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风起 蟹脚肥(寒凝秋露菊蟹肥)(1)

画家笔下的菊蟹风味。

季候

龚慧枫 广州

壬寅重阳节后四日,公元2022年10月8日,寒露。

当时序悄然开启一年之中这个带有“寒”字的节气,即使在岭南,虽无真正的“寒露”,但金风送爽,凉意沁肤,算是开始入秋。而五岭以北,露将凝霜,寒意愈盛,暮秋便是眼前。

霜寒露重菊始黄,菊是此时饮馔的主角。张恨水在《黄花梦旧庐》中一开篇就自陈昨夜做梦,梦到了在北平吃菊花锅子,“许多食材之外,装两大盘菊花瓣子送到桌上来。这菊花一定要是白的,一定要是蟹爪瓣的。”据说这是因为白菊无毒,而且香味馥郁。

早在清末民初即闻名遐迩的“太史蛇羹”,江太史后人江献珠女士忆述,其关键作料菊花,当年由江家专门雇用两名花匠悉心培植,“蛇羹用的多是自栽的大白菊。另有一种奇菊叫‘鹤舞云霄’,状似大白菊而白中微透淡紫,是食用菊花中不可多得的精品。”

而自古就有食菊传统的中山小榄镇,以本地特产的黄地菊等食用菊品种入馔,制作出菊花鱼球(菊花瓣伴炸鲩鱼肉丸)、菊花肉(菊花糖渍肥猪肉)、菊花水榄(菊花糖水煮榄核状的麻蓉汤圆)、泡菊花酒等美食,花气袭人平添风雅,将黄菊的烹食功用演绎至极致之境。

秋高亦是蟹肥时。正所谓“九月团脐十月尖”,寒露时节的母蟹卵满膏腴,正是品食的最佳时候。在丰子恺笔下,儿时每当吃螃蟹的节候,他家中便会举行蟹宴,溶溶月色下父亲带着儿女围坐一桌,孩子们“都学父亲,剥得很精细,剥出来的肉不是立刻吃的,都积受在蟹斗里,剥完之后,放一点姜醋,拌一拌,就作为下饭的菜,此外没有别的菜了。”丰父总说“吃蟹是风雅的事”,教孩子们先折蟹脚,后开蟹斗,关节里的肉怎样可以吃干净,脐里的肉怎样可以剔出,脚爪可以当作剔肉的针,而蟹整上的骨头则可以拼成一只很好看的蟹蝴蝶。丰父又强调“蟹是至味”,所以“吃蟹时混吃别的菜肴,是乏味的。”于是孩子们也学他,半条蟹腿肉要过两大口饭,在感受“这滋味真好”之余还能得到父亲的称赞,其温馨宁谧的情状以至于人过中年的丰子恺,仍对儿时这段经历久久神往、眷念不已。

还记得刚成家那年,也是秋冬之交,两人回父母家吃饭,母亲精心地用紫苏姜片蒸了几只膏黄肉美的大闸蟹,父亲把特意买来的桂花陈酒热上,蟹壳红、膏脂黄、黄酒香,新晋的四口之家围坐灯下,持螯呷酒、谈笑风生,偶然遇到坚硬的蟹螯,我还像从前般撒娇央求母亲为我咬开,那时便只觉得家人闲坐、灯火可亲、三餐四季的光景,定会如此长长久久地延续下去,殊不知身边人事也如岁月流水,有增也自会有减。

寒露秋钓边。有那么三四年间,父亲极嗜垂钓,尤爱到咸淡水交界处作钓。金风送爽、桂香隐然,他能盘腿在池塘边端坐几小时,反倒是一贯爱静的我怎么也坐不住,动辄就起来走动,翻翻鱼饵,瞅瞅鱼线。鱼获时常是丰盛的,赤目鳟、白鲫、鲩鱼、石九公等,母亲常常是一边磨刀霍霍一边抱怨工作量太大,而我便会盯紧了那几尾肥厚的大罗非鱼,想象它肥美爽弹的肉质,不论清蒸和红烧都深得我心。

秋雨频仍间时常想起许多旧事,细究来生命中那样称心如意、如水般清澈宁静的日子确实不少,它们潺湲于我走过的时光,成为我温厚性情的底色和勤勉任事的凭仗。人间好时节其实说来也容易,要紧的是心头无闲事,免去计较苦劳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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