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南漯河的历史文化、市井文化、商业文化、码头文化和戏剧文化堆砌起了这里独特的文化特质不说,单就牛行里蔓延的几乎能够涵盖当时的社会底层生存状态的社会现象,何尝不是另一种意义的文化呢?“牛行街”有属于自己的“文化”——牲口经。“牙纪”则是对“牲口经”掌握得最为精通的人。“牙纪”本身就是一种文化。

河南漯河的特色(漯河牛行街和它的)(1)

挚友孟君的父亲在2017年的寒冬走完了他人生最后的一段路。之前闻老先生生病住院,我特意去医院探视,哪知那竟是最后一面,第二天,老先生撒手人寰,享年近百。我之所以在这里提到老先生,是因为在我的印象里他极有可能就是漯河“牛行街”的最后一位“牙纪”。除了“牙纪“这个身份外,老先生还是个典型的戏迷。在漯河大名鼎鼎的李顺先生在他的口中竟是“小顺”。据说,旧时,凡“小顺”唱戏他不但场场不拉,而且卸了戏后必须再一块喝上几盅,可见其与李顺先生的交往之深,而我也就是因为戏才和他有了许多共同语言。在和老先生数十年的的交往中,除了沙河两岸许多“角儿”的奇闻逸事和发生在牛行街上的故事外,关于“牙纪”这个充满神秘色彩的职业留给人们亦善亦恶的职业形象,我大多也是从他那里听来的。当然,在我和张福祥先生几十年的交往过程中的多次闲聊,以及在编辑他的遗著《老漯河说漯河》一书时也得到了印证。

所谓的“牙纪”就是牲畜交易的“居间人”,用现在的术语就是“经纪人”,民间也用“牛牙行”、“行户”来称呼他们。俗话说:“仵行店脚牙,无罪也该杀”。旧时所有的经纪人或交易员都有那时特有的代称,牲畜行的叫“牙纪”或“牛牙行”、“行户”,粮行的就叫“斗纪”或“斗行”,烟行的叫“烟纪”等。这个行业,那时统称为“经纪”。他们为买卖双方穿针引线,从中说合,是商品经济活动中不可或缺的角色。如果从重农抑商的陈腐观念去评价他们,他们也许算不上“好人”。但从发展商品经济的角度看,他们却是有用之才;用现在的话讲,他们就是技术骨干,是能人,是人才。漯河豫剧团的现任团长原来就是“跑台口”出身。所谓的“跑台口”,剧团一般都称为“外交”,实际上就是戏剧演出的经纪人。前几年戏剧不景气,一个剧团能不能有演出的机会,或收费高低,全靠一个“跑台口”的“外交”的本事了,所以,漯河剧团能从曾经的一段低谷中上岸,固然有政策的因素,但他这个“外交”却是功不可没。

河南漯河的特色(漯河牛行街和它的)(2)

而在“牛行街”做“牙纪”,却远比现在剧团的“外交”难做。在这里从事这个行业,首先业务要熟,具体就表现在从业者对牲口的口齿、毛色、膘情、役力、健康状况的把握上。上架的牲口,他们搭眼一看就对牲口的各项情况摸个八九不离十,估价当然也比较合理。好的“牙纪”在农民中颇有威信,农民买卖牲口都专找他们,为的是怕上当受骗。当然,这些“牙纪”里边也有心术不正之人,更有许多坑蒙拐骗之术被他们运用到各种交易之中而导致许多交易的不公平,以致于会得到个“该杀”的评价。但这些毕竟是少数。

这里所要说的是“牙纪”不但在牲畜交易中必不可少,同时,他们还在这种特殊行业中创造了一种属于他们特有的“牙纪文化”,具体说就是“袖筒议价”。在旧时的牲畜交易时,通常会见到“牙纪”利用衣袖遮盖,用手指进行讨价还价的场面,俗语叫“比码子”。其实这就是“牙纪和买卖双方进行价格沟通的一种特殊方式,“牙纪”与“牙纪”或交易员与交易员在买卖双方都在的时候,不便在公众场合言明价格,于是就伸出手摸住对方的手(在袖筒内)比划,除1、2、3、4、5是按手指的原数外,余下的数则是用“6捏7撮8叉9勾”代替的。买卖双方在袖筒里你来我往,最终达成交易。“牙纪”在谈好的买卖中抽取佣金,皆大欢喜,这样的交易方式就叫“袖筒议价”。

所谓的“袖筒议价”就照顾不上了,于是就又产生了许多暗语或黑语,但这种语言只有牙纪与牙纪知道。听孟老先生说过,从一到十表示法是:一海子、二淡子、三品子、四调子、五拐子、六骚子、七才子、八别子、九弯子、十按一还原。101叫丁头零、102叫刺头零、103叫品头零、104叫虎头零、105叫没头零、106叫鼠头零等等。如这头牛值370元就说品才,450元就说调拐,890元就说别弯等等。

河南漯河的特色(漯河牛行街和它的)(3)

俗话说:“铁嘴鸟舌牛牙行”,牙纪都有一套说服买卖双方成交的本领。如牲口头上或身上其它部位有旋毛,迷信以为不吉利,往往不好成交,可是牙纪们就有办法说服他们。比方说这头牛头上长个旋,牙纪就对买方说:“头上一枝花,谁家买住谁发家!买好。”对卖方则说:“头上一枝花,不妨爹来便妨妈!卖了算啦!”如牛背上长旋,就对买家说:“通脊牤牛对脐健,谁家买住谁家喧,通脊牤牛对脐健,干起活来不用鞭。”对卖家则说:“通脊牤牛对脐健,妨得主家不得安。”等第。在长时期的交易中,牙纪对牲畜的饲养、口齿、年龄等判断都有一套成熟的经验。如在饲养方面,他们说:“冬呼啦,夏扑喳”。这话的意思就是喂养牲畜在冬天不要在草料中添过多的水,要干一点,草料搅拌起来要呼啦作响。夏天天气炎热,水自然要多一些。长期和牲畜打交道,他们当然熟知“水长精神料长膘”的道理。另外,他们在给牲口下料时要“大大的,小小的,小小的,大大的”,这样看似迷团般的话的意思其实就是让牲口开始吃大大的草,小小的料,到了后来则是为了让牲口多吃点,再大大的料,小小的草。同时他们还非常讲究草料的搅拌,如他们常说的“有料没料四角搅到”就是非常典型的例子。这句行话后来就成了经典豫剧《人欢马叫》中刘自得的台词,由此可见牛行街上的俚语也能对戏剧做出些许贡献呢。

牙纪除了能在牲畜的交易中口吐莲花促成买卖双方的交易,在牲畜的喂养方面有着丰富的经验外,所有的“牙纪”对牲畜的年龄的判断更是总结出了百试不爽的口决。如看牲口的年龄是从牙齿上看的,看马是“七(岁)、八白、九出斑,斑斑点点十二三”;看牛则是“七摇八不动,九年裂了缝,底光上圆十二三年”、“中渠平,十年零”等等。由此可见,牛行文化着实可称为丰富多采。

河南漯河的特色(漯河牛行街和它的)(4)

漯河的牛行初开办时,都在源汇寨南寨门以里,即从龙王庙街一直到南寨门。到了1924年,这里的牛行已发展到20多家,实在没地方发展了,有的牛行就搬出南寨门,向南寨门外发展。当时,南寨门外是一条不足两庹宽的南北路,路两边是两条沟。初开始时有说:“牛行街两条沟,一直通到信阳州。”后来,各家牛行共同出力把沟填平,并拓宽了路面。由于这条街一街两旁开的都是牛行,约定俗成,人们就把这条新街叫做了“牛行街”。民国24年(1935),牛行街的牛行已发展到140家多,从业人员达15000多人,牛行街已扩展到干河沿,足有三华里长。

随着牛行的发展,牲畜交易还带动、派生出了其他很多行业,如养运、屠宰、皮革、饮食、娱乐及其他服务行业,甚至有附近村里的人专门以割草、卖草为业;还有人专门卖白开水也能养家糊口。总之,这时的牛行街谋生的各种人员加起来足有上万人从业,完全可以说是一业兴旺,百业繁荣。

撇开更早的日子不说,单就从牛行创办之后,这么多行商坐贾拥挤在一条小小的牛行街上,再加上已经成型的水旱码头,更有后来的火车站通车,因而派生出来的许多码头工人、搬运工人和开设在牛行街外的商家诸多从业人员在这里长住或流动,人口和城区的迅速扩大让这里成了沙河岸边最繁华的都市,这样的环境怎么不让那时最受欢迎、又是唯一的娱乐方式的戏剧在这里的催生并发展呢?而牛行街上那些南来北往的客商和众多靠了牛行街吃饭的从业者,又有几个不是戏迷呢?

河南漯河的特色(漯河牛行街和它的)(5)

我的忘年交孟老先生在牛行街做“牙纪”的时候不但和众多的戏曲名家都是朋友,而在生命中的最后几年,他几乎每天都是在看戏曲碟片中度过的。一次我去看他,他正在看唐喜成先生参与演出拍摄的最后一部作品《七品芝麻官》的碟片,见我到来,他的眼睛依然盯着电视的荧屏撂出了一句:“唉!刘梅英的丑和牛得草的不一样,小顺、喜成那一阀的老朋友一个也见不到了……”他说的小顺就是漯河著名的花脸演员李顺先生,老朋友包括唐喜成在内,大都是他在漯河“牛行街”做“牙纪”时结交的唱戏的“角儿”,说这话时他已年近90,活着的又会有几个呢?(余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