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去过阿留申群岛之后男票就邀我答这题了。我拖稿拖了 4 个多月,终于信守诺言在年底之前写完了远航 78 小时 | 阿留申群岛,比远方更远,可以来谢邀答题啦。
阿留申群岛。对渔民来说,它是危险又富饶的渔场;对历史学家来说,它是二战年代的战略要地;而在我们眼里,它是远方,比远方更远的远方。去往阿留申的 78 小时船行,我们 2016 年最难忘的旅程。这篇文章是我们的阿留申见闻,更是我们对远方道不尽的爱。
78 小时的航行后,我们终于踏上了阿留申群岛。
走下舷梯,我们告别同船三天多的海员,祝他们返程一路平安,然后背着登山包,走进了阿留申标志性的阴雨中。
太平洋与北美洲板块的挤压,造就了这个从美洲延伸至亚洲的弧形岛链。在东边,它与大陆相连,形成了狭长的阿拉斯加半岛。从大陆尖端往前,就是我们从小对着地球仪畅想的遥远之地,阿留申群岛。超过 300 个小岛连成一线,一直接上俄罗斯远东的勘察加半岛,画出了北太平洋这条著名的弧线。
我们脚下,就是阿留申岛链上的第一大城市,Unalaska。岛链上分布着或大或小的村镇,人们多半以打渔为生。作为全美国最大的渔港,Unalaska 的鱼虾捕捞全年无休,秋天的帝王蟹季更是这里最热闹的时节。就在我们茫然四顾,寻找着租车公司的牌子时,已经有蹬着雨靴的渔民接到了和我们同船抵达的乘客,利落地把行李甩进皮卡的车斗,跺下油门一溜黑烟,驶入了雨雾之中。
阿留申,太平洋的正北方。© http://nps.gov
这张应该卖给白宫当宣传画。
晨曦中的渡轮。
海上狂暴的阴云。
与平静的晚霞。
码头上鲁冰花盛开。
Tustumena 号:航向阿留申
在阿拉斯加南部的狭长海岸线上,有着很多不通公路的小村镇。除了价格昂贵,班次稀少的飞机航线,小镇的生命线,全靠阿拉斯加的“海上高速公路”维系。十一条大小轮船,联结着小镇与外部世界。这其中最重要的一条船,就是 Tustumena 号。
五月到九月,MV Tustumena 每两周一次,从 Homer 港出发,驶向阿留申群岛上的 Unalaska,沿途停靠大大小小的站点,往返全程长达 153 个小时。这五个月是渔业的旺季。沿途的村镇依赖着这条船,为他们带去人力、车辆、新鲜食物……当地人因此亲切地称它为“Trusty Tusty”。
对旅行者来说,Tustumena 也是抵达阿留申群岛的最好方式。在只要 12 小时就能飞越大洋的今天,我们早已习惯了上飞机睡一觉,睁眼就是另一个大洲的旅行方式,而忘记了慢速旅行的魅力,忘记了数着一分一秒,看着目的地越来越近的焦急和期待。
想象中,这样远程航行的渡轮,应该是十几层楼高,几百米长的大船,然而 Tustumena 并不是。沿途的许多港口都十分简陋,无法接纳大型的船只,Tustumena 只有不到一百米长,最多仅载 160 名乘客。
78 小时的航程中,这 160 名乘客还不是每人都有自己的舱室。船上的舱室与火车卧铺车厢类似,有两人间和四人间,其实就是上下铺的板床,加一扇可以上锁的门,多数都没有厕所。全部铺位加起来,也不过 60 张。剩下的 100 人呢?和火车上的站票乘客一样,大家八仙过海各显神通。
我们就是其中之二。Tustumena 一共有三层,顶层是半封闭的天台,中层是舱室和船员房间,底层则是甲板、餐厅和公共休息区。六月中旬的阿留申航线上,乘客还不太多,我们得以在底层抢到了一个卡座。两条长椅刚好够平躺,中间一张桌子用来放东西。铺开睡袋钻进去,这里就是我们 78 小时里的家了。
阿拉斯加的六月,正是日照最长的时候。凌晨 4 点 45,Tustumena 准时驶出 Homer 港,太阳刚好升起。难得的万里无云好天气。
航向阿留申的旅程,终于正式开始了。
渡轮路线图。© http://dot.state.ak.us
候船室,时钟指向凌晨 0:45。
日出时分,准备启航。
回望晨光中的陆地。
两人舱,真的就是上下铺加一扇门。
顶层甲板上的“床铺”,想看风景就要被风吹。
78 小时里我们的家,其实很舒适。
Kodiak:阿留申之路的最后一个麦当劳
上船后的第一件事,就是睡觉。
之前的两个晚上,我们几乎没有合眼。先是午夜出发徒步去拍凌晨四点的日出,在阿拉斯加六月仍未化尽的雪地里,整整跋涉了一夜。登船的当天,我们提前四个小时就到了码头,又在狭窄的大厅长椅上熬了半宿。等到凌晨五点上船安定下来,两个人二话不说,钻进睡袋就是美美的一觉。
醒来已是午间,我们这才开始认真打量即将栖居 78 小时的 Tustumena 号。这条建于 1964 年的老船,年复一年在阿拉斯加的凶猛海面上奔波着,还远没有要退役的迹象。年龄虽老,船上的设施却远比我们想象的宽敞整洁。
顶层的天台三面封闭,头顶的电暖气烤得人很是暖和。有人大概是喜欢这里开阔的大窗户,抬头就能望向外面的太平洋,所以一上船就直奔这里,铺开防潮垫,占领了自己的地盘。不过,我们可是很难想象在这里睡觉。虽然外面的雨水打不进来,但总有呼啸的冷风从未封闭的一面刮进来,想想就是一阵寒战。
六月的 Tustumena 乘客还不多,但假如船上满员,所有的长椅和地板都被占满,有人甚至会在顶层搭帐篷。刮大风怎么办?他们就用绳子,把帐篷和船上的栏杆绑在一起,或者更懒的就拿宽胶带裹上几圈。船行的第二天,就有这样一位勇士,虽然室内还有位置,可仍然在甲板上搭起了帐篷。转天早上,我们上楼转悠,此君的帐篷已经赫然被大风卷翻,支撑的帐杆大概都断了几根。唉,实在不懂他为什么要这么挑战自然。
我们所在的底层,则是全船的公共空间,其中一半给了餐厅和厨房,一半是休息区。白天,乘客们大多会离开自己的舱室,到这里找张椅子坐下,或是读书或是聊天,也能时不时望望外面的大海。若是有兴致,还可以走到甲板上眺望远方,只是会被阿留申的大风吹个透心凉。
船行第一天的下午 2 点半,我们抵达了阿留申之路的第一站,Kodiak。它位于著名的观熊地 Katmai 国家公园对岸,同样以数量众多的棕熊著名。Kodiak 岛虽小,但 Kodiak 城却是不折不扣的大城市,大到连麦当劳都有。
在美国,麦当劳是人类文明最清晰的标志。有麦当劳的地方,即使人口再少,模样再荒凉,也能算是正经城镇。而假如连麦当劳都没有,那么给此地扣上“鸟不拉屎”的帽子,绝不冤枉。在去往阿留申的路上,Kodiak 的麦当劳是最后一个。从这里再往前,就要告别传统意义上的文明世界了。
我们当然不会去麦当劳果腹,而是拐进了它隔壁的一家酒吧。Kodiak 这样一个岛上小城,却有着一家相当惊艳的小酒厂,售卖的啤酒都是鲜酿。停船的三个小时,大半都被我们花在了这里,晒着难得的阿拉斯加阳光,喝着冰凉的 Kodiak 鲜啤,直到有点微醉才慢慢走回船上。
Kodiak 的大小房屋逐渐消失在视野尽头。向着连麦当劳都没有的地方,我们继续进发。
甲板上的帐篷。
第二天早晨就被吹塌了。
有些卡座就不够长,只能蜷起来睡。
阿留申常年大风,也成了这里重要的能源。
标准阿拉斯加风情的小酒馆。
想拍张这样的臭美照。
但拍来拍去大多数都是这样的。
海上 78 小时:阿留申的生活方式
阿拉斯加的奇妙迷人之处,在于这里有着无数远在想象之外的生活方式。有人在北冰洋边的油田下井,工作两周休息两周;有人住在只能坐小飞机抵达,人口只有几十的村子,却也自得其乐。
船行第二天的中午,我们停靠了 Chignik 小镇。细密的小雨不停地下,但想着这一路停留的每一站,大概都是这辈子唯一一次造访,我们还是裹紧冲锋衣,用停船的一个半小时下去走走。
Chignik 的码头太小,只有大约十米宽,所以 Tustumena 也无法像往常一样,放下舷梯让乘客上下,而是让大家下到最底层的车库,坐这个神奇的“电梯”下船。运送乘客的同时,Tustumena 也搭载了不少车辆,行船时都停放在船的底层。因为船体太小,无法在侧面打开一个口子,让车辆逐一开上去,才设计了这个车行电梯。
所谓电梯,其实就是一个能 360 度旋转,同时还能升降的平台。在船舱里,车平行船的方向停放,驶上电梯后先旋转 90 度,让车头对准外面,再缓缓升到码头栈道的高度,一辆车才能下船。在阿留申航线上,因为无数类似 Chignik 的简陋码头的存在,这个效率极低的办法是唯一可行的方案。所以 Tustumena 每次靠岸,都至少要停留至少一小时,让汽车有足够的时间上下。
码头边,密密麻麻堆了满地的渔网。这里的唯一经济就是渔业。跟着船上下来溜达的人群,我们沿着只有两人宽的小道,迈过道旁湿漉漉的杂草,来到了一所亮着灯的房子面前。走进去,里面却是另一个世界。暖气开得正足,眼镜瞬间就被白气蒙住,满屋飘着 Donut 的香味。
这家糕饼店的女主人和丈夫平时住在美国本土的华盛顿州。夏天,两个人一起来到 Chignik,男人白天出去捕鱼,女人就留在家里,渡轮经过时做些 Donut 来卖。船上下来的几十名乘客,瞬间就挤满了她的小屋,挨个挑选着新鲜出炉的面包圈。别说,这些 Donut 的馅料非常新鲜。阿拉斯加的多雨天气,最适合各种莓果生长,门外的草丛里就能找到天然美味的原料。
有人问这家店有没有名字,女主人笑笑:“当然没有。”是啊,在这个连餐厅都没有的小镇,谁还要给自己的店取个名号。一名船员等在旁边,让乘客们先挑完,然后把剩下的几乎全部买走,带回船上给水手们分吃。付钱的时候,还换给了女主人一大叠 1 美元纸币,说是船长叮嘱的。看来,这里连零钞的供应,都要靠两周经过一次的渡轮。
怀里揣着热乎乎的 Donut,我们回到船上,恋恋不舍地把它们吃完。78 小时的航程里,这是我们吃到最美味的食物了。船上虽然有餐厅,但口味相当一般。所以,我们自己带了大包的食物上船,里面有面包、果酱、薯片、牛肉干……虽然也算不上好吃,但起码足够果腹,也比顿顿去餐厅实惠得多。
然而,就是这被我们视作鸡肋的船上餐厅,在当地人眼中却是两周才能打一次的牙祭。第三天,船开到了另一个小镇 Cold Bay,当地人纷纷赶来船上买饭,拎着几大盒带走,大概是当天吃一盒,再剩几盒放进冰箱慢慢吃的节奏。我们也在这天去尝试了一下餐厅,菜单上就是谁都想得出的那套美国食物:汉堡、炸鱼排、炸鸡柳、薯条。总之都是用冷冻的原材料,加热后放进盘子端出来。说不上难吃,价格也算公道,但我们……还是决定继续啃面包抹果酱了。
阿留申沿线,曾经在二战时有着重要的战略意义。正因此,在 Cold Bay 这个人口刚刚过百的小镇,却有着一条足以起降大型客机的飞机跑道,是战争年代留下的遗产。冷战结束后,美军裁撤了 Cold Bay 的基地,但机场仍留在这里。每过几年,就会有美亚之间飞行的客机因为故障,在这里迫降。
刚刚过去的十月,一架从上海飞往芝加哥的飞机就迫降在此。能来一场意外的阿留申之旅,我们想想就觉得羡慕。不过飞机上的几百名乘客,大概觉得自己倒了八辈子霉。当地人给我们讲,每次有大飞机迫降,Cold Bay 甚至连厕所都不够用。
效率奇低的载车电梯,人和车全靠它上下。
我们坐电梯缓缓下降,一只大狗目送着。
大妈和她的 Donut,看着就又饿了。
Chignik 破败不堪的码头。
买了一大包外卖的一家人。
船上的餐厅,鱼肉汉堡 薯条,都是速冻食品过油后端出来。
渡轮百态:人在阿留申
Tustumena 上的几十名乘客,很容易就能被区分成两类。那些穿着冲锋衣,举着相机,总是在船上好奇地走来走去的,自然是和我们一样的旅行者。而那些拎着大包小包,满脸疲惫,上船倒头就睡的,则是居住在阿留申航线上的当地人。
购买了舱室铺位的,大半都是旅行者。去往 Unalaska 的单程船票是 390 美元 / 人,再加一个两人舱室又要 416 美元,所以频繁在这条线路上奔波的当地人,多半都选择了睡长椅或地板。当然,还有我们这些同样想省点钱的游客。
除当地人之外,Tustumena 上最多的一类人,就是已经退休的老年夫妇。在美国,年轻人统统都喜欢去海滩晒太阳。一到假期,问问周围的美国朋友,不是去夏威夷就是去佛罗里达,想都没想过阿拉斯加。大概是老人去过的地方多了,也不再追求好吃好喝的享受,所以用退休后的时间看看更广阔的世界。那么去往阿留申的渡轮简直再合适不过了,不算舒适但也远够不上艰苦,又是一生必看的风景。
也有“非典型”的旅游者。在 Kodiak,一大家子韩国人上了船。年轻的夫妻俩,带着一对儿女和公公婆婆,竟也想到了坐船去阿留申的主意。我们看他们说着韩语,一开始还没敢上去搭讪,后来才弄清,夫妻俩都是美国出生,讲着流利的英语,只是和父母仍然使用韩语。几岁大的两个小孩大概还不理解,自己正在经历怎样壮阔的航程。我们看着都是满眼羡慕,若是小时候就被父母带来阿留申,该是多么自豪的经历。
我们的“邻居”,睡在对面卡座上的,是一个独自旅行的日本小哥,选择了一个人度过漫长的海上时光。他似乎不大会英语,手里拿着一本日文的阿拉斯加指南,除了睡觉就是在一个小本上写写画画,吃饭时接些热水泡方便面。小哥倒也不冷漠,见到人就友好地点头笑笑,只是不说话,看样子不是生活在美国。愿意从遥远的日本来到阿留申旅行,想必也是对这里颇有情结。
相比之下,Tustumena 上的当地人就没有这么放松了。时速不到 25 公里 / 小时的航行,每分每秒都是他们需要熬过的漫长时间。一个大妈和我们一起上船,全部的行李就是两个超大黑色垃圾袋,里面貌似装满了衣服。候船的时候,大妈二话不说找个墙角躺下,头枕着袋子安然睡去,一看就是已在阿留申之路上跑了多次的老油条。
抵达 Sand Point 时正是午夜,夕阳与漫长的晚霞还挂在天边不肯离去。我们下了船,站在码头上看着风景和来来往往的人。Eric 和一个来接朋友的大叔聊起来,大叔满脸胡茬,面相凶巴巴的,说话却很和气。一手拿着烟,一手举着杯咖啡,嘴里一直念叨着好想吃汉堡包。阿留申沿线,看来什么食物都算美味。
旁边,两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正和小伙伴依依不舍地拥抱告别,说着“明年再见”。我们起初还在想,刚刚六月怎么就要明年见,后来才反应过来她们指的是下个学年再见。阿留申的学校,早在五月中旬就放了假。小姑娘们大概是要去别处过暑假,九月再回到这里。
两个小姑娘上了船,却把我们烦得够呛。刚好我们隔壁卡座的人下船离开,小姑娘自从坐稳,嘴里就没停过。两人讨论着学校的各种八卦,一会是某某男生暗恋某某女生,一会是某某女生和某某男生亲嘴了,叽叽喳喳好不热闹。想来我们十几岁的时候,在别人眼里大概也是这么熊孩子。聊累了,两个人就从旁边自动售货机买来各种零食饮料,一袋接一袋地吃。我们躺下半梦半醒,耳朵里全是嚼薯片的咯吱咯吱声。怪不得美国人普遍体重超标,原来都是这么吃出来的。
午夜日落。
阴云下的一道光。
当地的小孩子来码头看大船。
孤单停泊的 Tustumena。
Cold Bay 的熊熊标本。
无熊之地:初识阿留申群岛
从 Homer 到 Unalaska 的 78 小时船程里,一共要停靠大大小小的八个站点。严格来说,其实直到第六站,也就是开船 62 小时之后,我们才算真正进入了阿留申群岛的范围。
狭长的阿拉斯加半岛向西南一直延伸,越来越窄。在 Cold Bay,陆桥已经只有不到 5 公里宽。然而,这里理论上仍是陆地的一部分,与整个北美大陆相连。直到再向前,一道海峡彻底隔断了陆地,画出了阿留申群岛的边界。
False Pass 是我们在阿留申群岛上的第一站。隔着最窄处只有 700 米宽的海峡,它与北美大陆两相对望。海峡的南面通向太平洋,北面则是白令海。从北美洲西海岸出发的船只,若是想穿越白令海峡进入北冰洋,最近的路途就是从这里穿过阿留申群岛。
就在 Tustumena 沿着海峡驶入 False Pass 时,有眼尖的乘客发现,一只棕熊正在大陆一侧的山坡上踱步。这只熊简直可以算是熊类里的哥伦布。对棕熊来说,这里就是它们世界的尽头。再向前的海峡虽窄,但在他们眼中就是天堑,无论如何都无法泅渡。
False Pass 小镇所在的 Unimak 岛上仍有棕熊的存在,然而它们和一海之隔的亲戚们已经多年没有来往,成了自己的宗族。更西侧的阿留申 300 多个岛屿上,就再也没有了棕熊的痕迹。这里,是阿拉斯加唯一不用担心被熊袭击的地方。
我们的运气不错,六月中的阿留申海域风浪不大,全程都没有剧烈颠簸。第一天我们还吃了晕船药,然而吃完就几乎昏死过去,看来晕船药基本等于蒙汗药。到了后两天,我们索性不再吃药,打起精神看看窗外难得的阿留申风景。
离开陆地的第四天,我们的目的地 Unalaska 终于出现在了海平线上。船上的乘客们一下都忙碌起来,收拾行装准备下船。不过,也有人还要继续自己的海上旅程,同船的日本小哥就是其中一位,他要再坐这班船返回 Homer。可惜的是,Tustumena 只在 Unalaska 停留八个小时就要返程,时间实在不够让人好好看看这里。因此,多数游客都和我们一样,选择下船住一晚,再乘飞机返回大陆。
出发之前,我们总觉得 78 小时的旅程会无比难熬。但到了下船的一刻才发现,其实海上的时光转瞬即逝,我们还有点舍不得离开 Tustumena。在舷梯下检票的船员大妈早就认识了我们。她的这次出海刚刚完成了一半,我们祝她返程顺利,挥手作别后下船离开。
Unalaska,我们终于来了。
除了大风,仿佛是在夏威夷。
一个海上日出。
巧克力色的花朵。
一只哥伦熊。
看到了鲸鱼的大尾巴。
日落前的最后光芒。
Unalaska:阿留申的鹰巢城
阿拉斯加的许多小城,都完美地诠释着“麻雀虽小,五脏俱全”这句话。Unalaska 也不例外。
小城市里,竟然还有两家租车公司相互竞争,而且负责把车送到渡轮码头。分给我们的是一辆破得不能再破的丰田 Camry。租车公司的大姐有点不好意思地道歉,说车总是被那些打渔的人弄得脏兮兮。我们哈哈一笑,在阿拉斯加,谁会在乎这种事情,只怕我们跑一圈山路,还会把它搞得更脏。
Unalaska 果然是美国最大的渔港,虽然地处偏远,城里的设施一样不少。沥青的机场跑道、宽敞的马路、甚至还有一家 Safeway 连锁超市……这些在阿拉斯加的小镇,都是珍稀事物。
下船的第一件事就是吃饭。纵然是阿拉斯加野生蓝莓做出的高级果酱,抹了三天面包也终归是吃腻了。出乎意料,这里竟然有一家亚洲餐厅。店主夫妇是越南人,菜单上以东南亚食物为主。我们点了一份标准美式泰餐 Pad Thai,虽然算不上多么好吃,但味道酸酸甜甜,多少解了一点亚洲胃的馋。
店主看到两个陌生面孔,忍不住好奇地问我们从哪里来。闻听我们是来旅游,老板娘满脸的难以置信,说我们都不愿意在这鬼地方待,你们还专程跑过来。说罢摇摇头转身走回了厨房。我俩相视一笑:大概这就是所谓的“此之蜜糖,彼之砒霜”吧。
Unalaska 是整个阿留申群岛最大的城市。其实,只有城市的小半部在同名的 Unalaska 岛上,包括机场、码头在内的其他建筑,都在旁边的小岛 Amaknak,两岸用一座公路桥连接。整个城市身处海湾之中,挡住了外面阿留申的风浪,无数大小船只活跃于此,才有了这个世界知名的渔港。
小城最著名的景点,是一座东正教教堂。在美国买下整个阿拉斯加之前,这里都是俄国人的地盘。别的不说,Unalaska 这个地名,就明显是发源于俄语。俄国人自然也带来了他们的宗教信仰。在阿留申群岛上的各个小城镇,甚至远到阿拉斯加大陆,都有东正教堂的美丽身影。
阿留申群岛其实一点也不冷。Unalaska 地处北纬 53 度,纬度相当于英国的曼彻斯特。再加上临海,Unalaska 一月的平均低温,也不过只有零下 2 摄氏度,远算不上严寒。这里气候的致命之处在于降水,每年有 220 多天在下雨,天气常常整日阴沉。我们到的这天也不例外,小雨不停地打在车上。
然而到了下午,满天乌云竟然奇迹般地散开,给了我们一个未曾奢求过的,阳光下的 Unalaska。趁着云缝里透出一丝日光,我们赶忙开车奔去大岛上的山路。丰沛的雨水滋养了这里的茂密植被,目力所及之处一片绿色。虽然纬度太高,长不出高大的树木,但六月的初夏,灌木和青草覆盖了岛上几乎全部的范围。我们本是为猎奇而来到阿留申,却想不到这里也有如此美丽独特的风景。
要说 Unalaska 最惊艳的,是这里满天翱翔的美国国鸟白头鹰。在阿拉斯加的其他地方,人们看到白头鹰都要一阵兴奋,拿出相机不停拍摄。而在 Unalaska,几乎每个路灯上都停着一只,是名副其实的“鹰巢城”。黄昏时分,我们从山坡上俯瞰着山下的东正教堂。光线刚好透过云缝,照亮了教堂周围。一只象征美国的白头鹰飞过,落在东正教独特的十字架顶端。这大概是我们能想到的,最“阿留申”的一张照片了。
鹰巢城的主人。
阿留申独有的东正教堂。
教堂前的小雏菊。
山后野花盛开。
圣光照渔港。
十字架与白头鹰。
帝王蟹自助餐:阿留申的独享饕餮
要想快速了解一个陌生的城市,超市其实是最完美的窗口。我们怀着好奇心,走进了 Unalaska 的 Safeway 超市。生活在美国的人多半听说过这家超市,从西海岸到东海岸都有不少连锁店,想不到在遥远的阿留申也开了一家。
一进门,店里的样子与其他大超市并没什么区别。但仔细看看货架,价签上的数字比美国本土,大约要贵一倍之多。一盒 12 个鸡蛋就要将近 5 美元,肉类则全是冻得结结实实,想必是从大陆用冷柜运过来的。很多普通美国超市见不到的低档食材,在这里都有出镜:猪蹄、猪肝、猪肚……不知是因为它们价格便宜,还是当地人有吃内脏的习惯。
不过,有一样高级食材是只在 Unalaska 才能尽情享用的,那就是帝王蟹。这里是全球最大的帝王蟹捕捞港口,在美国本土动辄十几美元一磅的蟹腿,在 Unalaska 像不要钱一样。全城的唯一一家酒店,就在每周日上午开放帝王蟹腿自助餐。我们这班船的时间刚好,星期六的上午到达,开车玩了多半天之后,正好第二天吃顿自助餐,然后坐飞机离开。
帝王蟹的蟹腿煮熟,再放在冰上,服务员一盆一盆地不停端出来。不消说,来这里吃自助餐的人,都是看中了这盆蟹腿。旁边桌有两个老头,明显就是每周都来的样子,一口配菜沙拉都没吃过,从头到尾一刻不停地开蟹腿,这应该才是这家自助餐的最正确打开方式。
我们初来乍到,还是抵不住各种配菜的诱惑。有味道鲜美的熏三文鱼,有烤到半熟的牛排,到吃撑了才开始后悔,应该把胃里的所有容量都留给帝王蟹腿。别看顾客都盯着帝王蟹,酒店其实一点都不介意。整整一排任君自取的食物中,蟹腿应该是成本最低的。反而是旁边的一盘西瓜,联想起超市里蔬果的价格,大概这才是酒店最不希望我们吃的一样。
这顿饭,从上午 10 点半坐进去,我们吃了整整四个小时,直到快要赶不上飞机了才恋恋不舍地离开。自助餐的价格是 35 美元一个人,但是以我们吃掉的蟹腿的数量,给 500% 的小费都不为过。用这样的一餐饕餮来告别阿留申,简直不能更合适了。
阿留申难得的晴日里,我们登上螺旋桨小飞机,告别了给我们留下无数惊艳回忆的 Unalaska。空中的两个半小时,就飞过了船上 78 小时的里程。等飞机降落在安克雷奇机场,看着大厅里的人群,我们才忽然意识到,自己又回到了喧闹的文明社会。打开手机,无数的新闻和消息涌进屏幕。勇士队输掉了总决赛的抢七战,希拉里在八个摇摆州大肆投放着广告、川普大爷炒掉了自己的竞选经理……
然而,和刚刚过去的阿留申之旅比起来,这个世界简直无足轻重。
Lyra 是拆蟹腿小能手。
帝王蟹堆成小山。
最后一次远眺 Unalaska。
Eric 走向螺旋桨小飞机。
再见阿留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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