换一种心境
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
生命的最后三年,吃斋奉佛,漫步山中,在与林间老叟闲谈之际,诗人王维将如此豁然的文字与心境,写进了千古名篇《终南别业》中。
《桃花源图》中的云 明代 仇英
观云,素为隐者所好。
最初的“云”,为象形字。甲骨文里,它是由意为天空的长短两横与紧连的优美卷曲的云朵构成,这样的造字,易识且有趣,弥漫着远古的浪漫。战国之后,云的写法出现变化,并与林泉有了连接,正如东汉许慎在《说文解字》中所言:云,山川气也。于是,观云便有了两种意蕴,即味天空之辽远,也是感草木之灵气,而两者,皆可资于自身修行。
《桃花源图》中的云 明代 仇英
东晋陶潜又写:策扶老以流憩,时矫首而遐观。云无心以出岫( xiù ),鸟倦飞而知还。
大意是,拄着拐杖走走歇歇,不时抬头望向远处。白云自然而然地从山间飘出,倦飞的小鸟正返回巢中。陶潜着意勾画一种宁静恬适的自然情境,以寄托自己的生活理想,同时,他也在不经意间道出了云的另一层隐藏含义——无心。
石壁看云图 宋代 马远
佛家看来,云象征着无常心、无住心。此意出自《金刚经》:应无所住,而生其心。
古籍记载,禅宗六祖惠能正是在听到五祖弘忍讲法时的“至应无所住,而生其心”,才有所悟,并开启了南宗之路。期间,他写下了似有相通的著名禅语: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
无常心,与“空”相近:心若有所“执着”,犹如生根不动,若去掉“执着”,便可摆脱烦扰,得以自,这正像云一般,自然飘动,任运自在。也可以说,当以无心之态处事,方可物我一境,这样的禅机,笃信佛法的王维,或许早有领悟。
观云之人
王维的信仰,受母亲影响。母亲将高僧“维摩诘”的名字拆开,为王维起名——“维”是为他的名,“摩诘”是其字。“维摩诘”的名字翻译过来是没有污垢,即“净”。
从王维的追求和向往来看,他似乎始终没有离开这个字。王维一生起起伏伏,晚年终是归于平静。他将自身感悟集成诗句,化为“坐看云起”,其文字中透出的理趣,向后传递,影响了一众文人与画家。如南宋的马远的《石壁看云图》,又如其子马麟的《坐看云起图》,都是依此作成。
坐看云起图 宋代 马麟
马麟的坐观,悠远空灵,极为简练。
直观看去,远处只有隐约可见的险峰和几片云,中景大块留白,不着一笔,近景则是缓缓的流水、突出的岩壁及一位观云士人。士人将拄杖放在一旁,慵懒地靠向一边,静静注视着云层的涌动与变幻。变幻的,是云朵,也是世间万物,而如何做到内心平静的坐观,则是因人而异。
云与山
对于世俗中的多数人来说,行到水穷与坐看云起,不是遥不可及的广阔天际,也不是深奥的禅语,而是看待事物的方式——
在山间信步闲游,不知不觉已是溪水尽头。无路可行时,也是内心开阔时,所以索性坐下,仰观天边的风起云涌,享受一份闲散与无心,或为最佳选择。
观云之人
表面上看,水穷与云起是两件事,实际上,两者有着微妙的内在关联。
《诗经》写:英英白云,露彼菅( jiān )茅。意思是,浓浓的云雾飘过,沾湿了菅草和丝茅。水与云的转换,清晰可感:水汽蒸腾,变而为云,云聚成雨,便可复而为水。当至水穷处,坐看云起,静待一种变化,何乐而不为。
作者:莫一奥,文字工作者,长期从事中西艺术史和人文历史等泛文化内容写作,目前所有文章均发布在微信公众号“LCA”和“莫一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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