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语的数字,当始于计数实践。原始人采集狩猎,清点收获的时候,定然有计数行为。自古部族之间掠夺征战,清点割敌首级或耳朵,以计算核实战功。《汉书卷六 帝纪第六武帝徹》:“元狩五年,大将军大举击胡,斩获五万,赏金五十万斤。”黄金论镒,白银论两,青铜论斤。
一般计数,最省事的方法,就是数豆子。共产党领导农民闹革命的时候,选村长乡长,每个候选人后边的桌子上放一个碗,每个“投票”的农民拿一颗豆子,放在中意的候选人身后碗里,得豆多的候选人当选。
《周易》择蓍,用蓍草做的小棍子卜卦。“大衍之数五十,其用四十有九。”故尔卦象的刚爻柔爻,形同长短蓍草棍子。
把数“写”下来,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或许用点来画豆子,于是,一字就画一个点,二就画二个点,三就画三个点……点画改成横画,既为看得更清楚,也为画得更舒畅。四字的四边形,即将四个豆连成方形。五字实际上是五豆连线。余者七八九,都是连线所得。
有一则笑话,说财主送儿子上学,先生教写一、二、三。儿子跑回家说:已经学会了,不再上学。财主非常高兴,夸儿子聪明。某天,财主请客,让儿子写请柬。客人姓万,儿子趴桌子上写万字,写一上午还没完,抱怨说:姓什么不好,偏姓万?
商朝和西周的时候,甲骨文和大篆的“四”自,依然写成自上而下排列的四横,跟傻儿子的想法一样。
最开始是简单地把相应数的豆子放在格子里,但是大的数字,一眼看不出来,必须数一下。有序地摆放,就可以一眼看出来,不用数了。
既然这么摆放,也会这么画,这么写,画就是写。原始人的画都非常简单明瞭。画什么东西,都可以一眼看懂,不会错认。
所有象形的汉字,都来源于古图画。托古之言,谓河图洛书。
商朝的甲骨文和周朝早期的篆字,数字字形同样。秦李斯改革文字,因前代各国篆字笔画繁复难写,还不统一,各写各的。于是删繁就简,制成统一的篆字,称为小篆。这么一来,文字和书法发展史上,就有了大篆小篆的名称和区别。
十字是一竖划,非连线所得,乃升格进位。所藏青铜剑有“齐化十”阴刻铭文,十字竖划。
十、百字形,又可参见《矢令簋》铭文:“…臣十家,鬲百人…”
李斯并没有改变全部篆字的写法,只是将常用字和笔画过多的字,略加简化,统一规范。
需要特别强调,秦始皇时的郡县公文,军务报章,通用程邈所创造的隶书字体。现在出土的秦简,大多是隶书字体。但皇帝诏书玉玺权杖虎符、将相旗幡印信、衙门匾额,店铺招牌,榜书题署等等,依旧使用篆字,以示庄严,还有加密功能。
秦简
隶书字体的秦简,与汉以后的隶书有所不同。秦隶没有后世所说“蚕头燕尾”的波磔。魏晋书家称有波磔笔画的汉隶为八分书。
在魏晋书家眼里,波磔显然成为重要的审美价值关注。因此,改变或转移了之前的审美价值观。隶书的形象也由此大不同于甲骨钟鼎。
帝舜少时师务成子,师生二人有一次精彩的对话。舜问:“中国有字,外国也有字么?”务成子说:“有的,为师写几种字你看。”舜看了老师写的字,想了好一会儿说:“外国的字横行无忌,比较自由。中国的字,笔画多的可以有数十笔画,笔画少的只有一两笔画。不管笔画多少,都可以用一样大小的格子去规范。笔画少的字,就像一个人生在幸福家庭,俯仰无忧,但又必须谨慎守中。笔画多的字,就像一个人生在不幸的家庭,处境囧迫,动辄得咎,但只要各自找到适合自己的位置,反而显出能力和美观。一个国家的文字,应该就是一个国家的国民性吧?”
虽然数字发源于古人的点数计数实践,但在汉语自足体的运作中,数字并不囿于数词之用,更多用作它用。
“六王毕,四海一。”句中一字,显然不是数词。意思是一统或统一,是动名词。
一天星斗、一地鸡毛。句中一字,也非数词。意思是整个、完全、满满。类同的句式还有一身正气、一腔热血。
一往情深,一如既往、一意孤行。意思是专一、笃定,执着、固执等等。反之,三心二意、五心不定,六神无主,七上八下,等等,大抵有数词之名,而无数词之实。汉语数词的后边,通常有量词,汉代以百粒粟之重为铢。二十四铢为两,十六两为斤。先秦时贝币,大贝二为朋,中贝五为朋,小贝十为朋。朋是货币单位,字形并貝,后简化为并月。
《荀子劝学》:“一可以为法则。”意思是都可以为法则。
《左传》:“一予一夺。”意思是时而给予,时而剥夺。
《史记 滑稽列传》:“寡人之过,一至于此乎?”意思是竟至于此吗?
《孙子谋攻》:“不知彼而知己,一胜一负。”意思是或胜或负。逻辑上的选言判断。
《老子》:“圣人抱一而为天下式。”指精神性的道,或可解释为宇宙模式和社会范式。故而又云:“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
杜甫《石壕吏》:“吏呼一何怒,妇啼一何苦。”仅作语气助词。
其余二三四五六七八九十百千万,非数词用法,诸君可自行查考运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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