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晓岚……铁齿铜牙他在行,但怎么也不可能和地下党拉上关系吧?这事儿连皇上都不信。
毕竟,人家是清朝乾隆年间的,和1921年成立的中国共产党好像无论如何也来不及取得联系。
但他家的事儿,有时候就这么透着邪性。比方说,如果某位纪晓岚先生的后人今天重回他们在虎坊桥60号(今天珠市口西大街241号)的老宅,有一个和纪先生同时代的老家伙便在那里等着,活的。
这就是纪晓岚故居里面的老海棠树。
据说这棵大树是纪晓岚当年亲手种下,从这个角度,最多也就比纪先生低一辈。老海棠直到今天依然枝繁叶茂,而且年年挂果,活得有滋有味。
开句玩笑话,这每年结下的海棠,应该算这棵树儿子辈的,他们的大哥哥大姐姐,只怕曾被纪先生品尝过。因此,这海棠的辈分,也是高得吓人了。
这宅子其实还有另一个老家伙活在这里。
院门前的这盘紫藤,原来在对面的胡同口,据说也是纪晓岚亲自种下。2000年北京修两广路,扩宽马路的时候,才把它搬迁到这里。那一次,纪晓岚故居也差点遭到灭顶之灾,幸而各界人士一致上书,要求保留;最后市政府做了个善良的决定,将马路拐了个弯,把这座宅子保留了下来。
当然,这也使它在街道上变得有些突兀,人们会觉得如果纪晓岚家真的和地下党有关系,这房子未免过于醒目。其实纯属误会,当年地下党在纪晓岚家活动的时候,前面的马路还窄得很。
说来说去,怎么又说到地下党上面去了?
所说纪晓岚家“窝藏”地下党,说的正是在这里,只是那时纪先生早已作古——纪晓岚的这座宅子,历经风云变幻,1928年被一个山西人租了。这个山西人,名叫刘少白。
刘少白,名象庚,1883年生于山西省兴县黑峪口,中国红色银行事业创始人之一,生前曾担任山西省政协副主席。
历史是件严肃的事情,刘少白租这宅子的时候,还不是共产党员,他在1937年才入党。在此之前,他主要是同情共产党。
但是,他的女儿刘亚雄、女婿陈原道这两位是莫斯科中山大学的同学,都是共产党,在中共顺直省委的工作序列中,两人一个是省委秘书长,一个是省委组织部长。
陈原道和刘亚雄。
可惜,陈原道在1933年担任江苏省委常委兼上海革命工会党团书记时不幸被捕,后遇难于雨花台。
1934年1月22日,时任中华苏维埃共和国主席的毛泽东在中华苏维埃共和国第二次代表大会开幕词中说:“黄公略、赵博生、韦拔群、恽代英、蔡和森、邓中夏、陈原道,等等,他们在前线上,在各方面的战线上,在敌人的枪弹下屠刀下光荣地牺牲了。我提议我们静默三分钟,向这些同志表示我们哀悼和敬仰!”其影响可见一斑。
因为这个原因,刘少白的宅子便成了中共北方党的联络站——纪晓岚的家,不折不扣成了共产党的地下机关。
值得一提的是,刘少白的二女儿刘竟雄也是共产党,而且胆大冷静得出奇。1931年刘公馆暴露之际,家里到处都是特务,等着抓回来的刘少白,但等了两个月也没把他等到,原因便是刘竟雄抢先一步给父亲送了信。
她个子小,被特务误以为是小孩没有注意,刘竟雄趁机写了个“家里有事,千万勿回”的字条,托厨师和邻居给父亲送去,使刘少白及时脱逃,没有自投罗网。
想想给女儿起名叫“亚雄”“竟雄”,看来刘少白的革命属性也是天生的,事实上1911年辛亥革命爆发后,他率先剪掉辫子参加反清活动。
刘少白二女儿刘竟雄与女婿安子文——这位后来担任中央组织部部长的女婿和王若飞便是刘少白的入党介绍人。
老萨到刘公馆来,是因为有个电视节目要拍。大家对谍战这类事情天生有兴趣,所以布设灯光之际,便有编导朋友问我:“您说当时地下党为什么选纪晓岚的宅子当机关呢?”
“纪晓岚自称是野怪转世,可以辟邪。”我只是想了一下,最终没有这么开玩笑,毕竟文达公的后代纪清远先生是北京文化圈里难得的好人(这话怎么听起来容易引起歧义似的?)说人家祖宗是野怪不太好。于是老萨决定实话实说:“这和纪晓岚应该没什么关系,而是刘少白先生租的这个宅子位置太好了。”
“此话怎讲呢?”编导看了看这座房子,没琢磨出来原因——总不会是房顶上架挺机枪可以控制两条街?
我说:“你今天怎么过来的?”
“开车啊。”
“那你的定位信息给我看看。”我指给他,“你看看这地方有个什么别称?”
注意到没有,珠市口西大街241号后面有个备注“陕西巷南口”。
“这有什么特别的呢?”编导问。
男的,我仔细确认了一下。这位搞历史题材的男编导居然不知道陕西巷,看来是很纯洁的孩子啊,下次有同事要给自家女生介绍男朋友,这可以是个人选。
“陕西巷啊,当年是老北京‘八大胡同’之一,换句话说,这里就是北京的红灯区。旁边还有一条巷子叫‘胭脂胡同’,也是八大胡同之一。”我赶紧解释。
“八大胡同……咦,您怎么知道的?”
我最讨厌好奇宝宝了,直接一句话怼死:“看老电影嘛,王心刚和张瑜的《知音》,里面帮助蔡锷将军出逃发动护国战争的名妓小凤仙,就是陕西巷迎仙馆的,现在房子还在,您要有兴趣,到巷子里就可以看到的。”
从历史的角度来说,这部影片灌水很多,但男女主角的扮相倾倒众生。
“原来如此……可这个和地下党选这里做地下机关有关系吗?”
“当然有关系了。”我道,“你还记得李铁梅的唱词吗?”
“表叔”为啥数不清?因为他们都是共产党,地下机关难免各色陌生人出出进进。假如把地下机关设到东四的某个四合院,这种情况直接会把邻居大妈惹毛,一不留神就把敌军警招来了。
而刘公馆呢?偏巧是在“民国红灯区”的旁边,因此人来人往很正常,还有些人藏头露尾的——那是怕家里人来抓小三。所以,这里什么怪事都有,社会状况复杂,特务们面对这里只能干瞪眼。
还有一件事很少有人知道。这房子往东不远就是鹞儿胡同,里面的5号是北洋政府的京师警察厅侦缉大队。
据说特务经常玩着核桃从刘少白的门前过,谁也没想到这个灯下黑的地方,竟然藏着中共顺直省委的红色机关。
当时这些地下党的胆量和智慧,仿佛都展现在了我们的面前。可惜纪先生早已经作古,否则,难免给《阅微草堂笔记》加个续集。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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