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旬回望话童年

文 | 孙长泰

我生于1932年,祖籍山东淄博,父亲十多岁随爷爷闯关中,来到陕西阎良,落户高家堡三贤村。高家堡是当地很有名气的古老大村庄,有南北两条街道,东西两座古城门楼,四周六米多高的土城墙,城外有十米宽的城壕沟,两边栽植各种枣树护城,风景十分壮观,城内居住百十户人家。高家和刘家是当地的老户,其他姓氏的大户也不少,先后迁入的山东人有三十多户。我爷爷做小生意,父亲给当地的大户人家干零活、打长工维持生计。穷则思变,父亲是个有创业精神的穷家子弟,随着生活所迫,学会了织布、吊手工挂面等手艺,家境逐渐好转,买了几亩地,成了家,过起了普通人家的小日子。

读懂每一个儿童(八旬回望话童年)(1)

新 阎 良

听老人讲,民国廿一年大旱灾年,父母亲逃荒到北山,我就出生在那缺衣少食的年月里,我的童年是在旧社会的苦水里泡大的。

从我记事起,很少穿过新衣裳,吃的是粗粮、野菜,每到过年的时候,才能吃上白馍,穿件新衣服就高兴的不得了。父母亲一年到头总是在为一家人的生活奔波,家境贫寒,度日如年。

到了上学的年龄,我爷爷对我说:“我找了位算命先生给你算了一卦,你不是念书的命,是打牛后半截子的(就是赶牲口种地的意思)。”父母亲不识字,还是想让我上学,当时我们村穷人家的孩子很少有人上学。因家境贫寒,我只在本村的学校上了两年。回家后,每天和伙伴们挎着篮子到地里割草、拾柴火,帮家里干些小活。

读懂每一个儿童(八旬回望话童年)(2)

每个人都有童趣

我小的时候很勤快,好动脑子,也贪玩,每天除了上地割草,帮家里干活,其余时间和最要好的小伙伴们,来顺、山成还有黑蛋等不是上树掏鸟蛋,就是抬水到地里灌黄鼠。整天衣兜里装着小黄鼠,抽空就教它站着走路,看谁的黄鼠本领大。伏里天,用长竹竿顶头拴上马尾毛做的套环,在树上套知了,晚上在大树根处,找出来的蝉母炒着吃,可香啦!中午天热的时候,到城壕沟的枣树林里捉蚂蚱(也叫蝈蝈),弄不好就让马蜂蛰的鼻青脸肿。把捉回来的蚂蚱装在用高粱杆制作的笼子里,挂在屋里听叫唤,听老人说有避暑的功效。我用铁丝握成架子或找小树叉拴两根自行车内胎,剪成两条松紧带拴在架子上,就成了一付自制的好弹弓,装上石子打麻雀。冬天下雪时,找一块地方,用农用的筛子,找一截木棍,把筛子撑起来,给筛子下撒点粮食,拴一根长绳子,人躲在暗处,等鸟儿都进去后,猛拉绳子……。有时候玩起来就忘了回家吃饭、干活,没少受父亲的管教和惩戒。

十多岁那年,第一次离家外出,跟随长喜哥去三原县一家织布厂当学徒,学了不到半年,想家了,说啥也不想学了,从三原火车站顺着铁路走到了阎良火车站,想家心切,当看到本村刘家院内那炮楼时(据说清朝时,刘家人曾在朝里做过官),心情激动地无法言表,一口气跑回家,抱着妈妈好久说不出话,家里人看到我回来都很高兴,爷爷夸我有长进,“有老一辈当年闯关中那股劲。”

读懂每一个儿童(八旬回望话童年)(3)

织布厂整经车间,工人正在织线头

第二年又跟长喜哥到西安莲湖公园附近一家织布厂当学徒,管吃管住没工资,每天提心吊胆,小日本的飞机常来西安城掷炸弹,有时候就跑到防空洞躲起来。干到年底,主家发了点零钱,自己舍不得花,给爷爷和爸爸买了两顶帽子。我回家时跑到中正门外的火车站,扒上了一列开往铜川的货车,国民党的警察把我往下赶,又打又骂,后来看我可怜也就算了。坐了很长时间到了阎良站,回到家里,母亲见到我哭了,家里人都说,别出去跑了,兵荒马乱的,让人操心。爷爷说:“在家里干农活,跟着你爹学吊挂面,这门手艺就不错。”当时,我们村只有孙、国两家吊挂面,在当地是很有名气的。

吊挂面是门很辛苦的手艺活,程序古老复杂。正宗的手工挂面,从选料到制作,需要十多道工序才能完成。磨面主要是母亲的活,天不明就得起来在磨道赶着牲口,经过四个多小时才能完成。下午天黑前,父亲就得用盐水把面活好,四十多斤面要倒翻三遍才行,晚上,我帮父亲把面搓成指头粗的细条,经过三道手续再盘到大盆里,一直要忙到深夜十二点左右才结束。凌晨三、四点父亲又得起来上签子、入仓、上架,等晒干后收回包装再拿到集市上去卖……

我们家地少,每年收麦季节,经常帮左邻右舍在打麦场上干活。有时还跟村里的大人外出赶麦场(就是给大户人家割麦子挣钱),大人割五行,我割三行。我们家的几亩地打不了多少麦子,每年给大户还租后所剩无几,那年月穷人家都是地少人多,吃穿用紧缺,尤其是春天,青黄不接,借租大户人家的粮食,借一斗还二斗。我大娘常说:“借着吃,打着还,跟着碌碡过个年。”每年忙罢开始晒麦子,我经常帮村里几家大户晒麦子,在太阳底下用木铣翻动好多遍。那时我十二三岁,能扛四斗的口袋,村里人都夸我能干。到中午吃饭时,大人都上桌,我们就拿几张饼子到外边树底下吃,能吃饱肚子就觉得很好了。

读懂每一个儿童(八旬回望话童年)(4)

新中国的军人风采

国民党时期的旧社会,穷人家的日子,真是度日如年。1947年八路军游击队和国民党的九十军在阎良地区打了一场拉锯战。有一次九十军的部队,从高家堡的西门进城,游击队有十多人在东城门楼上观察后,不慌不忙出城往北离去。九十军的一个大车连开进了高家堡,强占了我们家的三间草屋,变成了喂牲口的饲养室。厨房也让他们占用了,我们一家人无处做饭,整天胡凑合。没过半个月,有一天听说八路军打过来了,九十军开始逃跑,白天晚上往阎良火车站转运东西,强拉民夫,搞得鸡飞狗跳。让我给扛一袋洋面(也就是现在的50斤面粉),送到阎良火车站。七里路,我一口气扛到,放下面袋扭头就跑。母亲看到我安全回家都哭了,担心把我拉去当壮丁。没过几天,八路军来了,在我们村住了两天就离开了。临走时给我们留了一些口粮,还把各家大门里里外外打扫的干干净净,老百姓高兴极了,都说共产党的军队就是好,咱们穷苦人的好日子总算盼来了。

1949年全国解放了。10月1日毛主席在北京天安门宣布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了!全国人民欢天喜地,不久村里成立了农会,我也手持红缨枪当上了民兵。1950年实行土地改革,斗地主分田到户,我们家分得了八亩良田和部分农具,安居乐业的好日子刚刚开始,以美国为首的帝国主义在朝鲜发动了侵略战争,毛主席发出了抗美援朝保家卫国的伟大号召。当时参加志愿军的条件不包括独子,而我早就有了当兵的心愿,背着父母和家人,在农会干部和军代表的帮助下报了名。临走的前三天,家里人才知道。这一喜讯轰动了全村的乡亲们,到家来祝贺的人连连不断,有送食品的,有送衣物的。村农会干部敲锣打鼓给家里送来了粮食、物品和“一人参军,全家光荣”的牌匾。

临走那天,村里为我召开了欢送大会,当地政府领导和军代表给我披红戴花。舅舅牵着我家的小白马亲自送我到阎良镇集中报到。1951年6月1日,是我终身难忘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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