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始,是柳烟夜色中的一座拱桥,桥是朱红色的,被细微的波浪拍打;然后,是建筑体内部的一个门洞,迷宫的分岔,出口或入口;再然后,是垂挂着的一帘黑色的幕布,天鹅绒质地,密实厚重,帘幕背后隐约已有人声……

几张画,指引一般,带领人款步进入一个视觉剧场,那里有舞台,有故事,有青春的肢体,沉默的声响,片段的寓言——有景有情,活色生香。

黄丹艺术中心 艺术家黄丹邀你(1)

夜宵 Nocturne, 2021, 纸本设色 Ink and color on paper, 80 x 190 cm

黄丹艺术中心 艺术家黄丹邀你(2)

欲前行(二)Forward movingII ink and colors on paper 192-5 x98cm_2014

黄丹艺术中心 艺术家黄丹邀你(3)

如临 upcoming ink on paper 191x97 2015

12月20日,黄丹个展“入境”在三远当代艺术开幕。这是黄丹在三远当代艺术的第三次个展。在这个展览中,黄丹持续尝试在实践中提取感觉与情绪的更多可能性。重叠的水墨,重拙的色与宣纸摩擦,产生唤起触觉感知的视觉体验。层层堆叠的墨晕底色既有水的亲近,又有坚致酸硬的石头触感,画面被放置于暧昧的感知下,将观者引入一个无论他们是否在观赏都会自行发生的戏剧事件。

黄丹艺术中心 艺术家黄丹邀你(4)

展厅现场

“‘入境’是一个比较宽泛,或者比较中性的词。它并非具体内容,而像是一个邀请动作,一个趋向性的指引。它也是一个把个人私密的想法打开的动词。”黄丹告诉南都记者。

黄丹的前两次个展,无论是2019年的“生”还是2020年的“观其生”,其主题都与“生”有关。“生不是指活着,而是‘不熟’,一种还没有开始衰亡,刚刚兴起的状态。我感兴趣的实际上是跟生命有关系的东西。”黄丹说。

对人的关注,对人作为主体感知到的世界的关注,贯穿于她创作的始终。“入境”也不例外。黄丹把一切绘画还原为人和人身边的事物。她画人,也画花卉和动物,“在我来看它们就是跟我有关系的一切,跟生命有关系的一切,跟我们的选择有关系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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展厅现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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展厅现场

展厅内辟出许多小的空间,每个空间有相对独立的调性和主题,形成一种层次丰富的多声部效果。

“比如有个隔间挂的是黑白的《弗里达》;展厅的过道对面挂着两张臀部,是比较私密的,却正好放在一个通道里;最里面那个有斑驳阳光的厅,挂的是虎,兰花,梅花,还有鹅,实际上是我的一种坚定而私密的表达。慢慢地从外到内,给予人们一种途径,进入到艺术家的思想空间里。”黄丹说。

黄丹艺术中心 艺术家黄丹邀你(7)

上台 On Stage, 2021, 纸本设色 Ink and color on paper, 205 x 248 cm

黄丹艺术中心 艺术家黄丹邀你(8)

渐深 Into the Deep, 2021, 纸本设色 Ink and color on paper, 147 x 276 cm

黄丹艺术中心 艺术家黄丹邀你(9)

皎 Bright, 2021, 纸本水墨 Ink on paper, 64 x 96 cm

在一些作品中,黄丹对舞台身体活动中所囊括的动态加以描绘,用有选择的设色与物—景—事件之间的修辞流转创造了一种极具力量的叙事。在画作《上台》、《渐深》和《遥》里,芭蕾舞演员们被置于黑色背景中的聚光灯下,她们表情一致,动作夸张而简劲,朱红、白、黑、灰的对比极具视觉张力。在《皎》这样的画作里,人物被定格在一个瞬间,某种情节在暗里涌动,紧绷的情绪之弦已拉满,但画面却是细致而宁静的。

黄丹艺术中心 艺术家黄丹邀你(10)

不见身相 The Absence of Bodily Forms, 2021, 纸本设色 Ink and color on paper, 97 x 133

黄丹艺术中心 艺术家黄丹邀你(11)

桃 Peachy, 2021, 纸本设色 Ink and color on paper, 53 x 77 cm

而在《不见身相》和《桃》这类作品中,黄丹专注于描绘身体的局部,比如腿,或者臀。匍匐的躯体在休憩,或者几双跳芭蕾舞的腿在窃窃私语。由于聚焦片段和局部,这样的作品更有锐度,也更引人遐思。正如黄丹自言:“它的视觉冲击力来源于它没有说清楚一件事情,不清楚的时候反而你觉得内涵更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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泽 Marsh, 2021, 纸本设色 Ink and color on paper, 75 x 145 cm

黄丹给人的印象是聪明、干练、勤奋,总是在追求一种富有逻辑的、有力量的表达。多年以来,她一直孜孜矻矻地寻找自己的水墨语言,不管是具象的、复杂的、叙事性的,还是单纯的、抽象的、局部微观的,这让她的画作呈现出灵活多样的面貌。

她告诉南都记者:“很多人从传统里挖一块东西变成自己的,这就够用了。但我不要,我一定要有自己的东西。对于传统来说,我想的是我能对它做什么,而不是它能为我做什么。这是艺术家本来应有的出发点。”

南都专访艺术家黄丹

我选择不同的方式,只是想找到更有力量的表达

南都:我以前在各种展览里经常看到的是你的人物作品,这次发现你除了画人物,也画花卉、动物等等。我知道你毕业于中央美术学院国画系,能讲讲你的师承吗?

黄丹:我读的是中央美术学院国画系人物专业。我们分得特别细,比如我是在国画系的人物工作室,还有山水工作室,花鸟工作室。我的研究生老师是韩国榛,比较传统的画家。

韩老师最好的一点是让我自由,他知道自己的不足,因为他只画传统,但他看过很多现代的东西 ,他告诉我那些东西有多好,虽然我当时未必能理解。我是慢慢地吸收进去的。他把他身上的保守、墨守成规等问题,一览无余地告诉我。这作为教育者来说太难得了。所以我对他特别感激。他是在思想上,用他的经验,用他的教学,去推动我的进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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展厅现场

我的画所有人都觉得特别像田黎明老师。在本科和研究生阶段,田老师都身体力行地给予了我们好多实际的指引。客观地说,在造型上,在对水墨的不停的推动和探讨上,我实际上是接田老师的衣钵接得最好的。我们一直想为水墨做点什么,而不是把传统摆在嘴上。实际上田老师在他的年代是很创新的。他是卢沉教授的研究生,并不算是很正统的美院人,他的那些东西刚开始也是被人诟病和质疑的。他所有的画都是在探求造型,他自己有个定义叫“文化造型”,带有文化意味的造型,这是田老师对我最大的启发。

南都:你觉得你在田老师的基础上又让水墨往什么方向拓进了一步?

黄丹:往内心表达上。是往内的,不是往外。田老师已经开始往内了。外界经常看到的是他的高士图,或者阳光少女,但他真正好的东西是写生。他的写生在造型上的高度可以媲美弗洛伊德,严谨,而且有自己的处理。弗洛伊德的写生很重,肥硕,大,力量,体块感。田老师实际上也有,但是他用很淡的,四两拨千斤的方式去体现那种重的造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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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很怀念那时候。我们写生不是课上的,都是他想画,然后我们一起加课。下午这个光线下,在美院的工作室,对着模特画人体。我们一起去画,他说,你们不要看我,因为他的特点太强的,淡淡的粉色一铺,很容易一学就学到皮毛。他的写生不是陈丹青那种,很较劲,很写实的,他是一种更有高度的写生,他在写生的时候实际上已经实现了一种突破。我们真的很赚,有这样一个人天天在你面前画。

从技术上来说,美院所有老师的技术都臻于完美。但造型到底是什么,是写实,还是有自己的处理?田老师比卢沉老师更走向自己,我又比田老师更走向自己。因为我还是女性,我还占了这个“便宜”,我可以更敏感,也可以更“自私”,我不用考虑别人,我也不用考虑学院教学。因为我是他的学生,我更具备这个优势,在他的成果上再往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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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为什么是得他衣钵最完整的?我想可能是因为追求一样。比如说像马,一般都会画很飘逸的鬃毛,但我要的是整体,我要的是文化意味,它代表的是东方。我并不想局限于传统或者东方,可问题是它是我们天生具备的,是融入在血脉里的。比如我画石头也是,这个石头不是具体的,它也没有任何肌理,你可能看不出它是石头,但我画的是一种精神,一种文化意味。

南都:我发现在你的画里线条被弱化掉了,这是刻意为之的吗?

黄丹:你看田老师有一种圈墨法,他的光斑需要“圈墨”来实现。圈墨就是没有勾线。

西方很多经典的东西都是讲究线的,实际上油画之下全是线条,只是作品是在线条之上去完成,加了肌理,加了明暗,线是一切的基础。从吴道子以来,线条是国画的一个很大的特征,但线并不是国画的全部。而且回到材料上来说,既然有水有墨,它的厚重感、它的滋润程度,是它与西方绘画最大的区别。

你看米芾的米氏云山,那是好多点组成的。你看黑乎乎的宋画,它真的只是线吗?它整个画面呈现出来是一个面。范宽的《溪山行旅图》,黑漆漆的一大片,它是不是用好多点,好多短的线,好多染,最后形成整座山的感觉。几根线是不足以表达的。为什么有小溪流淌?小溪不是流出来的,是通过别的黑挤出来的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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实际上,不管国画还是油画,它一定是符合艺术品的本质的要求的。第一是表达,第二才是你用的材料呈现出来的艺术家个人的特点。比如米芾跟四王是很不一样的。艺术首先是表达,然后是每个人的特点,到最后才是材料、国籍、东方西方。

南都:你总是画局部的人体,但是很奇怪,它会产生一种视觉冲击力,这是什么原因造成的?

黄丹:第一,是因为画不完整的少。完整的话是叙事。比如我告诉你,我去了公园,这件事就完了。我没有把情绪告诉你,比如我很开心,我很难过,我很难忘。叙事是具体的,但它也意味着限定。但是半截的东西,或者称之为躯干或者局部,它反倒是更宏观。它的视觉冲击力来源于它没有说清楚一件事情,不清楚的时候反而你觉得内涵更广。这个时候每个人的理解就不一样。我在路上,你可以理解为我去任何一个地方。但是我告诉你我去公园,那么我只在公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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片段性、不完整叙事,吸引观众自己去补充内容。你看到它的时候你会加入自己的理解、自己的生活经验和情感,因为它有空间。

当然画局部的人少,它带有新鲜感。同时,画微观一点、局部一点的东西,它更抽象。越抽象的东西包含越多。我还是想用最少的东西说最多的话。

南都:这是个好聪明的想法,其他艺术家为什么没有想到这一点?

黄丹:其实还是因为他们不想做难的事情。我想做难的事情。所以我不停地尝试。我也画完整的,也画有超强的叙事性的,但我不满足于那个。我要找到更适合我表达,可能我甚至还来一段说唱,我选择不同的方式,只是想达到更有力量的表达。

所以不管是具象的、复杂的、叙事性的,还是单纯的、抽象的、东西少的、局部微观的,我只是在里面选择最能表达的。我比别人可能更勇敢一些,我可以用自己的方式,我可以不停地换方式,我不用怕有的方式别人用过,还有一点,我比别人可能还要勤奋一些,所以不停地在尝试。我没有停在某个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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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都: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找到属于自己的这种独特风格的?

黄丹:一直在找。也没有说现在就找到了。但是我确实一开始就不喜欢临摹。我性格非常强,凡是临摹课我都跳过不上。还好我们人物临摹课很少。古时候人物画很少的,《泼墨仙人》怎么临?没法临的。

我太想创造一种自己的方式了。我以前写过一篇自己的文章《谈何叛逆,我只是想建立》。我并没有想叛什么,我没有反传统,我是带有水墨的情感的,带有东方的人本质的东西的,我想用一种非常含蓄、隐性的方式来表现力量。只要是艺术品就是需要力量的,否则你温和地告诉别人你要说什么,你还不如不说。方式可以不同,但我一定要非常明确地把主张告诉他。我想建立自己的水墨语言,这种语言只要是建立在我对人的热爱之上的,它就是符合所有规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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展厅现场

我觉得我可能有点像毕加索的性格。我们都有蓝色时期,玫瑰色时期,都有技术性能够达到,但是又放弃不走的一条路。他后来开始立体,开始慢慢地解构,慢慢地抽象,实际上也是我的一个方向。

南都:所以你现在也是从写实在走向抽象的过程中?

黄丹:不存在纯写实。中国画里没有写实的概念。田老师的作品其实已经很抽象,我们可以把它叫做概括。它没有完全变形。

比如蒙德里安画的格子就是纯抽象,但他中间有个阶段,他画灰色的树,还有树的形,但呈一些小格子状,我觉得我正处于这个阶段。比如罗斯科,最后就剩下三个色块,我也很喜欢。但是我很难走到那一步。他的力量感太大了,那是跟生死有关的东西。但是如何从具象慢慢过渡到那一步?对我来讲是个课题。我只能每一次稍微抽象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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实际上我前两次的展览是偏抽象的。今年的展览反而更回到具象。为什么?因为人物这一块我的抽象程度还没有达到物的那种自由度。人的束缚很多,它有主题性,还有叙事性,我好难把这些东西去掉。

还有就是我有一些想表达的东西,一定要在这个时候表达出来。我得去做。有时候我明知道不一定朝这条路走,但我不做会不甘心。而且我不怕辛苦,我做出来以后可以跳过它,我可以越过它。在我看来没有弯路,永远是一条直路,只是有时候我在某个点停滞的时间长一些。

南都:另一方面,市场是不是也更接受这种有叙事感的作品?你觉得艺术家要考虑市场吗?

黄丹:肯定的。市场一定是比较接受明确的、叙事的东西。纯抽象的新水墨会被归到水墨实验,但那又不是我喜欢的。

我会尊重市场,也会在意市场。但画画的时候,你不需要去考虑市场。不是艺术家自私,而是市场需要你去表达自己。市场给了你这样一个权力。市场允许你,甚至要求你去做你自己。否则的话,你对艺术、对观众没有贡献。因为市场是对艺术整体的一个显现,它在意的是艺术的多样性,在意的是文化。

在我看来艺术是什么?艺术需要我们每个人用自己的特点去推动一个大的规律,让这个规律整个的面貌更丰富一些,更深一些。

为什么我不想提传统?因为很多人就是从传统里挖一块东西变成自己的,这就够用了。但我不要,我一定要有自己的东西。对于传统来说,我想的是我能对它做什么,而不是它能为我做什么。这是艺术家本来应有的出发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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展厅现场

南都:画了这么多年,怎么保持对艺术这项事业热情?

黄丹:还是因为我对其他东西不太感兴趣。我会控制其他的爱好和欲望。实际上就是我没有别的兴趣。我觉得画画这件事情,我在付出的时候它也给我好多。经常有人问我,你怎么坚持下来?为什么要“坚持”呢?我得到了这么多。

它不是名和利,我在画画的时候有一种满足感,满足于这个东西只有我能创造。我并不是一种创造者的姿态,而是我感叹我创造了它,而这种东西只有我有。这种满足感无与伦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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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都记者 黄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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