人活着就要拉屎!这是底线!我感觉人格受到了侮辱!」
销售的吼声:「钱都没有还要人格?客户不给钱,你们吃什么!」
「不能惯着!这次是不能拉屎,下次就是不能吃东西!再下次就要你出汗都是草莓味!现在是请求,以后就成必须了,不是美女都不能给他看见!」
「你以为没有吗?隔壁组都出了不拉屎喝仙露肌无力 40 斤糖尿病哑巴美女了!就你们组破事多,怪不得业绩垫底,这个月房租交得上吗?」
我们领导破防了,我们领导不说话了,我们领导蹲下去哭了。
「我得去帮她,她可是你幼儿园同学的姨的朋友的亲戚。」我妈愤然高喊,「老张!老王!乡亲们,咱们走!」
「妈你干嘛?你不能恶意煽动罢工啊。」
「不罢工,妈上班。」背景里闹哄哄地响应,「我们去厕所上班,一人占一个坑,不让拉屎,那就谁也别拉屎。」
我担忧极了:「大家都会丢工作的……」
「那点工资谁稀罕,所以说还得靠咱系统部这些退休了的大爷大妈。」她乐了,「梓萱你放心,妈只要在这一天,就一定让你随心所欲地拉屎。」
「倒也不用随心所欲……」
「珑娘。」回过神来,穆兰在外面叫我。
我注意着妈那边的吵嚷,魂不守舍地打开门出去。
「他都不嫌你臭,真是你亲老公了。」我妈突然感叹。
刚刚还是男朋友,现在就老公了!妈!你专心吵架啊!
穆兰牵着我走出茶楼,上了马车。
街景已然翻天覆地地变化,四处都在重铺路面,新起高楼,路人的脚步轻快,脸上有了对生活的期待。
穆兰静静地望着这一切。
「他做得确实挺好的,过去那样的时代,应该不会重现了。」我补充一句,「虽然我不喜欢他。」
他转过来看我,神色略有所动,招手揽我在怀里,低声道:「委屈你了。」
「只要能跟你在一起,就怎样都不委屈。」我深情告白,「你会和我永远在一起吗?」
他沉默了很久。
最后轻轻应了一声:「好。」
「好。」我妈也说,「我回头问问领导,怎么把他弄过来。」
我没问你啊!你领导还搭理你吗!
「梓萱,事情解决了。」她出了口气,「刚大领导来了,各打五十大板,销售那边收回承诺,给客户换成等价值的道具,咱们这边,妈离职。」
这是各打 5 大板和 500 大板啊!
所以她要走了吗?
我突发惆怅。
好多年都没有过和她朝夕相处的机会了,久到都快忘了彼此的习性,只剩下一些愉快或不愉快的记忆点,面目都变得模糊。
这几个月的相处,才让我真实地回忆起,她的唠叨,她的固执,她无处不在的关心。
像是每次节假日结束前即将离家一样,我突然后知后觉地无比眷恋她。
任务结束后,回家见见她吧,带点她爱吃的旺旺大礼包,给她一个拥抱。
妈又说:「我跟他们说了,我要把你这个任务做完再走,咱们有始有终。」
您还是马上走吧!
她还挺愁:「我还得把穆兰给你带过去,你这木鱼脑袋能谈上恋爱也挺不容易的,年纪也不小了,过了这个村没这个店了,不行咱们充钱都行。」
不许充钱啊!
我吓得直接坐开了。
穆兰疑惑地看着我。
我讪笑:「我身上挺臭的吧。」
他抿抿唇,不由分说地把我拉回去,头贴在我脑后嗅了两下:「没有闻到。」
真不臭吗哥。
我缩着脖子,尴尬极了。
「哎,小两口就是这样,一天到晚腻腻歪歪,肉麻得很。」我妈啧了两声,「我跟你爸这种,就是已经过了激情期了,我上班几个月,他跟解放了似的……」
不要人戏不分啊!找机会我一定要好好跟她说说。
穆兰存心逗我:「讲讲那个会自己冲水的茅房?」
「害,也没什么稀奇的,它有个水箱,然后有个水管……」我想办法把话题绕过去,「待会买点蜜饯吧,我没吃饱呢。」
买了,他非得喂我吃,手指头在我嘴唇上摸来摸去。
「年轻真好,我年轻的时候都没这样过,那时候都保守,拉拉手都吓死了。」我妈羡慕地说,「你别不好意思,你也喂他两个,有来有往,夫妻关系才能好……」
我莫名红透了脸,就感觉她在那骂流氓我还适应点。
穆兰又捏着我的脸轻笑:「以前从不害羞的。」
你懂什么啊!
太恐怖了,我妈还在那:「真甜蜜啊,梓萱真是幸福了,有人疼了。」
不要说这种话恶心的话啊!
穆兰又捏着下巴来亲我,浅啄深吮,低声调笑:「珑娘好甜。」
我妈笑:「哎呀,梓萱你这个表情,脸好红……哎,我不说话了,你就当我不在吧。」
不说话了,但是暗搓搓地笑。
我又爽又难受,胃都在绞。
回去以后,穆兰忙了起来。
他急流勇退,很多人来找他麻烦,什么宫里内应,朝中傀儡,叛军首领,哭着喊着让他给个说法,安排后路。
我欢欣鼓舞,假模假样地试探一下:「真麻烦,要不就算了,干他一顿完事。」
「不必了。」他摇摇头,面露离谱,「前天新皇演武,竟开出几十架带投石筒的铁皮烧油车……时代,变得太快了。」
这又是充了多少个亿啊。
「你不会有危险吧。」我表示担忧,「要不咱们直接辞官归隐,陛下心眼挺小的。」
他揽住我,叹息道:「陛下虽看着年轻气盛,却是个深不可测的人,他曾对我说过一番话……」
「说什么?」
「他说我的智慧、政治属性都有九十多,所以即使忠诚只有五,他也要用我。」他陷入沉思,「我还未参透这些数字有何深意,却明白我走不了了。」
居然还有 5,哪来的 5,保底 5 吗?
「那咱们就好好干,安心过日子吧。」我劝慰,「你如果还有什么放不下的,我都陪你熬过。」
他凝视我许久,声音沉重:「珑娘,我想过很久,对我而言,世间百无聊赖,苦楚胜过万千滋味,我就犹如一个徘徊的幽魂,即使没有胜算,也会蝇虫扑火,至死才能安宁。」
眼睑垂下,目光漾开,再望过来的时候如星河般温柔。
「但是珑娘,你在,我就有了去处。」他额头抵上我的,执起我的双手,弯唇轻语,「选个日子,我们成亲吧。」
「好。」我心中的大石总算落地,心生怅然。
等叛军完全解散,我的原定任务就算彻底完成了。
虽然如今穆兰对于客户来说不再是威胁,这个任务已经没什么必要。
我也随时会被召回,离开这个世界。
在那之后怎么办呢,穆兰会怎么样呢,他的家啊,老婆啊,全都没了,万一逼急了疯狂反扑,定是不得善终吧。
「太好了,在这边办个中式婚礼,回去再办个西式婚礼。」我妈一击掌。
「妈,你想太多了。」晚上我在床上翻,越想越觉得穆兰可怜,却也无可奈何,「我听说肉身跨界的技术还在研发呢,八字没一撇,你忘了吧。」
「没事,妈可以等。」她斩钉截铁,「你反正也是一副嫁不出去的样子,你也可以等。」
「你礼貌吗?」我怪叫,转念一想又是好事,「先说好,那我可就一直等了,你可不许再安排我相亲了啊。」
「那万一有更好的呢……」她还犹豫上了。
「不行不行。」我捂着心口,「我对穆兰一心一意,别的我都不能接受了,要是跟别人相亲,我会心碎死掉的。」
「那怎么办呢,妈不忍心看你孤苦伶仃啊……」她发愁地说,「要不你回去之前,先把孩子生了吧,妈这辈子没别的指望,就想看看孙子。」
「你就是为了你自己吧!」
「别说话,梓萱。」她突然语气一凛,「你们那个客户要偷看你了,你快装睡。」
我顿时噤声,毛骨悚然地裹紧被子。
「哦,他把上次那一千万换了 10 次上帝视角,就用来看美女啊。」我妈嘀嘀咕咕,「幸好你是员工,项目群里会通知,要换成这边的女孩子怎么办。」
看了半天,还在看,我如芒在背。
决定行使我妈给我争取到的上厕所的权利,捂着肚子下地了:「哎呦,肚子好痛,要出来了。」
他马上掐了摄像头。
希望人没事。
「他去看穆兰了,太好了。」我妈松了口气,又一拍大腿,「什么太好了!真的是个变态啊!」
我深深地为穆兰担忧。
6
客户得不到我,客户在骚动。
上帝视角又不可控,又贵,他就办宫宴,要求三品及以上官员带家属参加。
官员带家属有三百人,皇帝带家属也有三百人。
拔河的话一定很壮观吧。
但是皇帝那边应该拔不过,武力不行。
什么裹脚致残轮椅出行的淑妃,胸比人重的德妃,十八岁长得像八岁的贤妃,以及那位传说中的喝仙露肌无力 40 斤糖尿病哑巴皇后。
以上都是我同事。
二组真的好拼啊,我惭愧地低下了没有业绩的头,心里泛起焦虑。
穆兰突然拉住我的手,在保守的官员当中显得十分不检点,吸引了周围人的目光。
「吃菜。」他又夹菜喂我,更不检点了。
我才发现皇帝一直在看我。
「啊——」我甜蜜地吞下去了。
「嘴角沾着有。」穆兰伸手揉揉我啥也没有的嘴角。
我嘟起嘴凑过去:「还有吗。」
他亲我一口:「没了。」
皇帝很怪,眼也不转,看得一脸愉悦。
「太肉麻了,我都有点受不了了。」我妈嘶了一声,「啊,对了,你们客户刚花 10 块钱开了视觉换脸业务,把穆兰的脸换成他自己的了。」
给我涨价啊!
我没辙,只能去上厕所。
出来被皇帝堵住,把我壁咚在门口。
「小美人,你在躲朕?」他伸手挑我下巴。
我还是有职业素养的,任务里没有的活,不加钱就不做。
我偏头甩开他:「奴家没有。」
「有脾气,我喜欢。」他又说,「别装了,你不就是想吸引朕的注意吗?」
「梓萱,这个带劲,我们那时候的电视都这么演。」我妈莫名兴奋。
「陛下怎能这样说。」我作羞愤状,「奴家已嫁做人妇,一心一意服侍穆大人,陛下不要辱人清白!」
「嫁了还分床睡?」他得意地笑起来,「别以为瞒得过朕。」
我绞尽脑汁狡辩:「只是这几天肠胃不适,怕打扰穆大人休息才分开的……」
「傻孩子,他昨天拿上帝视角看穆兰了,他屋里一点你的东西都没有。」我妈有点恨铁不成钢,「你斗不过他,妈来教你说。」
皇帝板着脸唬我:「再演,可就是欺君之罪了。」
「梓萱,你大声点问他,有钱了不起吗?」我妈清了清嗓子,「你说,我虽然地位低下,但我最痛恨仗势欺人的人,我今天就告诉你,钱买不到尊严,买不到爱情,你能得到我的人,得不到我的心……」
会暴露身份的啊!而且你在兴奋什么啊!
「陛下可以治我的罪,但我是坚决不服的,奴家虽然出身青楼,却依然坚守世间女子该有的忠贞,还请陛下不要强求。」我大致传达了她的意思。
「哎,没那味了。」她挺失望。
「我知道。」他突然温柔下来,「你就是这样一个外表放荡,内心保守,身世坎坷,拥有绝美外貌却没想过用身体换取便利的纯真女孩。」
我大惊失色:「不是,我真不是啊,我都做了半年的侍妾了。」
「却分房睡。」他笑,「我听说你即将嫁给穆兰做正妻,那肯定是你要求在完婚前保持完璧之身,像你这样的女孩真是世间少有了。」
妈!都怪你!这怎么解释!
「怎么跟电视上不一样啊,他怎么不生气啊,他怎么直接就把心里的欣赏说出来了啊。」我妈在那抱怨。
为什么要跟电视一样啊!
她语气一转:「不过他说得对,梓萱就是这样一个纯真干净的女孩,妈妈为你骄傲。」
你骄傲个屁啊!
我没辙了:「陛下,奴家不敢欺君,我们确实分房睡,却是因为穆大人怜惜我,正因如此,我才全心为他折服,誓死忠于他。」
「怎么可能,就算他不行,也不至于……」他怔了一下,神色凝重起来,「难道你真的是穆兰的奸细。」
「啊?」
「我就在想,这个穆兰忠诚几乎没有,却一直老实本分,他的阴招到底在哪里。」他沉思片刻,而后自信地指向我,「他使美人计!让你来色诱朕,这下就完全说得通了。」
说得通什么啊!
「陛下多虑了。」
穆兰静静地出现在他身后,「陛下身边群芳毕集,又如何会被一个美人蒙蔽,纵使再险恶的反贼,应当也是想不出用这个法子的。」
皇帝面露尴尬:「这只是一种猜测。」
穆兰恭恭敬敬的:「可微臣确实就是安分守己,并无二心,确实不知陛下的所谓不忠是从何谈起。」
「穆兰,我这人不爱拐弯抹角。」他绕过了提问,只道,「能干的人总是有点小脾气的,我理解,你有什么不满都可以跟我谈,无非就是钱没给够,或者受委屈了,对吧。」
穆兰没有反驳,看了他一会后笑道:「陛下先把内子还给臣,要谈什么都可以。」
皇帝却抓住了我的手腕:「可女人也是有自由意志的,你应该让她自己选。」
「陛下是否应该先放开她,再说这话。」穆兰阴沉地看着他。
「来了来了。」我妈激动起来。
「自从我被穆大人赎下,就已经暗自发誓,生是他的人,死是他的鬼。」我坚贞地说。
穆兰脸色稍缓,我松了口气,想去拿下皇帝的手,却被他把两只手都攥住了。
「可是美人,爱情不应该是挟恩图报。」皇帝深情地看向我,「我能给你平等尊重的爱,以及无限的荣华富贵。」
「男的结婚之前都这么说,梓萱,你要擦亮眼啊。」我妈略有担忧。
「陛下跟三百多位娘娘,都是平等尊重的爱吗?」我实在憋不住反问了。
「问得好,梓萱。」我妈鼓舞道,「你让他为你解散后宫,不然就别去。」
「是的。」皇帝居然昂首挺胸地承认了,「她们每一个都是朕最珍重的存在,朕的后宫和谐,必不会让你困于宫斗。」
想都想得到,这人的脸皮全是二组无底线惯出来的!他们把整个行业都毁了!
「陛下,你闹够了吗?」穆兰走上前,目光阴冷,「原想陛下天纵奇才,不过性子稚嫩了些,可如今看来又是如此冥顽不灵,怕也是做不长久。」
皇帝十分火大:「你别在这教我做人。」
「我已经没耐心陪你玩了。」穆兰抬起手。
「等……」
心觉不妙的我没来得及阻止,大内侍卫已一拥而上,把皇帝扣在了地上。
穆兰轻柔地把我牵到身边:「珑娘,别怕。」
「帅啊。」我妈鼓掌,「打起来了。」
她高兴个屁啊!真就看戏呢。
我惴惴不安地环视周围,想着在这重重包围的皇宫里,穆兰要如何才能脱身。
皇帝在地上扭动:「穆兰!你果然想造反!来人啊!」
穆兰接过侍从的刀向他走去,语气依旧平淡:「筹谋很久了,你竟一点都不知道,看来你的智慧只有五。」
「放屁!」皇帝大惊失色,「不可能!你想干嘛?你们放开我!明明都是忠诚最高的侍卫,怎么可能……系统你坑我!」
「看来是只知道忠诚,却不知对谁忠诚。」穆兰略有停顿,「我就说,为何突然将我的人尽数调到身边,你这名叫系统的妖异,确实害你不浅。」
他杵着刀蹲到皇帝面前,让他大惊失色,什么也顾不得地怒吼:「系统!系……唔唔!」
穆兰当机立断捂住了他的嘴:「是靠语言使出的?这样还能用吗?」
可以,目前的科技并不能直接读取思想,如果发不出声音指令,还有手势指令可以用。
皇帝心惊胆战地看着他,很聪明地没有再动手喊系统。
但是穆兰还是拿绳子把他整个人都缠成了一团,满意地说:「这样就万无一失了。」
刀刃抵上他仅露出来的脸颊,他谨慎地思索着:「那是什么样的妖术?若是砍掉头也会重新长出来反倒难缠,先削一片肉来试试好了……」
「唔唔唔唔唔!」皇帝目眦欲裂,垂死挣扎地闷嚎。
「看来不能重新长。」穆兰笑了,刀挪到他的颈间,「这就好办了。」
没有人来救援,客户已经是菜板上的现切牛肉。
「等,等等……」我颤颤巍巍地上去揪住穆兰的衣袖,「你不是答应了我的吗,从此金盆洗手,我们去过安生日子……」
真让他反了,客户怕不是回头就重开,换个剧本反推江山。
但是人上头了,又怎么会听我的,我再怎么说,也是徒劳。
多少努努力,对自己有个交代。
没想到穆兰还真停了,看着我露出意外:「即使这样,珑娘还要保他?」
我只得恳求地捏着他袖子。
他看了我很久,最后无奈地笑了:「不要为别人的事求我。」
唤侍从:「备车。」
一起上了马车,借着皇帝的牌子出了京城,将他打晕了扔草丛里,一路向南。
「我还以为他们会为了你打来打去呢,结果就这样了。」我妈挺不过瘾的,「不过这样也好,穆兰真的很爱你,你们好好过。」
上哪好好过啊。
我心不在焉地看着路旁风景。
「不甘吗?」穆兰问我。
我摇摇头,反问他:「你才是吧。」
「有一点。」他承认了,微笑起来,「珑娘要补偿我。」
「行,怎么补偿?」
「和我一起活下去,天长地久,百年好合,白头到老,子孙满堂,共享天伦之乐。」
「……好。」
我尽量,我想。
根本做不到。
还在路上,我妈就跟我通报了:「你们客户醒了,气得要命,充了一个亿,要穆兰的命。」
身价真高啊。
不是,充钱连命都能买吗?你们这是什么公司啊。
「现在全公司都在吵架。」她乐观地说,「计算中心里面都在辩论,还没决定干不干呢,领导肯定不会接的,你放心。」
跟穆兰朝夕相对,我也没法回答她,只能听她广播。
先是吵高科技世界是否有资格决定低等世界的人类命运,介于公司就是干这个活的,反方毫无悬念地输了。
然后又是我们作为先发展起来的人类,是否有必要在低等世界塑造正义引领者的形象,这次居然让正方胜了。
「因为实物跨界技术快面世了,你们年轻人都不生孩子了,将来会引入平行世界的人,所以他们觉得还是要给人留一个好点的印象。」我妈兴奋,「到时候让他们先给咱们用。」
再然后又是对于罪行停留在谋划阶段的人,是否能宣告死罪,对于动机极大的恶人,能否预先处置防患于未然等等。
吵了很久,我们到了偏远南方的小县城,住了半个月,还没出结论。
这里天高皇帝远,穆兰觉得很安全,我觉得他想多了,客户天天开上帝视角盯他,对他的定位一清二楚。
「完了,梓萱。」这天她忧心忡忡地告诉我,「客户又充了一个亿,这下没人吵了。」
「他怎么充不完的钱?有那么恨吗?」我趁上厕所的机会问她。
「大家都看着呢,不记仇显得他很没面子,穆兰身边人多,跑得又远,现在就只能建机场开战斗机过来,那样花得更多,还不如充钱给公司解决。」
「他们怎么就接了,那可是活生生的人命啊,为了钱什么事都能做吗?」我气得肚子疼,「而且穆兰都让我劝成好人了,他们哪来的正当性,老祖宗的礼义廉耻一点都不要了吗?」
「就是,咱们做人一定要有底线的。」我妈赞同道,「你们公司真的坏,都不走公告,下什么秘密任务,让你们任务员以自己的名义去干。」
她给我展示了一个刺客系统,各种暗杀秘籍、药物合成资料呈列其中。
「我不会干的,谁爱做谁做。」我厌恶得一眼也不想看。
「就是,以为谁都跟他们一样见钱眼开,以为花五千万悬赏就有人做了,真是笑死个人。」
「多少?」
「五千万啊。」
「那……那我考虑考虑……」
「梓萱!你不能这样啊!那是你亲老公啊!」
7
我勤奋学习刺杀资料。
什么弓箭的抛物线计算,飞镖受力分析,叶子飞刀最佳树种的嫁接栽培法。
卷啊。
我还在种树呢,有人的飞刀已经满级了。
幸好穆兰对躲飞刀很熟悉,没有给他们赚钱的机会,反手扔出去,同事-2。
转头去学什么毒药的炼制法,又被人先卷到了,在井里下毒。
幸好我提水做实验的时候发现水质不对,给他们解了。
硅胶仿真面具都捏出来了,装成府上的人潜入,被脚印出卖,让我告发。
他们不知道我也是任务员,还想在街上绑架我去要挟穆兰。
差点就让抓着了,因为穆兰派人跟踪我所以没能得逞。
「你怎么能跟踪我啊。」我回去质问穆兰,心虚地埋头瞪地板。
「这边不比京城,流寇横行,我担心你。」穆兰凝视着我,黑眸深不见底。
我感动地扑进他怀里。
「不要怕,我会保护你。」穆兰笑得云淡风轻,背地里却攥紧了拳头。
「我也会保护你的。」我苍凉地抱紧他。
「就是,这才像一家人嘛。」我妈欣慰地说,「不管有什么样的坎坷,只要夫妻齐心,就能共度难关。」
齐什么心啊,穆兰又问我,闲聊似的:「最近怎么又对药物感兴趣了?」
「人总是要生病的,求人不如求己。」我胡诌,「多学一门技术总不会有错。」
「那余生就都仰仗珑娘了。」他莞尔微笑。
「好说好说。」
费尽功夫炼出了一颗丹药,我兴冲冲地去拿给穆兰:「来尝尝,这个小糖丸可好吃了,还能壮阳。」
他看了那药许久,笑道:「是鹤顶的红色,看着挺危险的呢。」
「那是山楂红,酸酸甜甜的。」
他依然没有接,眼中翻涌起情绪,忽然倾身把我压在墙上,凑近过来,笑容冰冷:「珑娘对于成婚的日子一拖再拖,是觉得我需要壮阳吗?」
「梓萱,你让他别急,结了婚再那个。」我妈挺不好意思的。
那我有什么办法,咬牙把他推开了:「我娘让我结了婚再那个,你,你先吃。」
他也没强来,只是深深地看着我:「这么想要我吃吗?」
「吃,吃了就好了。」我冷汗都流下来了,「我又不可能害你。」
他凝固了很久,最终无奈地扯动嘴角,像是卸下了所有的防御。
「喂我。」他启唇,慢慢地凑过来,「珑娘喂我,什么都吃。」
塞他嘴里了,他弯起眉眼:「真甜。」
「喜欢就好。」我着急,「你吞啊。」
喉结滚动,吞下去了。
「喜欢,除了珑娘,世间再也没有什么值得喜欢的事物了。」
他突然告白,眼中却再无一丝光彩,沉寂地望过来,柔和的嗓音带着仅剩的温柔与疲惫。
「珑娘是这样美好的人,好得不像这世间该有的,好得像一个美梦。」
「可梦总是要醒的……」
他呢喃着,渐渐闭上了眼。
我声称他在外面中的毒,叫他手下来看过尸体,大家挖坑把他埋了,立了碑上了香作鸟兽散。
「好了,客户看见了,监控和悬赏都撤了。」我妈长舒一口气,「你成功了,梓萱,这么难的假死药丸都让你搓出来了,你当年念书的时候也这么聪明多好……」
「我本来就聪明,我只是不努力。」我骄傲地挺起胸膛,又从地里刨穆兰。
抛出来一身土,拍拍干净又是漂亮的穆兰一个,虽然呼吸全无又冰凉,但是不僵硬,软趴趴的,让人很有为所欲为的冲动。
「哎,怎么这么快……」
我妈在跟谁说话,吵了好一会才回来:「梓萱啊……你干嘛!你怎么趁人家动不了亲人家!」
「没有,我只是凑近了,看看他眼睛里有没有土……」我心虚地狡辩,「你怎么这么快回来了,说什么了?」
「他们说是你任务完成了,让你回来。」我妈情绪陡然低落。
「我就知道。」我问,「那我任务完成了,五千万给我吗?」
「不给你给谁啊!」我妈瞬间兴奋了,「五千万啊……」
「五千万啊!我得打几百年的工啊!可以买市区大平层带装修了,住一栋租一栋,我再也不用上班了。」我也情绪激动,搓了好一阵手,简直归心似箭。
「买!咱们买,剩下的钱还能吃香的喝辣的……」我妈狂喜之余略有担忧,「那你老公怎么办呢?咱们走了,就没人管他了啊。」
「自己管自己吧,人各有命,我已经尽力了。」我敷衍地挥挥手,「咱现在有钱了,还要什么男人。」
「你是这样想的啊,你怎么能这样想呢?钱是重要,但是哪比得上家里有个热乎乎的男人……」
「我服了你了,那也带不走啊。」我突然警觉,「你是不是想把我困在这自己花五千万啊,我们母女二十几年,竟是为了金钱分崩离析?」
「算了我不说了,你这孩子真是……」
还是穆兰比较惨,为了防止他纠集人马搞事,他的钱全让我分给他手下做遣散费了,就给他剩个房子。
起码还有房子,还是四合院大别野,很多人连个自己的厕所都没有,希望他知足罢。
想了想还是给他写封遗书,希望能给他一点活下去的动力。
大概就是一、珑娘拿自己的命作掩护,换你重生的机会,希望你珍惜;二、珑娘亲人朋友都没有,如果你也死了,那就没人记得珑娘了,请你活着;三、珑娘想回家想她妈,请你找到珑娘的家乡,给她妈上炷香。
差不多了,上了三重保险,他要是再寻死觅活我也没办法。
不看,不闻不问,就不关我事。
有了五千万,谁还要男人啊!
「哈哈哈哈哈哈——」我狂笑着栓绳,回到了原世界。
睁眼就看见一屋领导同事围着我鼓掌。
「恭喜我们的年度优秀员工,李梓萱,凯旋归来!」
我从休眠仓里坐起来,受宠若惊地看着他们:「年度优秀……我吗?」
「我们的优秀员工李梓萱,在完成本职工作的同时积极解决客户需求,并维护了公司的正面形象,堪为表率!」
又是一顿鼓掌,给发了块印着五千万的大牌子,看得我晕乎乎的。
「梓萱啊,你还没回来领导们就夸你半天了。」一个中年妇女从一边钻进人堆,脸上堆满喜气和褶子,「快感谢领导赏识,没有领导哪有你的今天……」
天天在脑子里嗡嗡的熟悉的声音,脸却是大半年没见。
有点恍如隔世,我泪眼婆娑地望着她:「妈。」
行政把我拉起来,把我和我妈搂在一起,众人站一排咔咔照相。
「这是上阵母女兵啊。」大领导慷慨激昂道,「正所谓百善孝为先,我一直相信,一个有品格的人,一定是最重视亲情的人,我建议全体员工都向李梓萱学习,抽空回家,给父母尽一尽孝,洗一洗脚……」
「领导说得好啊。」我妈感动得擦眼泪。
还好没让我当场洗脚。
大领导走了,我问我小领导:「钱什么时候打?」
「看你急得,放心,赖不了你的。」她笑眯眯地拍我的手,「走了流程就给你。」
8
尘埃落定,请了一天假,陪我妈离职回家。
「梓萱,你看我头上。」在楼下等公交车的时候,她说,「妈妈白头发多了。」
「妈,一直都挺多的。」
「你都不心疼妈妈吗?」她抹眼泪,「妈妈一直都很心疼你,你在那边受一点苦,妈妈都受不了,你被人欺负,你受伤……我现在想起来,都很难过。」
「别难过了,我这不是没事吗?」我鼻子有点酸。
「可是你没有对象了。」她哽咽着,「你好不容易找着个对象,就这样没了……」
「没有,妈。」
「你那么喜欢他,你肯定心里特别难受,还装得不在乎……」
「真没有啊……」
「梓萱,没关系,你马上有钱了,什么男人找不着。」她拿泪眼看着我,「不要难过了,去相亲吧。」
「嗯……啊?我干什么不好我去相亲啊?」我当机立断,「妈,你没过过好日子,咱现在也享受享受有钱人的生活……还等什么公交啊,打的。」
「挺远的吧……」
「那就更要享受了,虽然咱俩很多观念不一样,但是靠金钱是可以扭转过来的。」
坐上车,我很大款地摆在后座上:「妈,你也别急着回家了,我带你在这边好好玩几天,我这就请假。」
「车票都买了诶……」
「退了。」我大手一挥。
「那晚上我就住你家里哦。」
「别,住大酒店!」
玩了几天。
在各大景区辗转挨宰,在旅途中晕车呕吐。
玩得七荤八素。
「不要这么累了,你陪着我我就很开心了。」我俩穿着貂在金碧洗脚城泡脚,她说,「梓萱,你平时是不是太缺乏锻炼了,怎么就走不动了,有钱了也要坚持锻炼身体啊……」
「知道知道。」我敷衍过去,看着这些天大手大脚花掉的钱,美滋滋的,「怎么才用了这点,五千万的零头都没有,哎,还是得买房子……」
「看着多,真花起来快得很。」她谆谆教导,「特别是你有了孩子以后,养孩子,上学……」
「怎么又说到这里来了。」我尝试反向诱导,「妈,你都没觉得,把爸扔家里,咱俩在外面花天酒地,电话都不给他打一个,特别爽吗?」
「你不说我还真把他忘了。」她一拍大腿,「我得给他打个视频呀,咱现在也玩点花的,待会我就喊他亲爱的,看他什么反应。」
我不想听,我绝望地捂住耳朵。
「哎,我还没打呢。」她笑着来扒拉我,「你这么重视妈妈,妈妈真的很高兴,你不爱听,那我就不说了……但是我总是要比你先走的,到时候你孤零零的……」
「不是不说了吗!到底能不能停啊!」
明显不能停,她视若无睹地念:「人活着总要有亲人的,只有亲人才会永远关心你,亲情是钱买不来的……」
「妈,我爱你。」我突然打断她。
「啊?」她有点不好意思,「怎么突然这么说,哎,我也爱你,梓萱。」
「妈,我不可能再像爱你一样爱别人了,永远没有人可以替代你,如果你走了,我感觉孤独是理所应当的事。」我郑重道,「你不也是吗?难道有谁可以替代外婆在你心里的位置吗?」
「那就是你呀。」她慈祥地说,「所以说你一定要生一个自己的孩子,孩子是你身上的肉,是你一生的陪伴……」
「呜呜呜,救命啊。」
我败走洗脚城。
把我妈送走了。
清静了。
巨额资产在路上,连上班都是如此的爽。
起床气没有了,闹钟只用调一个了,早饭变香了,路上的尾气都充满了朝气蓬勃的芬芳。
就是半天不到账呢。
等了一个月没动静,我坐不住去问。
「申请早递上去了,现在就等大领导签,他日理万机,能有那么快吗?你别急。」
又等一个月。
「刚说要给你签呢,大领导出差了,下个月才回来。」
等了一个月回来了。
「财务总监休年假了,哎,这么大的金额必须他亲自把关的,放心,他就十多天。」
等回来了。
「出纳家里出了点事……」
我怒了:「赖账是吧!」
领导顿了顿,转变话术:「萱萱啊,公司现在资金周转遇到一点小问题,你体谅一下……」
「收两个亿分我五千万还能有小问题啊?」
她再次转变话术:「哎,不是我卡你啊,其实是总经理让我跟你说的,你的成功并不是你一个人的成功,也有团队的功劳,销售部那边也认为……」
「想都别想!」我狂怒,「我举五千万牌子的照片还挂文化墙上呢!就一点信誉都没有吗?」
在楼里跑了一整天,拍遍了领导的桌子,总算走完了流程,再三确认出纳明天一定会来上班之后,我疲惫地回到了家。
好像是被虐会了一样,拿好处之前一定要狠狠吃一番苦,不然都感觉是假的。
「妈,钱难赚屎难吃啊。」晚上,我打电话给她倾诉,「等明天拿到钱,我直接打一半孝敬你,一定要让你感受一下无痛发财。」
「你同事不会嫉妒你吗?你要小心啊,很多人没有底线,为了钱什么事都能做的。」她略有担忧,「我明天来陪你吧。」
「不用,千万别来。」我揉着眉心,「我会小心的。」
有了她提醒,我确实警惕了点,请了假,把门挡得死死的。
第二天中午,突然响起敲门声。
谁?谁会来?
我没有出声,那边也没有出声。
咚咚咚。
敲门声节奏机械。
不是我妈。
我汗毛倒立。
别吧,真让她说中了?
小心地蹭过去看猫眼,又想起猫眼能被捣碎然后伸进铁棒的传闻,也突然不敢了。
「接着敲……可能在睡。」门外响起我妈的声音。
我陡然放松下来,一身的冷汗,几乎虚脱,抖着手打开门:「妈,你装神弄鬼……」
门外站着穆兰。
穿着古装。
「啊?」
我把门关上。
再打开。
还是穆兰。
「……李梓萱。」他阴着脸假笑,咬牙念出我真实的名字。
我傻在那。
我妈从他背后冒头:「梓萱,惊喜不惊喜?」
我感觉离谱:「不是,你怎么会在这?」
「没想到还能见到我吧?怕了?」穆兰穿着古装跨进我家防盗门门槛,带着山雨欲来的压迫感。
我不禁后退一步。
「哎哎哎,你好好说话啊。」我妈跟进来扯他袖子,「明明来之前哭得像个什么似的,见到人了又开始生气……」
他没再上前,只是红着眼眶瞪我,可我还是各种怵,不大敢看他。
硬着头皮问我妈:「怎么会这样?」
「哎,我就知道这个决定没做错。」她欣慰地看着我,「我就知道你也很想他,早就说了,钱算什么,有些东西是钱买不来的……」
「什么?」我敏锐地捕捉到了钱字,警觉地看着她,「你拿什么把他换来的?」
「嗨,能是什么。」她脸都笑烂了,「我早上还在车上,就接到你们总经理电话,告诉我传送技术马上上市了,将来那些有钱人用啊,定价都是两个亿……」
「那我的五千万呢?」我浑身僵硬。
「买穆兰啦!」她大腿拍断,「两个亿啊!因为你是优秀员工,才给你打骨折的!」
我深吸一口气。
「梓萱,别老想着钱,钱可以再赚,我跟你讲,一家人和和美美才是……」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我捂住耳朵,爆发尖叫。
他俩被我吓定住。
「你问过我的意见吗!五千万啊!你不要,我要啊!」我歇斯底里地狂吼,「都跟你说我不要什么男人,不要什么穆兰,给我钱啊!你听不懂人话吗!」
「啪!」
一巴掌打在我脸上,打得我脑子嗡嗡的。
「梓萱,你怎么这样说我……」她怔怔地看着我,眼中是心碎。
「你打我,你还挺委屈是吧?」我后退半步,笑出声来,「真有意思啊妈,发现控制不住我了,吓死了吧。」
我好像已经没有理智了,又好像无比清醒。
「我已经不想跟你争什么钱和感情哪个重要了,我不可能说服你,但是你为什么一定要说服我啊?因为你天然觉得,我就应该听你的是吗?」
「做系统的那段时间,你肯定爽死了吧?我整个变成了你的傀儡,吃饭拉屎睡觉,全都得听你的,简直上瘾吧?」
「呵呵呵。」我笑着倒退进房间,一把薅落床头柜上的言情小说。
「梓萱,这是……?」
不待她震惊,又打开书柜,粗暴地抖落一柜子带颜色不带颜色的本子,然后是衣柜里的等身手办,电脑桌上的立体鼠标垫,打开电脑秒开机,充满视觉冲击性的桌面晃瞎她的狗眼。
「哈哈哈哈哈哈。」我站在一地狼藉的房间中央笑出了眼泪,「想不到吧!我从来都没听话过,全都是骗你的!我骗你几十年了!」
她瞪着一屋子的几百款男人,说不出话。
穆兰懵懂地捡起了一个本子,翻了一页,手一抖掉地上。」
「还有他,我跟你说过的吧,演戏而已,你能懂吗?」我指着穆兰,「你看看,我喜欢的男人多了去了,不是非他不可,我从来没都不是什么纯洁乖乖女,在你面前装乖而已。」
「我不想装了,妈,他喜欢的我是假的,我俩没可能的,你说你爱我,可你爱的我也是假的,那还有什么好说的。」我垂手,好笑地看着她。
「怎么会是假的啊,梓萱……」她摇着头,脸色苍白,「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我都是为你好啊……昨天还说要孝敬妈妈呢,昨天还好好的呢……」
「那我给你选一下吧,你是要我孝顺呢?还是要我爱你呢?」
她纠紧了愁眉,语无伦次:「你,你在说什么啊,你听话啊,梓萱……」
「我知道了。」我耸耸肩,「选错了,所以一样也没有了。」
「如果一定要我证明不组建家庭也能好好活着,那我现在就证明给你看。」打开手机把她拉黑,展示给她看,「你走,还是我走?」
从未发现自己竟是铁石心肠。
第二天照常上班了,牛啊。
穆兰在我工位坐着。
「?」
他换了一身衬衫,长发束起,抬头冲我漂亮地笑:「我没有地方住,你要收留我。」
「谁让你来的你找谁啊。」
「可我是为你来的,李梓萱。」他目光灼灼地看着我,毫无动摇,「即使外貌不同,但你就是你,你要对我负责。」
我叹了口气:「昨天说得不够明白吗?穆兰,我不是珑娘,就连人格都不是啊。」
仰头回忆了一下,从头跟他捋:「我俩到底哪里一样啊?她的凄惨穷苦背景,都是为了骗你共鸣编的,什么爱你爱惨了非你不可啊,都是计算中心编排的最佳路线,至于什么忠贞纯洁,也是因为我妈盯着我,我可烦她了。」
「我的一举一动都被人控制着的,那么珑娘的行为到底算谁的行为呢?」我恶意地笑起来,「如果硬要说你喜欢珑娘的人格,那你喜欢的,到底是计算中心那群秃头,还是我妈呢?」
「去找她吧,跟她说阿姨我不想努力了,她挺会安排的,肯定能给你安排得妥妥的,我们这边没有剥削没有压迫,就算是你也能好好活着。」
他听我说着,笑容不知不觉敛起,眼里的光一点点黯淡下去,带着最后一点些微的希望:「你……真的不是她?」
「当然不是。」我翻了个白眼。
之前那些淡定却是强撑的,他再也没有说一句话,慢慢站起来,走出了办公间。
不愧是我,一天制造一个心碎人,一般人做得到吗。
我又何尝不是呢。
但是粘吧粘吧,也不妨碍活着。
也不算很难过。
人又不是瓷器。
我妈也不是。
修复得还挺快。
过了一个星期,拿我爸的手机给我打电话。
我也没挂。
「梓萱,妈想明白了。」她听声音很平静,「你有你的想法,从前是妈管得太多了,以后妈不逼你做任何事了,妈尊重你。」
我没说话。
「梓萱……你说句话啊。」她停了一会,声音颤起来,「别,别不理我,妈求你了,我真的很害怕,怕你再也不理我了,你是我的女儿啊,我怎么会不爱你呢……」
「别说了。」
我低头擦眼泪:「对不起,妈,我不该那样气你,我也怕你不理我了,你别生我气,我不是好东西,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
「呜呜呜呜呜梓萱啊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
「呜呜呜呜妈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
俩人对着电话哭了好久。
「梓萱,妈给你说个事。」她吸着鼻子郑重道,「穆兰在这里很痛苦,我请你们总经理把他送回去了。」
「啊?」我有点愣,「那不收钱吗?」
我妈愤愤不平:「他说漏嘴了,穿越一次成本只有五千块,收我们五千万,他真的好意思,我还没让他赔钱呢。」
我心绞痛:「他不可能赔的,咱还是别提那五千万了,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穆兰已经走了吗?」
「在你们公司实验室呢,我以后什么事都和你商量着来,所以这次我一定要告诉你一声。」
上楼找他,穆兰正躺在仓里,脸上一点表情也没有。
技术员问话,理也不理。
他看见我了,目光飘过去,仿佛什么也看不进。
一堆技术员站在窗外闲聊。
「他精神状态不太好啊,文明差异太大了,会有很大的心理落差……」
我浑身一震:「不对,我得自己问问他……」
推门就进去,他们拦也拦不住:「穆兰,你能保证你回去好好活着吗?」
他漠然地看着我:「为什么要保证。」
「马上启动了,快出去!」技术员们上来拉我。
我死死拽着床栏:「他都这样了!还送回去干什么,送回去找死吗!」
他们闻言停了一下,我扑过去够着他,气急败坏地吼:「我付出那么多努力,看了那么多书才救你一命,你受点感情挫折就给放弃了?你怎么好意思啊!」
他死死盯着我,眼中凝聚起光彩。
「李梓萱,你还说不是你?」
9
回家了。
带男朋友回家了。
他好像在我身上找着了珑娘的影子,也不知道是在哪找着的。
「我跟她真的不一样,你不许失望啊。」我无数次打预防针了。
「我知道,我可以适应。」他气定神闲地微笑,「我已经很了解你了,有一定的把握。」
「你了解我什么啊?」
「小时候尿床,长大了逃课……你母亲什么都和我讲。」他目光悠长地看着我。
我捂住额头。
「李梓萱,她给你取了一个很好听的名字。」他轻轻念着这个名字,「梓萱,像草木一样生生不息。」
「哦,是吗。」我一脸麻木,翻出我的通讯录,「来,给你看看,这是我同学,张子轩,我同事,王梓瑄,这个就牛了,令狐紫萱……」
「……」他哑了一下,「即使名字重复,你也是独一无二的。」
到家打开门,他再次愣住。
床上自暴自弃地摆满了等身抱枕,压箱底的海报挂轴也全拿出来,贴满了四面墙。
「啊,别看……算了。」我放弃挣扎,「哈哈哈,来认识一下,这些是我的老公。」
他咬咬牙走进来:「可以收起来吗?」
「穆兰,你知道我想听什么吗?」我邪笑着把他按墙上,「像这样把我按住,问我,难道你有我还不够吗?懂不懂?」
他震惊地瞪大了眼。
「吓死了吧,你家珑娘纯洁得像个小白兔一样,可不会有这种邪念。」我舔舔嘴唇,「我跟她可完全相反,在看到你第一眼时,就想狠狠地……」
他侧开头拿手掩唇轻咳一声,脸颊浮起薄红。
「你脸红个屁啊!」
转回来看我,似乎是觉得很好笑,带着轻视:「能有多狠?」
让他见识了我的厉害。
周末回家见家长。
老爸出去钓鱼打牌遛鸟了,我妈见到我非常惊喜,做了一桌子好吃的。
之前被我妈天天大鱼大肉的喂,穆兰对于炒青菜非常惊艳:「这就是……青菜仙人。」
「呃……啊……嗯……」
「真好,梓萱,我这女婿说话真好听。」我妈笑眯眯地看着穆兰,「什么时候叫声妈来听听。」
穆兰郑重地放下筷子。
「别叫,叫了马上就是催结婚生孩子。」我很有预见性地打断,「工作还没有呢,扯远了啊。」
「人家刚刚过来,人生地不熟的,怎么工作呀。」她笑嘻了,褶子里藏着阴谋,「我听说身份办下来了?那要不就……考公吧?」
我算知道我妈喜欢他什么了。
考。
考上了。
在 24584 人坑考到笔试第一。
太好了,这就上网发帖:「我老公是公务员,有公积金……中间我忘了,我老公是公务员。」
放下手机,我高兴得直摸穆兰的头:「好消息说完了,坏消息呢?」
「面试不能留长发。」他坐沙发上,仰头好笑地回看我。
「那就只能剪了。」我恋恋不舍地摸着手里绸缎似的长发,假惺惺地安抚,「虽然你们那边讲究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是吧,但是入乡随俗吧,这个留着也挺热的,洗起来也挺累的,我也挺心疼你的。」
他似笑非笑地看了我好一会:「那梓萱帮我剪。」
剪吧。
我拿着剪刀。
左比划右比划。
比划了半个小时。
最后崩溃痛哭:「社会的发展到底带来了什么,长发男士这样的好文明,都被无情的消灭了,这是人类有史以来最大的损失……」
「就知道。」他执起我的手把剪子放一边,揽住我脖子安抚性地吻了我一下,「不去面试了。」
撤开些许看我,披散着人类有史以来最伟大的文明,led 吸顶灯的光辉在他脑后茸茸地映照一圈,深刻又温柔的微笑竟显神性,让我生出头晕目眩感。
「真,真的吗?不可惜吗?」我抓着他头发问。
「不符合你的喜好,是更可惜的事。」他似乎磨了下牙,「现在可以把你那些长头发男人的画卷扔了吗?」
「可以,我今后就只要你一个长发男人。」我感动至极,「然后我最近比较喜欢红毛……」
「我去染。」他又咬了下牙。
「 那个……大波浪卷的……」
他略带警告地眯眼看过来。
我勉强知足了。
「但是我都跟网友们吹出去了。」冷静下来看手机,有点愁,「已经挨了几百楼的骂了,白挨了。」
「你不是说我欠你五千万吗。」他似乎早有想法,接过我的手机往主楼上编辑:「成绩附图,需要课程请联系。」
行,我成广告哥了。
卖课卖了五十万。
开了个公司干培训。
让穆兰一天给我上 14 小时班。
一年赚回五千万。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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