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森下翠
图:正子公也
《绘卷水浒传》第二部日文版资源已收集齐,以后自己翻译,因工作较忙,不保证更新进度,且自己水平有限,肯定会有各种翻译错误或语句不通顺之处,希望读者理解谅解。反正也没什么人看。感谢@咖啡情调1的支持。如果有喜欢《绘卷水浒传》的朋友不妨点赞关注支持一下,谢谢。PS,第二部起始章回序号与第一部有重合,原作亦如此,请勿介意。
天空非常晴朗。
这是春天的天空。
抬头一看,嫩叶的对面是蓝天和流动的一线云朵。
一只大雁飞过天空。
翼尖一闪,消失在云间。
“我们会死吗?”
草丛中传来少年的声音。
他个子还没长高,只有十二三岁。旁边还有一个年纪相仿的少年,也躺在枯草之间。
两个人一看就知道是流民的孩子,脸脏了,衣服磨破了,光着脚。大男孩腿上有烧伤的痕迹,瘦男孩双目失明。
他们并不是为了欣赏早春的天空才躺在这片森林里的。他们徘徊着走着,肚子饿得精疲力竭。
这片森林简直就是迷宫。今天从早上开始也走了半天,简直就像在同一个地方转来转去。哪里也到达不了。
他们是在十多天前相遇的。他发现一个双目失明的少年倒在路边,便喂他吃饭。身材高大的少年也是流民,但他学会了在旅店里偷吃、在市场里偷东西的技巧。因为最近全国饥荒、干旱、战争,流民泛滥,靠乞丐是赚不到钱的。
但是,在这个一个人都没有的森林里,小偷和乞丐都做不到。
“我去找点吃的。”
身材高大的少年站了起来。那是一片小树茂盛的森林。应该有果实之类可以吃的东西。
“等一下。”
对搭档说完,大个子少年便使出浑身力气跑了起来。为了能毫不犹豫地回到朋友那里,他对着树枝做了记号。
树林看上去都一样,但他在树木之间跑了一会儿,终于发现了一条似乎是老路的痕迹。这是一条自然踩实的小路。走着走着,树木对面出现了一个小村庄。
这是一个隐藏在树丛间的十多户人家的村落。但是,这里似乎是很久以前被遗弃的废村,没有一个居民。村子以前应该是面对着水渠的吧。在干枯的河堤上,一艘载着渔网的旧船正在枯朽。
房子和船都还在,村子里一片寂静。倾斜的栅栏根部,盛开着紫罗兰。
少年潜入一户人家,想随便找点吃的。什么都没有。随手找了几户人家,却什么也没留下。
只有一家,直到最近还留有煮饭的痕迹。可是,找遍了灶台,找遍了所有的坛子和袋子,还是没有找到一粒粟粒。外面的阳光也照不到家里。在阴冷的光线中,少年无计可施地站着。
这时,他感觉有什么东西在动。少年吓了一跳,抬起头。他不相信幽灵和妖怪。莫非是老鼠?老鼠的话,他吃过。
少年慢慢地向声音传来的方向靠近。里面房间的一角放着一张旧床。有什么动了。少年伸出双手想扑过去,但那不是老鼠。
一个老人躺在已经腐朽、连被褥都没有的床上。是一位枯树般骨瘦如柴的老人。少年走到他身边,他那凹陷的空洞的眼睛什么也没看。但是,老人还活着。用沙哑的声音喃喃道。
“……官府来了,船、网,连捕到的一条小杂鱼都要征收高额的税……独生子,因为被人发现偷猎,被判死罪……官府来了……”
因为苛捐杂税,其他村民都逃散了。被遗弃的村庄、被遗弃的老人——这并不是什么稀奇的故事。
(哪里都一样)
还有更严重的地方。少年在这个房间里也找过食物,当然什么也没留下。只有一个空锅倒在地上。
“为什么不跟大家一起逃?”
没有人回答少年的问题。
“喂,爷爷。”
拿着空锅回头一看,老人已经死了。
老人躺在小房子里的床上,像睡着了一样死去了。
土墙上贴着褪色的年画。那是一幅拿着桃子的孩子的画,颜色几乎都掉了。
现在,失去了居住者的昏暗的房子,空荡荡冰冷,感觉就像棺材一样。少年扔下锅,跑出了老人的家。
少年沿着刚才的小路往回走,想回到在森林里等他的同伴那里。这时,一群商人正在吃盒饭。大概有二十个人吧。十来个商人,一匹马。手持武器的票客也有十人左右。他们坐在路边的石头上,吃着大馒头。
“看来河道变了。”
一边吃,一边聊着这些。
“码头的位置好像也变了,上次来的时候,森林并没有延伸到这里。”
“不过,应该不会太远吧。”
身材高大的少年若无其事地从他们身边走过。商人们似乎迷了路,把馒头包放在旁边的石头上,只顾着聊天。少年走过之后,一把抓住了馒头。但是突然被商人打了一顿。是个商人的头目,体格健壮的男人。馒头从少年手中掉落,滚进河堤上堆积的泥水中。少年条件反射般地想捡起来,商人又举起了拳头。
“别打了,对方只是个孩子。”
一位手持黑剑的年老票客打断了他。票客手里拿着馒头,蹲在少年面前。
“喂,小毛孩,你知道五丈河码头是哪个方向吗?带路的话,我给你馒头。”
少年一边擦着鼻血,一边指着错误的方向。
“真的吗?”
他点点头,指了指刚才冲出来的那个村子。
“我是那个村子的人,很熟悉,因为河道变了,村子也搬到了那边。”
“——是吗?”
票客递上了馒头。但是,少年猛地跳了起来,朝着自己手指的方向跑去。
“馒头这种东西,回家多少都吃得开!”
少年疯狂地跑着,循着树枝上的印记回到了失明的朋友身边。
“快到湖边了,加油吧。”
抓住躺在地上的同伴的胳膊。
他们两人分别从不同的地方寻找同一个“湖”。
只要走到湖边,或者渡到湖的另一边,一切都一定会顺利。不会挨饿,应该能过上和平幸福的生活。
据说湖在森林的另一边。但是,无论在森林里走多少圈,都没能找到湖。
“不过,肯定很快就能看到了。”
身材高大的少年自言自语地说着,随即瘫坐在草丛间。其实我已经累坏了。一步也走不动了。脑海中掠过死去老人的脸。
“……我们会死吗?”
少年看着朋友的脸。瘦削的小乞丐闭着看不见的眼睛,开心地笑着。
“你笑什么?”
“因为我很高兴。”
“可能就这样死了。”
“我不会死的。”
乞丐少年又开心地笑了。
失明的少年天生就是乞丐。家人也都是乞丐。他的家人也都死了,从那以后,他一直是一个人,被人瞧不起,被人殴打。但是,现在有了朋友,周围很安静,透过树丛的阳光非常温暖。
“好安静啊。”
春风吹过树梢。身材高大的少年也躺在他身边。
“悠闲的家伙。”
“我——在听着呢。”
“什么?”
“那个声音……”
睡着似的喃喃自语。
“喂!”
少年直起身子,以为朋友死了。
“声音?”
风吹过,嫩叶像雨一样落下来。
大个子少年突然跳了起来。草丛间,只见一只斑纹毛兔在逃跑。少年追着兔子,用尽力气扑了上去。但是,少年倒在草地上的手抓的不是毛皮,而是一双小草鞋。
抬头一看,一个小和尚抱着兔子,笑眯眯地站在那里。
不知他从哪里来,是个与森林格格不入的和尚。她像女孩子一样肤色白皙,眼睛忽闪忽闪的。少年还没说完,小和尚就把兔子放回草丛里了。
小和尚面带笑容,在逆光中俯视着少年。年纪比我小,却一副莫名其妙的懂事模样。
“哼,怎么了,这不是乞丐吗?”
大个子少年站起身,戳了戳小和尚的肩膀。觉得很尴尬。
“到那边去,我们还不需要和尚。”
于是,小和尚从怀里掏出一个大烧饼。烤得焦黄,表面还撒了芝麻。少年一把抢过,跑回朋友那里。小和尚笑了。
“慢慢吃,烧饼会噎死的。”
一旁的少年们被烧饼呛得拍起了胸脯。小和尚像去修行似的,迈着沉稳的步伐,走到两人身边。
“我既不是乞丐,也不是小偷。因为我会念经,大家才会给我吃的东西以示感谢。”
小和尚把竹筒里的水递给被烧饼呛到的两人。
“你们要去哪里?不知道这附近很危险吗?”
“我们是从更危险的地方来的。”
“哦。”
小和尚似乎很好奇,用大大的眼睛来回打量着两人。
“你们是兄弟吗?”
小和尚抱膝坐在两人身旁。是个狂妄自大,却让人讨厌不起来的小和尚。大个子少年把自己啃的烧饼撕了一半还给小和尚。
“谢谢。”
道谢的小和尚很奇怪。大个子少年拍了拍正在慢慢吃烧饼的盲人少年的肩膀。
“我和这家伙十天前刚见过面。我是无家可归的人,这家伙是乞丐嘛,差不多。你明明是个和尚,为什么会在这里?”
“我在去拜访熟人的路上。”
小和尚盯着两人的脸微微一笑。
“你们看起来值得信任。”
“你太狂妄了。”
“那是因为在寺庙里学的。不过,寺庙里不学地理,尤其是去‘湖’的路,绝对不会告诉我的。”
“你也想去湖边吗?”
小和尚露出惊讶的表情。
“啊,你们也是吗?有认识的人吗?那个湖不是只要去了谁都能过的。”
“当然有。”
“不过,你不认识路吧?”
小和尚吃着自己那份的烧饼,微微歪着头。过了一会儿,他向旁边的树投来斟酌的目光。
“这棵树很高,爬上去也许能看到湖。”
“我刚才也是这么想的。”
大个子少年把烧饼塞进嘴里,猛地扑向树干。虽然不知道是什么树,但大树大得看不见树梢。小和尚握着树枝,双目失明的少年也站了起来,想跟在后面。
“你眼睛看不见,很危险的。”
小和尚正想阻止,高大的少年从上面的树枝上说道。
“那就不用担心了,鼻子比这方面的眼明手快。”
三个人,包括失明的少年,都很会爬树。爬上嫩叶繁茂的树枝,不久来到了最上面的树枝上。
爬到树梢,上面已经是天空了。一阵风吹过。吹到哪里都可以。少年们的目光追着风。
然后,他倒吸了一口气。
“是湖……”
连绵的树梢远处,可以看到耀眼的湖水。蔚蓝的天空下,银色的湖水一望无际。三人并肩站在树梢上,眺望着遥远的湖面。
“好大啊。”
双目失明的少年叫了起来。小和尚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
“看不见,你能看出来吗?”
盲人少年点点头,叹了口气。
“而且,好远啊。”
少年们陷入了沉默。
很安静。
太大的天空。远处,一望无际的湖。
森林沙沙作响,三个人站在波浪般摇曳的树梢上,默默地望着湖面。这风景既令人悲伤,又令人怀念。在这个大得可怕的世界里,有天有水,郁郁葱葱的森林角落里,只有三个人像失散的小鸟一样,孤零零地探出头来。
湖还很远。对面完全看不见。
小和尚突然说道。
“喂,我们要不要结拜?”
“结拜兄弟?”
大个子少年马上同意了。
“真不错,你几岁了?”
“十一岁。”
“那就是我弟弟了。”
大个子少年十三岁,双目失明的少年比他瘦小,但年长一岁。
“我有了两个弟弟。”
盲人少年高兴地说。
“成为结拜兄弟的时候,要喝混合了大家的血的酒。然后,要发誓‘同年同月……’。”
他曾经在街头的戏剧中听过,但却想不起誓言,双目失明的少年陷入了沉思。大个子少年安慰道。
“不用了,喂,弟弟,你有水吧?”
身材高大的少年从怀里掏出匕首,割开小指尖,滴下一滴血。他还割开了失明少年的手指,最后把匕首递给了小和尚。
“真讨厌,不疼吗?”
“因为痛,所以才会结拜。”
小和尚的手指也被割破,血滴了下来,三个人从成为大哥的失明少年开始,依次喝下了那水。接下来还得说些什么誓言,这就交给了有学问的小和尚。
“我们兄弟要经常互相帮助,当别人有困难的时候,大家要齐心协力去帮助,为了大家,每个人都要拿出最大的力量。”
“不错啊。”
成为二哥的高大少年拍了拍小和尚的肩膀。
“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现在才问,怎么了?你太糊涂了。”
小和尚噘起了嘴。这时,盲人少年压低了声音。
“有人来了。”
侧耳倾听,树下传来声音。透过树枝望去,可以看到几个在树根休息的人影。
“那些家伙。”
身材高大的少年皱起眉头。是在河堤上遇到的商队。看来,他们就这样迷路了,走进了这片森林。他们走累了,无法决定往哪边走,想在这棵树下休息一下。
听到商人和保镖票客的对话。商人头的胖子怒吼道。就是殴打想偷馒头的少年的壮汉。他似乎非常生气。
“我必须在元宵节之前赶到东京。”
作为票客来说瘦得出奇的男人冷淡地回答。
“所以才抄近路的吧?我们阻止了。真是讽刺。”
“这片森林里会不会有山贼?”
“我也说过了。”
“别说了,‘骨剑’。”
说要给他馒头的年长的黑鞘剑侠阻止了他。
“还是不行啊。”
黑鞘男子手里拿着碗里的“指南鱼”。是漂在水里的金属小鱼。无论在哪里,自然都指向南方。但是,在这片森林中,它一直在飘浮,从未停止过。
“有种不祥的预感。”
“‘黑剑’大哥的预感靠不住。”
“骨剑”发出寒风般的笑声。“黑剑”男子倒掉碗里的水,把指南鱼收进怀里,转向还在抱怨的商人头。
“我们‘九剑票局’的本事,你们也知道吧?”
“所以我花了大价钱请他帮忙。”
“跟这个行李比起来,就像早饭钱一样。”
“黑剑”敲打着马背上的行李。
“放心吧,上面有‘九剑票局’的第三把剑,‘黑剑’。”
三个少年在树上面面相觑。身材高大的少年揉了揉鼻子。
“如果把那件行李收下,事情会有点意思。”
我觉得自己好像在世界的中央,什么都能做到。
少年们隔着树枝观察商人们的样子。
商人十人。里面五个人各背着一个行李,现在放在草地上。只有一匹的马,装着包裹得特别严密的大箱子。
“瞄准哪个?”
小和尚问道,大个子少年回答道。
“都是。”
马背着的行李看起来又大又重。一定很贵吧。商人们的行李看起来很轻,但他们是特意背着搬运的,说不定是什么贵重物品。不管怎么说,他雇了十个票客。两者肯定都很贵。
但是,对方有二十个大人。商人们都拿着朴刀,十名票客都拿着剑,看来是一把好手。小和尚也一脸为难。
“二哥,你有什么计划吗?”
“我还打过更难的仗呢。”
身材高大的少年从怀里掏出匕首。小和尚摇摇头。
“靠武力是行不通的。我有个好主意,你听我说。”
小和尚在两位“哥哥”的耳朵里悄声说着作战计划。
“好,那我当先锋。”
最危险的任务由身材高大的少年承担。小和尚解开腰带,把自己和盲少年的胳膊连在一起,说道。
“这样你就知道我往哪边走了。”
三个少年商量好后,趁着商人们不注意,悄悄下了树。身材高大的少年顺着树枝朝商人们的正上方走去。小和尚和盲人少年躲在商人们休息的相反方向的树枝上。
身材高大的少年透过嫩叶确认马的位置。马悠闲地吃着草。重要的行李依然骑在马背上。马比想象的要大,看起来很可怕。
“我想骑一次马。”
马的耳朵竖起来。与此同时,少年踢了一脚树枝,毅然跳下了马。受到惊吓的马棹直立,发出尖锐的嘶鸣。
商人们一齐看向马。马驮着行李,棹立着乱飞。少年紧紧抱住他的脖子。
“就是那个人!!”
商人头咒骂道。商人们慌忙奔向狂暴的马。
“快给我镇住,里面是献给朝廷的贡品!!”
商人们拉起马辔,拦住狂暴的马。马上的少年拔出怀中的匕首。
“对不起。”
在马的肩上轻轻砍了一刀。马挣脱压住自己的马辔,更加疯狂地狂跑起来。
商人们背负的货物被丢弃在树荫下。小和尚和盲少年急忙从树上跳下来,拿起手边的行李。行李足足有一抱,但比想象中要轻。小和尚双手各拿了一个,两个。盲少年摸索着找到了第三个。小和尚拉了拉系在胳膊上的带子。
“大哥,快逃吧。”
另一方面,马为了甩掉背上的少年,继续发狂。商人们把马围起来,想抓住缰绳,却不敢贸然靠近。
盲人少年的手又抱起了另一件东西。两人径直向商人们对面的草丛跑去。但是没走几步,小和尚就停下了脚步。跟在后面的盲人少年撞到了他的后背。
“怎么了?”
“不要动——大哥。”
小和尚紧张地回答。锋利的刀尖正抵在他的脸上。是“骨剑”。“骨剑”想说什么,但声音被激烈的马蹄声淹没了。
“让开让开!!”
大个子少年在马上叫道。终于,马扯下绑在树枝上的缰绳,背着少年向“骨剑”们冲了过来。
“现在就逃吧。”
小和尚们抱着行李撒腿就跑。竹林就在眼前。两人找到了一个小孩子都能钻进去的缝隙,冲了进去。
另一方面,马上的少年紧紧抱住疾驰的马鬃。风嗖嗖地吹遍全身。心脏都快跳起来了。远处传来商人头的叫声。
“不要让马跑了,抓住它!!”
就在这时,感觉马放慢了速度。就在这时,挡在马前的自称“黑剑”的票客的身影冲了进来。黑剑抽出腰间的皮鞭,擦地一挥,就缠住了马的脖子。受了惊吓的马棹被撞倒,少年从马上摔了下来。“黑剑”拖着卷起的鞭子,用力压制着还想跑的马。
少年趁机朝逃到草丛里的同伴跑去。
商人们正在用朴刀刺向草丛,怒吼着。
“小鬼们躲到哪里去了?”
“捉迷藏结束了。”
身材高大的少年边跑边拔出匕首。商人喊道。
“出来!小偷!”
这时,周围的树枝、草丛蠢蠢欲动。
“你叫我了吗!!”
郁郁葱葱的森林里回响起男人的声音,每一片树荫、每一片树丛里,都有高举武器的山贼冲了出来。
“——出来了。”
商人们的声音充满了空虚。少年趁机跳进了同伴所在的草丛中。小和尚们蜷缩在树丛中。
“二哥。”
“外面发生了很大的事情。”
少年们从草丛的缝隙里往外看。
不知什么时候,手持武器的山贼们已将商队团团围住。人数大概有三四十人。他们手里拿着朴刀或长枪,表情狰狞。有的人嘻嘻地笑着,有的人眼神像狼一样,慢慢地缩短包围圈。
九名票客围着货物围成圆阵,举起武器。即使敌人是对方的两倍,《九剑票局》的票客也能以一人对付十人。商人们也都是身经百战的壮汉。“骨剑”无畏地笑了。
“就这么点儿人,你觉得我们能赢吗?”
同时发现自己少了一个同伴。
“哥,黑剑哥!”
看见了向彼方逃跑的“黑剑”的背影。
“逃跑了!!”
土匪的包围进一步缩小。一名商人忍无可忍,追着“黑剑”逃走了。
“救救我!”
一支箭射穿了他的头巾,钉在了附近枫树的树干上。由于震动,绿色的嫩叶像雨一样落了下来。山贼逐渐缩短距离,准备向商人们发起攻击。刹那间,一个年轻人从山贼中间走了出来。
阳光透过树影,丝绸上衣闪闪发光。
“放心吧,我想要的不是生命。”
声音非常凉爽。
“只有行李。”
年轻人手里拿着弩。刚才射中商人头巾的,一定是这把弩。身形宛如大师的年轻模样,面容宛如装饰在寺庙和庙宇中的天人。无论长相、衣服还是举止,都与其他山贼截然不同。实在不像山贼。嘴角带着微笑。
“我一个人就够了,别插手。”
九名票客一齐向年轻人袭来。
“不要小看《九剑票局》!!”
年轻人把弓弩挂在身边的树枝上,赤手空拳等待票客。
在少年们看来,当时年轻人好像轻飘飘地跳了起来。
简直就像一只大白鸟在飞。年轻人动作敏捷,像在跳舞。票客们从左右砍来,他一边用手,一边用脚把他们的剑敲掉。同时传来了骨头折断的声音。他躲开了一波又一波票客的剑,抓住对方的手臂将其甩了出去。
少年们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等回过神来,八名票客已经倒在了草原上。“骨剑”袭击了年轻人的背后。幽鬼般的“骨剑”动作迅速。但是,年轻人的动作更快。他转身取下“骨剑”的刀刃,用力一拳刺向失去姿势的对方的胸口。
“骨剑”吐着血,滚到同伴中间。商人们发出了悲鸣。只有商人头重新握着朴刀,朝年轻人的头顶用力一挥。
年轻人踢过草地,从朴刀下跳出来,在空中跳了一下。年轻人降落到地面时,商人头的侧面遭到了猛烈的踢打,昏了过去。
剩下的商人们已经没有力气抵抗了。他们瞬间就被山贼绑起来,行李和马匹都被抢走了。
山贼们鲜明的身手和处变不惊的无赖模样,让竹林中的少年们不由得叫出声来。
“太厉害了!”
年轻人瞥了一眼草丛。
“承蒙您的夸奖,我感到很荣幸。”
听到年轻人的声音,少年们面面相觑。土匪们开始用棍子打竹林。
“出来,再不出来,我就点火了。”
灌木丛密密麻麻,想逃也逃不掉。少年们死心了,从草丛中爬了出来。土匪们狠狠地瞪着三人。
“想抢别人的猎物,真是一群荒唐的小鬼。”
那个年轻人像是山贼的头领,拿起挂在树枝上的弩,慢慢朝这边走来。山贼们为了让年轻人通过,让开了一条路。
少年们凑在一起。山贼并没有帮助他们。
一只大雁一边鸣叫一边飞过树梢。
突然,双目失明的少年走了出来。明明是眼睛看不见,却不知为何直直地抬头看着年轻人的脸说。
“哥是谁?”
“我的名字可就贵了。”
年轻的山贼肩上挎着弩,露出爽朗的笑容。
“梁山泊的浪子燕青”
燕青和挑着行李的手下一起乘船渡湖,在梁山的金沙滩上登陆。
抓获的是莱州的灯笼商人,在去东京朝廷进贡元宵节灯笼的途中。每年元宵节,朝廷都要举行盛大的灯节。据说是为此而献上的贡品。燕青只抢了行李和马匹,处理了票客,派手下把商人们赶出了南冥森林。
卸下的行李旁边,并排站着三个少年。
“这里就是梁山泊吗?”
听说只要渡过“湖”就能和平生活——金沙滩的热闹超乎想象。很多人来来往往,渡口就像市场一样。小和尚好奇地问。
“燕青哥哥,这里真的是梁山泊吗?”
燕青笑了。
他们惊讶也不是没有道理的。山贼们热闹非凡——这话听起来很可笑,但自那一百零八星集结以来的几年,情况发生了很大变化。人数增加了近一倍。
这些都是因为税金。由于国内持续的叛乱和朝廷自身的浪费,国库的财政吃紧。税金一天比一天高,人们的生活变得紧张。特别是梁山泊周边荒废严重。宦官杨晋献计,包括梁山泊在内的山东一带成为天领。
山上的树木、湖里的鱼都归朝廷所有,人们连纳税的办法都没有。梁山泊一带穷困潦倒的人们,纷纷投奔梁山泊。山塞里挤满了人和马,让人觉得狭窄。
因此梁山泊的威势大为增强,已经无所畏惧。没有讨伐,日子很平静。不久,为了将猎物运送到聚义厅,小卒们扛着工具聚集了过来。率领的是“白日鼠”白胜。
“哦,浪子,里面有什么?”
“这是收进朝廷的灯笼,挂在聚义厅就好了。”
小和尚抬起头来。他歪着头,然后径直走向白胜。小和尚在白胜面前停下脚步,微微一笑。
“怎么了,你……”
说到一半,白胜瞪大了眼睛。突然把孩子抱了起来。
“杓儿!!”
白胜一眼就认出来了。是那个让人怀念的阿姜的孩子。
那是一个劫走生辰纲,与晁盖等人一起逃跑的夏夜。阿姜的身影在石碣村岸边渐行渐远,我至今记忆犹新。还有南竹山上盛开的黄色花朵和小小的坟墓。
“是阿姜的孩子!!”
小和尚毫无疑问是南竹山尼姑庵里出生的阿姜的儿子。
白胜用双臂把孩子高高举起,但很快就被他的重量晃了个趔趄,把他放下了。在与晁盖一同出征曾头市之前,他曾与晁盖见过一面。白胜凝视着孩子的脸。
“你长大了。”
“是啊。”
小和尚露出大人般的笑容。
“你不是说过长大后要带我去打仗吗?”
白胜想起自己在南竹寺的阿姜墓前,在黄花盛开的原野上说过这样的话。
“我已经长大了,在尼姑庵里待不下去了,庵主说要把我送到大庙里当真正的和尚,我就逃出来了。”
那顽皮的大眼睛,也让阿姜大呼受不了。
行李被运到聚义厅,少年们跟在后面登上长长的石阶。回头一看,远处的湖就在旁边,一直延伸到水平线。
穿过三道关口后,山上出现了一座高大的建筑物。就像宫殿一样气派,正面的广场上飘扬着黄色的旗帜。
三人之中,只有小和尚杓儿识字。念出了旗上的文字。
“替天行道。”
“什么意思?”
大个子少年问道,杓儿歪了歪头。
“我不知道,佛经里没有这句话。”
白胜对仰望着飘扬的旗帜的少年们说道。
“你们在这里等着,待会儿再跟军师商量。”
白胜说着,和燕青一起进了聚义厅。聚义厅传来热闹的声音。
少年们一开始乖乖地等着,不久,大个子少年领头悄悄走近聚义厅。从门后往里看,建筑物里有很多椅子,有很多“好汉”。军人模样的男人们、肥胖的僧侣、戴着头巾的读书人。一副山贼的模样,还混着漂亮的年轻女人。
听说梁山泊不一样,确实没见过这样的“山贼”。
坐在中间椅子上的无疑就是“及时雨”宋江。
(和传言的不一样哦)
杓儿和大个子少年面面相觑。
梁山泊首领、即将成为天子的“宋江大人”,并不是想象中的“英雄”或“豪杰”。是个身材矮小、肥胖的中年男人,坐在中央的大椅子上,只是笑眯眯地说。
“不过,我还是喜欢。”
失明的少年对两个失望的朋友说。杓儿噘起了嘴。
“明明看不见?”
“嗯,一眼就喜欢上了。”
说着,他露出和宋江一样的表情笑了。
在此期间,聚义厅内从商人手中抢来的箱子被打开,灯笼被取出。马背上的大箱子就是灯笼的主体。商人们扛着许多与之相连的小灯笼。以大的黄金灯笼为中心,用金饰串起数个小灯笼。灯笼共有八十一盏。每一幅都细致入微地雕刻着花鸟。
中央的大灯笼挂在聚义厅的天花板上,装饰物连接在四个角落的柱子上,犹如凤凰展翅,聚义厅被它的光芒装点得金灿灿的。
“玉棚玲珑九华灯。”
箱子上写着。当灯笼在聚义厅亮起时,人们纷纷前来观赏。既然如此,马上举行宴会是梁山泊一贯的作风。
宴会开始后,白胜把杓儿带到吴用身边。
“吴用老师,你看,这是阿姜的孩子,他是来看我的,我可以把他放在山上吗?”
“阿姜的?”
“智多星”吴用低头看着孩子的脸。孩子露出和阿姜一样的眼神,微微一笑。听说阿姜的儿子来了,阮兄弟也围在吴用身边。阮小七问道。
“你一个人来这里吗?”
“没有,我是和朋友一起来的。”
还没等杓儿指过去,高大的少年就从后面扑向阮兄弟。
“叔叔!”
阮兄弟回过头来,瞠目结舌。
“小鱼!!你没事吧?”
阮小五双手抓住少年的肩膀。阮小二在“没遮拦”中呼唤穆弘和他的妻子柳絮。
“喂,快来看看,那个小鬼都这么大了。”
小鱼是晁盖率领的梁山泊军攻打曾头市时内应的居民的子女。后来,梁山泊的人趁着混乱逃走,或死或被杀。阮小二看了看小鱼腿上的烫伤。一定是那时的伤。
“能活着真好,我一直很在意。”
小鱼擦了擦鼻子。
“妈妈和我逃到隆德府去投靠叔叔,但是有个叫田虎的家伙在打仗,妈妈被卷入战争死了。叔叔的家也被烧了,成了乞丐……”
燕青远远地听着少年们的声音,冷冷地仰望着灯笼。
如今,宋国在北方被契丹人的辽国虎视眈眈,国内则因田虎、王庆、方腊等心怀野心的男人发动的战乱而荒废。现在连孩子都要“投身”梁山泊了。
尽管如此,天子们却为装饰如此豪华的灯笼而高兴。只要有这盏灯笼,就能让北京所有的乞丐温暖过冬。
燕青的目光停留在聚义厅角落里孤零零地站着的盲人少年身上。茫然地、不知所措地被遗忘在喧嚣的角落里。
燕青走近盲人少年。那张宛如被遗弃的小狗的脸上浮现出笑容。
“——小狗?”
从燕青身旁穿过,站在少年面前的,正是“通臂猿”侯健。
“小哥哥!”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小哥哥不是说了吗?”
江州的小乞丐,双目失明的小狗脸上充满了笑容。曾经袭击江州的梁山泊军离开时,小狗问侯健。
“侯健哥,你要去哪里?”
波涛声、战斗声的另一边,清晰地传来。
“梁山泊!!”
从小就是乞丐的小狗不知道什么是希望,但那声音,却在他的黑暗中发出了光芒。
“我一直听见那个声音,爸爸死的时候,姐姐死的时候,肚子饿倒的时候……所以我才来的。”
当晚,聚义厅装饰了灯笼,举行了宴会。
正如少年们所相信的那样,梁山泊的确是“另一个世界”。闪耀的黄金灯笼下,酒杯轮转,歌声四起。伙伴们都在,没有什么可担心的。不久,宴会开得正欢,大家都喝得醉醺醺的,不知不觉间聊起了元宵节的话题。对于梁山泊的人们来说,元宵节是记忆深刻的节日。
“小李广”花荣喝着酒,怀念地笑了。
“清风寨为宋江闹得不可开交。”
末席上,“鼓上蚤”时迁讲起了北京话。
“在北京的时候可真愉快,至今还时常想起孔氏兄弟的乞丐模样。”
大家各抒己见,宋江抬头望着灯笼说道。
“东京的元宵节一定很热闹吧?”
同伴中有很多人曾经在东京待过。开封府孔目官“铁面孔目”裴宣就是其中之一。
“元宵节首先想起的,是皇城的正门宣德门吧。门前,抬头的划船专业者,五色的灯被装饰得像果实一样。门开始持续御街的两侧,也有很多的灯挂,就像闪闪发光的林一样。每个国家中聚集的歌舞、杂技演员们在舞台上,各种各样的舞剧。音乐的声音,十里远都听得见。”
借此机会,大家七嘴八舌地谈起了东京祭典的情况。禁军教头“金枪手”徐宁也长期生活在东京。
“开封的元宵节很特别。每条街上都是小摊和小贩,各种各样的把戏、稀有的土特产、食物、酒……很多很多人,大家一玩就是一整夜。”
“锦豹子”杨林也曾多次到东京旅行。
“我忘不了那尊用彩色丝绸做的菩萨像,也不知道是哪个城门,反正是皇城的门前,菩萨像的手臂活灵活现地动着,五道水流从指尖流下来,真是不可思议。”
“青面兽”杨志也罕见地开口了。
正值“元宵宴,天子在门楼观赏。门楼前的舞台、戏剧、曲艺、相扑等各种各样的舞剧举行,人们都可以参观。在这期间,乐坊的词,都是万岁的声音。巨大的声音成为闪耀夜空的惊雷──非凡的热闹。”
“不过,已经没有烟花了。”
“轰天雷”凌振说道。
“为了元宵节,我发明了各种各样的烟花,有七彩闪耀的,有流动的瀑布,就像夜空中开出了花。”
对于大家谈论的东京祭典的情形,不了解东京的人们只能想象。叹息声此起彼伏。
“真想看看,杜迁。”
“是啊,宋万。”
“好!!”
“锦毛虎”燕顺叫道。
“大家一起去吧!!”
“——老大。”
“赤发鬼”刘唐一边往自己的酒杯里倒酒,一边说道。
“难道你忘了一件重要的事吗?我们是要找人。”
“黑旋风”李逵的声音响起。
“那又怎样!!”
李逵踢了一脚椅子站了起来。
“咱要去看灯节!!”
“闭嘴,铁牛。”
“神行太保”戴宗想让他坐下,但李逵甩开他的手,冲到聚义厅正中央。
“不要怕官军,大家一起去看祭典吧!!”
李逵大叫一声,以下级首领为中心,欢声雷动。
“好啊,铁牛!!”
大家都跳上椅子,一齐举起手臂。
“祭!!”
男人们你一言我一语地叫着,到处都是倒在地上的酒瓶破碎的声音。也有人想要安静下来,但声音很快就被喧嚣淹没了。
喊声震动着聚义厅的房梁,骚乱借着酒劲愈演愈烈。
“——大家。”
宋江终于在喧嚣中站了起来。一瞬间,聚义厅鸦雀无声。
“我很理解大家的心情,我也想去。”
宋江举起酒杯。
“大家一起去东京吧!”
“哇”的一声欢呼声,震动了聚义厅。花荣抬头看着宋江。
“开玩笑吧?”
卢俊义林冲呼延灼也停下了正移动酒杯的手。
东京开封府——是宋国的都城。有皇宫,住着天子和百官。是这个国家最重要、最受保护的地方。梁山泊去那里——这意味着什么,宋江不可能不明白。
“祭!祭!”
李逵发疯似的叫着。花荣回头对吴用说。
“喂,先生,你不用阻止宋江吗?”
吴用缓缓地仰望头顶的灯笼。
金光闪过吴用的眼眸。
昨晚,吴用在山顶观天文。然后,看到了三颗小小的流星划过北斗星。
三颗流星今天来的三个孩子。
吴用看了卢俊义一眼。
卢俊义静静地端着酒杯,一言不发。
(天在——动)
聚义厅被疯狂的热情包围着。
吴用默默地站起身,独自离开聚义厅,再次登上山顶。
在鸭嘴滩的栈桥上,李逵满心都是春风。
栈桥上漂着两艘小船。李逵高兴地回头看着准备出行的宋江。明媚的阳光照在水面上。
“天气真好!”
宋江也笑着回应。吴用等人来到栈桥送行。
“之后请多关照——吴用先生。”
宴会后的第二天,宋江立刻动身前往东京,准备一月十五日元宵节。初春的天空非常晴朗。
“真的可以吗?”
花荣偷看吴用的侧脸。吴用始终一副清冷的表情。
在晴朗的天空下,载着宋江等人的船缓缓驶去。宋江化装成富裕的士人,柴进、史进、穆弘、鲁智深、武松、朱仝、刘唐、戴宗、燕青、李逵十一人分别化装成商人或小杂役前往。那些熟悉东京、懂得规矩的人,以及在东京不知名的人被选为候选人。
只是,曾经寄宿相国寺的“花和尚”鲁智深,因为熟悉当地,也与宋江同行,他和武松一起在城外的客栈里待命。虽然很多人对李逵的前往表示怀疑,但还是被允许与宋江同行。
宋江、武松、朱仝等被流放的人脸上都有刺青,但这些刺青早已被“神医”安道全抹去。这是安道全发明的方法。首先,将烈性药物涂抹在有刺青的皮肤上,使其溃烂结痂。很快就被撕掉了,但留下了难看的痕迹,刺青上的文字还依稀可见。安道全将美玉和良药调配而成的特别膏药涂在疤痕上。每天早晚都要擦药,坚持一个月,皮肤就会焕然一新。
吴用和花荣在栈桥上送行,宋江在船上挥手。吴用轻轻举起手臂,羽扇在春风中轻轻摇曳。花荣自言自语道。
“我也去就好了。”
船驶出鸭嘴滩。燕青站在船头,身体迎着春风。栈桥上,那三个少年也来送行了。
“啊,是燕青哥哥。”
少年们一看到燕青,就使劲挥了挥手。在阮兄弟和白胜旁边,少年们的表情就像回到家的孩子一样。
燕青也举手回应他们。
(“壶中天”吗)
小罐子里的和平世界——这就是现在的梁山泊。
燕青久违地离开了梁山泊。在和煦的春风中,突然有一种不可思议的预感。
从梁山泊到东京,一路向西北,直走大约四百里。如果从五丈河过,速度会更快,但戒备森严。宋江一行分成几组,分别从陆路和水路前往,在东京会合。
宋江和柴进扮成来京城参观的读书人,和随从戴宗、燕青一起走陆路。从仆州经过滑州,从北边的街道前往开封。一路上什么事都没有,到达东京时已经是元宵节的前一天了。
东京,又称开封或卞京,是大宋国的都城。在三重城墙的包围中,生活着超过百万的人。宋江等人先在吴用指定的城外旅馆安顿下来,等到元宵节傍晚才进城。
虽然全国上下都发生了叛乱,但城内的警备却不怎么样,负责警备的士兵也很少。据说这是为了不让人看到天子以“秘密”的身份走在大街上,所有不安排大量的士兵巡戒。穿着破烂的乡下人和乞丐,甚至不准靠近城门。
宋江等人扮作富庶的旅人,并没有被调查,就进入了城市。
“这就是都城——”
宋江叹了口气。
东京的街道,热闹胜过耳闻。天界也没有这么华丽,山东全城也没有这么热闹吧。到处都是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幸福的人们。高楼上点亮的各色华灯。美妓弹奏的音乐,美酒馥郁的香气。国都的样子就像钻石嵌进了宝石箱里一样,熠熠生辉。
(虚饰之都)
“小旋风”柴进冷冷地想。
为了不引人注意,一行人分成几组,约定午夜在樊楼碰头,然后在城内散开。柴进和燕青沿着通往宫城的大道御街向北走去。晚霞映照下,远处高台上皇城的屋顶熠熠生辉。
“小旋风”柴进其实是第一次来京城。
但是,这座城市是他的祖先后周世宗建造的都城。将原本狭窄、杂乱拥挤、泥泞不堪的地方,调整为国都的规模和威容。
现在柴氏家族都住在偏远的地方。以给予广阔土地的名义,被驱赶到偏远地区。
不过,他从来没想过要来。因为一旦上了朝廷,就要拜谒“天子”。后周世宗柴荣的陵墓也在开封以西一百二十里,但还没有上香。
柴进慢悠悠地从御街拐到潘楼街,又走到宫城东门东华门外。虽然觉得这是个无关紧要的地方,但实际近距离看到宫城后,还是有不少感慨。
不久,柴进在能看到宫城的酒楼二楼坐下。热闹的元宵傍晚。宫城附近果然有很多官员和士兵。特别是,身着统一的绿色战袍,头戴金簪的近卫军格外引人注目。
柴进俯视着街道的繁华,低声吟道。东方的天空出现了月亮。
银台金阙夕沈沈,独宿相思在翰林。 三五夜中新月色,二千里外故人心。
“白乐天(即白居易)在宫中思念‘故人’,不是在元宵,而是在中秋圆月之夜。”
柴进对倒酒的燕青自言自语。
“我也想在银台之月思念‘故人’啊。”
原本是一首怀念朋友的诗。柴进的话中,“故人”一词中含有微妙的抑扬顿挫。
燕青瞥了柴进一眼。“浪子”燕青是梁山泊中最聪明的男人。他默默地走出房间,不久燕青带着一个中年男子回来了。
身穿绿色战袍,在天子身边担任护卫的近卫兵——观察。
“主人,我带王观察来了。”
男人是在路上被燕青叫住的。他说自己是王观察老朋友的仆人,因为主人在等着自己,所以才被邀请来的,没想到等着自己的是一位意外的贵人,吓了一跳。
王观察畏惧地问柴进。
“听说是以前的熟人,咦,是谁?”
柴进瞥了燕青一眼,便悠然地把玉杯递给男子。
“您忘了老朋友吗?先……请您慢慢回忆吧。”
燕青也巧妙地劝酒。喝了四五杯,王观察就舒舒服服地睡着了。原来酒中掺有“笑面虎”朱富特制的安眠药。
燕青脱下王观察的衣服,掸了掸灰尘,递给柴进。
“这绿袍和金簪是皇上赐给侍奉的,只要戴着这些,不用许可证就能进入宫中。”
“所以说——我很喜欢你。”
柴进微微一笑。
“真的是一个人吗?”
燕青用确认的眼神看着柴进。柴进点点头。燕青也露出了恶作剧的孩子般的笑容。
“所以我也很喜欢你。”
这位梁山泊的贵人,有点像以前的卢俊义。
柴进换好衣服,离开酒楼,从东华门进入皇城。
里面是一排排宫殿。墙壁很高,石板路一望无际。城市的喧嚣也无法到达这里,简直是另一个世界。
柴进穿过华丽的建筑物,朝里面走去。不久来到了花园。遍地都是南方奇岩太湖石。栏杆上雕刻着精致的回廊,一直通向花园深处。没有人影。
“万里路长在,六年身始归。所经多旧馆,大半主人非。”
柴进一边低声吟着,一边走过黄昏下的长廊。
有种怀念的感觉。心情很平静。如果世宗没有夭折,赵匡胤没有篡位,后周国能够延续下去的话——这里就是他的“家”了。
但是,柴进的梦想被一个无聊的声音打破了。
“喂!”
路过的值班士兵听到了柴进的吟唱。他叫住柴进,盯着他端正的脸。
“陌生的面孔。”
与其说是可疑——不如说,没有这么漂亮的士兵。
“第几组的?检查通行证。”
近卫军伸出手。柴进把手慢慢伸进怀里。
“快点!”
话还没说完,伸出手的近卫兵瞬间瞪大了眼睛,倒在石板路上。不知从哪里出现了一个漆黑的影子,把士兵绑起来扔进了附近的空房间。
工作结束后,影子跪在柴进面前。
“带路吧,‘走无常’。”
当今孟尝君——柴进手下的异能集团——“鸡狗”。作为其中一员的“走无常”,将柴进引向了宫殿的更深处。
除了柴进之外,很难看清背后的身影。在拥有各种各样特技的人中,有一个绰号叫“走无常”的人,他是一个神出鬼没的间谍。以前接到柴进的命令,潜入宫城的也是这个男人。
柴进在他的带领下,前往皇帝起居的紫宸殿,又前往文德殿,但每一扇门都上了锁,无法进入。不一会儿,来到了睿思殿和一间挂着画框的雅致房间。
这里没有上锁。这里似乎是天子读书的房间,桌上整齐地摆放着毛笔和墨汁,书架上摆放着许多书籍。
柴进的目光停留在房间中央的屏风上。这是一幅名为《山河社稷混一之图》的国土地图。
“柴进殿——!”
“走无常”在呼唤。柴进在被叫的情况下绕到屏风背后,只见上面写着四行字。
山东宋江
淮西王庆
河北田虎
江南方腊
瘦金体——天子的宸笔所记,都是名震宋国的贼首之名。
柴进看了一会儿,用小刀把“山东宋江”四个字剪下来,像影子一样离开了宫城。
“小旋风”柴进回到城外的客栈,给宋江看了他剪下来的文字。
“山东宋江”
在场的男人们都露出了不愉快的表情。
“那些官差真是奇怪呢。”
“没遮阑”穆弘拿起文字,瞥了一眼扔在桌上。
“要写的话,就写蔡京、童贯、高俅、杨戬这四大奸臣呗。”
坐在窗边的“美髯公”朱仝低声说道。
“不——还是我们才是贼吧。”
但是,“九纹龙”史进仍不掩饰自己的不满。
“如果是这样的话,当山贼也无妨,但和西方或东方的人混在一起就没意思了。”
同样的道理,朱仝也不反对。宋江垂头叹息。
“我们住在梁山泊,只想不为国家所扰,既不想自称王,也不想建立国家,只想和兄弟们自由地生活。”
“梁山泊太大了。”
柴进的话让房间陷入了沉默。只有李逵不明白大家为什么都沉默不语。
“柴进老爷为什么不带我去,让我顺便教训了天子一顿?”
史进捅了捅李逵的腋下。
“天子不在,大概是在李师师那里吧。他每天晚上都偷偷去见她。”
戴宗探出身子。
“李师师有那么好吗?”
“因为是‘天下第一’嘛。”
“那是想看一眼啊。”
“皇帝的掌上明珠,要拜见比见仙女还难。”
“这么一说,我就更想看了,哎,宋江大哥。”
戴宗问道,宋江大方地点点头。
“那么,我们现在去见李师师吧。”
戴宗差点把喝了一半的酒喷出来。
“那得想个办法。”
戴宗擦了擦嘴角,看向“浪子”燕青。燕青坐在窗边的椅子上,一边看着马路一边喝酒。
“喂,燕青,宋江大哥这么说,你想想办法。”
外面行道树上装饰的花灯,闪闪发光。
“——麻烦了。”
燕青喝干了手里的酒。
燕青走出酒楼,向李师师居住的金线巷走去。
要想见到皇帝的情人李师师,可不是件容易的事。要成为李师师那样的艺伎的客人,乍一看是不可能的。必须有靠谱的介绍,还得花钱。这不只是为了想办法见李师师要花的钱。光是见面聊天、喝喝茶的费用,就足够支付当地一家人一年的生活费。
不过,燕青在北京时曾与卢俊义出入各种妓院,对这个世界了如指掌。
(嗯,最后还是要用钱来解决的吧)
从梁山泊带来了足够的钱。
燕青先去了金线巷李师师家,穿过挂着斑竹竹帘的后门。在这条雅致的大街上,也是格外雅致的一家。一搭话,中年老板娘从里面探出头来。燕青露出爽朗的笑容。
“阿姨,好久不见。”
“是谁?”
“我啊,你看,是张员外的儿子。”
“姓张?”
老板娘目不转睛地盯着燕青。姓张的人有很多。看到燕青亲热的样子,老板娘想了一会儿,拍了拍手。
“哟,你是小张间吗?好久没来了吧?都十年了?”
“我出去做生意了。”
燕青毫不客气地走进房间,坐在桌子上自己倒茶喝了起来。那样子既熟悉又潇洒,老板娘也完全上当了。
“其实我去了山东一段时间,现在侍奉一位老爷。老爷说想见李师师,说要钱的话,多少都愿意出。”
燕青从怀里掏出绢绸巾,在桌上摆好一块金条。
“先打个招呼吧。”
“钱的话,我家也有不少呢!”
老板娘把金条推了回去。
“你老爷是三品以上的大官吗,通过殿试了吗?你懂我意思吧。只有身居高位的人才能出入我们这。就算他有再多的钱,紫如果没有紫色的官袍,或者可以上溯十世的显赫家世,都是不行的。”
燕青看着老板娘坚强的脸。
(果然和北京一带的妓院不一样啊)
但是,如果在这里被赶走,就再也跨进不这个门槛了。燕青飞快地转了转视线,心想一定要想办法把话接上。
“好阮(阮:一种汉族传统乐器)啊。”
他拿起放在一旁的阮,轻轻拨动琴弦。
“来首曲子怎么样?”
北方有佳人,
绝世而独立。
“喂,你……”
老板娘生气地打断了歌声。这是一首深受汉武帝喜爱却英年早逝的夫人所作的和歌。妓院特别讲究吉利。老板娘把钱放回燕青怀里,把他推到后门。
“在这样的地方,不要唱不吉利的歌。”
这时,里面的玉帘轻轻摇曳,飘出一股奇异的香味。
“哎呀——我想听。”
燕青抬起头,手指不由自主地拨动着的琴弦。
“接下来,我来唱吧。”
微笑着的女人红润的嘴唇,柔和地含着气息。
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
头发上装饰着鲜红的牡丹,闪耀的金簪,层层叠叠的绫绢衣——。
凝视着燕青,微笑着的女子正是天下第一美女,“倾城”李师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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