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雨忆
紫雪
史铁生的《老海棠树》借海棠树怀念他的奶奶，有无限的愧疚。我读完之后发了好久的呆。我也有很多念想，对我的婆婆。
我的婆婆和什么树联系最紧呢？我们家没有院子，院子是别人家的，似乎里面的树有桉树和槐树。桉树很高大，槐树有刺。我的婆婆和它们没多少交集。我很想记忆里有一棵美丽的树能够担当时光与婆婆之间的桥梁，可是没有。
婆婆和什么联系最紧呢？
是光线。
从半截墙上射进屋的光线，婆婆常在那光线下拉风箱烧火。天井的光线，配合着婆婆洗衣服的节奏，象在跳舞。院里葡萄架下透过叶子的斑点，是光线画的画，婆婆在那幅画里。
她的花白的长发辨盘牢在头上，用皂角水洗了之后卷曲蓬松。她就坐在院子里阳光下梳头，那么悠悠然，仿佛是配合《从前慢》这首歌的一桢老照片。
我躲在阴凉处，看婆婆在阳光之下，于是我也跑进去，用皂角水泡泡飞舞起一个个五彩斑斓的快乐。
那些远去的日子透明又单薄，像发黄的纸珍藏在旧梦里，每年清明节会自动回旋，释放一些怀旧音乐。仿若她坟墓周边的竹林幽绿美好。
记忆中的尖山老场镇，老场镇的老石板街，老街院落的打碗子花花，白洋洋的麻，纺棉线的纺车发出呜呜声。婆婆的手在那些素白的棉线麻丝间灵巧地动。串起来的打碗子在手腕上闪耀着微光。
我小时候虽很淘气，可深得婆婆喜爱。婆婆有什么好吃的，必定留着给我。
白寸金，薄荷糖，点了红的火柴膏，这些我可以吃。婆婆抽的烟，却是我们不理解的。年少的我有这好奇心却没敢问。
她为什么要抽烟？她如何学会抽烟的？
不过她是我所喜欢的抽烟的女人之一。也许她才是我不反感抽烟的女人的真正原因吧。和时尚优雅的抽烟女人不同，她抽烟显得自然而然，不恶俗不讨厌，烟与世界袅绕在她周围，她是中心。我只能在想象中弥补她的忧伤与歌声。随风而去的烟烧完了她的青春，也熏坏了她的肺。她曾有过怎样的心事呢？
偶尔从父母的只言片语中知道一点点关于婆婆的故事。这个善良的女人，她的艰难人生，她的不被知晓的过去，一如轻烟消散。
阳光之下，我的视网膜上会有很多透明的小泡泡影子般飞舞，据说叫飞蚊症。但是我觉得那是冥冥之中神秘的启示。
若干年以后，亦或有人这样想着我。
谷雨夜，简单写上这样的文字，不虚度这一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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