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行为会产生多少碳排放?对于很多企业和个人而言,在过去很长一段时间,这都是一笔糊涂账。2020年9月,我国提出双碳目标后,近一年记录和量化个人绿色低碳行为的“碳账户”层出不穷,热度升温。

在此领域,较早开展探索、即将进入第七年的蚂蚁森林,是公众比较熟悉的一个碳账户形式。在近日与新京报的对话中,蚂蚁集团可持续绿色公益部总监王小颖详谈了蚂蚁森林推出的契机、绿色能量计算体系标准、绿色场景设计范围的考虑、公益激励机制的作用以及碳账户发展需要理清的问题等。

“当大家在城市里没有机会种下一棵树,而通过低碳行为在蚂蚁森林积攒“绿色能量”就能申请种树。这种公益互动,就成为了非常重要的情感链接,能够引起大家的共鸣和参与,这种情感投入进而会让用户潜移默化地形成一些低碳习惯。”王小颖表示,蚂蚁森林更希望看到“碳账户”这个概念对个人低碳生活产生引导,鼓励公众践行绿色低碳行为,而非交易变现。而提升社会公众参与度的关键,是将低碳场景延展到公众生活的方方面面,以及有吸引力且可持续的公益激励机制。

蚂蚁森林的碳排放指标(碳账户如何助力实现双碳目标)(1)

蚂蚁森林种树攻略。截图自蚂蚁森林。

个人碳账户填补了公众低碳行为量化工具的缺口

在2020年9月我国双碳目标明确后,碳账户概念被更多人知晓,与之相关的碳普惠平台在多地上线,全社会参与低碳的氛围越来越浓。然而几年前,公众层面对碳账户的讨论度还没有这么高。

蚂蚁森林的设计者们对此深有体会。“传统的低碳管理多是从能源、交通、工业减排等角度,或者基础减排维度来做,公众参与的维度方面也需要构建类似机制。”王小颖回忆称,2016年,G20峰会在杭州召开,中美两大经济体及碳排放国一起向联合国交存了加入《巴黎协定》的文书,绿色金融也首次纳入G20议题。

“作为杭州本地的互联网科技企业,我们想在绿色维度上做一些事,最终确定的路径就是构建一个以推动社会绿色发展为目标的公众账户模式,在用户的授权下记录和量化个人绿色行为的碳减排量。这也是当年蚂蚁森林设计的起始点。”王小颖称。

时隔6年,眼下很多“个人碳账户”的框架都与蚂蚁森林当初的设计类似:在用户授权基础上,平台记录用户绿色低碳行为,委托外部专业机构进行量化,然后找到一个绿色能量/积分兑换出口。目前常见的出口是公益激励模式(如由企业捐资支持生态环保)和其他众多碳普惠类平台上的权益兑换(如兑换生活用品、优惠券、抵用券等)。

蚂蚁森林绿色能量的出口属于前者。据王小颖介绍,得益于中国40多年的全民义务植树倡导以及互联网公益的兴起,种树造林对于国人来说是非常强的精神纽带,当大家都在城市里没有机会种下一棵树,这样的出口就成为非常重要的情感链接,能够引起大家的共鸣和参与,这种情感投入进而让用户潜移默化地形成一些低碳习惯。

王小颖介绍说,在2020年双碳目标提出后,“蚂蚁森林=手机种树”的表浅印象,已经完成了它的“阶段性历史任务”。随着低碳概念逐步深入人心,公众对蚂蚁森林的理解和认识,正在逐步回归其设计之初的定位:蚂蚁森林是激励公众了解并参与绿色低碳的一扇窗口。

蚂蚁森林的碳排放指标(碳账户如何助力实现双碳目标)(2)

蚂蚁森林个人主页。截图自蚂蚁森林。

更希望看到碳账户对个人低碳生活产生鼓励引导,而非交易和炒作

双碳目标提出后,全国统一碳市场于2021年7月开市,虽然目前只纳入了发电行业2000余家重点排放单位,不过碳交易模式受到更多关注。加上多地“碳账户热”,有些地方将“个人碳交易”提上日程,不免让人混淆,个人是否也能通过碳账户参与交易?我可以通过减碳获取收益吗?

在王小颖看来,现在个人碳账户正处于风口、“热度”偏高,但与之不成正比的,是社会普遍对个人碳账户概念认知理解的“成熟度”。单看“账户”二字本身,很多人可能会先入为主地有一个“要用于交易”的预设,但现在各方构建的个人碳账户,更多是一个记录和量化的体系,而非变现的体系。

“更希望看到碳账户能进入个人生活领域,对低碳行为产生指导意义,鼓励公众践行绿色低碳行为。”王小颖表示,希望大家能理解,“个人碳账户”是一个让人们对自己低碳行为及碳减排量“心里有数”的工具,而非从中获益的工具。

他进一步指出了其中的关键:在参与者数量级达到一定程度时,不排除个人碳账户会链接金融市场、交易市场等,但目前不要把它尚不具有的金融属性、投资交易预期抬得太高,否则可能让人产生投机心理,觉得践行减排行为就是为了个人参与交易并获得收益,这就偏离了“倡导公众参与低碳行为”这一整体社会价值的初衷。

与欧盟这样起步较早的碳交易市场相比,我国当前的碳交易价格也还偏低。今年7月16日,全国碳市场开市一周年,成交价格达到60元/吨上下,而同期欧盟碳交易价格已是我们的10倍以上。“按照目前全国碳市场的交易价格,可能我一年费力做了许多减排的事,积攒了一吨碳减排量,但最终只能换来60来块钱。”王小颖表示,就算个人减排能进入市场参与交易,实际交易价格与预期的落差,或也会“劝退”普通人参与低碳行为的活跃度,这也许并不利于让绿色低碳形成社会整体的新风尚。

蚂蚁森林的碳排放指标(碳账户如何助力实现双碳目标)(3)

蚂蚁森林环保项目。截图自蚂蚁森林。

丰富的场景、足够有吸引力的激励机制,是提升用户参与度的关键

如何提升用户对“个人碳账户”的理解及参与意愿?发展近七年、已拥有超6亿用户、累计产生2000万吨“绿色能量”的蚂蚁森林,总结的经验是:侧重点并不在于如何让个人碳减排参与市场交易,而要放在如何丰富低碳场景、构建足够有吸引力、社会荣誉感和情感链接的公益激励机制,并且让用户能持续参与进来。

在可获取类似于低碳行为积分的“绿色能量”的场景方面,蚂蚁森林覆盖场景的数量从最初的7、8个,已发展到40余个,包含绿色出行、线上缴费(减少出行)、循环利用、减纸减塑、节能节约五大类。“一直在尝试着扩大场景,而且必须要扩大,深入到大家生活的方方面面,这样大家在日常中才能更多地参与绿色低碳,加深对全社会低碳价值的理解。”王小颖称。

对于绿色场景的选择,蚂蚁森林提供了三方面考虑因素。一是用户绿色行为的减碳量要可量化,二是可以产生真实可信的数据,三是类似公交出行等行为要足够“高频”。

其中对于“可产生真实可信的数据”,王小颖认为是要根据实际应用场景来把握一个“度”,他举例道:“比如近年倡导的光盘行动这种低碳行为,毋庸置疑是具有减排效果的,农业生产加工以及废弃物的处理是全球重要的碳排放源。怎样把’有没有吃光’的行为数据化,现在已有拍照、AI识别等方式可以采集校验,但这种识别背后,其严谨性还有待提升。如果我们从倡导和提升节约粮食意识的角度来考虑,光盘打卡是有意义的,但如果要把这部分碳减排量严格计量并且要对接到碳市场,那可能还不是特别的成熟。”

除了丰富的场景,有吸引力且可持续的激励机制同样重要。蚂蚁森林近年一直以企业捐资给公益机构去实施生态项目,用不断“上新”且“看得见的”生态项目效果来维系用户的“情感链接”:从梭梭树单一树种增至胡杨、红柳、樟子松等10余个树种,从荒漠防治到生物多样性保护,从陆地种树到海洋保护……王小颖说,不选择给予一次性的奖励,而是让大家像“通关”一样去解锁不同的绿色任务,这样更能持续调动公众参与的积极性,远比通过尚遥不可及的个人碳交易获得的几十块“零钱”更有意义。

此外,蚂蚁森林还在不同时期、配合相关政策和时事丰富项目类型。例如2021年我国正式设立首批国家公园,蚂蚁森林从2017年就上线了由企业捐资参与共建的“保护地”,帮助公众提高对生物多样性保护的认知度;亚运会将在浙江举办,蚂蚁森林今年4月联合亚组委上线了“人人1千克(绿色能量)助力亚运碳中和”,一边让用户更多践行低碳行为获取绿色能量,一边由企业向亚运会捐助数额相等的、且碳交易市场认可的碳信用,来中和大型赛事的碳排放,从而带动更多人切身体验自己的低碳行为对社会的价值和意义。“不断地尝试通过丰富的项目去承载更多的社会价值,让大家有荣誉感、成就感和参与感。”王小颖表示。

不同平台积分核算逻辑大致相同,但细节较难统一

在蚂蚁森林进行一笔生活缴费即可获得262g绿色能量,换到一家地方银行的碳普惠平台上,完成一笔手机银行水电缴费可获得的碳积分有500分。横向对比当前“百花齐放”的个人碳账户不难发现,不同平台间的类似积分,从名称到核算标准几乎完全不相通。

王小颖对此解释称,不同平台积分核算具有一致性和差异性。一致性体现在,无论由北京绿色交易所、天津排放权交易所、中环联合认证中心等任一机构提供的核算标准,其底层逻辑是相同的,都会参考CDM、CCER的项目层面碳减排方法学逻辑,先确定“基准线值”,然后用实际行为排放量与基准线排放量相比较,再考虑一些权重后,得出一个碳减排数值(积分值)。

但每个具体的绿色行为实际碳减排值并不相同,在量化环节就会显现出差异。例如点外卖时不要一次性餐具包,由于不同商家提供的餐具构成可能是不同的,就需要计算每样餐具的全生命周期碳排放;又如乘坐地铁,根据乘坐站数不同,实际碳减排值不同,各地交通基础设施水平也不同。“很难把所有细节信息都统一,做起来复杂度较高,所以采取加权的计算方式。而且回归到做个人碳账户的初衷,终极目的是为了鼓励公众参与并付诸减排行动,并不是要把它绝对地精准量化。”王小颖表示。

平台间并非绝对隔离,“一次绿色行为获得两个平台积分”模式已落地

目前在部分地方试点中,企业碳积分已纳入征信体系,可用于银行授信参考。“这种行为值得鼓励,也是碳积分的一个出口。下一步就由用户投票,看哪一种权益足够有吸引力。”王小颖同时强调,在引导公众的过程中,要尊重个人意愿、不能强制,否则就有人可能为了凑数而做,同样地,还要避免因个人减排获取的利益过于“刚性”(比如积分落户),从而产生可能的投机行为,令参与者的个人行为背离低碳倡导的社会价值而变形。

王小颖还建议,平台不要做排他性的建设。“现在讨论到个人碳减排的时候,都会谈及一个技术层面的问题,叫做重复计算,即个人的一个绿色行为,在不同平台都能获得积分。在王小颖看来:如果是从碳交易角度来看,这个重复计算确实应该避免;但如果从激励角度看,实际上是可以更开放来看,甚至是鼓励这样的”重复计算“。蚂蚁森林更偏向于以开放的心态看,这是一个好事,因为有多个平台愿意投入资源,把多重权益叠加到一个绿色行为上,只要权益提供方愿意提供资源,实际上能提高大家的参与积极度,也会避免个人行为变形的问题。”

据了解,目前蚂蚁森林已和浙江、江西两省的省级碳普惠平台联动。用户授权后,其绿色低碳行为即可以在蚂蚁森林获得绿色能量的同时,也能在“浙江碳普惠”、“江西低碳生活”两个平台获得绿色积分,进而获得当地政府的一些激励。“不做绝对的隔离、排他性的统一,而是协同性的统一。”王小颖称,目前蚂蚁森林与其他几个省份的碳普惠平台也在链接中,这相当于蚂蚁森林这几年的发展,为社会提供了一个个人低碳行为场景的“基础设施”,蚂蚁森林希望能服务到更多碳普惠平台的建设。

个人绿色消费与企业绿色供给会相互促进

企业和个人在国家碳减排的系统中处于不同位置,二者又有相互促进的关系。

王小颖分析称,目前国家碳减排系统简单理解可以分为三层。第一层是电力、煤炭、有色、钢铁等大型排放企业,国家通过能源管控、纳入强制碳市场这种直接的偏行政要求管理它们的碳排放。

第二层是绝对排放值不那么高的企业,比如快销、连锁及一些互联网企业等。其中,尽管互联网企业在科技企业中碳排放量最高,但即便是“大厂”每年的碳排放也仅在几百吨的量级。这个群体,会通过一些行业性政策、金融政策,以及企业社会责任角度进行调节。

第三层是个人维度,是蚂蚁森林等个人碳账户平台主要影响的群体,在绿色消费的倡导下做出的低碳选择,反过来会促进供应链上一环节的企业提供更多、更好的低碳产品和服务。

今年6月,发改委等部门印发《促进绿色消费实施方案》,要求大力发展绿色消费,明确到2030年,绿色消费方式成为公众自觉选择,绿色低碳产品成为市场主流。“供给和消费两端是互相促进的关系,是一体两面。希望在大家绿色选择越来越多的基础上,通过个人的绿色消费反过来推动生产侧的技术、研发等进行转型和升级,最后推动整个社会经济的转型升级,这也是实现双碳目标的终极意义之一。”王小颖说道。

新京报贝壳财经记者 潘亦纯

新京报零碳研究院 程维妙

编辑 陈莉 校对 柳宝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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