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下,梅竹边,袖手立着个白衣人。凉凉的秋风打在身上,他心里明白,时候到了,该告别了,来赴明夏。

“散!”只一声喝,嘤嘤嗡嗡声起,大约七八分钟后,嘤嘤嗡嗡声落。白衣扑落地上,人不见了。

1

苍蝇总要在暖热的日子里到处招摇,闻着臭味腥味,一哄而上,惹人厌嫌。人们见了,心里总硌应,总要拍之而后快。至少我是如此。

小时候一到夏天,乐趣之一就是与弟弟比试,谁消灭的苍蝇多。于是乎,弟兄两一人一个苍蝇拍,不光拍自家飞的,还要去拍邻居家舞的。

后来离了乡村,再也没有这样的乐趣(烦恼)了,苍蝇也少见,最起码不会有随手杀戳的必要了。

人长大了,恼烦的事情也会变换,你不再因苍蝇而烦恼,你却会发现有人像是苍蝇似的。

2

苍蝇学家(苍蝇大师)(1)

先生家学渊薮。其父生平攻书画、篆刻、诗古文辞,博学多才。到先生手里,更是出于蓝胜于蓝,不让同侪。

惜就惜在一个生身年月。朝代更替、新旧激荡,乱世人是不若太平犬的。先生一介书生,满肚子学问也难迸发出些许立得住站得稳的豪杰气。辗转南北,两渡日本,又当如何?大势至,是躲也躲不开的。

各方势力之间盘旋,拉扯生活,更要埋首翰墨,心身的疲累不可言说。终在一天,先生不堪残生狱炼,投湖殒命。

当生存的恐惧大于死亡的恐惧,视死忽如归就成了容易的事情。

3

有茶有酒有美人的地方,大师常出没。这是眼下的特色。

大师们出入各色场合,心里想的不是嘴巴说的,嘴巴说的不是手头做的。手头做的哪里又有廉耻分别?

长衫或旧衣,是大师们出门的标配,手里要么捻佛珠、要么执折扇。要是有妙女子搀扶,那就更好了。

上山进庙,求仙问道,是大师们的日常。要当大师,自然少不得些许超脱。

苍蝇学家(苍蝇大师)(2)

土豪们看在眼里,暗自比照。大金链子大房子,只有香车美人,只恨胸无点墨。穷的光剩下钱,怎么在大师面前抬得起头?来吧!大师,让弟子供养你,弟子看不得为师清贫度日,安贫不足以养道呀!

沽名钓了誉,利伴名誉来。安贫乐道的大师们多慈悲,也看不了嗷嗷待哺的弟子们一片诚心付东流。要什么给弟子们说,也算圆了土豪们的愿。大师也终于花天酒地,抱了美人旋转开日月。

酒酣耳热之时,大师言道:“你们几个,瞅机会把为师包装一下子!”

4

苍蝇大师也是讨厌苍蝇的。

苍蝇嘛,外形丑鄙,嘤嘤嗡嗡,四处乱飞,专逐恶臭,传染病疾。想到就恶心。

不过大师又离不开苍蝇,他要靠苍蝇整治整治当下的“大师”们。

哈!这些“大师”们多么像苍蝇!

苍蝇大师就是白衣先生,逝去已经多少年了,但因投湖实属横死,投不得胎,就只能在阴阳之间飘来荡去,观照这个世界。

苍蝇学家(苍蝇大师)(3)

有黄氏喊出“大师满街走,教授多如狗”后,先生觉得该做些什么了,不然斯文扫地,岂是先贤所愿?

先生与受人白眼、招人憎恶的苍蝇订了契约。要借苍蝇身,教化群伦、渡化苍蝇。

千万只苍蝇四面涌来,在一个月夜,待先生中阴身焚香祷告毕,只一声“聚”,便有了人形。不久,苍蝇大师便响起名号了。

5

某大师正升座开坛,座下弟子逾千,讲到糊涂处,正欲俯首看稿,却见稿子被一众苍蝇抬走了。大师哑然,讲座不了了之,臊得脸红。谁教他知道的都在那几页纸上呢?

某大师刚下飞机,招开记者招待会,长枪短炮架好了。大师接过美女献上的花环,记者们却在镜头里看见花环里飞出好些苍蝇。招待会成了群蝇舞会!

某大师夜宴,正与官员商贾推杯换盏,却一杯酒里一只蝇,一夹菜来蝇一只。面面相觑,甚是尴尬。不如还家吧,抱美人云雨?美人轻启朱唇正欲吻,却见大师口里一股蝇流冲出。美人儿吐了!

苍蝇学家(苍蝇大师)(4)

恶心、恶心!恶心是大师们的气质。

附庸风雅没什么不好,算是向上的一枝。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混淆视听,至于断人慧命却是大大的不该。

苍蝇大师与大师们对峙:“初中毕业,贩菜屠牛,也算吃了力气换生活,天经地义。何必好逸恶劳,看上几页《弟子规》、《太上感应篇》,不加咀嚼,就登堂入室,假名大师,盗名欺世?”

6

苍蝇学家(苍蝇大师)(5)

先生生前也是“四星聚奎”之一星,当下的许多大师们,哪比得了陈寅恪、梁启超、赵元任、马一浮之万分之一成。

“我们也是被迫无奈,总要养家糊口,科技发展日新月异,我们又都学不会、做不了。只有摆弄摆弄故纸堆,讨些生活。谁让这世道,传统文化崩塌断代。要不然,哪有那么多人被我们这些宵小忽悠?”大师们也一脸委屈,作痛心疾首状。

一国文化,必起于一国山川地理;一国山川地理在,一国文化怎会断灭?

消失的,也都是该消失的。不合时宜,权当消灭。承前启后,推陈出新。真真继往开来者,才是真真有生命力的,绵绵当不绝。

苍蝇学家(苍蝇大师)(6)

后记:

泡上一壶岩茶,斟茶入杯,灯影如月入杯明。杯中月成了一只蝇,飞将出,舞在眼前,落在中指上。嗅,岩骨花香味正浓。禁不住忆起:

人心惟危,道心惟微;惟精惟一,允执厥中。———语出《尚书•大禹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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