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6年1月,敬爱的周恩来总理逝世,举国哀恸。
杜聿明悲伤得难以自已,他跟朋友说:
“敬爱的周总理离开我们快一周了。同诸位一样,这些天来我同老伴饮食不思,天天失眠,精神恍惚,眼泪也流干了!我的大女儿杜致礼和大女婿杨振宁几次打来越洋电话,安慰我们二老。其实他们也很悲痛,强忍着要我们节哀……我今天的发言题目是:周恩来同志是我的恩师,更是我的再生父母!”
杜聿明这个名字,在中国近代史上,极为特殊。
他曾经有着抗日名将的光环,也因时代的局限,染上了战争罪犯的耻辱。
杜聿明的名号打响,是因为他作为黄埔军校一期高材生,在之后的北伐战争中表现出色。此后又在长城抗战、淞沪抗战中,立下过不少战功。特别是1939年11月,身为国民党第5军军长的杜聿明,指挥桂南昆仑关对日作战,重创了号称“钢军”的日军第五师团。
1948年,淮海战役关键阶段,蒋介石眼看自己的部队节节后退,濒临败局,就把还在养病的杜聿明拉上了战场。
但所谓“大厦将倾,孤木难支”。
被委任为徐州“剿总”副司令杜聿明此时也是回天乏力,不能挽回颓势。最后落得个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的下场,被解放军在战场上俘虏。
杜聿明自知罪孽深重,以为沦为阶下囚之后,一定会过着暗无天日的生活。在起初几次自杀未遂后,就成了关押的战犯中思想最顽固的那一派。不仅不服从管教,甚至异想天开,扬言要共产党把自己放出去,再打一次试试。
人是要经历一些事情,思想才会发生转变的。
杜聿明1924年考入黄埔军校,从北伐战争开始,常年征战疆场、居无定所,身患多种疾病,胃溃疡、肺结核、肾结核、脊椎炎等病痛随时都有可能发作,折磨着他的身心。
入狱后的杜聿明,仍然保持着一名将军的“高傲”,心理上是不愿意向共产党“屈服”的。但身体上的病痛,他却抗拒不了。
尤其是肺结核这个病,需要特效药链霉素才能治疗。而当时,我们国内是不生产这种药品的。
为了缓解杜聿明的病痛,周总理请来了国内最顶尖的相关方面的医生为他诊治。并且,特批动用黄金到香港澳门为他采购链霉素,治好了他久治不愈的肺结核。
特别是对折磨得他坐卧不宁的脊椎炎,周总理指示投入了很多的人力物力治疗,除了对症用药,还为杜聿明特制了一具合身的石膏板,使他能够舒适地安然入眠。
这一时期,负责看管他们的管理员们,吃的都只是粗粮窝头,杜聿明却被格外关照,经常可以吃到红烧鱼、鸡蛋等营养食品,每天甚至还会有一杯牛奶。
1956年,杜聿明第一次给女儿杜致礼写信。虽然中美两国当时没有建立外交关系,信件不能够直接送达。但是在周总理的安排下,他的这封信还是几经周折送到了女儿的手里。当杜致礼突然看见了多年不见的父亲的熟悉笔迹时,顿时泪如雨下。
杨振宁夫妇把收到杜聿明先生这封信的那一天作为他们家庭的“纪念日”。
这样的关照,杜聿明扪心自问,很难不铭感于内,思想上的坚冰慢慢开始融化。
尤其是在周总理的安排下,走出功德林监狱,看过新中国的发展之后,杜聿明的思想终于发生了彻底转变。
他们参观的第一站是长春孟家屯,昔日的日军细菌研究基地,如今成立新中国第一汽车制造厂。中国人自己生产的汽车,让曾经统率中国第一支机械化部队的杜聿明情不自禁,他跳入驾驶室开行了数百米。
从社员幸福而自信的眼神中,杜聿明逐渐意识到不是共产党打赢了国民党才成立了新中国,这是民众们自己的选择,是广大劳苦的人民群众选择了共产党,才有了今日的中国。
1957年,杨振宁在瑞典首都斯德哥尔摩出席诺贝尔奖金授奖仪式,周总理派杨振宁的老师张文裕远赴斯德哥尔摩,代表中国政府向他祝贺,并给他带去了岳父杜聿明的一封信。
杜聿明写到:“亲爱的宁婿:我祝贺你获得诺贝尔奖金。这是民族的,希望你注意政治。杜聿明即草”
这之后,杜聿明不断给杨振宁夫妇和夫人曹秀清女士写信。他满怀热忱地把新中国的成就告诉给太平洋彼岸的亲人。
1959年12月4日,经过10年的学习改造,杜聿明成了第一批被特赦的战犯。
1959年12月14日下午,周恩来总理在中南海西花厅接见杜聿明、宋希濂、溥仪等首批特赦人员。
周总理特意走到杜聿明身边,关心地问起他的年龄和健康情况。杜聿明回答说:“已经55岁了,身体健康。”周总理说:“你还年轻嘛,还可以为国家做不少事情。”
杜聿明非常内疚,对总理说:“学生对不起老师,没有跟老师干革命,走到反革命道路上去了。真是有负老师的教导,对不起老师!”
周总理立刻回答说:“你过去是有罪行的,认识了,愿意改就好嘛!说起来,这不能怪你们,我也有一定的责任。你是黄埔的学生,我当老师的没有把你们教育好,你走上了另外一条路。”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
昔日的老师,今天的一国总理、政协主席的博大胸怀与真挚情感,令杜聿明非常感动。他一再表示,要继续改造自己,戴罪立功。
1961年3月,在周总理的安排下,经中央决定,杜聿明被任命为全国政协文史资料研究委员会专员,正式参加国家机关工作。
此后,杜聿明经常被邀请参加各种国事活动。
有一次,他陪同周恩来总理会见了来访的英国陆军元帅蒙哥马利。周总理是这样向蒙哥马利介绍杜聿明的:“这位就是杜聿明将军”!
这句话让杜聿明万分激动。
要知道,对于曾经在战场上浴血拼杀的杜聿明来说,“士可杀不可辱”。“将军”这个称呼,意味着对他那段舍命救国、深以为傲的历史的承认,表明共产党和新中国没有因为一时之过将他拒之门外,一笔抹杀他在抗战期间为国家和民族所做的贡献。在国际友人面前,给足了曾经身为“战犯”的他面子。
所谓“士为知己者死”,杜聿明至此心服口服。
1964年11月,根据中共中央决定,周恩来向全国政协常委会提议,特邀溥仪、杜聿明、宋希濂、范汉杰、王耀武、廖耀湘六人为全国政协委员。
这样的宽容和信赖,使杜聿明他们受到巨大鼓舞,重新焕发出对于工作和生活的热情,通过书信、广播、撰写回忆录等各种方式为祖国统一大业积极工作。
他们之中,即使是后来因各种原因侨居海外的人,始终牢记周恩来总理的嘱托,为实现祖国统一而奔走。
1985年,赴美国探亲五年,回来参加政协会议的宋希濂说:“几十年过去了,许多事情淡忘了,唯有同周总理会面的情景仍记忆犹新。周总理生前最关心台湾问题,希望我们发挥作用,我要尽最大的努力去实现他的遗愿。”
在杜聿明生命中,还有一件特别值得一提的事。
1963年6月,在周总理的斡旋和国家的安排下,深爱着他的妻子曹秀清,从美国辗转回国,与他在北京团聚。至此,夫妻二人一路相伴,得以安享晚年。
杜聿明虽然因为时代和视角的局限,曾经走过弯路。但他身为一代抗日名将,当然并不糊涂。
周恩来总理对他杜聿明,从身体到心理,从地位到尊严,从个人到家庭的种种贴心照顾,对比曾经要誓死效忠的蒋介石对自己的种种猜忌、利用、最终弃如敝履,以及对妻子儿女的薄情寡义,孰重孰轻,杜聿明心如明镜。
在杜聿明的心里,周恩来既是指点迷津的良师,更是恩同再造的父母!
1981年,杜聿明临终前不忘特意叮嘱妻子,让她以后哪里都不要去,国家会照顾她的生活。
一个人,要有多大的胸怀,才能够装得下这么多人的生死荣辱?一个民族,要有多少的赞美,才能够匹配这个人这一生付出的努力?尽管,他从来无意于追逐这些名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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