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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已不再是以前的你(原来你什么都不是)

你已不再是以前的你

文/风声晚凉

他以为自己是她的命中注定,他认定自己是她的最佳男主角,但如今他突然从虚幻回到现实,突然被泼了一盆冷水,然后清醒地认识到,He is nobody。

1

每个人的人生或多或少都会出现一些你无法预料的意外。顾溪桐对方冀屿而言,就是这个意外。

高二开学第一天,他攀着好兄弟韩锦州的肩膀,笑嘻嘻地指着班上的女生说:“老韩,野百合也有春天,咱们理科班也有美女啊,我看这十二个女生的综合素质都还行嘛,至少没有哪个能达到不敢随便出门的地步。”

韩锦州环视一圈,坏笑着指着坐在他们侧后面那个人:“兄弟,连数数都数不清啊,明明是十三个女生,这儿还有一个呢,不过,我看这位就不能随便出门,吓坏观众谁负责?”

方冀屿望过去,果然看到一个留短发,戴黑框眼镜,穿老式的确良白衬衫的女孩子。她正捧着生物书看得津津有味,仿佛超脱于这嘈杂的人间一般。

可能是刚过去的暑假太无聊了,他探过身子拍拍那个女孩子的课桌:“喂,你这衬衫哪儿买的?”

女生抬头静静地看着他,似乎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

“你这衣服,还有你的眼镜,都是你爸的吧!哈哈哈哈哈哈······你可真节约······”他跟韩锦州哈哈大笑,十足的青春期男孩子的无聊嘲笑,但女生并没有如他想象中害羞脸红,或者愤怒,她只是淡淡地看着他的笑,然后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低下头继续看生物书。

他像是突然被噎住了,笑声尴尬地断裂在空气中。他愤愤地回到座位上坐了下来。

“火星来的吧,打扮得像个老姑婆,性格也是怪,出门前先给安全局打个报告好吧!吓死人谁负责?”他怒气冲冲地说。

韩锦州在旁边附和,他竖起耳朵听后面的动静,希望这番恶毒的话能换来什么反应,但,让他失望了,那个方向依然静悄悄的,过了几分钟,才传来书页翻动的声响。

方冀屿是在半个月后才知道她的名字的。自打第一天。他就觉得跟她有了过结,但骨子里的骄傲又让他不愿意再跟她讲话,所以接下来的日子总是竖着耳朵想听人叫她的名字,想听她跟别人会就什么内容发生交谈,但是,让他失望了,他没有听见任何人跟她讲话,她偶尔发出的声音,都来自于课堂上跟老师之间的问答。

这似乎也没什么好奇怪的,据他观察,她似乎很孤独,跟别的女生上个厕所都要手拉手不同,她做任何事都是一个人,一个人去厕所,一个人出操,一个人去食堂。人总是害怕孤独,所以会下意识为自己找个伴,但她似乎并不这样认为,从她的神情和姿态看来,她倒像是很享受一个人的状态,完全不同于那些害怕孤独的人。

她是不同的。

那个中午,人人都在午休,被好奇心折磨得寝食难安的方冀屿终于忍不住,偷偷拿过她放在课桌上的作业本,封皮上写着三个清秀有力的楷体字,顾溪桐。

顾溪桐。他在心里默念,觉得自己活了十七年,从未听过这么好听的名字。他翻开她的作业本,每一行字都是那么工整,过分工整到严肃的地步,像她的人一般。

他把作业本悄悄放回去,又看到她放在旁边的那副大黑框眼镜。他像着了魔一样拿过那副眼镜,呆呆地端详半天,眯着眼睛戴在自己鼻梁上。听说视力正常的人戴近视眼镜眼睛会胀痛,但他突然很想知道,她透过这副眼镜看见的世界会是什么样的?她眼中的人跟他眼中的人会不会不一样?为什么她能那样淡定地跟孤独相处而毫不畏惧,为什么她活得像个隐形人?

然而,叫他失望了。他发现这副眼镜根本没有度数。

他有些莫名其妙地取下眼镜,实在是想不通。侧后方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他用余光扫了一眼,顾溪桐醒了。她四处搜寻她的眼镜,他回头把眼镜递过去:“你的眼镜掉在地上了。”

“谢谢。”她接过去,从抽屉里摸出眼镜布仔细擦拭,他呆呆地看着她,突然觉得好像不认识她了,虽然在此之前,他们之间也算不上多熟。

他发现原来她有一双又大又亮的眼睛,睫毛浓密而纤长,鼻子很小巧,皮肤白皙,甚至透着粉嫩。而这些,之前都被她隐藏在那副又老又土的大黑框眼镜背后了。

她是班上唯一一个短发女生,发型甚至有些傻,像是在城乡结合部的小理发店剪出来的发型。

就在她擦好眼镜重新戴上之后,他突然明白了。

她是在用这些东西扮丑。伪装,绝对的伪装。

女孩子都是爱美的,在周围所有的女生都尽量想把统一的校服穿出点花样,想在发型上下功夫让自己看起来更漂亮一点的时候,她却在扮丑。也许就是在这一刻,夹杂着强烈的好奇,让她走进了方冀屿的心。

2

活了十七年,方翼屿第一次知道,原来有时候人的心,人的行为,都会不受控制。在韩锦州忙着追班上最漂先的杜清凉时,他却总在每一个间隙去观察那个他曾经嘲笑过的火星咖顾溪桐。

做化学实验时。他跟韩锦州自然是一组的。到了实验室坐好之后,上课预备铃拉响了,他习惯性地在所有人中寻找她的身影,却发现在所有人都两两组合成双成对的时候,她仍旧是一个人,一个人孤孤单单地坐在角落,脸上是淡然的神色,似乎丝毫不觉得一个人有什么尴尬的,丝毫不担心一个人可能无法完成这场需要两个人合作的实验。

他戳了戳韩锦州,指着旁边一桌的杜清凉说:“好机会,过去跟她们挤一桌啊。”说完就毛着腰迅速地跑到了顾溪桐旁边。

她没有任何特别反应,没有跟他打招呼,没有对话,连眼皮都不抬一下,专注地看着手中的器材。他吃了瘪,气呼呼的,也不肯吭声。开始做实验了,她认真地默默按照步骤仔细操作,轮到要合作的时候就稍作停顿,他心不甘情不愿地去帮忙,两个人虽然是第一次合作,还都不肯吭声,完全不同于旁边那些吵吵闹闹争执不休的组合,却显得很默契,竟然最快成功完成了实验。

老师踱着步子走过来,表扬了一句:“顾溪桐的操作很标准嘛,不错。”

她冲老师害羞地笑了笑,方冀屿在旁边风中凌乱了。他本来是满头黑线的,什么叫顾溪桐的操作很标准?好像他不存在一样,拜托,这是个需要合作完成的实验好吧?但他头次见到她那样羞怯的笑容,完全不同于平日的淡定,叫他心上痒酥酥又暖洋洋的,说不出来的舒坦。

待老师走开,他低声说:“喂,你谦虚点好吧,明明是我俩一起完成的,你把功劳都抢了有意思吗?”

她打开实验桌中间的水龙头洗手,轻声说:“我没说是我一个人完成的。需要我去向老师说明吗?”

他被打败了,挫败地一头栽在桌子上,心里喊着,完了完了,我怎么会喜欢上这么一个怪人。喊完又吓得一个激灵,喜欢?我喜欢她?

坐在吵吵闹闹的实验室想了半天,他不得不承认,自己好像真的喜欢她。

高二下学期开学,面临座位大洗牌。跟之前只是简单前后左右按顺序挪动不同,这次是按上期的期末考试成绩排座次,前二十名在前三排自由选择座位,剩下的在后三排自由选择。

顾溪桐是全班第二名,轮到她选择时,她毫不犹豫地选择了第二排最左边那个靠墙的座位,方冀屿在心里闷闷地想,哼,果然符合她爱角落的性子。她是恨不得能缩到墙里面去吧。

方冀屿是第六名,他犹豫了很久,终于在后面人的催促下,匆匆地坐在了顾溪桐后面。

他明明告诉自己要坐正中间的,明明跟自己说好离她远一点的,但真正到了做选择的时候,行为还是听从了内心真正的声音。

他以为她会有所表示,可能我们每一个陷入爱情的人都以为自己在那个人心中应该是特别的吧,但她仍旧像任何时候一样淡淡的,捧着课本做着习题,像是周围发生的所有事情都与她无关,她的前面后面旁边坐了什么样的人,她都不在乎。

他故意重重地收拾书本,课本在桌面上发出刺耳的啪啪声,双腿伸到她凳子下面,吊儿郎当地抖动着,他希望她能回头来狠狠地骂她,或者只是回头来瞪他一眼也好。但她只是默默把凳子往前面挪了挪,继续看书。

他觉得自己恨得牙齿发痒。原来被人忽视是这么痛苦的感觉,偏偏面对她的淡然,他的力气又不知道该怎样使,仿佛拼尽全力却打到了棉花上,浑身难受。

他从来没想过要伤害她,哪怕他多么痛恨她对他的无视。他只想做尽所有的或蠢或帅气的事情,只要能引起她的注意。

她被老师抽到回答问题时,他也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突然就把自己的课桌偷偷往后挪,然后把她的凳子挪开。

他的动作太轻了,以至于她完全没察觉,待她坐下来时,一屁股坐空,狠狠摔到地上,脑袋磕在椅子上,一片稀里哗啦的声音。

有人捂嘴偷笑,老师瞪着方冀屿:“方冀屿,站起来!几岁了还做这么无聊的事情?顾溪桐,你没事吧?”

她从容地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尘,扶好凳子,确定不会再摔到,才端端正正地坐下来,对老师说:“没事。”

方冀屿却瞥到她咬牙吸气的神色,他看向她的后脑勺,突然发现有个地方的一小撮头发湿了,他伸出手去,触到红通通的血。

他顾不上气她亘古不变的淡定,吓得马上举手:“老师。顾溪桐的脑袋流血了。”

老师关切地说:“快去医务室吧,别感染了。”

她摇摇头:“下课再去吧。”

方翼屿急得顾不上去管别人的看法,拉起她就走:“你死了我还得负责任呢!”

她被迫跟着他往外走,走到楼梯口停住了脚步:“不去了吧,我没带钱。这点伤口,它自己会好的。”

他简直不能理解她,或者说,他从来就没理解过她:“有没有搞错,现在是脑袋流血,你以为是被蚊子叮了一下吗?是我害你受伤的,当然是我出钱!”

她仍然站在原地,他耐心尽失,拖着她就往楼下医务室走去。他平常不是这样急躁的人,但一遇上她温暾冷淡的模样,整个人就跟吃了炸药一样,果然每个人都是有自己的克星的。

到了医务室,医生给她的伤口消毒,涂上药水,然后开始剪纱布、一直静静的她突然开口了:“医生,能不能不贴纱布?”

“哎哟,小姑娘爱美啊,纱布贴上去可以防止感染, 好得快。”

“不是爱美,是怕妈妈看见会担心。”她轻声说。

“怕家长担心啊,早干嘛去了,别这么调皮就不会把脑袋碰到了啊。”

她没有再吭声。

弄好之后她默默往教室里走,方冀屿跟在后面,忍了很久还是没忍住,几步窜到她面前停下来:“那个,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说完自己又觉得好笑,恶作剧这种事,不是故意就是有意咯。

她点点头:“嗯,没关系。”

他突然就崩溃了:“喂,顾溪桐,你怎么老是像个木头人,一点情绪起伏都没有啊?拜托你,觉得我讨厌就直说啊,想骂我就骂,这样忍着不会很辛苦吗?”

她仍旧是淡然地用平静的双眼望着他;“我真的不觉得你讨厌,我也没有忍住什么,所以不辛苦。”说完就绕过他径直往教室走。

他独自站在长长的走廊上,内心被浓浓的挫败感和沮丧给抓住。

“你是活死人吗!”他压住嗓子低吼,吼完了,却觉 得浑身无力。

3

晚自习快下课时,方冀屿习惯性地往前面看去,突然觉得有什么东西怪怪的,仔细思考才反应过来,顾溪桐后脑勺的纱布不见了。

他戳她的背:“喂,你的纱布呢?”

“扯掉了。”

“干吗扯掉?医生说了会感染啊!”他着急地说。

下课铃适时响起,她背起书包往外走,他跟上去,跟着她的步子往外走,才突然想起来,她是班上唯一的走读生。

“是怕你妈妈看见头上的伤骂你吗?”他追在后面问。

她加快了脚步:“你别跟着我行吗?该回寝室洗漱了。”

他顾不上那么多,一直跟着她走出了校门:“我送你回家吧?要是你妈妈骂你,我就说是我不小心······”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她急促地打断:“用不着!别跟着我了!”

他第一次见到她语气如此激烈,不敢再说什么,只是坚持跟在她后面,她也不再说话,沉默着急速地走着,走了十多分钟,她来到师大附小教师单元楼,在楼下停住脚步,头也不回低声飞快地说:“我到了,你回去吧。”说完就匆匆跑上了楼。

他站在楼下望着这栋老旧的单元楼,原来她就住在这样的地方,每天晚上就是穿过那样的夜色回家的。他突然觉得心里的郁结都消失了,仿佛终于往她的方向迈进了一步。

三楼一扇窗户的灯亮了,他的心跳突然加快,那扇窗是属于她的吗?他仰着头痴痴地看着那扇窗,一颗脑袋突然探出来,果然是她。

见他仍然站在那里,她冲他比画,叫他离开,他装作没看懂,不肯挪动脚步。她最后也放弃了,关上窗户,再没有动静。灯一直亮着,他就一直站在那里,忘了要离开,忘了要回寝室,什么都忘了,只想任性地站在这里,看着那扇属于她的窗户。

不知道到底过了多久,那盏灯终于熄灭了,他心上升起一丝怅然,呆呆地望着夜空中的月亮,想起寝室是回不去了,不知道该何去何从。夜色中,一个影子越走越近,他呆呆地看着,却发现竟然是顾溪桐。

她踮着脚下楼走到他面前,捏着嗓子说:“你为什么还不走?站在这儿干吗?现在连寝室都回不了了,怎么办?”

他心中一喜,拉住她的手:“你关心我?”

她吓得赶紧回头看楼上,然后缩回自己的手:“方冀屿,我跟别的女生不一样,我玩不起,请你别来骚扰我!”

他透过浓浓的夜色看着她黑亮的眸子:“我知道,就是因为你跟她们不一样,所以我才喜欢你,我是认真的。不是玩玩而已。”

她像是听见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一般,愣愣地看着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过了很久,才换上淡淡的笑容:“是吗,谢谢你,但我不喜欢你,我只想好好念书考个好大学。”

他的人生中从来没有遭到过拒绝,他傻乎乎地看着她。突然伸手去触碰她的脸颊,喃喃地说:“顾溪桐,为什么你总是那么冷淡,好像对什么都不在乎?到底有没有什么东西能牵动你的喜怒哀乐?”

“做人有太多喜怒哀乐,也许是种悲哀,甚至可能是场灾难,就这样淡淡的就挺好。”她说完,退后一步离开他的手,“我要回去了,万一我妈醒了没见到我就惨了,你也找个网吧什么的把今天晚上混过吧。”

说完她就转身离开,走到楼梯口时,她突然停下来轻声说:“方冀屿,谢谢你,真的。”

安静的深夜,她的声音听起来透着浓浓的忧伤,方冀屿站在原地看着她模糊的背影,突然一股泪意涌上来,他仰起头,硬生生压下了喉咙的哭意。

4

那之后,方冀屿再没刻意跟顾溪桐捣过乱,既然一切都说开了,再故意做什么事去吸引她的注意力就显得很幼稚了,知道她不喜欢他,他也无力强求。只是,后来他还是忍不住跟踪过她回家,其中一次见到了她妈妈,一个看不出具体年纪的中年妇女,留齐耳短发,戴黑框眼镜,穿白色的确良衬衫,手里拎着一个老式的布袋子,上面沾着少许粉笔灰,她站在楼下等待顾溪桐。

有路过的人跟她打招呼,她礼貌而冷淡地点头。

方冀屿瞬间就明白了顾溪桐的性格是怎样养成的。

高二的暑假,方冀屿到师大新修的游泳池游泳,意外地遇见了顾溪桐。他穿着泳裤正游得欢,突然听见熟悉的声音温柔地讲话:“别怕,脚要用力像青蛙一样往后蹬,没事没事,我拉着你呢。”

他从水里抬头看出去,竟然是顾溪桐。她穿着大大的黑色T恤和短裤,脖子上挂着救生员的工作牌,刘海梳起来,露出光洁的额头,发型也显得没那么傻了。

他游过去,因为觉得尴尬,没敢上岸,而是在水里问她:“顾溪桐,你是救生员?”

她正在教一个小孩子游泳,只用余光扫了他一眼,然后用她天荒地老不变的淡然态度回答:“是的,我游泳技术不错。”

他还想说什么,她却带着小孩子去家长那里了,之后一直远远坐在另外一边。他一边漫不经心地游泳一边偷偷观察她,见她跟打扫卫生的大婶像是很熟识的样子。那天他一直熬到她离开,这才凑到大婶面前,露出标准的长辈最喜欢的乖孩子笑容跟大婶套近乎。

后来的半个月,游泳成了方冀屿生活中最重要的事。他每天坚持不懈跟大婶套近乎,最后终于在断断续续的交谈中,拼凑出关于顾溪桐的完整信息。

“小桐她妈是师大附小的老师,考虑到她们家境困难,她游泳技术确实又很好,后勤才为她开了个特例,允许她暑假兼职赚点生活费。”

“小桐这孩子造孽哟,很小的时候她爸就去了,我看她们娘儿俩的日子也不好过,她妈那脸上啊,常年不见一丝笑容。”

“小桐她妈对她管得很严,平时基本不让出门的,估计是怕她再出点什么意外,这辈子就没盼头了吧。”

方冀屿隐隐约约明白了什么,再看到顾溪桐那张常年淡淡的没有多大表情变化的脸时,突然就觉得很心疼。

她生活的世界跟他截然不同。她有太多事情要面对,哪里顾得上别人的眼光?

进入高三,班上的气氛变了很多,人人都像突然睡醒了一样铆足劲儿学习,班主任让每个人写上自己的格言和理想的大学贴在后黑板旁边的张贴栏,方冀屿在一片花花绿绿的便利贴中找到了最角落那张白色的,属于顾溪桐的便利贴。

上面简单而有力地写着几个字:谨言慎行。C大。

谨言慎行。就是这么简单四个字,却让方冀屿觉得格外难过。到底是什么样的经历,才能让一个不足十八岁的女孩子用这样的词语当做自己的人生格言啊。但他也觉得高兴,因为知道了她想去的大学。他的那张便利贴上也简单地写着几个字:青春无悔。C大。

他想告诉她,也告诉自己,他想要拥有无悔的青春,想要用尽全力去爱想爱的人,去做想做的事,到达想到达的地方。

他的成绩猛地冲到了班上第三,年级前十的位置。与此同时,顾溪桐的一诊却失利了。成绩单下来的那天晚上,他看到她的位子是空的。

他不知道她会去哪里,也许只是生病请假了呢,但他就是坐不住,借口上厕所跑了出去,满校园找她,最后在足球场旁边的草地上找到了她。

她坐在草地上,认真地看着那些毫不起眼的杂草,他轻轻走上去,坐在她旁边:“怎么跑这儿来了?”

她说:“有时候我会想要远离人群,靠近植物,它们洁净而安全,不会伤害谁。”

“你实力那么强,考差一次不算什么,别这样。”他装作轻松的样子去拍她的肩膀。

“我是故意考差的。我妈想让我去Z大,我不想去。”她平静地说。

他倒是吓了一跳,没法相信她会做这种事。

“我只是突然觉得有点累。”她说完,整个人往后倒,躺在草地上,嘴里咬着根狗尾巴草望着天:“人总会突然想要为自己活一次。”

他什么话也没说,只是静静地听。

“我爸是个警察,年轻的时候性子火暴,有一次执行任务的时候跟队友吵架,队友在该掩护他的时候稍微迟疑了一下,他就被歹徒······那时候我还很小很小,听说后来我妈就性情大变,很少再笑,跟人交往十分谨慎,生怕又得罪了谁。她从小就教我要谨言慎行,不准我跟任何人交往过密。我知道她是缺乏安全感,怕再遇上什么意外。我怕见到她的眼泪,她每次一哭我就受不了,什么都依她。但这次,我突然觉得累了······有时候我会想,我这样做对不对,如果爸爸知道了会怎么样?后来又觉得这问题特没意义,假如人真的有灵魂,他也早已经投胎再世为人了吧。”

方冀屿在察觉到怀抱里清爽的芬芳之后,才意识到自己的行为又一次先于意识,他伸出手,紧紧拥住了她瘦瘦的肩膀。

“顾溪桐,你说得对,人总要为自己活一次。”

她在他怀里静静靠了一会儿:说,“方冀屿,谢谢你。真的。”

这句话听起来那么耳熟。她说完之后,站起身:“我回教室了。书还是要看的,有成绩做资本,才能去我想去的地方。”

5

那之后,方冀屿跟顾溪桐再未有过单独的交谈。高考来临,两个人都发挥得很好,方冀屿毫不犹豫地在志愿表上填了C大。

自那以后,他就再没见过顾溪桐。

他听班主任说,顾溪桐最后填的志愿不是C大,至于是哪所大学,班主任遵守跟顾溪桐的约定,没有告诉他。无论他怎样苦苦哀求。

“傻孩子,你们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再说,你真喜 欢她就应该尊重她的意愿。”

方冀屿问遍了所有的同学,发现没人跟顾溪桐再有联系,他甚至去了她家楼下,却一次也没有见到她。

就这样到了必须去大学报到的日子。方冀屿带着满腔难言的郁闷和忧愁去了C大,除了正常的学习生活,他所有的精力都放在两件事上,摄影和寻找顾溪桐。身边所有的女孩子他都视而不见,因为在他心里早就住进了一个人,也只能有那个人,那个留很傻的短发,戴黑框眼镜,穿土得掉渣的衣服,总是像个没有喜怒哀乐的木头人一样的女孩子,那个让他心疼,想要好好保护的女孩子,他的眼里心里只有她。见不到她的日子,他就举着相机满世界拍,从来不拍人物,只拍植物,他觉得所有的植物都有她的影子,他觉得她总会透过那些繁花绿叶,透过一草一木,静静地看着他。

四年时光都是这样过去的。日子久了,他对于找到她已经不抱什么希望,但他总觉得自己的心缺了一块,也许此生都无法圆满了。

春末夏初,方冀屿即将毕业离校时,在学校举办了一个小型的摄影展。在校的四年时间,他一手创办摄影协会。跟很多杂志社合作,算是个小有名气的人物,所以一家本地周报联系他,准备给他做一个小小的采访时,他也不觉得多意外。

摄影展是在学校专门的展厅举行的,参观者络绎不绝。记者到达时,他正被摄影协会的几个小师妹拉着合影,其中一个师妹眼泪汪汪地说:“师兄,我听说你这四年都没有交女朋友,难道整个C大就没有一个女生入得了你的眼吗?咱们摄影协会的女孩儿都挺不错呀。”

这个师妹苦追了他一年多,被他拒绝无数次仍旧不肯死心。

“请问是方冀屿吗?”一个爽朗的女声响起,方冀屿回头,一个看起来颇为干练的年轻女孩子对他伸出手,“你好,我是《C城周报》的实习记者顾溪桐,我们之前跟你联系过,约好今天做采访。”

顾不得周围的人来人往,顾不得旁边几个小师妹惊诧的眼神,方冀屿站在原地,愣愣地凝视着眼前这个人,任由她的手僵在空中,他却无力握住。

四年了。

在他以为他此生再也不会见到她时,在他以为她会成为他心中永远解不开的心结时,她以这种方式猝不及防地出现在他面前,并且如此平静,仿佛他们只是陌生人,只是一个记者和一个被采访者的简单关系。

她的手在空中停留了一会儿,就神色自如地收回来扶了扶背包下滑的肩带:“我们现在可以开始采访了吗?”

方冀屿的眼眶红了,他突然抓住她尚停留在肩带上的手,用力握着,颤抖着声音问:“顾溪桐,这些年,你到哪儿去了?”

她的头发留长了,绑成一个简单的马尾,没有刘海,更显得眉清目秀,大黑框眼镜消失了,一双眼睛仍然发亮,淡淡地涂了睫毛膏,更显得睫毛浓密。

她穿着得体的驼色连衣裙,平底凉鞋,整个人看起来清爽干练但没有压迫感。她站在他为她拍的照片前,站在他面前,像个再熟练不过的记者,跟他寒暄,跟他笑,向他提问。

“这几年我当然是在读大学了,跟你一样呀。”

她说:“我一听说是采访老同学。毫不犹豫地接下来了,照片拍得不错,听说你现在在圈子里还挺有名,厉害呀。”

他忍了很久,终究还是无法若无其事,他说:“你为什么没来C大?”

她笑,手上细细的银链子在灯光下发光:“这你就不知道了吧,当初我贴在张贴栏的字条是故意写给你看的,嘿嘿,C大是个好学校,不过我想去的是X大,也就是我现在所在的大学。你现在C大发展得挺好,我也高兴。”

他不知道该开心还是该难过,她仍旧笑眯眯的:“咱们先说正事吧,你这场摄影展算是毕业纪念吗?”说完打开手里的录音笔,摊开准备好的打印纸,十足十的采访架势。

他也配合她,问一个答一个,只是所有的问题都回答得很官方。在整个过程中,她时而跟旁边那个看起来像是她指导老师的人交流,时而大笑,间或接电话,流畅地跟电话那端的人沟通,忙而不乱。

她整个人甚至是闪闪发光的,完全不同于多年前那个永远默默缩在角落,像是隐形了一样,只知道学习,完全没有自己的喜怒哀乐的灰色小女生。

她变了,完全变了,像是破茧成蝶的蛹,离开那个逼仄的旧世界,飞向了美丽明亮的广阔新天地。

而这个过程,与他毫不相干。

采访结束,他的心思也随着时间的流逝变得澄明。

他曾经以为她是电视剧里的悲情女主角,需要他做一个盖世英雄去拯救她,他曾经以为他的使命就是保护她,没有他,她不会快乐,她会被人欺负,她会活得麻木,连自己想要什么都不知道。

他以为自己是她的命中注定,他认定自己是她的最佳男主角,但如今他突然从虚幻回到现实,突然被泼了一盆冷水,然后清醒地认识到,He is nobody。是的,对她来说,他什么都不是,仅仅只是曾经喜欢过她的老同学而已。

他用了那么多年去执著,却只用了这么短短一个多小时就化解了心里的执念。

后悔吗?他问自己。这么多年都耗在上面了。

不,不后悔。他答道,过去,现在,未来,我都不会后悔,我爱的是那段青春,爱的是那个十几岁的顾溪桐和有她的那段光阴,如今我放下的是一段感情,但那些日子永远都在,那段青春永远都不会褪色。

他觉得心里缺失掉的那一块在慢慢修复。

“一起吃个饭吧?”她邀请他。

“好啊,我请客,想吃什么随便点。”他大方地说。只是吃个饭而已,一顿饭之后,道了再见,又是新的生活。

——转自花火《原来你什么都不是》/风声晚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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