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雪夜
又是一年风雪夜,炭烧红泥中,酒醉无眠客。
小茅屋内,中年汉子披头散发,面容已经有些憔悴,竹泥墙上悬挂着一把久久未曾出鞘的长剑。
剑名“快意”,然而这把剑的主人并不快意。
屋子外面风雪呜咽,彷佛剑声嘶鸣,中年汉子又是一口酒猛的灌入喉咙,谈不上借酒浇愁。
亡国之人,哪有什么乱七八糟的愁绪,黄庭国都城插上“谢”字王旗那一刻,这名中年汉子心中便只剩下大仇,而非大愁。
如今已过十年,心中大仇从未消磨去丝毫。
今日正午,有位枯槁老人找到他,说是大启国的那位异姓王谢长令明日会在家中为谢家长子行及冠之礼,到时候鱼龙混杂,将会是一个报仇的大好机会。
中年汉子听完之后,只是让那老人从哪儿来就滚回哪儿去,别脏了他的眼睛,若是滚慢了一步,老东西留下人头再走。
枯槁老人黯然离去之后,中年汉子这才缓缓走到屋子正中,将一盒子从暗格里取出,再将盒子中的排位小心翼翼放置在桌面上。
然后,这位中年汉子对着木牌便长跪不起。
牌位之上,所供奉之人,即黄庭国已故皇帝,如今已经成为了百姓口中的前朝皇帝。
犹记得当年黄庭都城将破未破之时,这位年轻君王毅然走下龙椅,身着铁甲登上城头,身中数箭,死而不倒!
民富国按君贤将勇文臣多谋略,这样的一个黄庭国,好端端的怎么一夜之间就亡国了?
想到这里,中年汉子悄然之间,已是满面泪流。
“殿前都指挥使徐凉,明日正午,奉诏诛杀国贼!”
2. 牵衣
小镇子上的一间私塾内,学童书声琅琅,最是动听也动人。
学童诵读之物,皆是私塾先生教授的忠孝节义经典,老先生佝偻着背,手中握着一柄戒尺,眯着眼,看着这些读书种子,心头稍稍快意了许多。
一大早就有一个中年汉子来到这里,只是悄悄躲在墙外,看着里面,老先生早已发觉,但是并未道破,都是亡国之人,都是将死之人。
当年在黄庭国朝堂上,就数他弹劾这位天子身边的指挥使次数最多,弹劾言论最狠,不曾想,如今两人倒成为了知己。
同病相怜。
许久之后,老人朝着中年汉子远去的方向,以读书人之礼为他作揖送行,随即长叹一声。
前些日子,私塾里的那位小姑娘还问他,以前那位徐叔叔怎么这么久都不来看她?
老先生只得笑着说是徐叔叔如今出了一趟远门,估摸着还要些日子才能回家。
那位小姑娘,曾是黄庭国的公主,也是那位城头战死君主的唯一血脉,老先生知道,小姑娘打心里更加亲近那位中年汉子,只是中年汉子如今出远门,很难再归家。
老先生没来由想起曾经翻书翻到某一处,说是“稚子牵衣问,归来何太迟?”
3. 老叟
形容枯槁的老人昨日找完那汉子之后,便回到家中,沐浴更衣,礼敬神明,随后又朝着正北方向叩头跪拜。
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当年那位年轻天子,正是死在都城北楼。
亡国十年,老人背负骂名已经不少,和那位大启异姓王相比,黄庭遗民更恨之人,实际上就是这位早年的黄庭次辅大人,当年的二品大员,如今成为了谢禹门下的一条走狗。
卖国求荣之徒,黄庭遗民谁人不恨?
壮士布武,书生谋局,如今这盘大棋,已经到了该收官的时候了。
有人说我在风雨之中,是那借伞披蓑之人,说我是檐下避雨之人,更说我是寡廉鲜耻之人,如今看来,已经无所谓了。
“老叟宋玉明,一生谋划,但求于国于家问心无愧即可。”
4. 留招
在谢禹的长子及冠之礼完成的同时,那位名叫徐凉的前朝叛贼已经押赴刑场。
此时的他,已经浑身浴血,既有自己的血,也有谢府兵士的血迹,如今他才回过味来,自己被那个名叫宋玉明的老东西给骗了。
刑场之上,监斩之人便是宋玉明。
两人至始至终都无一言,徐凉心如死灰不想说话,宋玉明到底心怀愧疚无话可说。
既然曾经同为朝臣,如今老友相送,只管先走便是。
如此想着,宋玉明一声令下,徐凉人头落地。
5. 同行
“宋先生妙计,为本王将徐凉这个心头大患总算除去了,如今本王便可高枕无忧了。”
闻言,宋玉明连忙起身,说是王爷洪福齐天,且能够为王爷分忧,已是莫大荣幸。
谢禹哈哈大笑起来,今夜筵席,理当大醉一场。
随即举杯说道:“诸位,且共饮!”
满座宾客,齐齐举杯。
谁都没有注意到,老人宋玉明低声说了一句:“且同行。”
次日,谢府上下宾客一百二十八人,连同谢家年轻晚辈,悉数身亡,无一活口。
民间有人传言,说是谢家的一个厨子酒中下毒,也有人说是前朝忠良徐凉厉鬼索命,各执一词,真相如何,市井之上,无人可知。
只是不久之后,镇子上面的私塾先生收到了一封密信,谁人送来的并不知晓。
信中内容不多,只说了两件事,但却是泼天大事。
“我宋玉明死之后,先生当苟活;谢禹死之后,公主复国一事便可徐徐图之。”
老先生将密信看完之后,付之一炬,久立窗前,陷入沉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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