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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已是深秋,银杏叶落了满街,远远望去,像一片金色海浪。
今天是徐杳杳到德勤会计事务所上班第一天,她特意穿了一身正装,又换上新买的矮跟小皮鞋,这才去会计事务所报到。
结果到了地方一看,同事们都穿着卫衣羽绒服,手拿保温杯,一副与寒冷势不两立的模样。
她一身淡薄的正装倒显得格格不入。
徐杳杳有些窘迫,与前辈们打了招呼,便在自己的工位上坐下。
她的位置靠门,脚边就是一大株绿萝,叶片肥厚,油光水滑,一派生机勃勃的景象。
第一天上班,没人给她安排工作,行政给了她几份文件,叫她熟悉一下事务所规章制度。
未曾想她刚翻开文件没一会儿,部门经理便风风火火地进了办公室:“哎哎哎,那些喝茶的,打哈欠的,吃早餐的,赶紧收拾一下,该去b县做破产审计了……哎?”
经理视线下移,看到面前一身正装的徐杳杳,眼睛刷地亮起来:“小姑娘穿得挺有精气神的,刚来吧?来来,你跟着一块儿去,旁观学习几天再回来。”
于是,徐杳杳就这么突然地,上班第一天就出差了。
b县位于A市偏南的地域,山水如画,层峦叠翠。晚秋多雨,沿途的山上雾气蒸腾,烟波荡漾,缥缈的雾气拦在半山腰,仿佛再往上是不可窥探的地界。
穿过崇山峻岭,便是屹立于山中央的小县城。
小县城虽然繁华不及市里,但已经发展得不错。一条奔腾的小河横穿整座城市,沿岸高楼林立,最外还建了复古的矮房,复古的红色外漆,倒勾的黑色吊脚,挂着几只红灯笼。
要做破产清算的公司就位于河岸最繁华的一栋大厦,大厦并不是传统的办公大厦,而是吃住一体化的。几人下了车,在9楼放置好东西,便往27楼而去。
这家公司规模不大不小,三百来平的办公场地,因为经营不善,已经走了一部分员工,还剩下几十个人,略显空旷安静。
负责接待的小妹看到一行人进门,带领他们进入会议室,里面坐着七八个人,应该是负责对接破产清算的责任组。
接待小妹安排他们落座,道:“麻烦各位稍等下,我去通知总裁开会。”
说完,便离开会议室。
徐杳杳拿出笔记本开机,找到事务所会议记录的模板,翻阅熟悉。
没过一会儿,公司总裁推门而入:“不好意思,久等了。”
她正埋头看电脑,未见其人,先闻其声。这道声音入耳的一瞬间只觉得有些熟悉感,好像在哪听过,但又很模糊。
一抬头,整个人瞬间怔住。
钟凌。
她高中时可望不可及的人。
窗外是暴雨将来的黑暗,屋内灯光明亮。他站在门口,头顶明亮的光线将整个人照得一清二楚。
约摸是窗户没关紧,隔空吹来一道风,将他的头发吹乱。
他们在凌乱的风中对上视线,彼此都淡淡的一眼,便又分离。
徐杳杳看到他眼下一片厚重的青色黑眼圈,眼袋也浮起来一圈,整个人精神不太好,困倦又憔悴。
她无意识地抠着笔记本边缘,内心风起汹涌。
他和从前差别很大。记忆里,他灿烂明媚,眉眼总是带着浅浅的笑意,而现在却满身疲惫,仿佛被风暴击断的路灯。
他在风雨中摇摇欲坠,好像随时会倒在黑暗中。
2
在徐杳杳的记忆里,钟凌是高不可攀的。
他明亮又骄傲,就像天空中闪闪发光的太阳,给予你温暖,却永远与你隔着遥远的距离。
是她可望不可及的人。
高中时,他们是同班同学。
钟凌行事风风火火,眉眼间意气风发,张扬又热烈,几乎全校皆知。很长一段时间,徐杳杳对他的印象也止于此。
他们一个热烈,一个内敛,在高中那个以团体为小单位活动的时期,本就不该有交集。
直到那次大课间。
徐杳杳至今仍记的清楚那天的所有细节,是周一早晨的大课间,老师拖了一小会儿课,将手上那道题讲完后便催促大家去操场举行升旗仪式。
教室里闹哄哄一片,同学们三五成群,勾肩搭背地出门。体育委员在路过门槛时高高跳起,去摸上面的门楣,然后,后面的人也依次跳起,挨个去摸。
钟凌也紧随其后,原地起跳,摸到了更上一层的窗户,笑容绚烂:“还得是我。”
纪律委员跟钟凌不太对付,见状挤着他往外走:“你吃了弹簧吗?教室门口瞎蹦跶什么!”
四周嬉笑一片。
徐杳杳仍旧坐在位置上,假装整理课本,默默祈祷他们走快些。
可真当教室里空无一人时,她也还是不知道该如何是好——第二节课上到一半时,她就发现,自己竟然来月经了!
强烈的黏腻感让她不敢动弹,她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一椅子的红色血迹,不知道该怎么忍着身下的不适去清理椅子,更不知道已经脏了的校服裤子该怎么办。
这一刻,她无比恨自己的内向。
已经开学三个月,同学们都打成一片,只有她独来独往,从未试图去融入那些小集体。
如果有要好的朋友,她想,此刻也不至于如此孤立无援。
“徐杳杳。”
正在不知所措之际,钟凌忽然出现在教室门口。他喘着粗气,额上有汗,大约是小跑着从操场过来:“你怎么还没去操场?今天升旗仪式,必须全部到场。”
他是班长,应该是点名时发现她不在,便跑来教室找她。
徐杳杳不知道如何开口,直愣愣地坐在原地,不去看他,脸色泛白。
“走吧。”他平稳气息,走到她旁边,忽然看见她脸色苍白,额上似乎还有冷汗,吓了一跳,“你是不是不舒服?”
徐杳杳生理期并不会有疼痛,所以才会来月经前毫无预兆。她脸色难看只是因为害怕他发现她的不堪。
但此刻,她也只能顺着他的话点头,好逃避现场被凌迟的场面。
谁知得到肯定答案,钟凌一把就将她拉起,火急火燎地就往外冲:“那赶紧去医务室啊。”
徐杳杳被拽离凳子的一瞬间整个人都懵了。
血腥味在她起身的一瞬间蹿开。
脑子里嗡地一声。
她赶紧拉住桌子,脸红的像熟透的大虾,眼眶瞬间湿润,差点哭出来:“不用去医务室。”
“嗯?”钟凌疑惑地回头,一摊鲜红刺目的血迹就这么猝不及防地撞进眼睛里。
所有事情不言而喻。
钟凌也没遇到过这种情况,整个人愣在原地,好半晌才回过神来,忙把自己的校服外套系在她腰上。
“那个。”他难得沉静下来,挠挠后脑勺,“我记得你是走读的是吧?这样,你等我一下,我跟班主任讲声,批个请假条,带你回去换洗一下。”
徐杳杳整个人都是茫然状态,再有意识时,钟凌已经去小卖部买来纸巾和卫生巾塞在她手里。
自己则拿了一包纸,把椅子上的血迹擦拭干净,而后扛着椅子去厕所清洗。
扛着椅子走到门口,忽然发现她一直愣在原地没动,又退回来拉她:“你先去厕所简单处理一下。”
徐杳杳记得那天风很大,但天气很好,阳光照进走廊,明亮到晃眼。走廊里有几棵四季常青的绿植,即便在秋季也绿意盎然。
徐杳杳被少年温厚的手掌牵着,亦步亦趋。白色的走廊里,少年背影坚硬,衣摆被风吹动。
灰色的卫衣、蓝色的校服裤、洗干净的白色运动鞋,每一样都深深地刻进她眼里。
3
那之后,徐杳杳就开始不受控制地注意钟凌。
他为人张扬,与班里大部分同学都打得火热,纪律委员看不惯他出风头的样子,见缝插针地就怼他,他也从不计较,脸上随时笑眯眯的。
在像白开水一样的高中生活里,他就像是冒泡的碳酸饮料,让人难以抗拒。
她枯燥乏味的高中生活,也因为他有了些光彩。
他喜欢一切课外活动,打球、跑步、放风筝,能玩的一个不落。
于是徐杳杳的身影也开始出现在操场上了。大多数时候她都带着一本书掩人耳目,装作背单词,装作背课文,偶尔也跑跑步,假装锻炼身体。事实上都是在看他。
但她明白自己有多平凡,有多普通,所以从没想过加入他的人生。她只是像电影里平平无奇的无数个路人甲一样,在路过光芒万丈的主角时,用余光偷偷仰慕他。
他不必知道她的心意,也不必回应。他能从她的生命中路过,就已经是很美好的事情。
可有一天,他在茫茫人海里叫住了她:“哎,徐杳杳。”
那是高二很平常的一天,他不知道从哪里买来一只很长很长的风筝,十几只小风筝用线串连在一起,足足有四五米长,小蝴蝶的形状。
他率先来了操场,平时一同玩的朋友还没来,一个人拖着风筝飞了许久也没飞起来,于是回头喊身后正在背文言文的徐杳杳。
“能帮我拿一下风筝吗?”他举着长长的风筝,校服外套被随意的丢在草坪上,身上是白色的短袖,风使劲往里钻,显得鼓鼓的,“这个太长了,我一个人放不起来。”
那是钟凌又一次喊她,徐杳杳受宠若惊,隔着四五米的距离,与他一起在操场上跑起来,都觉得心跳声如擂鼓。
风筝在五十米处就飞了起来,徐杳杳看着蔚蓝背景下越飞越高的风筝,又看了看操场上跑得飞快的少年,唇角忍不住翘起来。
恰好钟凌回头,看到她眉眼染笑的样子,目光有一瞬间的呆滞。
他笑着冲她挥手:“徐杳杳,你看,风筝飞起来了!”
“嗯。”她回应依旧很轻,眉梢的笑意还未褪去。
她想,那一刻,飞起来的不止是风筝,还有她荡漾的心。
她在操场中央坐下,看着他神采飞扬地绕着操场奔跑,身后是长长一串蝴蝶小风筝。
时不时,他会朝她所在的方向看来,另一只空闲的手指指身后漂亮的风筝,让她欣赏。
她颔首回应,眉眼低低,眼尾笑意浅浅,春风吹拂几度,都未能吹散。
他不知道,在她眼中,他远比身后的风筝动人。
草长莺飞的三月,气温不冷不热,阳光泄进满校园的春色里,轻轻拍打花朵的脑袋。
风一阵阵袭来,带着暖意和花香。
钟凌一连跑了好几圈,最后实在跑不动了,拽着风筝的线一头扎在徐杳杳旁边,满头的汗水。
徐杳杳忙递过去一张纸。钟凌接过,随手盖在脸上,汗水立马将纸浸湿,显出背后的五官轮廓。
浓密的眉毛,高挺的鼻子,往下是透着淡粉的嘴唇。
他呼吸急促,嘴唇将纸轻轻吹起,一起一落间,她看到他微启的唇和洁白的牙齿。
他们从未离得如此近,徐杳杳后知后觉,他几乎要挨着她的腿,中间只隔了不到两厘米的空隙,他的眉眼都清晰地呈现在她眼前。
心跳又渐渐强烈,她眼底晦暗不明,片刻,悄悄挪开了视线,不敢再看他。
下一秒,钟凌的死党宋义山拎着一小盒蛋糕从操场那头飞奔而来:“哎——操场里那对挨在一起的男女同学,青天白日的,注意影响!”
徐杳杳忙退开一点。
钟凌翻身坐起来,随手丢过去一粒细细的砂石:“会不会说话。”
宋义山走得近了,才发现坐在一旁的竟是班里独来独往的徐杳杳,忙道起歉来:“不好意思,我还以为是鹿萍。”
鹿萍。
徐杳杳听说过她,他们常一起玩的女生,隔壁班的,听说三人是青梅竹马。女孩身段优美,嗓音极佳,去年的文艺晚会上,一曲老歌惊艳四座。
他们才是一个群体的人,都有让人一眼沦陷的本事。
徐杳杳轻轻摆手:“没关系。”
一边说着,一边轻轻往后退,想悄无声息地离开。
不料刚退出一小段距离,就被钟凌轻轻扯了回来:“一起吃蛋糕吧。”
顿了顿,又补充道:“算是感谢你刚才替我拉风筝。”
她不好拒绝,只能留下,与他们分食蛋糕。吃到一半时,鹿萍也出现在操场。
她走到钟凌的身边,挨着他的身子坐下,随手丢了个礼物盒在他怀里:“喏,生日礼物。”
徐杳杳看着那个粉色的小盒子,忽然想起自己吃了别人的蛋糕,是不是也该送件礼物表示一下心意。
于是她回教室翻出书包里的零花钱,一百二十五块,想了想,趁还未上课,匆匆跑去学校门口的精品店挑礼物。
精品店里琳琅满目,但她挑了许久,却都没合适的,辗转几间店,最终去隔壁的文具店买了只钢笔。
钢笔是浅灰色的,头尾用金色点缀,老板说外壳可以现场刻字。
听到可以刻字的瞬间,徐杳杳瞬间就心动了,与此同时,大脑里冒出了整个高中最大胆的想法,让老板在钢笔不起眼的地方刻上xz两个字母。
既是“喜钟”——喜欢钟凌;也是“徐钟”——徐杳杳和钟凌。
然而,半个小时后,当她拿着那支装满小心思的钢笔回到教室时,却正好看到钟凌在拒绝隔壁班女生的生日礼物。
女生羞红着脸,递出精心包装过的礼物:“钟凌同学,生日快乐。”
“谢谢。”钟凌说完,将礼物推了回去,“心意我收到了,礼物你拿回去吧。”
女生不肯,固执地要他收下,他眉眼带笑,可最终也没收下那件礼物。
看着女生挫败地拿着礼物打道回府,徐杳杳忽然就没了将手中礼物送出去的勇气。
她性格内向,要在大庭广众下送他礼物本就是一件极需勇气的事情,倘若送出去的东西还可能会被拒绝,想想都要命。
再等等吧,徐杳杳想,或许接下来他们会熟悉起来,然后等他第二年生日时,她再把这个礼物送给他。
4
徐杳杳没想到,他们后来竟真的渐渐熟悉起来了。
高三时,市里检查严厉,学校废除用成绩排座位的方法,改用身高分座位。
徐杳杳一米七,在南方女生中算是最高的一类人,于是,她就和男生中最高的钟凌坐到了一桌。
钟凌性格外向,和谁都自来熟,徐杳杳当然也不例外。
两人日渐熟悉起来,偶尔也一起去图书馆和操场,周末在校外碰到,也会一同散散步。
很多次,徐杳杳和钟凌两个人并肩走在熙熙攘攘的街头,都觉得像做梦一样,可身边的人又是那么真实。
他停在烤红薯的炉子旁,挑出两个焦黄流蜜的红薯,递给徐杳杳,笑道:“小同桌,来个烤红薯暖暖手。”
十月的天气已经有了凉意,风刮过脸畔微微刺痛。他递过来烤红薯的一瞬间,暖意融融。
他大大咧咧,没注意到手指轻轻碰到她的指尖。
微微一股热气顺着相交的指尖蔓延,只有徐杳杳悄悄红了耳朵。
很多次这样的时刻累积起来,徐杳杳愈发期待他下一次生日,甚至,她又去找文具店老板刻字。这次比上回大胆许多,直接刻了半句诗——“杳杳钟声晚。”
苍苍竹林寺,杳杳钟声晚。
荷笠带斜阳,青山独归远。
这是诗人刘长卿送别友人时作下的诗。
那时徐杳杳只觉得两人的名字出现在同一句诗里很浪漫,时不时就要将这句诗翻出来念一念,仿佛他们的相遇是千年前就注定的。
却不曾想,有朝一日,他们竟也如诗中一般分别。
仔细想想,其实钟凌的离开是有预兆的。
高三开学没多久,便经常有一个男人来教室门口找他,中午和下午休息时间都会来,接他一起去校外吃饭。
钟凌看起来不太情愿,但每次都会跟他走。再回来时,总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徐杳杳想问他发生了什么事,但又怕触犯他的隐私,因此一直沉默。
这种情况一直持续了两个多月。
两个月后的某天,天气很冷,寒风千方百计地从窗户缝隙里钻进来,冻得徐杳杳手指通红。
但她却无暇顾及,一边冷得抖脚,一边埋头奋笔疾书。
马上就要高考了,她的成绩离钟凌还有一段距离,她想将这份差距尽可能的缩短。
书纸哗哗翻页间,那个男人又出现在教室门口。
他穿着一身极长的棉袄,脖子上围了条红色针织围巾,眉宇间有沧桑,但仍旧帅气。
男人停在教室门口,冲钟凌招招手:“凌凌。”
钟凌没应声,垂着头,摁着课本的手背上隐隐浮现青筋。
“不是说好了今天走吗?”已经是下午放学的时间,教室里只有徐杳杳和钟凌,还有两个在吃泡面的同学。男人见钟凌没有反应,抬脚走过来。
徐杳杳的解题思路被男人的话搅散。
直觉告诉她,男人口中的“走”,似乎不是平时出去吃一顿饭那种走。
她看向钟凌。
后者仍旧埋着头,脸部藏匿在阴影里,看不清神色。许久,在男人的催促下终于应声:“我收拾下东西,你在外边等我吧。”
男人离开后,钟凌慢吞吞地收拾着课桌里的东西,几次看向徐杳杳,欲言又止,却最终什么都没说。
徐杳杳也沉默着,假装做题,但草稿纸上全是一堆看不懂的鬼画符。
再然后,两个胆小的人,就这样擦肩而过。
钟凌走到门口,男人接过他的书包,两人并肩消失在走廊里。
徐杳杳这才后知后觉,可能这一别再也见不到他了,再顾不上暴露心思,慌忙抓起抽屉里那只刻着少女隐晦心事的钢笔,起身追出去。
走得急了,不小心撞到正在吃泡面的同学的桌子,碰翻了泡面,洒出一些汤汁。
那人惊呼,一把将她拽住:“徐杳杳!”
“对不起。”徐杳杳挣脱他的手,“我一会儿重新给你买一桶。”
说完,朝门口跑去。
正好遇到同样去而复返的钟凌。
两人目光在空中相撞,钟凌郑重其事地对她说:“徐杳杳,大学见。”
“大学见。”徐杳杳把那只钢笔递给他,“临别礼物。”
然后,男人从走廊那头上来,钟凌随着他离开。
第二天,班主任宣布钟凌转学的消息。
徐杳杳一个人坐,渐渐又恢复成从前独来独往的样子。
虽然他们约定大学见,但徐杳杳的成绩却始终突破不了,最终只勉强上了一所普通的重点大学,还因为分数不够,从学校的王牌专业被调剂到会计专业。
大学里,她没有遇到钟凌。
却遇到一个跟钟凌很像的追求者,他性格活泼,和谁都自来熟,笑起来灿烂明媚。
徐杳杳试着和他谈了一场恋爱,很快发现自己对他并没有心动的感觉,草草结束了恋情,之后再也没随便答应过别人的告白。
大学毕业后,她在一家中型企业工作,勤勤恳恳,不辞辛苦,短短两年便做到业务精通。而后辞职,跳槽到四大会计事务所之一。
然后,徐杳杳怎么也没想到,他们猝不及防地分别,竟又猝不及防地重逢。
入职新公司第一天,发现总裁是我暗恋9年的男神
只是再见,物是人非。
5
破产审计是个很漫长的过程,基本都以年为单位计算。是以这第一场会议其实并没什么重要的东西要谈,只是双方见面,彼此认识一下。
会议很快结束,徐杳杳合上电脑,下意识往钟凌的方向看去。后者已经走出会议室,速度很快,似乎并不想跟里面的人有过多交流。
徐杳杳愣在原地,心中泛起一股浓浓的酸涩。
钟凌是她青春里唯一盛放的鲜花,而她却只是他生命中再寻常不过的过客。或许经年几许,他根本已经不记得她这号人的存在。
高三最后那段时间的友好,也不过是他对每一任同桌的态度。她并不是特殊的一个,从始至终,都是不起眼的杂草。
一个路过太阳的人,感受到温暖,竟妄图将其摘下。
怎么看都是痴心妄想。
徐杳杳自嘲一笑,将东西收好,独自乘坐电梯回了酒店房间。
另一边。
钟凌几乎是逃一般离开了会议室,驱车回家。
父亲不知道什么时候又从医院逃回来了,穿着明显大很多的病号服,正在酣畅淋漓地吃酸辣粉,鼻尖冒汗,嘴角一片红色的汤汁。
看到钟凌匆忙进屋,吓了一跳,忙把酸辣粉往桌子下藏。
钟凌蹙眉:“医生说了不能吃这些。”
钟父毫无悔改之心:“反正吃啥都活不长,不如好好享受这最后的时光。”
钟凌没心思跟他周旋,将酸辣粉抢过来,丢到厨房,就迅速进了卫生间洗漱,出来后挑了几套衣服,放在身前比划,问父亲哪套好看一点。
这下钟父就来了兴致,两眼亮晶晶的:“怎么了怎么了,遇着旧情人啦?”
想起那张与记忆中如出一辙的寡淡的脸,钟凌抿抿唇,轻轻嗯了一声。
应该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注意到徐杳杳,远比她注意到他要早很多。
那是在高中开学第一天,他和朋友一同嬉戏着进入校园,停在分班栏前看班级。
徐杳杳当时就站在他前面,个子高挑的一个小姑娘,眉目冷淡,安安静静地在布告栏里找自己的名字。
钟凌靠近她的一瞬间闻到淡淡的柑橘香气,在夏日里显得清香好闻。
他一边闻着空气中的柑橘气味,一边在布告栏里找自己的名字。忽然,面前的人一回头,冷不防地撞在他身上。
徐杳杳吃痛,却并未发出声响。捂住额头看他一眼,便淡淡地走开。
青春期的少年鲜衣怒马,尤其是钟凌这种长得好成绩也好的人,在哪里都备受女孩喜欢。可那个女孩却淡淡地看他一眼就走了,一丝多余的表情都不给他。
他备受打击,于是三番五次假装无意间去她面前晃悠,却都被她忽视。
她是走读生,家就在学校附近,每天来回家和学校好多次,都是一个人,独来独往,似乎并不觉得冷清。
钟凌偷偷跟着她溜出过校外一次。他看见她走上学校左侧的小路,拐上斜坡,进入一片小区。
正当他准备离开时,他看到她蹲在小区外的矮灌木丛边,细声细气地学猫叫:“喵~喵~~”
声音又软又甜,直击他的心灵。
他从未有过那一刻的感觉,像有电流细细密密地从空气中从袭来,将他包围。
没一会儿,他看到一只橘色的瘸腿小猫从灌木丛里出来,乖乖地蹭她裤腿。
徐杳杳也从书包里掏出小鱼干,喂到它嘴边。
那时,她整个人的气场忽然柔和起来,一身冷淡荡然无存,眼尾微微上扬着,眼里有浅浅的笑意和怜爱。
钟凌忽然就想在那一瞬间变成她脚边的猫,得到她不常显露的温柔怜惜。
后来,钟凌没有变成那只猫,徐杳杳变成了那只猫。
那是一次大课间,她因为突然到访的生理期被困在教室无法动弹,整个人茫然无措,像迷失街巷的小猫。
他其实也是第一次遇到那种情况,心中慌乱,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但还是迅速冷静下来,找到一个中规中矩的解决办法。
那次之后,徐杳杳似乎终于注意到了他。老师叫他起来回答问题时,她脑袋会微微向侧后方看一眼;偶尔图书馆遇到时,她也会坐在离他不远处的地方。
但他有了先前无数次挫败的经历,不太敢轻举妄动,于是就这么跟她维系着不远不近的关系。
直到后来两人成为同桌,他才试探着一步步靠近。
所幸,这一回,她没有躲。
她就像那只流浪的瘸腿橘猫,对待旁人龇牙咧嘴,对他却一反常态的温和。
然而,就在他准备更进一步时,家里却发生了变故。
他父亲与母亲在他初中时便离婚,他一直跟着母亲,但高三那年,父亲却忽然造访,要将他带走。
钟凌原本是拒绝的,但父亲给了看一份病例。
上面显示,他患上癌症,已经没几年时间了。
父子间哪有隔夜仇,他只好选择跟父亲走,陪他度过最后的时光。
后来高考成绩出来那天,他来A市找过徐杳杳,想跟她一起探讨高考志愿,最好能在同一个城市念大学。
但他在小区楼下等了一整天,也没看到她,问了邻居,才得知她们一家回乡下老家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
钟凌只好自己填了大学,他报的医学专业,毕业后就进入父亲治疗的医院工作,每天忙得脚不沾地。
前段时间,他好不容易得了空闲,休假说陪父亲这个孤家寡人几天,结果对方就甩来“公司申请破产”这么一个烂摊子。
其实这一天的到来是钟父很早之前就预料到的事。他的公司经营情况一直不好,苟延残喘这么多年,在他确诊癌症后,更是没什么精力去挽救,破产是迟早的事。
钟凌被委以“重任”的前一天,本就刚值了夜班,来到公司后又昼夜不分地处理事情,一连两天都没休息好,整个人精神状态像鬼一样。
跟初恋,还是唯一喜欢过的女孩子久别重逢,他这个样子怎么能行啊。
钟凌看到徐杳杳的那一瞬间差点崩溃,后者一身小西装,头发整齐地别在耳后,眉眼还是如往常一样冷淡,人却已经出落得愈发漂亮冷清。
反观他,却像是厉鬼回魂索命一样!
钟凌平时不是个注意自身仪表的人,但面对徐杳杳,他真的做不到如此潦草,只能飞速回家把自己收拾利落,再回去见她。
反正她是这次公司破产审计的会计,跑不掉的。
6
下午的时候,徐杳杳在公司看到钟凌,后者已经焕然一新。
她暗暗惊讶,这人一中午不见,神色竟又恢复从前,剑眉星目,熠熠生辉。
所以,太阳永远是太阳,即便有被乌云遮蔽的时候,也总会破云而出。
他不管多落魄,也始终是她够不着的人。
是吗?
徐杳杳越想越难过,化悲痛为力量,愈发努力地工作,帮忙处理一些小事时也暗暗观察着整个审计流程。那些关于钟凌的遗憾,也在忙碌间被淡忘。
下午下班,她想了想,独自一人去河滨公园散心。
秋风瑟瑟,卷起地上厚厚的树叶,往河中央飞。空气中有树叶独特的香气,分辨不清,似乎是树叶腐烂又被阳光晒过的味道。
河上风大,平静的水平面被树叶砸起阵阵波纹。
忽然,一块小石子砸进湖面,扑通一声。
徐杳杳回头,看到钟凌。
他一身浅色风衣,看起来干净阳光,头发蓬松柔顺,被风掀起时划出好看的弧度。他似乎很喜欢穿白色运动鞋,每次见到他几乎都是差不多颜色的不同款式鞋子。
“嗨,徐杳杳。”察觉她的视线,他扬起笑容,向她走来,“好久不见。”
他一会儿对她视而不见,一会儿又如此热情,徐杳杳一时搞不懂他到底怎么想的,愣在原地忘了反应。
钟凌被她没有反应的反应吓到,不敢再走近。她一向冷淡,从来不参加同学聚会,大抵是觉得,路过的人就不该再有交集?
钟凌再次被当年“耍猴似地吸引别人注意,结果别人根本不知道你姓甚名谁”的恐惧感包裹。
他讪讪回过头,望着湖面,他刚刚投下小石子的地方已经恢复平静。
钟凌忽然发现,徐杳杳就像那永远冷淡的河水,他只是一颗小石子,有幸砸进去一次,激起一圈涟漪,但终归会被抹平。
没人能让河流永远波涛汹涌,平淡才是他们的本质。
“哎,凌凌!你旁边那是我未来儿媳妇吗?”
就在二人都悲春伤秋长吁短叹时,钟父忽然穿着病号服从公园那头走来,手里还拿着杯冒着热气的珍珠奶茶。
钟凌被父亲这番话吓了一跳,忙跑过去制止他。
但脚总归是没有嘴快,钟父一看钟凌这状态就是没追到手,摇头叹息道:“哎,现在的年轻人真不行,追个媳妇还磨磨唧唧的。哎,姑娘,我儿子今年26岁,身高一米八八,体重70公斤,在市医院当医生,月薪……”
钟父一口气把钟凌的信息报了个尽,而后凑到徐杳杳面前:“姑娘你看有哪里不满意的,我这就让他改。”
徐杳杳整个人更加懵了,脑袋机械地朝钟凌看去。
后者已经快要社死,满脸涨红,从耳垂到脖子根,紧张地直摆手:“那个,徐杳杳,你别听他胡说八道,他就是无聊得慌,拿我逗趣。”
“不不不。”钟父摸摸并不存在的胡子,一脸高深地看着徐杳杳,戳破钟凌的伪装,“我儿子中午忽然急匆匆地回家,又是洗澡又是刮胡子的。”
“要知道他平时天天医院加班到没个人形也不见他这么着急,你说……”他冲徐杳杳暧昧地眨眨眼,“他今天中午的举动说明了什么?”
钟凌的暗恋被抖落了个干净,整个人又羞恼又难过,索性破罐子破摔,接话道:“说明单相思没有结果,她根本不喜欢我,我再喜欢又有什么用。”
钟父恨铁不成钢:“媳妇是要靠追的啊。”
钟凌崩溃:“追不到啊。”
秋日的公园一派萧条的景象,满处都是掉落的枯叶,没有花,连绿色也不那么好看,夹杂着铺天盖地的黄色。
秋风一阵接一阵,追着这铺天盖地的黄色翻滚,时不时将一片树叶放在路人的衣服上或头上。
徐杳杳好不容易才消化父子二人的对话,长呼出一口气,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扯扯钟凌的衣袖:“那个,要不然你追追看?”
不远处,有学生路过,捧着课本,有节奏地背诵着——苍苍竹林寺,杳杳钟声晚。(原标题:《杳杳钟声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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