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王绍忠
我家老宅是个门窗户对的”老器”四合院,天井东南角有株年逾百岁的瓦盆粗的“洋槐”。
打我记事起,奶奶就让我恭敬地喊它“槐树爷”,并说爷爷在天的魂灵在保佑它生长。
因为这树是在祖父26岁那年春上栽种的。次年,他不幸染疾,患肺痨仙逝。
在我们这山旮旯里,乡亲们又统称洋槐为“刺槐”,因枝杈上长着些许刺针。
它不同于国槐,国槐生长缓慢,木质坚实,是农家盖房做梁的首选。
国槐和洋槐的不同之处还有花期不同,国槐立夏后便挂蕾绽花,花呈淡黄,味有苦涩。
刺槐却是在立夏之前便一串串的爆蕾舒瓣,且花色乳白淡香、微甜可食。
植物的根、茎、叶、果进口入腹为食,是司空见惯的常事。
可是,花朵做菜为餐一般人却认为是稀罕事儿。
不,在我的故里——(小)长白山南麓却流传着这样一首歌谣:“洋槐开花白茫茫,山前开花山后香”、“烹、炒、煎、炸、蒸、拌、煮,调合五味上大席”。
洋槐树天性抗旱耐涝,不嫌山乡土壤瘠薄,根系生命力忒强。
它自成山林,分孽的嫩芽拱破地表即成一墩壮苗。
山围的顶庄、腰庄、五凤岭等,在沟壑旁、小路边,窜出密麻麻的一片新生槐。
毫不过誉地说山上是槐林,山下是槐丛,户下是槐园。
我家四合院中的“槐树爷”,四月下旬为花海旺季。
花开无声,一夜间,便飘落“飞雪”,白了枝杈、白了枝头。
我猛的一激灵,顿感春来了。凝目凝银堆玉的老树,幻觉我家真的富有了。
细瞧,那一缕缕、一串串花咕嘟炸苞亮瓣时,白花花、银灿灿,冰清玉洁、纯白无瑕,满树闪烁着晃眼夺目的光泽。
它比梨花灵动,比玉兰优雅,比丁香凝重,比雪花圣洁。
又如同一处空中花园悬浮于头顶之上,馥郁浓烈的芬芳飘满四邻八舍。
槐花盛开的时节,大约在十天左右。
此时,也是农家建房奠基、儿女订婚喜庆、新家乔迁安居的良辰吉日。
因为按山乡的村风民俗,迎宾纳客正逢花期恰好大摆“槐花宴”。
我祖母编乡曲唱曰:“不出四合院,能摆庄户宴;不用花大钱,节俭又体面。”
槐花宴一般设四菜一汤,俩盘面食。
我一个侄儿,三个侄女相亲订婚都是设在槐花宴中进行的。
我口福不浅,便多次品尝这庄户宴的美味。
最先上桌的是好吃、善做的一盘菜,名字很中听“蜜调玉蕊”。
就是把刚捋下来的花朵,搁在凉开水中洗净,先倒上蜜汁,再撒些白糖入盘,香甜鲜美,嫩生爽口。
第二道菜为“油烹银串”。
先把成缕的槐花串洗净晾干,在面糊里一拖,撂到燃沸的油锅里烹炸,熟后捞出即可装盘,品尝一下外酥里嫩,风味独特。
第三盘菜为“油烙银花”。
把花儿撒上面粉。搁少许姜沫、咸盐、味精,搅拌成糊粥状,倒进油锅里中火慢烙,待成块状上火色以后,夹出入盘,咬一块热腾腾、香啧啧,既解馋,又充饥。
最后一盘菜为通常可见的“花菜豆腐”。
把槐花洗净剁碎,装锅浸水。表面撒匀豆糁,用“武火”燉煮半个时辰。为避免口味过俗,再倒入油锅里放上葱花、姜沫、味精、咸盐爆炒一遍。然后上桌,一人一碟分食。清香四溢,令人口齿生津。
一汤为“五宝汤”,有槐花、蘑菇、木耳、萝卜、鸡肉丁。
放入油锅爆炒,然后倒入鸡汤,等锅沸时加入少许食醋,胡辣粉,盛入碗内分尝,五味俱全,让人胃口大开。俩面食为槐花单饼和槐花三角大蒸包。
我故居耄耋之龄的慈母,怀旧时经常叼念:
“早先那灾荒年头,粮食主贵、野菜剜净,只好用树叶来凑。槐树花苞、嫩叶都被捋光,树干也剃成了‘光头’。那时,只要能填饱肚子就行!”
而今,槐花宴又端上了农家餐桌,也登上了星级酒楼。可以说槐花宴成为山乡庄户人家的“专利”名吃。
山乡有大爱无涯之心,让风水宝地养育出一片片枝繁叶茂的槐树林;
槐树有恋土报恩之情,岁岁为故乡四月馈赠纯朴素洁的花朵和醇香脆甜的佳肴美馔!
(壹点号 泉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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