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学路上

◎孙岩

上学的路每天都要往返数次。我小学在本村读,初中在邻村——龙泉联中,高中便是西由中学了。我们对上学的路太熟悉了,哪个地方有个坑,哪个地方有块小石头,都会记得一清二楚。然而,给我留下最深刻记忆的路,是上高中的路。

孙岩坐在楼梯上拍照(孙岩上学路上)(1)

高中的路出了村便是龙泉桥。龙泉河呈“L”形走向,石桥坐落在河道的拐弯处,低矮、厚实。走到龙泉河,目之所及,皆是回忆,我想起曾在河里摸鱼、洗澡、滑冰的那些趣事,脑子里依然记得那么清晰。四五岁时,总缠着妈妈带着我一起去河边洗衣服,那时小河常年流水,清澈见底,我光着身子在河边戏水,泛起的水花、涟漪,打碎了河边垂柳的倒影,一圈圈地阔向远处又慢慢消散平静;另一半柳荫罩着岸边的青苔,那青苔和周围相比显得格外湿润,像深绿色的毛毯;仰起头看这棵粗大的垂柳,像个以河面为镜,蘸着河水梳洗长发的大姐姐。这景色能让我出神地盯着看很久,美丽极了。我还会学着大孩子的样子,开心地贴河面甩出一块块小石头,甩好了,能看到荡起的水漂嗞愣愣划过水面飘向远处;偶尔驱赶周围的鸭子,它们整齐的队形总会被我扰乱,领头鸭常常会伸直脖子,晃动着脊背,露出鸭蹼,扇动着翅膀,急切地划水,率领队伍急匆匆穿过桥洞慌慌而去。石桥像一条灰色的腰带,连接着东西两岸,露出水面的桥墩不高,上面结满墨绿青苔,细细的露珠散落在上面,阳光下显得格外鲜艳。桥板厚重结实,好像没有什么东西可以压垮。透过桥洞看到对岸一排垂柳青青,随微风摇曳,树下一个个洗衣服的大妈,边聊天边捶打着衣服,时不时发出爽朗的笑声,也许谈到了谁家的娃、谁家的老婆婆、谁家的鸡狗猫鸭。河面平静如镜,宛如一个温柔的小女孩。妈妈总嫌我调皮,提醒我不要往深水处走,说不听话,下次不带我来了,她手中的木棒会用力地“叭叭”捶打几下衣服,水花四溅,好像棒棒都打在我屁股上。这时我会趴在水里探出头,安顿一阵子,凑到妈妈身边,看她那有力的双手揉搓着放在石头上的衣服。每每想到这里,就会感到妈妈的爱,想到妈妈拉扯我们六个孩子的艰辛、不易……妈妈不识字,但她经常嘱咐我的话,常常在耳边响起,“上学要好好学习,做人要厚道”……记忆总会不时被唤醒,儿时发生在龙泉河的事,虽然有的荒唐、惊险,但回忆起来心里总是感觉那么美好、珍贵。岁月如梭,一晃十几年过去了,眼下的龙泉河逐渐瘦削进而退色了,没有了以前的“小桥流水飞红”;远去了“穿花蛱蝶深深见,点水蜻蜓款款飞”;不见了秋日薄暮,流水潺潺;没有了河冰面上,孩子们穿来穿去的滑冰、追来追去的游戏、相撞、摔倒、大笑着爬起来的场面。一年中流水的时间很少,常在夏季的大雨后。儿时的龙泉河,只能在追忆里……走过石桥,便是一段长约百八十米的绿色长廊,路两边是茂密的槐树排成的篱笆墙,一棵棵槐树紧挨着,粗的比碗口粗,细得像手指一样细,大树往上蹿,遮天蔽日,绿道成荫,小树弯着腰,谦逊的仿佛是在向行人鞠躬。土路坑坑洼洼,路面不宽,两辆牛车勉强能错开。过了绿廊,再拐个弯就到学校了。每每路过这段绿廊时,我就像着了魔似的,常常冒出一些不可思议的幻想,做着白日梦……

孙岩坐在楼梯上拍照(孙岩上学路上)(2)

初春,大地醒来,槐荫添绿,绿廊成形,一串串洁白如玉的槐花镶嵌在一片嫩绿之中,我在桥那边就闻到了槐花的香气,抽抽鼻子沁人肺腑,那仿佛就是家乡的味道。望着一路美景,心都醉了,脑子里总会想入非非,幻想自己将来成为一位诗人,像古代的李白、杜甫,近代的徐志摩、艾青,甚至是外国的莎士比亚。这个幻想的来由,仅仅是因为初中时,在一次赛诗会上得了奖。雨余花落,在那个年代,还没有恢复高考,高中一般是我们一生中最后的学历了,想到此总有些排不走的伤感。夏天,雨水丰沛,槐荫最厚,绿廊仅见一线天,暑月蝉鸣,酷暑难忍,只有在绿廊中才会放慢脚步,享受天然空调。想想地里干活的庄稼人,“足蒸暑土气,背灼炎天光”,怎样才能降低体力劳动强度,改变人推牛拉的局面?怎样才能把夏天多余的酷热保存到冬季?让农家的水缸不再结冰,孩子们的袖口不再被鼻涕抹得锃亮。我不知不觉又想起大科学家法拉第、牛顿等,脑子里开始胡想乱想,光、电、机械……树上知了卖力地叫,不绝于耳,有点像班里的一些男生……

孙岩坐在楼梯上拍照(孙岩上学路上)(3)

秋天,天高气爽,槐荫渐渐变薄,叶子变成了淡黄色,随着秋风寒雨,像一只只飞舞的金蝴蝶,“无边落木萧萧下”。落叶厚厚的、软软的,像走在金黄色的地毯上。树叶为什么要变黄?绿叶能积绿肥,黄叶能不能?怎么才能够不再让庄稼人,头顶烈日在闷不透气的棉槐条沟里,撸棉槐条叶子,做绿肥?怎么才能够不再让庄稼人,在比人高的、像焖锅一样的玉米地里,钻来钻去,授粉、打药、捉虫子?想到此,我更加崇拜大化学家门捷列夫了……阳光穿透缺损的槐荫,照在路面上的光斑,金灿灿的,组成了一个雄鹰的图案,雄鹰自由地翱翔于天空,浩瀚的大地在它眼中一览无余,我喜欢雄鹰锐利的眼睛,勇往直前的精神,但它离我太远,是我虚无缥缈的梦。

孙岩坐在楼梯上拍照(孙岩上学路上)(4)

冬天,寒风瑟瑟,槐树光秃秃的,只有几个喜鹊窝格外显眼,它们搭建在高树上,被三根粗树杈托着,外层枯枝纵横,很粗糙,但捞过喜鹊窝的人都知道,其实它的结构非常复杂、精细,内层垫有泥、草根、头发、麻、和羽毛等柔软物质,混在一起组成一床厚厚的褥子,很舒适的。清晨它们三五成群,站在树枝上,还不时地一仰一仰地,喳喳地叫,有时单声,有时委婉,像是迎接上学的同学,向我们问好。下雪天,纷纷扬扬的鹅毛雪,使树杈上、树枝上镶上了银边,在阳光的照耀下灿烂极了。路面上除了有同学们留下的一溜溜足迹,田野、河道浑然一片,一片银色,我陶醉在这优雅、恬静的世界里,像个孩子似的,幻想自己要有济公的魔法,指雪为面(那个年代能连续吃上几顿白面馒头也是幸事),一定要让天下人都能吃上雪白的馒头,大有“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的豪迈。

尽管天寒地冻,没有人会埋怨太阳不给力,因为冬天一定会过去。

这条路陪伴了我高中两年,有晚自习课的时候一天要走六趟,一路风光那么美好,路在脚下,更在心里,这是我的希望之路。今天,这条路、龙泉河、龙泉桥(老桥)都一一“隐退”了,被高楼大厦所取代,但它永远珍存在我的记忆深处。青春总是一个多梦、憧憬未来的绚丽季节。上学的路是我们成长的路,是我们这些好奇、向上的农村娃,充满幻想、遐想、理想的追梦之路。有梦想,便有远方。

本文图片作者提供

孙岩坐在楼梯上拍照(孙岩上学路上)(5)

作者简介

孙岩,男,汉族,1959年11月6日出生于山东省掖县西由公社新合村(现莱州市三山岛街道办事处)。毕业于莱阳卫生学校。先后在莱州市过西医院、莱州市人民医院放射科工作。现退休。

编辑:张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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