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是稍微抬头巡视一下周围，从瑞丰超市电梯下来，就能看到一面巨大而闪亮的玻璃墙，即使不感兴趣，玻璃墙里面的情形，也会直扑眼底——食客熙熙攘攘，烧烤独有的熏烟似乎也永远消散不去。对于逛街购物，m和大多数男人属性几无区别，不说毫无兴趣，也近于索然无味，他每次几乎都像一支奥运高手射出的羽箭，离弦而出，直奔靶心，挑了东西就走，一路目不旁视，开车返回，根本不知道瑞丰超市的一楼电梯旁，有一间这么火爆的烧烤店。为了考研，他在这片僻远之镇租住了一年多，基本只知道货架上哪里摆着面条和豆瓣酱，或者二楼蔬菜区进了几样他喜欢的新品类。而陈进不过才来了两个多星期，就已对本地人情了如己出，她甚至能眯着眼窝在在副驾驶上，像数说老朋友的陈年往事一样，告诉m下一个路口还有多远，路旁边的广告牌上的明星从俞灏明换成了谁谁谁，文峰大世界下面的门厅外面，那个卖烧饼的老太，烧饼里的韭菜是割的自家园地里的。
陈进笑他——你就是个秀才，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陈进笑起来像个不学无术的街溜子。女溜子就更少见了。食尚海鲜的招贴牌子，在微雨润湿的夜气里亮的有些迷离恍惚，照得脸上的表情无比欠揍。
那你呢？m恨恨地抬起手，作势要捏她的嘴巴。
我当然什么都懂。陈进连忙躲开，骄傲地盯着m。
他们选了烧烤店门右首的一家小饭店。这家小饭店的门店牌子上写着——齐云山川菜馆，粗字，行草，淡白色，下面一行楷体小字，是订餐电话。它缩在一排门店凹陷进去的缺口里，大招牌朝里，小招牌朝外，似乎犯了错误担心别人发现，又好像清流自视，不愿意讨好别人。
饭店之小，小到仅可容下五张二人对酌的板桌。什么都懂的陈进又指了指进门左边一间小开间，告诉m，那里面还有两个位置，上个星期才加的。
你来了才三个星期吧。
两个星期。陈进认真地纠正。
m摇摇头，真不知道如何说她才好。
小饭店的菜单很大，彩色的，图文并举，引人食欲，摊开来几乎铺满了桌面。他们互不客气，点了四个菜，m的水煮黑鱼，陈进的一盘刚上市的清炒莴苣，她要减肥，尽管她一点儿也不肥，外加一个干锅花菜，一份鸡蛋清炸虾球。
吴春红还没来，他喜欢吃虾，河虾。龙虾则不喜欢。m正相反，但主随客便，只好自己委屈一下了。吴春红还喜欢吃辣，遗传的他湖南的妈妈，川菜馆的每道菜都带辣椒，正合他意。
接下来，m才发现这家饭店最大的特色，并不是它的面积小，而是它上菜前漫长无比的等待。有多长，这么说吧，m和陈进十一点半进去的，他们到十二点一刻，才看到第一个菜，不是水煮鱼，而是很小的干锅花菜。就算一个花菜朵要炒1分钟，这锅菜半小时前也应该端上来了。店里总共不过四五桌人。m对这家饭店的厨师工作效率不思不得其解，他严重怀疑厨房里的都是手脚僵硬的老头老太或者慢性子，做菜动作用的1/8速率。m忍不住跑过去看了看。厨房紧贴餐区，狭窄如山脊，五六个厨师在里面好像非常忙碌，穿梭换位，有的切菜有的穿水有的颠锅，各司其职各就其位，煤气灶的风机隆隆响，火焰呼呼跳，就是看不见出菜。
怎么这么慢啊，我们都等了一个小时了。m奇怪地问老板娘。
老板娘一身黑裙，一脸平和，淡淡地解释 : 川菜师傅每道菜，都讲究流程，洗菜晾干腌制烹炸，一步都不能少的。
这么讲究，菜好吃吧？m第一次来，心里有些担心。
老板娘似乎隐约笑了笑:那就不好说了，各人口味不一样。但我们的师傅手艺很不错，来这里的客人，很多都是老人。
m回去时陈进正在玩弄手上的筷子，那根筷子在陈进指间飞转，从上而下，再从下而上。流畅无比，且毫无失误。陈进把转笔的手法分毫不差地移植到转筷子上来了。他们旁边一桌的情侣大概等不耐烦，这时候已经不知去向。陈进看着m笑。她说她上次和朋友来这里吃，着人让厨师少放点辣，厨师根本不妥协，不管他们怎么要求，只是说不放辣就做不了，最后只好认了。出菜慢倒是没遇到，大概是因为他们上次是预约的。
那下次要来，也得先预约了。m从陈进手里把筷子碰掉了，筷子叮叮地在玻璃桌上跳了两下。
陈进嘟嘟嘴，提醒m:还要看你对菜的口味满不满意呢。
如果手脚这么慢，菜又不好吃，他们早就关门了。
从逻辑推理上讲理应如此。m只能这样聪明地安慰自己。他呼地坐下来，点开微信聊天，吴春红那一栏，角标数字居然是3。打开来看，就一句话重复:马上来，马上来。
m觉得吴春红赴约的速度，就和齐云山川菜馆的厨师做菜一样。简直绝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