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90后00后不太知晓，洪金宝在电影圈中的分量。从演员、导演、武术指导到出品人，洪金宝在11岁进入光影璀璨的世界后，便沉浸其中，如今，已悠悠50余载。这50年里，他见证了华语电影的所有变迁进展，拍过卖座动作片、喜剧系列，也获得过太多次影帝、武术指导大奖。
有洪金宝所在的电影，功夫、技术自然是不二保障，但2016年春天，他带来则是不一般的《我的特工爷爷》。能召唤来演艺圈半壁江山，能演一个超会打的爷爷，能和家人亲情催泪满分，了不起的洪金宝，已经是文武双全火力开，耍酷加身任我行！
一半普通人，一半不简单
“您对现状还满意吗？”初见洪金宝，我就这么问他。
“还不错，看怎么比。随便去一个地方，一张桌子七个人不认识，我也可以照坐里边跟大家吃饭。”如斯作答，胖而和蔼的洪金宝笑模笑样地坐在一张大沙发上，举着录音笔，全没有传说中的威严震慑。
当然，真正看到洪金宝，简直就像看着电影传奇史和江湖史。走进影棚，像走进了一部大电影中，拉风的黑色摩托车、摆POSE大展身手的元华元秋、眼花缭乱的灯光和道具，纷纷走动的人群，都提醒着，要发生了不起的事。
所有了不起的情境，全因洪金宝而起。
2016年春天，谁都没料到，久不出山的电影圈高人洪金宝，再次出山，执导送映的就是《我的特工爷爷》。这个有着亮眼名字的剧本，被公司老板送到洪金宝手中，“我看了，感觉真的很好，老板就问，怎么样，是不是有兴趣拍啊？”
但直到被“勾引”到进入拍摄大坑后，洪金宝才后知了一点后悔，“我很久不当导演，其实我不太喜欢当导演的，太累！”
做导演，不仅仅是每天起得比所有人早，睡得比所有人晚那么简单。“要管的事情太多，谁的衣服有问题，哪个花瓶不对，脸上的泥点不对，都要操心，都要亲自去注意。”即使如此，最终，做《特工爷爷》导演的过瘾，还是盖过了那一闪而过的后悔。洪金宝说，“我做了这么多年电影，一直以来的遭遇、待遇、条件，不管怎样，都已经让我足够开心。
洪金宝会自嘲是个“灵活的胖子”，和人打交道时也有种古道热肠，小辈见他有种爷爷般的亲切熟稔，彭于晏最近则拜师尊称他为义父，那么，洪金宝在江湖传说中的威严和魄力，从何而来？
“就像我去和陌生人吃饭，大家会傻眼，但其实我平时也会去菜市场买菜，和小贩聊天。我就是一个普通老百姓。可是到了某个环境，我要做事，没有办法，那是我的职业。”
人，听其言而观其行。洪金宝这么说，也是这么做的。2016年，《我的特工爷爷》更像是洪金宝几十年影视人脉所累积的绚烂成果。这一次，大明星刘德华来做了监制，有什么问题，他会不自觉第一时间来问洪金宝，“大哥，可不可以这样？”
其实，洪金宝和刘德华已经认识了几十年，当年刘德华离开电视界出来拍电影，第一个武打戏，就是和洪金宝合作，“所以直到现在，他也还很尊重我。”
不知为何，武行出身的演员或导演，始终有种情义感。当年成龙拍《武术之少年行》，洪金宝会跑去帮忙，这次洪金宝拍《特工爷爷》，从刘德华做监制，到“七小福”的再聚首，甚至徐克、麦嘉、石出场客串，乃至年轻一代的彭于晏、冯绍峰、胡军、宋佳等人，也二话不说鼎力相助，每一个点，拿出来都可以当影视头条。“我真的很开心，也很感谢他们。如果他们不来，我也会感谢。因为你邀请的时候，人家真的没有时间，也没有办法。可是真的，他们都来了，这是我最开心的。”
拳拳到肉，璀璨开花
即使从前几年起，电影圈就开始流行特效掩盖一切，但洪金宝这样的资深影人，依然认真执着地在所有的动作里，尽量“拳拳到肉”。拳拳到肉，搏的是真实，你能听到每一次对方的拳，打在你身上的那声闷响，干脆利落，行云流水。
《特工爷爷》中，为了这种真实，67岁的洪金宝，还要求，一切都靠自己来，“打，当然也是我自己打！”
在电影宣传中，洪金宝演的退休军官老丁，“以一敌百”，像开了挂。对手演员因此也必须演技开挂，精益求精。“各方面，我也会要求他们，忍一会儿啊，忍点痛。但其实我也知道轻重啊，演戏归演戏”，他心情颇佳地开着玩笑。
“为了更加符合特工的角色，我运用了很多反关节的打斗设计。但没有哪一场戏最难忘，因为每场戏我都觉得很重要，一场一场之间，有铺垫，有衔接，一环扣一环的。如果只是想着某一场，你做得是不是好，那是浪费。”洪金宝说。
洪金宝所主演的老丁，经历过人生波澜，人到暮年，和他自己的日常生活非常相似。“老丁就是早上醒来，做个早点，去个菜场，修剪家里的花草，去体检，每天走走路。”其实，当年和自己一起拼搏出道的师兄弟妹们“七小福”，例如元彪、元秋、元华、元庭和元宝，平日也是一副退休老者寻常模样。但，只有被危机情境激发，在被《特工爷爷》需要时，这群不简单的老人家，才会打出一片璀璨人生，令小辈惊呼，也异常迷人。
“七兄弟这次再聚，也会拉个群聊天，那个谁回来了，几时吃饭，谁有空，谁没空。从六七岁到现在，大家儿孙满堂，还都还在做电影，这都是不简单。”
2016年除夕之前，洪金宝和大家热闹相聚饭局，说起来，还有3年，我们七小福就60周年了，要不要做一个有意思的大聚会？在50周年时，这群人便有一次大演出，唱歌表演，招待亲朋，“在丽晶大酒店开了50几桌，请所有电影圈的人都来，我那天真的很感动，眼泪一直在眼眶里边在转，你看这群人，不管男的女的，从几岁到现在，还在舞台翻、滚、打、练，他们不怕累吗？有的做了爷爷，有的是奶奶，还在坚持，真的不简单。”
60周年还要不要办？洪金宝大手一挥，“不办了，等我们再来第二个50周年！”
和新生代合作，譬如彭于晏、冯绍峰、胡军、宋佳，洪金宝也会常常想到自己的年少时。有段时间，国内陷入了打星之荒，洪金宝、成龙这样的功夫明星支撑局面，陷入接班人困境，但后来，洪金宝觉得，“香港的电影梦已经有点破灭，练武功不是靠嘴说说的，真的很累。一个人去舞台上唱唱歌，跳跳舞，就会成功，在武功上面，自然会懈怠。但国内还有机会，让小孩子们发梦，去练功，去武打，去演电影，还有很多武术学校。中国这么大，花点时间去找，去配合，加上耐心，我相信这样的人以后还会有。”
他的心态转变还包括，2013年，洪金宝做了爷爷。因此，对《特工爷爷》所展现的爷孙之情，自然体会颇深。
“我一直想演文戏，可以前，一定都要我打，就算演脑子迟钝的小大人，也得撞墙撞醒了，起来打！所以，有机会演，我也希望能被肯定，我不止是在打，我也演戏方面也还可以。”
洪金宝顽皮而偷偷地告诉我，做导演再苦再累，好在有个特权，就是可以给自己加文戏，“镜头多我就有，我是导演呗，我想演啥演啥！”
曾在《武术之少年行》中，洪金宝有两场特别好的和儿子的感情戏，被删掉了，他表示过遗憾，现在，在《特工爷爷》中，洪金宝的发挥如何？“其实还好，因为我没有故意煽情，让你们掉眼泪，只是让你知道一个老人的心态，他到发生了什么事情，他的内心是什么样的，怎么去面对，怎么去解决。”大而化之，不再纠结于遗憾，这也是洪金宝。
也许因为懂得了天命，如今的洪金宝，谈话之间，总会云淡风轻地开玩笑。他说，自己在《特工爷爷》中，有很多“床戏”，因为作为老人家，“可以一直躺在床上！”
尽管在《特工爷爷》中，又当导演，又当主演，叫苦不迭，但洪金宝会告诉你，如果下一部戏还是要自己到导演，哎，那还是去吧。“如果有可能，我希望拍戏拍到闭眼睛的那一天。20年前，我曾经想要退休，不拍电影，和太太去了纽约。但再回来之后，我将这个想法全部改变了。我变成了另外一种心情，去看待电影，去感受，去做。所以，只要能拍，我就会一直拍下去。”
“有什么是比电影更好玩的呢？电影都是无中生有。你造出了一个世界，在每一部戏里，每一个不同的太阳，不同的空气，真的是太妙了。所以，就算到150岁，我都会继续拍电影。”
不在意成功，只需要乐在其中
自从洪金宝从11岁从影，大银幕上就多了一个让人忘不掉的胖子。洪金宝从1966年为著名导演胡金铨的《大醉侠》做动作设计开始，在1971年当上龙虎武师，从1977年就进入嘉禾当主角并当导演，也开过多加电影公司，当过几次导演，更是我们耳熟能详的金牌武术指导。上世纪80、90年代动作戏和动作喜剧风靡亚洲时，洪金宝的《黄飞鸿》、福星系列等都异常流行卖座，大家熟知的《鬼咬鬼》等功夫鬼片系列，《特警飞龙》等警察系列，也出自他手。
“其实说成功，我没太大体会，也就是庆功宴时会有点感受。但是，每一部戏都会百分百成功吗？这么多年下来，有失败的，有不受欢迎的，无论如何，我们凭良心做好一部电影，这就足够。”
他也经历过困境。在1970年代洪金宝还未做导演前，有一段时间突然没戏可拍，他只好每天站在大排档门口，看着那些厨师炒菜，心想，完了，我是不是要改行做厨子？他也做过各种杂事，例如帮别人拖车，为别人催款，好在，落魄的日子并不太久，拍电影的机会又找上门来。当然，拍戏也会有几部是不卖座的，“还好我不卖座的电影都是自己出钱的，没有亏欠别人的钱”，如今说起过往，洪金宝都可以笑看述说，各种滋味，已随岁月沉淀。
洪金宝更愿意和我讲讲往事中那些可供调侃的片段。有一年，他去参加台湾金马奖，台上刚念到提名，洪金宝便喜气洋洋站起身来，准备走上台去领奖，结果，对方只好说，洪先生，请你先坐下，你不是得奖，你是提名……最后，万梓良拿到了奖，他的得奖感言是，我等这个奖项很多年了。洪金宝在旁插科打诨，我也等了不少年啊！
洪金宝的身上有种顽童精神。他喜欢别人调侃他最大的爱好就是摸摸自己圆圆的肚子，也喜欢和小辈们扎在一起不分你我。轻松、认真，那是他对人对己的满足。这种在幽默中敬业的精神，从一见到他，也能感同身受。
90年代洪金宝试着去美国拍片，别人都以为他要进军好莱坞，洪金宝倒觉得那段经历有些不开心。“要我讲英语，我是讲英语的话就不想拍。而且，他们的拍摄方法，是一场戏拍完之后不同角度再拍一次，这次拍完，拍拍你的背，好，我们再从头打到尾，再来一次！”一边打那么多次，一边还要每次流利讲英文，洪金宝差点崩溃，熬到最后，好吧，我还是不和好莱坞玩了吧！
好在潮流会随时间、格局而变化，继《卧虎藏龙》风靡好莱坞之后，中国功夫以及中国文化更深入地影响了西方。当年洪金宝刚去美国，有人问，你最希望美国人做什么？他说，我希望他们都讲中文。如今这么多年过去，全世界都开始流行学习中文，身为中国人，洪金宝深深自豪，“这可真厉害，对不对？”
25年前，洪金宝和合作多次的胡金铨导演来到内地，第一次拍片，拍的是《画皮》，作为外宾，他们用的还是外汇券。一路走来，最近这些年，洪金宝和内地合作越来越深入紧密，一边做武术指导一边当主演，这期间，既有《杀破狼》，《叶问》系列，也有《狄仁杰之通天帝国》、《西游记之三打白骨精》，各电影画风不同，武打门派招数路数不同，洪金宝回味着，“最好玩的还是，每一部戏的武打都和剧情相关，所以每一部我们都要研究、创造，从情节和人物出发。”
在徐克的电影《狄仁杰》拍摄时的一场戏，16个小时，洪金宝和他的班底只拍了一个鬼市镜头，“为什么要那么久？就是对自己的要求吧。当时特技还没有那么发达，所以很多东西都是我们的创作。有些东西，其实不那么拍也可以，但因为必须达到一个水准，一个要求，我才能说服自己，何况，既然他（徐克）这么有种，都支持我做，我为什么不做？”
为了演戏，洪金宝从年少时就特别喜欢去车站、机场等人多的地方，观察行色匆匆的各种人。“我可以坐着找人聊天，也可以观察他们，每一个等车等飞机的人，都有各种生动表情动作，那是书本上永远没有的。有了这些‘资料’，我再存到自己的资料库中，随时抽取出来，都是财富。”
“有太多的东西，在电影中，学也学不完。社会的脚步，整个星空一直在转，一直在走，也许你会说，从50年前开始，刀剑拳脚都一样，但它们在电影中的表现，从来都不一样。这么多年了，我还一直在学，也还在享受这个乐趣！”
对话洪金宝
问：几年前我有机会去看了武侠片大师导演胡金铨的《侠女》，发现现在的动作片武侠片，和当年的无论是速度、画面、风格，都已经完全不同了！
答:你看到我了吗？那时候我16岁。我演一个反派，跟着韩英杰师哥，有两个红衣服的小孩，其中一个就是我。当时刚进入电影圈不就，就和胡导演拍戏，从那时慢慢学起来。
问：大师都是从跑龙套开始的。我注意到有您和“七小福”出现的武侠片，是李小龙的电影，大家各种被李小龙踢，被李小龙打，你也是唯一一个中国人中演了他的对手的，在《龙争虎斗》里面。
答：对。这些事第一是值得纪念，第二是也很难得，因为那个时候，因为我比其他师兄弟都早几年出来，在做武术指导。李小龙找我找了很久，我当时在泰国拍戏，我回来他才找到我，他说就拍两天。本来之前我还会跟他一起拍《死亡游戏》，可是《死亡游戏》我等了一年多，也没人和我说说么，我得吃饭，只好去拍别的戏了，他为此有点不开心，说我答应他的事情没有实现。那么好，拍《龙争虎斗》算是弥补，大家拍得很开心。我们套招说了5分钟就说完了要拍什么，因为我本身就很熟悉他的动作了。
问；您这些年拍合作拍片的导演风格都不一样，您的感受如何？
答：对，每一个导演的性格不一样，像王家卫我也合作过。我跟他拍戏，他只要把整个戏告诉我，告诉我人物，然后这场戏该拍什么呢，你就发挥吧！他就在旁边看着。像陈木胜导演，我喜欢和他一起合作、研究。徐克当然不用说了。不管怎样，最要紧就是我能配合到这个导演。如果实在配合不了，也没办法，你省点钱请别人吧（笑）。
问：在《叶问2》时，作为主演和武术指导，您曾就人物去问刘家良，但是他说我正在弄《一代宗师》，不方便跟你讲，自己琢磨吧……
答：因为我从小就把他当成老师。我头一部戏做导演，那时候他就跟我说，三毛（洪金宝乳名），你做导演以后，你拍完一个镜头如果觉得不合适，没关系，马上调整位置重新拍，不要因为举得不对就不拍下去。他一直是我的前辈。有一次我们拍了《群龙戏凤》，我跟他打了一场，打得很开心。就广东洪拳武功来讲，他也真的是一代宗师，还有他的风格，其实我很想去学他的风格，所以我拍《叶问2》的时候，演洪拳的师父，所以很想请教他一下，刚好他没空，那好吧，我自己研究吧！
问：自己平时还跟人切磋武功吗？
答：靠说的，我们都是用嘴来切磋。其实我们说艺术，术，是表演方式。我们不是真正地PK，不是拼命地打，因为我们不是拳师。就是套招，怎么表演起来好看怎么来。
摄影/陈漫 Studio6 总策划/芭莎电影明星组 总执行/黄阿哲Wilson Huang
化妆/曾名烁（东田造型）发型/查理（OnTime） 采访、文字/孙洁
统筹/朴婷玉 助理/姜宜林、宋青
发布/牛哄哄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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