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说,金庸擅写“坏人”,古龙擅写“怪人”。

在古龙笔下,天残地缺之人,时有出现。他们特立独行,行事往往出人意表。有时面恶心善,有时面恶心更恶,既让人捉摸不透,也让人毛骨悚然。

而金庸笔下,每个“坏人”都坏的别具一格,每个坏人到头来都让人忘了他的坏,只记住了他的悲与苦。

说起坏人、恶人,《天龙八部》中的“四大恶人”自然是响当当的角色。但正如古龙笔下的“十大恶人”一样,《天龙八部》中的“四大恶人”也有属于他们自己的悲苦。

到头来,我们不仅会心生疑惑:他们真的算是恶人吗?为何我们就是恨不起来这些恶人呢?

金庸七大恶人(金庸笔下的四大恶人)(1)

岳老三:一心恶难恶

金庸不仅写恶人是一绝,写浑人也是一绝,尤其是南海鳄神这“浑浑恶恶”的人。要是用一句话概括南海鳄神的一生,那就是——成也段誉,败也段誉。

因为遇到了段誉,他的人生精彩了起来,但也因为段誉,使他的人物形象有了局限性,不像桃谷六仙那样更具有独立的精神。

四大恶人很是有趣,四个人中只有段延庆有真实姓名,余下三人皆用外号称呼。既然是恶人,那没有名字也罢,做好事不留名,做坏事就更加不能留名了。其实,大概是他们心中都有一段不堪回首的过往,所以这名字——不要也罢。

南海鳄神无疑是“四大恶人”中出场最风光的一个,他不仅长相清奇,而且说话也是语无伦次。

其全身上下都是以不搭配为美,大脑袋、尖牙利齿、豆子般的眼睛,这么一看不愧是条“大鳄鱼”,但“神”字不如改为“怪”字更加合适。

南海鳄神生平只有一个愿望:做事越恶越好。只可惜要想变得更坏也是不容易的,他始终无法超越前人,提高排名。

南海鳄神生平只有一条规矩:面子那是万万失不得。只可惜还是拜人为师,面子尽失,处处矮人一辈。

除此之外,岳老三还有个绝技,那就是鉴定身份。

“你儿子半点也不像你,多半不是你生的,他只像我,不像你。”好家伙,这一眼就看出了段正淳是假爹。

“南海鳄神歪着头向他父女瞧了一会,说道:“你当然是‘自称’。我小师娘这么美丽可爱,你却丑得像个妖怪,怎么会是她老子?我小师娘定是旁人生的,不是你生的。你是假老子,不是真老子!”好家伙,这一眼就看出钟万仇也是假爹。

岳老三是个恶人,但他注定难以“恶到家了”。

因为他既敬佩叶二娘的义烈,也一心敬爱段誉这个师父,有此两善,已经注定他不能再恶了。

正如段誉所说:“南海鳄神还明白有理无理,那也就没算恶得到家……”这一句话可以说是给南海鳄神下了盖棺定论。

但即便如此,南海鳄神依旧是一个双手沾满无辜人鲜血的坏蛋,按照“恶有恶报”的原理,他是必须要死的,只不过如何死、死在谁手里就是个问题了。

究竟谁来杀他最合适呢?我想当然是比他还恶的段老大了。作者借段延庆之手杀他确实杀得妙。段誉的父亲杀了段誉的徒弟,老大杀了老三,如此设计,巧夺造化!

金庸七大恶人(金庸笔下的四大恶人)(2)

段延庆:廿年我非我

米尔顿在《失乐园》中说道:“心灵是个自主的地方,一念起,天堂变地狱;一念灭,地狱变天堂。”

其实,段延庆就像米尔顿诗中的魔王路斯弗,统领地狱的大权,抵不上他回忆自己曾是“光明之子”的痛苦。

所谓“无人不冤,有情皆孽”,《天龙八部》是以慈悲之心来写邪恶的。“一失足成千古恨,想回头,那是再也不能了。”丁春秋一语道破段延庆一生的悲哀。

对于他而言,其实最大的痛苦不在于父皇死于人手,亦不在于自己英俊容貌尽毁,落得一身残废。

段延庆最大的痛苦是“我不能再为善了”。

作为段誉生身之父,年轻时自当有一份飘逸潇洒;皇太子之尊,想来更有几分意气风发。优渥的生活,万人之上的尊荣,今昔对比,固然可惜。

而曾几何时的名门之后,却沦落到与江湖上的魑魅魍魉为伍,恶名为世人所不齿,这相比容貌大异、权势不复之苦,岂不是更痛上千万倍。

我是我,我又不是我。

星宿老人对段延庆用的虽是邪术,挖掘的却是内心的真我,这也是全书有“天下第一恶人以来”第一次真情流露。

虽然“恶贯满盈”,心中实有万分不得已。虚竹投之以桃,段延庆报之以李,从此就能看出段延庆心中也是有是非之念的。

但可惜,这一点微末的是非善恶之念也只能深藏潜意识之中。由自伤而练起邪派武功,仇恨的种子逐渐淹没了名门正派出身的侠义之心。

一步错,步步错,自此之后对于段延庆身上再难见到一系仁念。纵然对最忠心的部下,狠下杀手之后也不过是愧疚之色一带而过。所以人们常说,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既然深知家破人亡之苦,那就更应懂得幸福美满的不易,而不是把这种痛苦再强加于无辜之人。

失去了许多,就更应该珍视仅有的美好。段延庆只知“以血还血、以牙还牙”,却不知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他也正应了另一句话:无论你遭受了多么大的痛苦,它也不是你成为坏人的理由。

“恶贯满盈”虽出自不得已,但即便万不得已,仍是恶贯满盈。

我们说本书是以慈悲心来写邪恶的,是因为金庸先生最后给了段延庆解脱,“天龙寺外,菩提树下,化学邋遢,观音长发”。万念俱灰时刻,刀白凤赐予的一段露水情缘,于段延庆而言,是观音菩萨的慈悲,是绝望边缘的慰藉,也播撒下生命之种,致使功德圆满,让段延庆在浑噩的地狱中第一次看到了人生曙光。

其实段延庆争夺皇位,以及为之所做的一切,与其说是放不下那份曾属于自己的权位,不如说是为自己昏暗而残缺的人生找到一丝希望。

他一直在找,他放弃过名誉,放弃过尊严,可是没有放弃过寻找希望。

他最终找到了,血浓于水的骨肉是他生命的延续,他终于释然了,争夺了多年的皇位,无形中归到自己一系,得偿所愿,可见冥冥中自有主宰。

他最后解脱了,父子相见,他发现人世间最普通的骨肉至亲,胜过了江湖虚名,胜过了锦绣江山,甚至胜过自己的生命。只因为他是我的儿子,我有一个儿子,我段延庆和你们一样,也是人。

至于其他,花非花,雾非雾,尘归尘,土归土,我有求而来,我飘然而去,我解脱了,我终于解脱了。

金庸七大恶人(金庸笔下的四大恶人)(3)

叶二娘:有苦不说出

叶二娘是个苦命的义烈女子,她承担了一切,丈夫和儿子的远离必将会造成她内心的孤独与性格的偏激,因此她也要让别人尝尝这找不到儿子的痛苦。

苦肉分离,令人断肠。

她心中的苦不能轻易说出,因为她的丈夫是德高望重的高僧玄慈,因为她是世人眼中的恶人。

说不出的只能蕴藏在心中,心中流露出的只能表现在眼神里。当真相大白之时,叶二娘如是说:“我不能嫁他的。他怎么能娶我为妻?他是个好人,他向来待我很好。是我自己不愿连累他的。他……他是好人。”

言辞之中,对这个遗弃了她的情郎,仍充满了温馨和思念,昔日恩情,不因自己深受苦楚、岁月消逝而有丝毫减退。

甘愿自苦,只为情郎。

“人生于世,有欲有爱,烦恼多苦,解脱为乐。”这样也好,债还完了,人自然也该去了。对于叶二娘来说:死,是一种解脱,与玄慈共死,是一种欣慰。

云中鹤在四大恶人中是最为黯然失色的,他只会干缺德事、说缺德话,金庸使他的轻功好一些,不过是为了让他多苟延残喘一段时间,否则一早就成了三大恶人,那就没有什么趣味可言了。

对于恶人,金庸给予了他们足够的精彩。他们有一身绝技,有一段前尘,更有一个属于自己的灵魂。他们虽恶,却让人感觉情有可原,他们虽恶,却少了几分恶心,因为他们恶得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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