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梦》中的薛宝钗为了追求节俭本分的效果,把自己的房间布置成“雪洞”一般,惹得贾母翻脸暴怒。很多读者认为,贾母责骂薛宝钗,只是因为宝钗的屋子不像闺房,像寡妇屋子或者尼姑庵一样犯了忌讳,让贾母在刘姥姥面前没面子。
其实,并没有这么简单,贾母之所以发这么大脾气,是因为薛宝钗反客为主的野心当众暴露的太明显,触碰了贾母这个女主人的底线。
贾母生气的是宝钗认不清自己的客居身份,太不拿自己当外人,自作主张改变元春省亲别墅布置。刘姥姥看懂了贾母的愤怒,她在秋爽斋教训板儿的一巴掌和一句话,道破了薛宝钗的尴尬难堪!
贾母见宝钗的房间像“雪洞”怒了,严厉训诫,宣示主人的权威
一向很懂得讨好长辈,为迎合王夫人穿半新不旧的衣服,为讨好贾母专门点热闹戏文和甜烂食物,讨好元春,写阿谀颂圣诗。
但是,她的淡泊端庄都是装的,宝姑娘内心一腔热毒图谋“金玉良缘”,想要当贾府的女主子,所以总有翻车露馅的时候。
话说在《红楼梦》第四十回贾母带着刘姥姥逛大观园,坐船逛到了薛宝钗居住的蘅芜苑。一直欢喜热闹的气氛陡然一变,有些阴森寂寥起来。
说着已到了花溆的萝港之下,觉得阴森透骨,两滩上衰草残菱,更助秋情。更助秋情。贾母因见岸上的清厦旷朗,便问“这是你薛姑娘的屋子不是?”
贾母立刻就来了精神,让人赶紧靠岸,带着一群人哗啦啦下了船,进了蘅芜苑。院子里倒是还行,虽然那些大石头无趣得很,但是“奇草仙藤愈冷愈苍翠,都结了实,似珊瑚豆子一般,累垂可爱”。
注意,这里都是贾母视角!这说明大观园的园林设计品位贾母还是很认可的!但是,当贾母进入屋里的时候就郁闷起来了,因为屋里的布置让贾母大跌眼镜。
及进了房屋,雪洞一般,一色玩器全无,案上只有一个土定瓶中供着数枝菊花,并两部书,茶奁茶杯而已。床上只吊着青纱帐幔,衾褥也十分朴素。
接着贾母就变了脸,她收起了笑容,摇头叹气。先是责怪王夫人和王熙凤不拿玩器来给宝钗布置房间,王夫人凤姐这俩人精一看贾母不开心,就赶紧甩锅说是宝钗自己不要的,可不是她们没送。
薛姨妈反应没那么快,还上赶着解释说:“她在家里也不大弄这些东西的。”意思就是说,她的女儿就是天性节俭朴素的好姑娘啊。
可是一生富贵,生活在大富大贵之家的贾母根本不吃这一套,她当众对宝钗说了一段非常难听的话,她说“倘或来一个亲戚,看着不象”,“年轻的姑娘们,房里这样素净,也忌讳”。
贾母认为年轻小姐应该活的精致高雅,活泼有趣,房间也应该好好收拾布置起来,宝钗屋里这个样子属于“很离了格儿”。
贾母还拿黛玉和三春姊妹的屋子做对比,说她们收拾布置的风格“还不俗”,又表示自己可以帮宝钗收拾,“包管又大方又素净”。
把几个关键词串联一下,就会发现,贾母实在非常嫌弃薛宝钗,认为她不像个千金小姐的样子,犯了女孩儿的忌讳,很离了格儿,很俗气,既不够大方,也不算素净。
估计薛宝钗当场都被贾母给打击得懵了,连杯茶也不知道奉上,一句话也没说出来。
贾母为什么生这么大气呢?真的是因为薛宝钗屋里整得太寒酸,让她在刘姥姥面前丢了面子嘛?并不是,刘姥姥哪有这么大的面子。再说了节俭可是女德中的美德啊,乾隆的孝贤皇后不就是从自身做起的一位节俭名人么!
贾母这一顿操作猛如虎,只有一个目的:就是教训薛宝钗不要忘记了自己的身份,这是贵妃娘娘的省亲别墅,别擅自改动蘅芜苑的布置,要搞清楚谁才是这里的主人!
所以,贾母一顿训诫完了,又装模作样要送给宝钗三样古董来布置,也算是一举两得,再次凸显自己主人的身份,故意让宝钗明白:只有贾府的主人才有资格决定大观园里的屋子里怎么摆设布置,宝钗作为寄居借住的外客是没资格自己搞软装修的。
同时也是顺便给薛家、王夫人一个台阶下,反正自己要说的话都说完了,警告也发完了,大家面子上还是要过得去的。
薛宝钗自作自受:不拿自己当外人,反客为主,爆改蘅芜苑软装修大观园是贾府给元春修建的省亲别墅,蘅芜苑是大观园中除了正殿之外,最为大气清雅的院落,离正殿也非常近,也是元春心中除了潇湘馆最爱的院落,这里一开始的房间布置软装修,绝不可能是现在“雪洞”一般的鬼样子。
贾政因见两边俱是超手游廊,便顺着游廊步入。只见上面五间清厦连着卷棚,四面出廊,绿窗油壁,更比前几处清雅不同。
大观园建成之后,贾政曾带着一群清客先生和宝玉进来游览题写匾额对联,对蘅芜苑的评价很高,贾政叹道:“此轩中煮茶操琴,亦不必再焚香矣。”由此足见蘅芜苑给人的影响就是清雅大气的。
虽然没有具体描写到蘅芜苑内部的布置和软装修,但为了元春省亲必然是装修的清贵不凡。大观园中除了李纨的“稻香村”是“纸窗木榻,富贵气象一洗皆尽”之外,都是非常大气华美的。
贾政摇头说道:“也未见长。”说毕,引众人出来。方欲走时,忽又想起一事来,因问贾珍道:“这些院落房宇并几案桌椅都算有了,还有那些帐幔帘子并陈设玩器古董,可也都是一处一处合式配就的?”贾珍回道:“那陈设的东西早已添了许多,自然临期合式陈设。”
我们由此可以知道,大观园内为了接驾元春省亲,所有院落的陈设古董玩器都是精心布置的,尤其是蘅芜苑这种靠近正殿的重点院落,必然装饰极为讲究,要不然元春这种在宫里生活多年的贵妃娘娘,也不会一直感慨:“太奢靡了!”
不仅如此,后来元春下令众姊妹进来居住,王夫人还专门让人把大观园内各处重新又收拾了一顿,贾母还命人每个人多添了奴仆伺候。
贾政,王夫人接了这谕,待夏守忠去后,便来回明贾母,遣人进去各处收拾打扫,安设帘幔床帐。……每一处添两个老嬷嬷,四个丫头,除各人奶娘亲随丫鬟不算外,另有专管收拾打扫的。
这说明薛宝钗住进大观园的时候,蘅芜苑的屋里绝不会现在这个冷情的像尼姑庵一样的鬼样子,而是清雅大气,华贵不俗的,摆设了不少的古董玩器,就算不像千金小姐的闺房,也像个高雅人士的居室。
要不然,就薛宝钗布置的这个“雪洞”,能让元春来游幸之后说:“此中‘潇湘馆’、‘蘅芜院’二处,我所极爱”?
如果当初蘅芜苑就这么个寒酸样,别说元春瞧不上,就是她身边的太监宫女都会认为这还不如妙玉的栊翠庵气派,贾府这是弄啥嘞?故意让皇家人看笑话不成?这是对皇帝的大不敬啊!
可是当宝钗住进来之后,她对蘅芜苑屋里的摆设进行了大刀阔斧,翻天覆地的改造。
她让人把屋子里那些古董玩器全都收起来,那些漂亮华美的床帐帘幔全都换了,里面的博古架估计都让人搬走了,只留下一张床,一个桌子,一张凳子。桌子上只放着一个不值钱的粗瓷瓶子,里面插了几枝菊花,蚊帐是青纱老年风,被褥颜色不新鲜,也没绣花,比李纨一个寡妇整的还要凄风苦雨。
这就难怪贾母一见之下,大发脾气了!薛宝钗她一个客居的姑娘,有什么权力这么改造贵妃的省亲别院呢?她只是借住而已,没收她房租,还派人免费伺候,可她居然改造了整个房间的软装修!
往好了改也就罢了,偏偏还是与原来截然不同的风格,与整个大环境相反的格调。极其颓丧不吉利,这是要诅咒贾府衰败呢?还是想让贵妃当寡妇?
难不成是宝钗自己想出家?要知道在古代,其实很讲究这些风水忌讳。
宝钗要真是从小就清心寡欲,宁静淡泊的性格,她这样搞其实也值得理解。比如隐居后的王维,比这整的还过分,谁敢说他装?
但薛宝钗积极入世,每天在贾府搞公关比谁都活跃。而且出身大富商家,自己也说过七八年前也喜欢富丽妆扮,如今也每天挂着大金锁,带着红麝串,劝宝玉去追求功名利禄,很明显她是个很世俗的女子。
宝钗的性格行为,整个人的气质和这个“雪洞”根本就不搭,一看就是刻意装的。甚至为了这样装,不惜逾越了作为一个客人的本分。
宝钗知不知道这样做不合规矩呢?她肯定知道,但是她要讨好的人不是贾母,而是王夫人。贾母是奢华风,王夫人才是节俭风。
宝钗抱不上贾母的大腿,只能抱紧王夫人的大腿,从清虚观打醮、金钏之死开始,她就清醒地认识到了这一点。
她这样改造蘅芜苑,也有自己的道理。她想表示自己虽然虽然住进大观园,但是要尽量少占贾府的便宜罢了,这和她娘薛姨妈提出来的“一应费用自理,方是常处之道”是一个指导思想。
短时间内是不占小便宜,薛家从来都是想放长线钓大鱼,假撇清,真贪婪。一门心思装出一副不占便宜的样子,才能更好的图谋金玉良缘,赖在贾府,将来反客为主,嫁给宝玉,当贾府的女主人,到时候想用啥就随便了。
贾母就是早早看穿了薛家的贪婪和野心,碍于王夫人和王家的情面,她收留薛家没撵人已经很够意思了。
可是,薛家倒好,不顾自己没落商贾的出身,居然大言不惭地散播谣言,说她们女儿宝钗的金锁要找有玉的男人婚配,就差没明着说要跟贾宝玉提亲了。
这让贾母忍不了,她的宝贝孙子贾宝玉,那是贾府的未来希望,是要为官做宰的,能娶一个破落商贾家的闺女当老婆?确定这不是说梦话吗?
看看贾母给宝玉找的备胎——史湘云是侯门嫡女,林黛玉更是列侯官宦之后,身份都十分尊贵,薛宝钗简直望尘莫及。
可是,王夫人因为想和贾母夺权,同时争夺贾宝玉的婚姻控制权,就故意借宝钗当幌子膈应贾母。在王夫人的纵容支持下,宝钗毫不避讳的天天追着宝玉跑,薛家母女甚至要留宝玉在梨香院睡觉,端午节赐礼后宝钗更是迫不及待的显摆起来……
一桩桩,一件件,贾母都看在眼里,她看着两个玉儿从“言和意顺,略无参商”变成三天两头吵架、闹别扭,看见薛宝钗像个一千瓦的大灯泡一样在宝黛身边瞎搅合不算,还在贾府里上下笼络人心,甚至利用史湘云办什么螃蟹宴……
贾母是出身侯门的大家闺秀,在荣国府历经半个世纪的风风雨雨,什么样的大世面没经历过,什么样的幺蛾子看不出来呢?她是不可能放纵薛家和王夫人在贾府随便作妖的。
贾母在清虚观打醮和张道士联手,借说亲为由头,表明自己对宝玉婚事的决定权。否定了那位十五岁的有钱人家的小姐,就等于否定了薛宝钗,说宝玉不该早娶,就是暗指比宝玉大两岁的宝钗应该早点儿嫁人。
可是,贾母的这种过于高级委婉的敲打,对于脸皮厚的薛家不太好使,人家还是赖在贾府,该干啥干啥。贾母才又借刘姥姥逛大观园,特意来宝钗屋里发了这一顿脾气。
贾母生气,并不是因为薛宝钗犯了忌讳,不懂布置房间,活得不够有趣精致。因为薛宝钗是薛家的姑娘,她就算住在草棚里,跟贾母也没有半毛钱关系。
贾母生气是因为薛宝钗不该擅自改变蘅芜苑的布置,因为这是贾府的地盘,这是贵妃的别墅,她宝钗根本不配在这里当家做主说了算,随便就把好好的屋子,改成一个丧气十足的“雪洞”。
贾母拿林黛玉做范例,刘姥姥教训板儿,也打了宝钗的脸怎样才是客居姑娘的合适做法?贾母早就在林黛玉的潇湘馆提点过。
潇湘馆幽静清雅,自带书香气息,贾政曾说过:“若能月夜坐此窗下读书,不枉虚生一世。”
林黛玉自己挑选了这处极好的房舍,很合理地提升了这里的书香氛围,她把潇湘馆打造成一个“比贵公子的上等书房还好”地所在,难怪贾母头一个带刘姥姥来这里见识见识,让她看看大户人家的姑娘是何等的知书达礼,刘姥姥也极力奉承的恰到好处。
贾母特意点出来林黛玉的绿窗纱旧了,颜色和外面的翠竹顺色,要求王夫人给她更换银红色的霞影纱来糊窗户。
这个细节除了体现贾母的高雅审美,王夫人对黛玉的冷落之外,贾母还想借机对众人夸赞,我的外孙女黛玉是个很懂事的孩子。
贾母知道窗纱旧了,顺色,那么黛玉能不知道吗?她博览群书,这么高雅,自然品位不差。但是她不说,虽然她是贾府养女,和三春一样,被贾母视为自家人。但林黛玉始终自认为是客人,从来不会多事,窗纱颜色和新旧的问题,她不会去计较。
贾母特意提点,饶过王熙凤,专门要王夫人给黛玉换上,就是在敲打王夫人对外甥女不够上心,也是替黛玉挣体面。
刘姥姥何等精明世故的人,她听懂了贾母的所有意思。所以,紧接着在探春的秋爽斋,板儿跑到探春的拔步床边,对着葱绿双绣卉草虫的纱帐指指点点说:“这是蝈蝈,这是蚂蚱。”刘姥姥赶忙打了他一巴掌,骂道:“下作黄子,没干没净的乱闹。倒叫你进来瞧瞧,就上脸了。”
刘姥姥对自己的身份认知就非常清楚,她知道自己不过是个穷亲戚,贾母带她进大观园逛逛,就是让她看看,长长见识而已,她绝不敢随便乱动东西,乱说话。板儿作为一个不太懂事的小孩子,显然以为贾府和自己村里的邻居一样,可以随便说笑指点。
刘姥姥这一巴掌打在了板儿的身上,也打在了薛宝钗的脸上。薛家对于贾府来说也不过是一门外四路的亲戚,又能比刘姥姥高贵到哪里去呢?反正在贾母眼里,贾府才是中等人家,不如贾府的那些都是小门小户而已。
元春不过是看着王夫人的脸面,让宝钗到大观园里住着罢了,又没说把蘅芜苑送给宝钗做私宅,她就擅自主张改造了屋里的布置,把贵妃的别墅变成“雪洞”,这不是上脸又是啥?就算是租客要爆改出租屋,还得先和房东打声招呼吧。
幸亏今天来的是个村妇刘姥姥,就算是宝钗把蘅芜苑爆改成稻香村也没啥,可是如果来参观的是王子腾的夫人呢,是南安太妃呢?这让贾母的脸面往哪里搁?
人家会想是贾府真的穷了,还是虐待亲戚?省亲别墅正殿旁边这么气派的五间大房子,里面捯饬成这个寒酸样,贵妃娘娘她知道吗?她同意吗?她不忌讳吗?
不过,贾母发这一顿脾气也没啥用,因为薛家实在没出路了。要不然薛姨妈也不会厚着脸皮,拖儿带女在姐姐的婆家赖着七八年不走,连儿媳妇都娶到了亲戚家,还不就是为了能把宝钗嫁的好一点儿,能照顾她和薛蟠后半辈子么!
宝钗也只能继续装糊涂下去,不过她自己也渐渐习惯了自我麻醉,根本也不再把贾母的各种委婉打击当回事。
后来她还在贾府管家理事充大头,就连搬出大观园时,也依然自认为是蘅芜苑主人,自作主张就把史湘云也撵了出来,塞给李纨一起住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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