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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段我和雪山的记忆(抹不去我记忆中的那一串雪原上的脚印)(1)

w-478# 原创 作者:曾瀑 永远铁道兵 2020-06-01

时间,就像飘飘洒洒的雪花,能够抹去许多事物,但却抹不去我记忆中的一串脚印……

1983年6月,我从军事院校毕业,来到铁道兵十师四十六团三营八连任排长。在连队干了4个月之后,我被调到团宣传股担任文化干事。到团机关报到的当天,还没等我将行李打开,政治处领导就交给我一项紧急任务,要我立即出发前往青海省德令哈,将部队急需的一批文化器材托运到陕北。除了车旅费外,我什么东西都没顾上带,就匆匆上路了,经过两天一夜的行程,我于次日傍晚抵达西宁,正好赶上开往格尔木的火车。

一段我和雪山的记忆(抹不去我记忆中的那一串雪原上的脚印)(2)

列车沿青藏铁路西格段西进,隆隆穿行在湟水河谷。青藏高原的10月,连阳光都透出刺骨的寒气。夜晚,气温更是降到摄氏零度以下,简陋的车厢里,让人感到寒冷异常。车窗外,不断传来西北风凄厉的怪叫。由于走时没来得及带棉衣,这对于我来说无异于雪上加霜。出发之前,我已经患感冒多日,但凭着年轻气盛,根本没有将它当回事。到了青藏高原,由于气温急剧变化,加之我衣着单薄,感冒骤然加重。随着列车不断向西,海拔越来越高,空气越来越稀薄,气温越来越低,我的身体也越来越吃不消。丝丝寒风,就像无数钢针扎透我的军装、绒衣,尖锐地扎在我的皮肤上。过了日月山,列车刚进入草原就遭遇了暴风雪,车窗上,先是贴满了大片大片的雪花,不一会就变成了一根根张牙舞爪的冰凌。我开始发高烧,咽喉干疼,涕泪直流,全身疲软无力,蜷缩在靠车窗的坐椅上,浑身直打哆嗦。

我第一次感觉到自己是如此脆弱。尽管非常困乏,眼睛都有些睁不开,但我却时刻提醒自己,千万不敢睡着,否则,感冒将会进一步加重,后果将会不堪设想。此时,我最大的心愿,就是早一点到达德令哈,早一点见到军医,早一点找一件皮大衣穿上。由我们铁道兵十师和七师修建的这条铁路,尚未正式交付运营,路况不是很好,列车行驶速度比较缓慢,几乎见站就停。我心里十分着急,也十分烦躁。

午夜,车厢忽然停止了晃动,我睁眼一看,列车已经停靠在位于青海湖边的哈尔盖车站。随着一阵闹哄哄的声音,车厢里涌进来一群藏族同胞,有的往行李架上扔包袱,有的忙着抢占靠窗户的坐位,有的在叽叽喳喳大声说着话。安静的车厢里,一下子变得嘈杂不堪。

有一位藏族妇女,抬头四下看了看,见我所在的这一排坐椅上就我自己一人,便扛着包袱径直向这边走来。她看上去约有30岁左右,个头中等偏上,体格健壮,脸庞黑里透红,眼睛大而明亮,穿一身厚厚的大皮袍,上面还能看到星星点点的雪花。她欠起脚尖,将包袱重重地扔在我头顶的货架上,随后又一下坐在我的旁边。在她坐下的当儿,我感觉到一股刺鼻的膻味扑面而来。由于环境及生活习惯的原因,草原上的牧民身上都有这种气味,这在当地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但对于从内地到牧区的人来说,开始时或多或少都会有些不适应。她转身向我笑了笑,嘴里好像还嘟嚷了一句什么,我没有听懂,可能是让我往里一点,我不太情愿地挪了挪身子,心里感到有一丝不快。

列车重新缓缓起动,行驶在茫茫的雪原上。旅客们渐渐睡去,车厢里又恢复了平静,只听见车轮撞击钢轨的单调而又乏味的声音。我被重感冒不停地折磨着,身子滚烫得像一团火,但心里却冷得像个大冰窖。我就像一尊被雨水泡坏的泥塑,仿佛随时都会散架,变成一摊烂泥。我趴在茶桌上,浑身没有一点力气,只觉得脑袋又大又沉,似乎只要一站起身来,这头颅就会马上掉到脚底下。

我想起了安徒生童话中的那个卖火柴的女孩,我现在的处境还不如那个可怜的孩子,她的篮子里至少还有几根可以划着的火柴,而我的身边,竟没有一丝可以取暖的东西。我就这样迷迷糊糊地胡思乱想着。不知什么时候,我忽然发现自己回到了以前的老连队,白雪覆盖的帐篷里,老班长正将一块块牛粪饼加入炉膛,随着一阵哧哧燃烧的声音,铁炉盖被烧得通红通红,半人高的火墙被烤得滚烫滚烫,我惬意地躺在火墙后面的大通铺上,尽情地享受着人间的温暖……

“各位旅客请注意,前方就要到达到吉尔孟车站,请下车旅客收拾好随身携带的行礼,作好下车准备。”

列车女播音员清脆的声音,将我从睡梦中吵醒。我睁开眼睛一看,原来天已大亮。让我感到奇怪的是,梦幻中的那顶帐篷,虽然瞬间消失了,但它带给我的温暖并没有随之而去,仍然是那样真真切切。这时我才发现,有一件——确切地说是半件——厚厚的毛茸茸的大皮袍,正紧紧地包裹着我虚弱的身体,左边,有一只柔软的手,隔着皮袍轻轻地揽着我,将皮袍的一角掖到我的腋下,而右边,是一个比火墙还要温暖百倍的女性丰满的胸膛,隔着薄薄的衣衫。我感觉到了一颗最母性、最高贵的心脏的跳动。这个胸膛是那样地宽阔,宽阔得像一望无际的草原;这个胸膛是那样地纯洁,纯洁得像湛蓝湛蓝的湖水;这个胸膛是那样地温暖,温暖得像雪山顶上升起的太阳。

吉尔孟车站到了。列车刚刚停稳,她便松开左手,将搭在我身上的半拉皮袍抽下来,利索地重新穿戴好。这时我才意识到,她要在这里下车,当我正要站起身来,帮她取行李架上的包袱时,她连忙伸手将我按住,自己将包袱取下来挎在肩上,微笑着挥手向我告别。她的笑容是那样灿烂、那样美丽、那样温馨,就像二月的春光。由于她不会说汉语,我也听不懂藏语,我俩根本无法通过语言交流,连对方的住址和名字也无从知晓。也许是为我的病情担心,我看见她的目光里,流露一丝忧虑的神情。她边走边回头看我,嘴里好像是在向我叮咛着什么,我一句也没有听懂,但似乎每一句又都听懂了。我想对她说一声谢谢,但话还未说出口,眼泪已经流了出来。此时,所有的语言都显得那样苍白无力。

随着一声清脆的汽笛响过,列车慢慢驶出了吉尔孟车站。我拉开车窗,将头伸出窗外,寻找着她美丽的身影。我看见她挎着包袱,深一脚浅一脚地在草原上走着,渐渐消逝在漫天风雪中。

茫茫雪原上的那一串清新的脚印,至今仍然镌刻在我的记忆深处……

一段我和雪山的记忆(抹不去我记忆中的那一串雪原上的脚印)(3)

(编辑:彩云追月,圆圆)

来源:新华号 永远铁道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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