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子:无法进屋的“业主”

5月7号,在大连地标建筑百年城,上演了一出“保安禁止业主出入”的戏码。

当天,百年城的大股东,之江新实业依据《公司法》和《百年城章程》委派的百年城副董事长、董事及经董事会依法聘任的新任总经理等三人在进入公司时,被保安拒之门外,场面一度十分混乱。

这不禁让人诧异,之江新实业作为斥资近56亿持股70%的百年城大股东,拿着最大股权,却进不去百年城的门?

挡住之江不让进门的,正是百年城的原老板——吴云前和他的亲故团队。站在门外的之江和百年城的故事还要从三年前说起。

乌“云”笼罩下的“百年”沉沦

2018年前后,曾经风光无限的王健林和贾跃亭兵败如山倒,从公司股权到固定资产,从文旅项目到酒店再到海外资产,各类资产都在疯狂的甩卖。

2018年资金紧张的状况如同击鼓传花,前一秒还在接盘的大哥大,可能下一秒就成为需要绝地求生的弟中弟。

元年即寒冬背后的商业逻辑(资本寒冬下农夫与蛇)(1)

大连百年城作为线下零售黄金时代的产物,也是大连的地标性商场,大连第一家星巴克和苹果专卖店都选择了这里。

然而,当时间快进到2018年,零售行业的气候早已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大环境也到了紧张的时刻。

曾经在大连叱咤风云近三十年的当地商业地标百年城突然陷入前所未有的债务危机,线下零售业的资金危机在全国大范围爆发。百年城的状况算不上大新闻,但天眼查上所遗留下来的债务被执行记录不难还原百年城当年所面临的窘境:

仅在2018年6月前后,百年城背后的运营公司大连百年商城有限公司就有11条被法院进行债务执行记录。

2018年一年,百年城实际到期不能清偿的债务达到了90亿元,其中金融机构债63亿元绝大部分当时已实质逾期。更窘迫的是,作为这一切始作俑者的吴云前彼时,也是“失信被执行人”。

此时的百年城与吴云前共同所面临的,正是资本无以为继,濒临破产清算边缘的局面。

当时著名的两条道路,除了王健林,便是贾跃亭。

不同于王健林,我们在贾跃亭的剧本里领略的是为理想死磕到底的窒息。

2018年,北京三中院裁定,对贾跃亭的乐视控股进行强制执行,其持有的乐视影业股权,全部被孙宏斌的融创获得。

当贾跃亭的乐视网早已爆仓并开始被处理,此次再完全丧失乐视电视与乐视影业的股权,意味着他国内已经没有任何有价值的资产了。

这大约是死磕的代价。当吴云前的大连百年城因资金压力陷入严重的流动性危机时,至少在当时的之江新实业眼里,他是愿意壮士断腕,获得新生机的。

资本舞台上演现代版“农夫与蛇”

于是,2018年,吴云前所求助的“输血航母”,便是之江新实业。

然而,接下来的剧本却和我们熟悉的截然不同。一场看似之江新实业投资百年城的“输血救火”,让吴云前一系列陈仓暗渡的操作变得匪夷所思起来。

吴云前既不是王健林,也不愿走贾跃亭的道路,如何“既要又有”,成为吴云前这三年最大的目标。

只是在当时,化身白武士的之江新实业还不知道,当他成为了吴云前必须抓住的救命稻草,抓紧后,白武士便成为了老农夫,将会上演了一出他怎么也意想不到的“农夫与蛇”的故事。

元年即寒冬背后的商业逻辑(资本寒冬下农夫与蛇)(2)

这次的合作与博弈中,“白武士”没有变身野蛮人,吴云前倒是一人两面在其中反复拉锯,三年之后,让曾经的白武士真实感受了一番什么叫被野蛮人反将一军。

谁能想到,寒冬带来的危机,给手握现金流有意投资的之江新实业,带来的未必是机会,还可能是陷阱。

早在之江创立之初,吴云前便被委以重任成为之江新实业副总裁,参与之江新实业创建并负责募资工作。此次对自己公司百年城的投资自然在他的全力掌控之下。

其中一个颇有意思的插曲是:由于吴当时仍是被法院“限高”的“失信执行人”,每月从之江新实业领取18万元的工资。为了规避法院的财产线索追踪,这笔工资实际以吴妻的名义、并以她的银行账户从之江新实业实际领取:短短两年时间,吴云前一共从之江新实业领取了近600万元的薪酬和福利。

2019年6月,在“一手控两家”的吴云前幕后操纵下,百年商城很快便成了之江首个重大投资项目。而且,不得不说,从之江新实业投资百年城的投资过程复盘来看,吴虽然没有真正断腕的决心,但对于如何“套钱”和“逃债”,显然是个高手。

之江的风控部门事后发现之江投资百年商城时,总资产报表上显示有100个亿,然而经过第三方评估之后,发现可能实际价值一半都不到,净资产实际为负。

吴云前一面在之江任职,出任投资项目的负责人,另一面又背刺之江,将百年城实际资产与负债情况隐瞒,通过评估做表的注水方式,主导了整场注资。

“废债”大逃杀后的“反主为客”

百年城当时的资产到底被注水了多少?

以百年城旗下的旅游地产项目大连琥珀湾别墅为例:当时的资产评估认定其单价为4万元每平米,但实际同期大连当地与之可比的别墅均价在2.5万元以内,且琥珀湾别墅还是小产权,只剩下30多年使用年限。

元年即寒冬背后的商业逻辑(资本寒冬下农夫与蛇)(3)

百年城旗下包括大连百年城商场、大连奥特莱斯和大连温州城等核心商业地产项目,在评估报告中也被估出了接近北、上、广、深等一线城市的价格。

投后复盘时,之江再次评估,数据便已大不相同。

仅投资性房地产类资产的虚增资产就高达40.97亿元,占当时大连百年商城总估值109.14亿元的37.54%。

最初根据百年商城的实际情况拟出具资不抵债的审计初稿,因吴云前的操纵和安排,最后却向之江提供了一份无保留意见的咨询报告。

这直接导致之江以35.8亿元购买了一笔资不抵债的风险资产。

吴云前通过之江新实业、百年城和百年城债权人三方之间巧妙的债务重组,成功地将百年城的几个关键债权人的债务转成了之江新实业的债务,而之江新实业也成了百年城持股比例超70%的最大股东及最大债权人,吴云前则在百年城的持股层面退居二线,成为小股东。

之江新实业付出的实打实的现金55.8亿元。在收到之江新实业巨额现金输血之后,百年城迅速利用这笔钱清偿掉了40多亿元的债务,以及数亿元的流动运营资金;同时,在新引入的控股股东之江新实业的强力信用背书之下,百年城的很多其他债务也获得了展期。

至此,百年城终于从濒临关门清算的债务危机中获得了难得的喘息机会,吴云前更是圆满地完成了这场自救,成功地摘掉了“老赖”的帽子,转移了债务。之江新实业却成了“冤大头”。

吴云前靠着“一手控两家”的操作,在资产评估和财务审计环节卖高了价格,逃出了废债。

“一手控两家”的操作不仅在于套现和逃债,还在于对于实际掌控权的牢牢把持。

吴云前全身而退成为小股东后,并没有让渡对于百年城的实际控制权。百年城的公司治理和内部管理体系一直都处于极度扭曲的状态。

百年商城管理层及核心部门均为吴云前亲信旧部负责,他们完全控制着百年城的客户、运营等方方面面,公司的公章等官方材料全部掌握在吴云前控制的旧部手中,“之江系”的“高管”被全部架空;此外,百年商城、合作方、商铺当中有许多“吴”姓人士,长期与百年商城保持业务合作,仅公开信息来看,涉及的经济往来就达数千万元。

更让人匪夷所思的是,百年城的合法董事长是此前由吴云前提名的冯国涛,他同时也是百年城的法人代表,但就连之江新实业派驻到百年城的CEO和其他“之江系”的“高管”,都从来没有真正见过冯国涛其人。无论是在百年城内部管理过程中,还是外部会见合作伙伴、重要客人或对外出席重大活动的过程中,吴云前始终都“自任”董事长——但实际上,吴除了是百年城的小股东外,其在百年城内部并无任何合法职务。

对此种离奇情况,有人质疑,吴云前此举为了方便逃避追债和掏空自己已经丧失控股权的百年城,冯只是他的“白手套”而已,但具体真相如何,恐怕只有吴自己心里最清楚了。

寒冬再袭与不破不立

百年城在进行了一轮资金输血后,因为大股东难以落地进场,小股东违法控制三年,经营不善,财务状况与核心资产持续恶化,三年间,累计账面亏损逾十亿,再次陷入严重的流动性危机和经营困境。

目前,百年城账上的一年内到期的流动负债达到了55亿元,而其今年1月份的现金流入只有1870万元,这些钱尚不足以支付其每月2401万元的债务利息,更别说覆盖其每月1412万元的员工工资了。最惨的时候,百年城银里账户里只剩2.5万元现金。

资本的一级市场和二级市场都遭遇寒冬,市场上的热钱变得极其紧缺。

线下零售行业的寒冬,会带走绝大部分靠资本扩张的公司,之江新实业希望能够带着资金输血与新的团队进入百年城,本想撑过寒冬之后,重新推动百年城重攀商业“高地”。

对于百年城来说,这是不破不立的机遇。

然而,之江所提名的新任总经理,一直进不了大连公司。开头的闹剧,不过是长久拉锯战中颇为荒诞的一幕。

一方面所有的自救手段、依法行使百年城控制权的努力全部失败,另一方面又眼睁睁看着百年城正在一系列混乱治理和非法控制下濒临破产清算。之江新实业做出无奈选择:以最大股东兼最大债权人的身份,向法院申请对再度陷入债务危机的百年城进行破产重整。

不过,据悉,在大连中院对百年城重整申请的一审裁决被否后,之江新实业已经开始转向寻求辽宁高院的支持,以继续推动对百年城的破产重整事宜。

但显而易见的是,如果破产重整进程继续受阻,那么百年城将极有可能关门清算,百年城全体股东、债权人、百年城员工和商户都将受到巨大的伤害。

常年听闻一句“投资难过山海关”,如何解决地方保护主义,是很多北方政府正在思考的问题。长远来看,此类事件下受到影响的不仅仅是一方企业,更是地域口碑。地方的营商环境,对于民营经济和资本的选择往往有着更为深远的影响。

元年即寒冬背后的商业逻辑(资本寒冬下农夫与蛇)(4)

东北需要接受新的血液与动力,也只有敢于换血和自我更新,方能与时代共进。敞开怀抱的前提是对旧问题的彻底清理,对个人和社会来说,都希望这片热土能够拥抱变化着的时代,实现经济的发展,人民与政府共同获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