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科技日报记者 代小佩

“我们跑赢了台风。”

9月9日上午6点多,杜岩和李明不约而同发出这样的感慨。想起前一晚与台风的激烈赛跑,他们终于松了一口气。

在海上行走的台风(我们跑赢了台风)(1)

“实验6”科考船首航船长李明在驾驶台。代小佩 摄

杜岩是中国科学院南海海洋研究所副所长、研究员。9月6日,“实验6”科考船(以下简称“实验6”)从广州新洲码头出发,踏上首航之旅,李明担任船长,杜岩是该航次首席科学家。

在海上行走的台风(我们跑赢了台风)(2)

中科院南海海洋研究所副所长、研究员杜岩在对第一阶段的科考工作做总结。谢震霖 摄

出发前,科考队伍在目标海域珠江口-南海北部一共设计了25个科考站位,其中南北经向断面15个,东西横向断面10个,呈“十”字排开。按计划,“实验6”先完成经向断面作业,再完成横向断面作业,画完“十”字后,回到新洲码头。

没想到,出航第二天,台风“康森”突然出现,打乱了原本的节奏。

紧张的8日夜晚

9月8日下午,完成经向断面的科考作业后,李明指挥“实验6”以13节(每小时20多公里)的速度向东北行驶,奔赴横向断面最东侧的站位。与此同时,位于“实验6”东南方向的强热带风暴“康森”,正以每小时约20公里的速度向西北移动,其中心附近风力已达10级。

船向东北,台风向西北,二者有可能在南海东部相遇。

“实验6”正顶风前行。在“康森”掀起的汹涌波涛之下,总吨3999、总长90.6米的“实验6”,成了茫茫南海中的一叶扁舟,随着海浪起伏前行。2-3米高的海浪不断拍打着船体,船舱内不时听到沉闷的“咚咚咚”声,敲击着船上人的心房。

在风与浪的夹击中,船身整体都在晃动,那些首次出海的人在失重和超重感之间来回切换,像在坐过山车,有人开始头晕、呕吐。船舱内,门窗、桌椅等震动的声音此起彼伏,有的水杯晃飞了,有的电脑摔了,东西散落一地。大浪不停涌向船,晃移了几个固定好的推车,大风掀开了船后甲板上的移动舷门、拉断了很粗的固定绳索,甲板上一片狼藉……

这是“实验6”首航以来,晃动最强烈的时刻。

杜岩的眼睛几乎没有离开手机和电脑屏幕,他紧盯着气象数据、海浪高度,时时监测着“康森”的动向。8日晚上11点,他注意到,“康森”忽然变得比预报中的移动速度快。“我们原本以为它会在菲律宾吕宋岛南部上空停留一段时间,预计凌晨2-3点时才会进入南海,谁知道它11点多钟就‘跳’到了海里。”杜岩清楚,在台风变化如此迅猛的情况下,“实验6”继续向前意味着什么,他的心跳不由得加快了一拍。

就地停船!

当即停船还是继续往东北走?

“11点多时,我看到海水最大波高是3.3米左右,而我们的船两侧作业甲板离水面2.5米,可承受最大波高大约是5米。更何况,台风中心附近风力已达到10级,虽然船距离台风还有大约400公里,但越向着台风走,情况肯定越恶劣。”杜岩说。

其实,按照之前的估算,科考队完全有时间做完最东侧目标站位的科考作业后再往西走。但由于“康森”异常西移,几乎没时间留给“实验6”走到预定目标站位。

要放弃目标站位吗?杜岩和李明都有些焦灼,二人紧急碰头协商。最终,他们果断决定:当即停船,就地进行科考作业,不再往东北走。

临时决定的这一作业点在目标站位西南方向6海里左右。“稍微调整科考作业的位置,放弃走完剩下的6海里,这为我们赢得了大概1个小时的‘作战’时间。”杜岩说。

晚上12点20分,杜岩叫醒值班人员,大家迅速准备好CTD(温盐深测量仪)采水器。

12点38分,船停,科考队员立即就位,打开右舷门,同时操作伸缩机械臂,把CTD采水器下放到海里。由于风很大,重达700斤的CTD采水器被风吹得斜着入海。而涌浪也不肯轻易放过它,一会狠狠把它往下拽,一会儿又将它高高抬起。入水那一刻的瞬时失重甚至导致拉着CTD采水器的钢缆变松弛,差点松离卡槽。“测浪雷达显示,这时候的浪高3.6米。所以CTD采水器刚下水时,很容易被浪涌抬起来。”李明说。

幸运的是,在CTD绞车操作员的精确掌控下,钢缆没有失控。凌晨1点55分,科考队员操作着仪器,把CTD采水器从1500米深的海水中拉回到后甲板。凌晨2点整,取样工作全部完毕。杜岩长舒一口气。“平时需要花两个小时的工作,结果只用了1小时20分钟。”

在海上行走的台风(我们跑赢了台风)(3)

9月9日,“实验6”科考船上,科考队员冒着大雨进行科考作业。代小佩 摄

此时,李明早已指挥着“实验6”开足马力,在茫茫夜色中一路奔西,躲避“康森”的追赶,一秒也不敢耽误。

为什么跑赢了?

因为被台风追着跑,杜岩和李明都没睡好。

直到9月9日清早6点钟左右,他们惊喜地看到,台风减弱了,而且“实验6”把台风甩在了身后。“我们距离‘康森’的影响范围越来越远,从这种意义上说,我们跑赢了台风。”杜岩说。

回想惊心动魄的一夜,杜岩觉得有惊无险。“虽然有台风,但我们精确把握了台风的动向,而不是盲目冒险。在当时的海况条件下,可以进行科考作业,但这需要准确的预判。”

对此,李明深有体会:“朝着台风挺进,必须有强有力的实时监测和预报数据支撑,否则就不能这样做。就像遇到重疾时,老中医把脉很准,就敢用猛剂;经验不足的中医把脉不准,就开稳妥一点的药。毕竟,安全第一。”

在海上行走的台风(我们跑赢了台风)(4)

9月9日,乌云笼罩着南海北部海域。代小佩 摄

杜岩以前在海上科考作业时也遇到过台风。“但以前的话,遇到台风早早就避风去了,没法做到精确调整。”

而这一次,之所以能在台风紧逼之下完成科考作业,得益于“实验6”的先进设施。杜岩说:“除了抗风能力较强,‘实验6’有完备的测波雷达、声学海流计、综合气象仪以及良好的卫星通讯系统,能及时获得中国气象局的台风预报、国家卫星海洋应用中心的实时遥感观测数据,以及中科院南海海洋研究所预报团队的实时预报支撑。正因为如此,可供判断的综合信息多了很多。如果说以前是单一渠道获取信息,现在则是多元、多渠道。以前只能依赖岸基工作站做综合判断,而现在,我们在海上就有4-5套实时数据可供同时研判。有了科学数据的加持,才有了与台风赛跑的条件和信心。”

相比之下,一些同时期在南海进行科考作业的船只,由于比较老旧,没有完备的系统支撑,且船只抗风能力较差,已提前一天回到珠江口锚地避风待命。

杜岩还表示,像这种紧急情况,对船舶的驾驶技术要求很高。而在李明看来,在海上进行科考作业,懂得海洋和气象知识很重要。遇到紧急情况时,及时会商、团队有效协作也必不可少。

“这一次,我们可以说是,与台风共舞。或者说是,在安全的区域内,让台风给我们伴舞。”杜岩愉快地说。

9月9日晚,科考队顺利完成最西侧综合站位的科考作业。

9月10日晚,“实验6”成功返回珠江口锚地。等待台风过后,它将再次起航。

编辑:张琦琪

审核:岳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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