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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刘瑶从浴室里走出，擦着头发。丈夫赵宇正躺在床上，听见浴室传出的脚步，“叮——”的一声关掉了手机视频通讯。
“和谁视频呢？”
刘瑶在浴室里就听见丈夫和视频里的声响，水声阵阵，将这声音混淆在雾气中。一出来就见赵宇这挂断视频的速度，不免觉得有些怪异。
“我妈，说咱爸生病那事。”
“爸最近怎么样了？”
“还能怎样，肺癌到晚期都不好过，喘不上气，离不开呼吸机。”
刘瑶轻叹一声，将其他念头掐断。
吹风机插好电源，在挂着婚纱照的十五平小卧室里嗡嗡作响，发丝的水渍也随着吹风的暖风变得炙热，就好像这个闷热的夏季。刘瑶举着胳膊，一阵酸疼，发梢还有些湿润，抬头看了眼挂钟，已经十一点了。
凑合着，自然风干吧。
结婚一年，刘瑶只觉得日子过得紧凑，尤其是在公公三个月前查出肺癌后，自己与赵宇的生活也像被那扼住的喉咙，难以喘息。
房贷、车贷、医药费，还有每个月的日常开销，将两人的工资抹得干干净净。
每一天每一秒，都像是一场战争。
赵宇已经昏昏欲睡，床头一盏暗灯昏暗地照亮着一方软塌，让人有些许安心。刘瑶轻声上床，小声说着从外面带回的喜讯：“老公，我被录用了。”
“嗯。”
预想中赵宇喜悦的反应并未出现，反而有些沉闷，一拳砸在了棉花上。
“基础工资比原来多一千五，绩效也比原来的公司高。算下来一个月到手能多三四千。”
赵宇翻过身，将刘瑶揽在怀中，懒散地贴上刘瑶的唇边，堵上了她的嘴。左手顺势关掉床头的暗灯，房间霎时一片漆黑，只剩黏腻。
片刻，赵宇轻声在刘瑶耳边呢喃：“咱们要个孩子吧。”
刘瑶猛地推开赵宇：“我们结婚前就说好了，这几年先不要孩子，大家工作都在晋升期。况且现在的状况，你觉得还能再多养一张嘴吗？”
赵宇似乎料到了妻子的反应，并不恼。
这很正常，刘瑶从来性格强势，比自己更有事业心。
自己端着事业单位的铁饭碗，让人羡慕，但实则工资并不可观。
刘瑶虽然是女人，在建筑行业中并不吃香，但凭借韧性做了五年绘图员，走钢丝般跳槽更高的平台。如今算下来，收入远远超过了自己。
但是——
“今天视频的时候，爸说，想看眼孩子再走。”
刘瑶一时有些失神，这个名额她挤破了脑袋，才在一群竞争者里脱颖而出。
在HR面试时，曾几次翻来覆去地探究着她的简历。
“你各方面都很优秀，我司也很需要你这样的人才。但有一个问题，你现在还没有孩子对吧？现在国家也开放了二胎政策，一家有几个小孩也算正常。”
刘瑶立马领会了HR的意思：“这个您放心，至少在三年内，我们是没有要孩子的打算的。生了也养不起，还不如先奋斗。”
HR和刘瑶相视一笑，一场危机就这么被化解。
刘瑶的思绪冷静下来，她在黑暗中看着赵宇，一条条理清如今的现状：“如果生孩子，我只能休产假，没有绩效，工资大幅度打折。孩子如果长大些，是我带，还是让父母带呢。咱们的房子不是学区房，横竖都是问题。我理解你的心情，但生孩子这件事，压根不是我们这阶段基层打工人可以参与的事。”
“你先不要想这么多。”
“这不是想得多，而是这些问题能逃避吗？”
“为了咱爸，你工作的事就先放放吧。其他问题，我会想办法解决。”
赵宇劝慰刘瑶，但这劝慰起不了一丝作用。
刘瑶知道公公的病情，用靶向药和呼吸机拖着，甚至可能撑不到孩子呱呱坠地那一刻。如果就为了了却老人的心愿，那这个孩子的诞生也未免太可悲了。
刘瑶笃定了自己的想法：“这件事我不会同意。”
2
夜幕低垂，刘瑶和工程师陈敏一起坐着电梯出办公楼。
刘瑶面对自己的新上司有些紧张，电梯空间密闭，刘瑶为了缓解尴尬，抛出了女人们都爱谈论的话题：“陈姐，您这件衣服真好看。”
三十五岁的工程师陈敏笑了笑，虽知道这是客套话，但她很喜欢这个新来的助理，底子好又上进。最近因为刘瑶新接手工作，交接事务繁杂，让小姑娘连着加了三天班，陈敏也有些歉意：“加班补贴会正常发放，这几天辛苦了。”
出了办公大楼，两人一左一右分别。
电话铃声响起，刘瑶拿出手机，竟是赵宇打来的。
前几日因为“生孩子”一事的摩擦，两人暗暗地较着劲，爆发了一场冷战。如今三天过去，这还是头一次和解。刘瑶小心地捂住话筒，生怕被过路人窥探到自己的窘迫。电话那头传来赵宇自然的声音，仿佛两人从未有过矛盾。
“妈过来了，给你留了饭，在微波炉里。现在我和妈出去散步。”
婆婆竟然过来了。
刘瑶对婆婆并没有什么意见，平日里相处得也算和睦。但两代人相隔几百公里，并没有真正在一起生活过。赵宇也没有提前给自己说，让刘瑶心里觉得有些别扭。
夜色中，刘瑶望着陈敏利落的高腰牛仔裤和干练潇洒的短发，心里竟滋生出一丝仰慕。陈敏的细高跟鞋在水泥地上如同跳着踢踏，她上了一辆最新款的奔驰，汽车引擎声顺着空气飘来，吹动了刘瑶心里的涟漪。
陈敏在业内是出了名的能干，这个三十五岁的女人如同男人一般在这个行业里洒脱潇洒。但对于陈敏，也有不少传闻和不堪言论。
比如，她与丈夫关系不和，至今都没有孩子。
坐了两站地铁挤回家，打开门是漆黑的客厅。刘瑶在微波炉里看见了婆婆留下来的饭菜，还有一碗看起来很浓稠的高汤。正是夏天，刘瑶直接从微波炉里拿出饭菜，就着走廊的暗灯吃了起来。
玄关处传来声响，婆婆和老公的说话声传来。
“怎么不开灯啊？”赵宇打开客厅的灯，屋子一下亮堂了起来。
刘瑶这才看见，沙发上早上来不及收拾的衣服被叠得整整齐齐，放在洗衣机的中午匆匆晾了一半的衣物也已经挂在了晾衣杆上，地上赵宇昨晚看球赛吐的瓜子壳也不见踪迹，瓷砖地板折射出亮光。
婆婆紧接着出现在刘瑶的视野中，刘瑶赶紧起身打招呼：“妈，您来了。”
“我要是不来，都不知道你们小两口日子过得这么粗糙。”婆婆笑着打趣。
刘瑶赔着笑脸。
婆婆从上到下打量着刘瑶：“我的大闺女啊，怎么又瘦了。”
赵宇连忙解释：“瑶瑶最近刚升职，工作太辛苦了。”
婆婆走上前，看见饭菜只吃了一半，又是满眼的心疼：“得好好吃饭，这些都吃完，长点肉。身体差了，怀孩子都难。”
刘瑶面色一僵。
赵宇赶紧上前拉过亲妈：“妈，你不是说累了吗，我给你放水，洗个澡。”
赵宇化解了这个尴尬的话题，刘瑶松了口气，端起碗喝了一口汤。灌入口腔的腥味，让她一阵反胃。趁着婆婆不在，她赶紧偷偷地倒掉了那碗汤。
但婆婆占据了客房，刘瑶不得不回到自己的房间。
似有些尴尬，刘瑶其实已经不生气了，却找不着台阶让自己下来。直到赵宇轻手轻脚推开房门，端来一杯温热的牛奶，搬来了这个台阶，刘瑶才小心翼翼地开口问出自己的疑惑：“咱妈过来了，爸怎么办？”
“转院了，就在咱家对面市医院。”
这么大的事，赵宇竟没有知会自己一声，刘瑶皱起了眉。
赵宇将牛奶放在刘瑶手中，顺势解释了一句：“你这几天忙，没来得及给你说。这牛奶是别人送给爸的进口奶，爸现在也喝不了，你帮着消化一下。”
刘瑶一口喝下了牛奶，并不觉得这进口牛奶和国产的有什么差别。
“你放心，咱妈不仅不需要你照顾，她还能照顾你，帮你每天做家务、做早餐，让你每天多休息一会儿。”
赵宇说得并无道理，刘瑶也只能妥协：“行吧，但我最近交接工作，可能会比较忙。”
3
近来工作疲惫，刘瑶脑袋沾上枕头便睡着了。
夜半时分，少年气的赵宇搂过娇小的刘瑶，空气中暧昧气泡涌动。刘瑶似回到了热恋期，没有生活的一地鸡毛，只有两人满目中的彼此。
“不——”
刘瑶从梦中惊醒，让刘瑶羞得脸一红，许久没有夫妻生活的刘瑶竟做了难以启齿的梦。
转头看向另一侧的枕头，却发现赵宇并不在床上。
突然门把手一声响动，有些发福的赵宇出现在幽黑的门框里。
刘瑶一瞬有些怀念刚刚的梦，果然，还是梦里的最美好。
见刘瑶坐在床上，赵宇低声道：“去了趟卫生间，已经够小声了，还是吵醒你了。你最近是不是压力太大，睡眠不好，还说梦话。以后睡前喝杯牛奶吧，安眠。”
幸好天黑，刘瑶脸热得发烫，翻身裹上薄被：“快睡吧，还要上班。”
刘瑶收拾好自己的心思，但一夜都没有睡着。
或许是真有些神经衰弱，一个月下来，总有那么几天半夜惊醒，做些奇怪的梦。
工作还是一如往常的繁忙，前一夜没睡好，刘瑶有些疲态，黑眼圈耷拉在脸上。但开会时得到陈敏和公司新同事的肯定，精气神便又提了起来。
会后，陈敏单独将刘瑶叫去了办公室，半开玩笑般地说道：“你觉得你的能力上限在哪里？如果我不在这个岗位，你可以顶替我吗？”
刘瑶被这话一惊，瞬间困意全无，摸不透这话中的含义。
“陈姐，我会努力做好自己的工作，不断学习。但和您相比，我还是差得太远了，需要您多多指点。”
陈敏瞧着刘瑶紧张的模样，拍了拍小姑娘的肩膀：“别怕，是这样的。我过段时间会休长假，你需要代管我的工作。我相信你有这个实力。”
刘瑶惊喜得不敢置信，这件事变相等于刘瑶未来的晋升步伐极速向前。
工作上的意外惊喜让刘瑶获得了结婚以后难有的喜悦与满足。她感觉自己这才真正像活着，而不是为了生存苟且。
刘瑶特意准时下班，迫不及待地赶回家，与赵宇分享这个喜讯。
4
刘瑶还未开门，门内突然一声响动，似有什么砸在了地上。
惊得刘瑶收回了插入钥匙的手，难不成是家里进了贼。
随即愤怒的抱怨顺着门缝儿窜出，流进了刘瑶的耳朵里。
“这是娶了个祖宗回来么！一天天没几个小时呆在家里，不知道傲气个什么劲儿！”
“妈，你别生气。刘瑶最近工作忙，过段时间就好了。”是赵宇的哄劝。
“她都26了，我像她这么大的时候，你都会走路了。”
“妈，你别急。”
“你啊，就是心太软，你先让她怀上，她还能弄掉不成。”
“我在想办法了。”
“唉，你爸现在情况不乐观，可能没命看到孩子了。你们要是一结婚就怀上，孩子现在都能断奶了。等你爸走了，就我这一个老太婆，我也没别的奢求了，我就想抱个孙子，趁着腿脚灵活帮你们带孩子。我有错吗？”
“你怎么可能有错呢，刘瑶顾虑得也没错，现在养孩子多花钱啊。”
“等你爸走了，我就把咱家老房子卖了，我就不信几十万还养不起一个娃！”
“你这说的什么话。”
“我丑话说前头，如果你爸走之前，她要是还没怀上，那就是不孝。她就没把咱们当成一家人，你必须得跟她离婚！”
“妈！”
……
刘瑶站在门外，只觉得门把手变得格外烫手。
一时的喜悦烟消云散，只有心脏在砰砰跳跃，不安又焦躁。她甚至不敢现在进门，不知道要用什么表情去面对婆婆。
站在门口的刘瑶如同面壁思过，平日里慈眉善目，体贴入微的婆婆竟然对自己有这么大意见。果然是人心隔肚皮，对眼都看不清。
直到门内彻底恢复平静，刘瑶才壮起胆拧开了门锁。
先前的那些刺耳的话，如同顺着地缝儿消失得无影无踪。
刘瑶换好鞋走到客厅时，丈夫坐在沙发一头，正专心致志地看着电视。婆婆在厨房忙碌，仍是一副笑脸相迎，仿佛刚刚是自己产生了幻听。
赵宇瞧见刘瑶回来：“老婆，今天怎么这么早。”
“没事，就回来了。”刘瑶机械地应答着。
锅里的东西咕咕作响，婆婆打开锅盖，一股腥味灌满整个餐厅。
饭桌上已经摆满了菜，婆婆端着汤从厨房走出，招呼着刘瑶：“瑶瑶，回来得正好，饭刚做好。”
客厅里刘宇的声音传来：“咱妈说你最近工作辛苦，专门给你熬了汤。”
还是和之前的汤一模一样的腥味，刘瑶探头看了一眼，褐色的汤汁摇晃着，让胃里不可控地翻涌。仿佛马上就要冲破极限，刘瑶慌乱地冲向洗手台，张开嘴的瞬间，什么都没呕出，却勉强好受了些。
但突然一阵头晕目眩，险些摔倒。
赵宇赶紧上前扶住刘瑶。
婆婆担忧地看着她：“这是怎么了？”
赵宇伸出手探了探刘瑶的额头：“没事儿，可能最近换季，有点着凉。”
刘瑶觉得今天自己是又累又疲惫，更恐慌，也顾不上和婆婆客套几句，就匆匆进了房间，扔下一句：“我不饿，你们吃吧。”
5
婆婆和赵宇在屋外吃着饭，小声嘀咕着什么，刘瑶只觉得大脑一片空白。
忽地胃里又一阵翻涌，刘瑶赶紧抽出床边的垃圾桶，俯下身，一阵难捱。喘息片刻，刘瑶浑身乏力，耷拉着脑袋，对着那个小小的垃圾桶发呆。
垃圾桶中一个透明的玻璃瓶子引起了她的注意。
小拇指一般粗细，透明没有标签，像是个药瓶。这个垃圾桶平时只有赵宇和自己使用，也从没见赵宇拿出过这类似的东西。瓶子底部还残留着一些透明的液体。刘瑶将玻璃瓶从垃圾桶中取出，用纸擦干净四周，沾了一滴液体，放在鼻边嗅着。
像水一样，没有气味，却比水粘稠一些。
“老婆，明天我陪你去医院看看吧。”
卧室门把手转动，刘瑶赶紧将那个小玻璃瓶藏进自己的床头柜。
赵宇推开门，看见刘瑶正躺在床上闭目养神。似乎才缓过神来，睁开眼，摆了摆手：“没事，我自己的身体我知道。明天有个很重要的会，我得去公司，不能请假。”
赵宇欲言又止。
刘瑶又接了一句堵上了他的嘴：“如果过几天还不舒服，再去医院吧。”
赵宇点点头：“我现在陪妈去医院，你休息吧。”
确定客厅玄关的门响，赵宇和婆婆离开了家。刘瑶赶紧起身，拿出手机，在通讯录中找到了做食品检测的同学电话，并在手机上预约了第二天下午的门诊，还给自己请了半天的假。刘瑶有一种不好的感觉，不仅仅是自己的身体，还关乎于自己的生活。
深夜，赵宇才从医院回来，但婆婆并没有一起。
刘瑶根本睡不着，假寐着。听着赵宇进门的声响，才懒懒地伸了个腰，扯出一副笑脸：“怎么这么晚才回来啊。”
赵宇的脸色很不好，借着走廊的暗灯都能看得出阴霾。他没有换衣服便径直坐在了床边，透过窗边的月光，刘瑶觉得赵宇的眼神有些凶戾骇人，不觉有些发怵，小心翼翼地试探着：“怎么了？”
沉默良久。
“爸刚刚进ICU了，医生说……恐怕撑不了多久了。你有空也来医院看看爸。”
“嗯，我明天下班就去医院。”
两人相顾无言。
许久，赵宇开了口：“你会为我生孩子吗？”
刘瑶一愣：“什么？”
“没什么。”赵宇抹了把脸，“我觉得我对不起我爸，我竟然连他唯一的愿望都没办法实现。瑶瑶，我可以求你一件事吗？”
瑶瑶，这是热恋时赵宇对自己的称呼。自从结婚后便几乎不这么叫了。
刘瑶心里一沉，其实两人年纪相仿，刘瑶想象如果自己失去了父亲，也会万般难过。虽芥蒂今天在门外听见的话，但内心还是有些悲哀：“什么事？”
“辞职吧，妈会把老家的房子卖了。你不用再那么忙那么累，也不需要担心任何开销。你只需要生个孩子，就算是为了我们这个家，给咱妈一个寄托。”
刘瑶陷入了思索，她还从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以往有着经济这一块遮羞布，更深层次的问题并不需要被思考。
“我……考虑下。”
6
一夜无眠，刘瑶给不出任何答案。
第二天一早，刘瑶比往常早了半个小时出门，赶去同学住的小区，将那保存好的玻璃瓶交给了同学。
“出结果给我打电话就好。”
“行，我尽快，半天差不多就行。”
看着同学远去的背影，刘瑶思索着赵宇背着自己，买的这是什么东西。是药么，难道赵宇生了病。
刘瑶叹了口气，强打起精神来到了公司。
陈敏的休假马上就要提上日程，她也即将代管陈敏先前的工作任务。
走进陈敏办公室交材料的片刻，刘瑶敏锐地嗅到了一种怪异又熟悉的气味，胃里突然一阵翻涌，在陈敏惊讶的神情中，刘瑶以百米冲刺的速度跑向了卫生间。
最近是吃坏东西了么？刘瑶不敢多想，在卫生间整理好仪表后，再一次走进了陈敏的办公室。
陈敏招呼刘瑶坐下，关切道：“你下午请假去医院好好看看，实在不行，现在就去。”
刘瑶摆摆手：“就是没睡好。”
陈敏拧开手中的保温杯，空气中流窜着一股熟悉的味道，让刘瑶一下捂住了嘴，胃里一阵翻滚。刘瑶看着那保温杯里气味比家中的汤更胜一筹的东西，一字一句地问道：“这是什么汤？”
“这不是汤，是中药。”陈敏脸上难得一抹红，“我其实在备孕，年纪大了，得促进排卵。”
“呕——”
刘瑶的身体已经无法忍受这股难熬的气味，脑袋也来不及反应，就破门而出，疯狂地跑向卫生间。
在弯腰痛苦呕吐时，陈敏也踩着高跟鞋踢踢踏踏地跑来。
两人保持着相同的姿势。
刘瑶有些局促，这副画面让陈敏看见了，难免多想。想起先前面试时，自己信誓旦旦地说“近几年不会怀孕”，便格外讽刺。
刘瑶的头几乎埋下，不敢直视陈敏的眼睛。
倒是陈敏喘了口气，毫不在意地开了口：“下午我也要去医院，不如，你和我一起吧。”
刘瑶赶紧解释：“我最近有些着凉，所以有点反胃。”
陈敏看出了刘瑶的慌乱，在那之中看不见一丝一毫兴奋喜悦的影子，不觉地叹了口气。在刘瑶准备离开时，陈敏从裤兜里拿出两个扁长的盒子，拦住了刘瑶：“很担心的话，不如先看一眼。这样下午去医院，检查也会更安心。”
刘瑶不可置信地看着陈敏，如果这时候出现意外，她的工作会交给谁，自己不敢去想。刘瑶连忙否认。陈敏却一笑：“或许，在这些事情上，同为女人，我可以帮你。”
但刘瑶没想到的是，这个下午，成为了她人生的转折点。
7
赵宇下班就接上母亲，赶去医院看父亲。
一路上赵宇给刘瑶打着电话，刘瑶却始终没有接听。
兴许还在加班吧，赵宇想。但母亲十分不满，不停地唠叨着。
“过几天，你必须带她去检查。药也吃了，再怎么也该怀上了吧。如果怀上了，就立刻喊她辞职。”
“妈，不用辞职的，后面休产假就行了。”
“你不懂啊，你这个老婆心思野，不辞职她心收不回来，你管不住。万一把孩子弄没了，怎么办？”
“别说了，我知道了。”
“我能不说吗？我如果早点说，早点做，你们早就生孩子了。哪有女人家这个年纪不想生娃的，这是自然规律，谁都不能违背。”
有些吵，赵宇继续拨打着刘瑶的电话，却始终无人接听。
红灯的十字路口，赵宇看着一路之隔的医院，只觉得压抑。
赵宇本身对生不生孩子这件事并不在意，但随着时间的推移，还有母亲的劝说，以及对父亲的愧疚，不知不觉他的想法有了转变。
孩子似乎也没什么不好。
小区里玩闹的小孩，朋友圈里同学晒出的人类幼崽，都挺可爱的。好像这个年龄，生孩子是一件很正确的事。能够让父母开心，尽孝道，也是一举两得。
就这么想着，熟悉的身影突然一晃在赵宇眼中——
是刘瑶。
市医院停车场，刘瑶正目送着陈敏拉开SUV的车门，两人下午一起做完检查，此刻正在挥手道别。
驾驶位上是个西装革履的中年男人，陈敏上车后，两人甜甜地一吻。没想到强悍的陈敏此刻竟然如同一个小女人般撒着娇。那些对于陈敏“夫妻关系不和”的谣言，就这么在刘瑶眼皮子下不攻而破。
刘瑶将手中的报告塞进背包，不敢置信眼下的结果，眼眶已经通红。
停车场另一头，赵宇远远喊了一声刘瑶，但刘瑶就像没听见般。
赵宇有些着急，上前一把拉住了奇怪的刘瑶。
刘瑶转过头时，赵宇才看见，那双眼满是泪痕，已经不知道哭了多久，眼眶已经有些肿胀。本就乏力的刘瑶被赵宇一拉扯，脚下一软，在众目睽睽下摔倒在地。
背包里一个稍有些重量的扁平物体，在透明袋子的笼罩下，掉落在地上。
刘瑶慌忙想要拾起，却被赵宇抢先了一步。
赵宇低头瞥见手中的东西，眼睛一瞬瞪大，心口怦怦跳着，半晌也没说出话。
婆婆看着儿子手中体温计一般的东西，两条红色横杠，心里一喜：“这是有了！”
“你怀孕了！”赵宇赶紧扶起刘瑶，“没事儿吧，要不要再去检查下，万一摔……”
“放开！”刘瑶哭喊着推开赵宇，“你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我们这么久一次都没有过，我为什么会怀孕，你对我做了什么！”
刘瑶的情绪几乎失控，赵宇将她拉至一旁，关切地看着她：“你怎么了？我们最近经常都有啊。”
婆婆见状也赶紧赶来，催促赵宇将刘瑶带回家，避免她情绪激动伤了肚子里的孩子。临走时刘瑶几乎是被赵宇拖走，一路流着泪，一路不言语。
只听见婆婆对着天，喃喃自语：“老头子，苍天有眼啊，怀上了啊！”
8
回到家后，刘瑶转身进了卧室，门被砰地关上。
赵宇后脚跟着回了房间。
一推开卧室门，就看见坐在镜子前流着眼泪的刘瑶。
刘瑶手里的医院报告，早已在她手里成了一团纸屑，被她发泄般撕成一块块，捏在手心。
“你今天下午自己去医院检查了？”赵宇轻声轻语问了句。
窗台一阵风吹过，刘瑶手里的残骸吹散了一地。
赵宇也没有心思再管那些散落的碎纸，倒是生怕刘瑶过激伤害了自己，轻声细语哄着：“老婆，怀孕是好事情啊，你这么大火气干什么。”
刘瑶只看着那散落一地的纸屑：“我不想要这个不明不白的孩子。”
赵宇蹲下身，拉起刘瑶冰冷的小手，低声劝慰道：“什么不明不白，是咱俩的孩子啊。”
但刘瑶思前想后，将这一个月的记忆来回拉扯，也想不起自己和赵宇怎么会有孩子。与赵宇最亲密的接触还是在梦中，难不成是在那难以启齿的梦境中怀上了孩子。
荒唐。
“老婆，你最近太累了。”赵宇关切道，“要不去看看心理医生？”
刘瑶不吭声。
赵宇低声哀求：“老婆，算我求你了行吗，这个孩子一定要生下来。”
空气似乎凝固，刘瑶卸下一口气，转头看向赵宇格外诚恳：“可是我还没有准备好。”
赵宇好声好气劝着，紧紧攥着刘瑶的手：“你不用准备任何，我妈会帮我们带孩子，我也在，你在家休息就可以。”
“我不想在家休息。”刘瑶撇过头。
“我、咱妈、咱爸，还有你爸妈都希望你生孩子，你不能只考虑自己，这是一个家庭的事。”
刘瑶突然觉得，生孩子这件事，好像除了自己出个子宫，其他的事情都与自己没有关系。
这一整个家庭的重量压在自己身上，让人喘不过气，又无法拒绝。
好像……没得选。
在所有人期待的目光中，怀孕生子已经是不可逃脱的宿命，扼住了刘瑶的喉咙。
“好吧。”刘瑶阖下眼，“但我需要一些时间，交接处理之前的事情，还有提出辞呈。”
赵宇攥紧刘瑶的手，生怕一松手刘瑶就会反悔：“老婆你真好，你之前不是舍不得买那个lv包吗，我给你买。”
9
第二天下班回家，刘瑶拿出手机，递给赵宇和婆婆。
手机聊天记录中清清楚楚地写着刘瑶向上司陈敏提出辞职的字眼，但辞呈要走公司流程，还需要些时间。
赵宇心里是欢喜的，当天就带着刘瑶买了包。
婆婆也喜笑颜开，就连做菜都更讲究了，打扫起家务来也愈发卖力。
刘瑶有些自嘲，原来一个人只要弯下腰，整个家庭都会和谐起来。
但其实赵宇除了买下那个包，其余时间似乎全然没有变化。他还是那个大男孩，回到家吃着妈妈做好的饭菜，随手将衣服扔在沙发上，洗了澡坐在电脑前大战一场，然后躺在床上四仰八叉。
赵宇确实不用操心太多，孩子在老婆的子宫里孕育，老婆有亲妈无微不至的照顾。他只需要耐心等待，孩子破土而出的那一刻，就像守着种子的发芽的土壤。
下班在家的时间，刘瑶感觉自己像个囚犯，全然失去了人身自由，就连坐在电视机前的姿势，都得按照婆婆说的来做。下个楼梯取个快递，婆婆都紧紧跟着，生怕刘瑶淡出了自己的视野。刘瑶觉得如果有根绳子，婆婆一定会套在自己头上。
周末的午后，刘瑶卧在落地窗的阳台前，享受着阳光洒下的片刻温馨。赵宇在她身边坐下，摸了摸她的小腹，虽然那什么都看不出来，扁平的像一面墙：“老婆，这都快一个月了，你的辞呈什么时候能批下来啊。咱妈都着急了，你得对自己的身体负责。”
刘瑶也抚摸着自己的小腹：“下周就可以离职了。”
落地窗旁的手机一声提示音响起，赵宇伸手想要拿过刘瑶的手机，刘瑶一手拍开赵宇的手，赵宇不满地看向刘瑶：“都怀孕了，就不要老玩手机，对宝宝不好。”
刘瑶拿起手机，点开对话框，匆匆回复完，关了机：“陈姐发来的消息，下周一我交接好工作，就可以离职了。”
赵宇脱口而出：“太好了！等以后孩子大了，我们周末带着孩子去公园，去旅游，去……。”
刘瑶看着赵宇眉飞色舞的模样，有些发愣：“你为什么想要这个孩子。”
赵宇不假思索：“这个年纪，难道不应该生孩子吗。”
10
赵宇下班早早回了家，今天刘瑶正式辞职，要回归家庭。赵宇对妻子的改变欣喜万分，刘瑶回来的路上，就感受到了赵宇的热情。狂轰乱炸的电话短信，就好像生怕肚子里的孩子在大街上走丢了一般。
“老婆，为了庆祝你辞职，咱妈做了一桌子好吃的。你到哪儿了，要不要我来接你。”
刘瑶有些无奈地对着手机听筒：“在小区，马上。”
打开门，赵宇迎面而来热烈的拥抱，婆婆还在厨房里忙碌个不停。这可真是顶级VIP的待遇，刘瑶心道，明明就三个人，婆婆一展身手，摆了一桌子菜。
饭桌上，赵宇给刘瑶倒上一杯温牛奶，刘瑶眉头微微一皱，这牛奶喝了好多天了，有些腻。
在一片欢乐祥和中，赵宇举起了杯中的可乐，婆婆也举起茶杯附和：“热烈庆祝瑶瑶回归家庭！下面有请主角说两句！”
仿佛聚光灯打在身上般，刘瑶一下成为了主角，在这个家庭里有了举足轻重的地位。她说的话在这一刻，终于获得了所有人的聆听。刘瑶喜欢这种感觉，但并不觉得“回归家庭”是一件值得被庆祝的事。
但在婆婆和赵宇的掌声中，她还是有模有样地端起了牛奶：“那我就说两句吧。首先，我想对赵宇说……”
刘瑶低头，正对上赵宇期待的目光。在这屏息的期待中，赵宇仿佛已经成为了孩子的父亲，拥有了前所未有的满足感。
直到——
刘瑶缓缓开口，说出下文，却是无人料到的荒诞。
“今天我正式辞职，我要从你的妻子这个岗位永远辞职。”
气氛一下降到了冰点。
赵宇尴尬笑笑：“你开什么玩笑？”
婆婆也打起圆场：“都怀着孩子了，开这种玩笑不吉利。”
刘瑶摇头晃脑，仿佛换了一个人，一脸茫然地问道：“你们在说什么孩子？”
赵宇愣住了，拉住刘瑶：“我们的孩子啊。你怎么了？你是不是哪不舒服。”
婆婆吓得脸色苍白：“不会是病了吧……”
刘瑶瞪大眼睛，满脸的无辜，仿佛被饿狼捕食的小白兔：“我们什么时候有孩子了？有医院的报告吗？为什么要说我有你的孩子。”
赵宇真的被这个诡异的妻子吓到了，他尝试提醒：“你那个验孕棒……”
“什么验孕棒，有我的名字吗？”
赵宇被一口气噎住：“你……你别闹了！”
刘瑶似乎玩性大发，停不下来，她勾起眉眼，朝着赵宇笑着，却看得赵宇浑身发怵。
“哦，你说的是，以你父亲的生命作为威胁让我给你的父亲生的那个孩子。”
“你胡说什么！”
“还有你和你妈骗我喝了一个月的高汤，为了能让我尽快怀上，给予老人家寄托的孩子。”
赵宇起身去拉妻子，却被扑了空：“刘瑶！”
“对了，还有这个。”
刘瑶轻巧转身，走到进门挂着lv包的衣架前，从包里拿出了一沓文件，抽出了其中一张，拍在桌子上：
“这种东西对中枢神经系统有强烈的抑制作用，是我国规定管制的第一类精神药品。因无色无味并会导致暂时性记忆丧失、恶心、呕吐等症状，而被用作麻醉药品或迷药。”
赵宇的脸色开始变得惨白：“你在说什么啊？瑶瑶，你今天怎么了。”
婆婆安静得不敢吭声。
刘瑶俯视着赵宇：“你父亲的进口牛奶，我可不配喝。赵宇，我真没想到你会做出这种事情，你知道这是什么性质吗？我只要举报你，你的工作和生活就全完蛋啦。”
赵宇连忙解释：“老婆，我当时是着急，你听我解释，我从来都不想伤害你，我真的……”
婆婆上前抢过那张检测报告，撕了个粉碎：“你在这里发什么疯！你胡说些什么！”
在这混乱诡异的气氛中，赵宇的手机如同一个定时炸弹，“嘭——”地绽放。
所有人都顷刻间安静下来。
是医院的电话。
赵宇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刘瑶，一边摸出手机，接通了电话。但一瞬，他仿若定格，愣愣地转头看向母亲：“爸，走了。”
这一下，刘瑶的发疯似乎变得不再那么紧要。
“走走走，咱们快去医院啊。”婆婆一下慌了神。
但一转念，婆婆又盯着刘瑶：“她怎么办。小宇，你说话啊，你愣着干什么！”
赵宇眼眶一阵红，不知所措地看了看母亲，又看向了刘瑶。这一刻，他心里只剩下失去父亲的悲痛，还有那个他很在意的问题。
赵宇抛开了其他的问题，直逼主题：“刘瑶，你别跟我玩花样了，你他妈告诉我，我爸到底抱上孙子没？”
刘瑶一下失去了兴致，将离婚协议甩在餐桌上：“没有意义了。”
意外怀孕，我被迫辞职养胎，可垃圾桶发现一药瓶我怒提离婚
婆婆想要上前拦住刘瑶，满口喊着刘瑶骗子，赵宇却始终无动于衷，看着一桌未动的晚餐。刘瑶绕过婆婆，年轻还是有些优势，刘瑶并没使劲，将婆婆往沙发的方向一推，拎起包畅通无阻地离开了家。
走在门口时，赵宇突然笑起来：“你没有证据，刘瑶你可真行，你把我们耍得团团转，你想离婚？做梦去吧！”
“嘭——”
门关上。
刘瑶拿出手机，关掉了录音程序。
“原本还真没有证据。但现在看起来真可怕，没想到你们为了我的子宫，竟然做了这么多卑鄙的努力。”
11
如果不是一个月前卫生间里陈敏的主动，刘瑶也许现在已经献出了那个子宫。
当刘瑶看见那一根红杠时，暗暗松了口气。
可看到面对两根红杠按捺不住惊喜的陈敏，刘瑶惊讶了。
这惊讶的反应太过真实，以至于一下口无遮拦：“我一直以为您不喜欢孩子，所以才……”
话没说完，刘瑶自知自己失态，赶紧尴尬捂住了嘴。
陈敏却一丝一毫也不觉得被冒犯，反而耐心地倾诉了起来：“其实，我从不排斥生孩子这件事。只是以前确实不想，因为自己都还没有成为一个独立的个体，如何去孕育全新的生命。现在我觉得自己准备好了，可以承担孩子的到来。”
“可是您现在年龄……”
“40岁都能生，35岁算什么。我要想生，我就生，我要是不想生，谁也不能让我生。”
刘瑶看着自己手里的一根杠，有些难以启齿：“我现在并不想生孩子，可是我老公和婆婆都很想要一个孩子，他们甚至骗我。我虽然很生气，但有时候在想，是不是自己的想法不正常，是不是这个年纪就应该生孩子，是不是我太自私没有顾虑其他人的感受。”
陈敏摇摇头，看着眼前的小姑娘：“你不自私，是他们自私。虽然恭喜你没有中奖，但下午你还是跟我一起去医院看看吧，看看你的身体，也看看不一样的人生。”
在妇产科，刘瑶看见了如同陈敏般满怀欣喜的准妈妈，也看见那些似乎并不快乐的女人，怀孕的痛苦在她们脸上展现得淋漓尽致，全然盖住了新生命到来的喜悦。她们都是女人，但她们每一个都不一样。
刘瑶的目光从她们身上一个个掠过，她突然惊讶自己竟然是第一次走进妇产科，明明她这个年纪的女人大多都成为了母亲。这里的准妈妈有些很年轻，看上去还像个孩子。刘瑶和陈敏融入其中仿佛是异类。
“我觉得，我们好奇怪啊……”刘瑶小声说道。
陈敏脸上对新生命的向往比在场的更多人浓郁，是毫无掩饰的渴望，她揽过小姑娘，坦然一笑：“人生在不同年龄会自然地踏入全新的阶段，但不同的个体，拥有着不同的感官，并不会完全相同。在成为母亲前，其实更应该成为你自己。”
这一刻，刘瑶对陈敏有了一种全新的认识。
以往的刘瑶，对陈敏的仰慕仅仅是她漂亮的轿车和潇洒的姿态，她在众人口中“钢铁女侠”的殊荣。但此时此刻，刘瑶觉得自己实在肤浅，陈敏身上由内至外散发着一种“强悍”，而这种强悍是源自对自己的包容，对世俗的宽容。
“陈姐，你是我见过，最厉害的女人。”刘瑶发自内心赞美道。
陈敏笑着：“你也很厉害，只是你没有发现。你如果不厉害，不会被我们公司选上，也不会被我挑中。可惜，社会对女性有太多的条条框框，工作上面临生育质疑，家庭中又面对各种压力，仿佛生育这件事，所有人都比我们更有发言权。”
“外在的压力不可避免，但法律也在努力保护女性权力，你可以使用自己的权力。因为这是你的子宫，除了你自己，没有任何人，有权利支配它该不该怀孕。”
刘瑶突然很庆幸，因为药物副作用导致的肠胃不适，不然她可能永远成为不了她自己。
离开时，刘瑶向陈敏借走了那个两道杠的验孕棒。
公公的人生已经走到了尽头，刘瑶也并不是个狠心的人，但也并不想做一个愚蠢的善良的人。既然对方用欺骗换取一个子宫，那自己何尝不可以用另一个谎言去铺垫美梦。
只是一个子宫而已，没有人在意它的姓名。
12
赵宇忐忑不安地度过了父亲的葬礼，母亲接受不了这个刺激，进了医院。
赵宇的生活变得史无前例的忙碌且混乱。
刘瑶不知道去了哪里，没有她打理这个家，家里的衣物堆积成山，腐坏的食物也来不及收拾。只是她的东西都在家里，并没有拿走。就像赵宇一样，一齐被扔掉，不再重要。
葬礼上有一抹看似熟悉的身影飘过，他寻去时，却发现认错了人。
赵宇也努力寻找刘瑶，想要当面夺回那一份威胁他的证据。
但在刘瑶曾经的公司，却被告知她已经离职的消息。给刘瑶打去电话，刘瑶接通后，只提醒他尽快确认离婚协议。
赵宇至今都不敢相信，自己的把柄竟然落在了刘瑶的手中，他不得不去做妥协。现在后悔莫及，只能自认倒霉，还每天忐忑不安。
离婚协议对自己十分不利，因为新房是婚后两人一起还贷，赵宇不得不拿出老屋售卖后的钱，填补刘瑶曾经还下的贷款。
直到办理离婚的当天，赵宇才再次见到刘瑶。
刘瑶踩着高跟鞋风光无限地出现在民政大厅。
赵宇恍然发觉，这个离开了自己的妻子变得愈发光彩照人。
那一刻，赵宇有一些后悔。
但他说不出什么，只是问了声：“我们的孩子还在吗？”
这可能是刘瑶听到赵宇的最后一句笑话。
刘瑶笑：“孩子对你仅仅意味着可爱。但怀孕的痛苦，生产的难捱，还有你的妻子是否愿意在现在孕育一个生命，都与你无关。既然如此，你可能没有搞清楚，这是你妻子的孩子，与你无关。”
赵宇被驳斥得哑口无言。
办理完离婚协议，赵宇匆匆赶去医院照顾母亲。看着脑梗的母亲躺在病床上，赵宇刷去医保卡后，又刷了三张银行卡补齐医药费，突然深陷于一种无望。
他想不明白，为什么会走到这一步。
其实一开始并不是这样的，当母亲带着目的性住进这个小家时，赵宇也曾阻止过母亲的行为，想要尝试沟通劝导刘瑶。明明是刘瑶一味地拒绝，才导致了他和母亲善意的谎言。明明是为了这个家好，可刘瑶却不能明白。
赵宇想要的并不是那个孩子，也并不想伤害妻子，他想要的只不过是父亲走后让母亲心安的孝心。所以，他至今都还在思索，刘瑶到底怀上了那个孩子吗？自己还有机会见到自己的孩子吗？
而另一边的刘瑶，已经踏上返程的航班。
准备离婚协议时，刘瑶就已经向原公司递出了辞呈，她并不打算留在这座城市。
陈敏也十分慷慨地向自己的老同学推荐了这位能干的单身女士，让这只鸟能够更自由翱翔在自己的天地。
虽然刘瑶的父母曾经希望女儿早日成家生子，但在得知赵宇母子的行径后，也放下了这个执念，只愿孩子平安。
至于生孩子的事情——
刘瑶想，应该等到某一天，与自己愿意的人，在心甘情愿的时间里，诞下未来的种子。
刘瑶的手机备忘录，一直保留着那天陈敏从医院离开后，发来的信息：
“没有人可以支配你的意愿，因为没有人可以替你承受成长的裂变，你要对自己负责，我亲爱的女孩。”（原标题：《未署名的子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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